再加上书生戚雲对镇主奇怪的态度……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能够成为整个幻境的核心,一定是在幻境中最重要,也是醉无处不在的存在,凛岳进入幻境也有好几个悬海时,唯一随时随地在身侧的,只有戚雲。
无数线索指向幕后之人就是戚雲本身这个真相,即使没有过于明显的实物线索,凛岳也敢赌一赌。
毕竟商人嘛,赌一赌怡情。
不过在前者揭露身份时,后者瞬间消失,看来一开始的善良版引路人戚雲,只是面前之人分裂出的一部分人格,而非一开始凛岳认为的分裂或者寄生关系。
“怎么,知道这一切后你难道没有任何触动吗?自己信任的所谓暗卫统领,就是玉门最大灾祸的源头?还是……只有悲云的那张脸更能引起你的情绪波动?”
穿着黑袍的镇主般戚雲显然比蓝衣书生版性格更混沌一点,也更接近登科后凭三寸不烂之舌气遍全悬海的意气少年,他坏心眼地凑到凛岳面前,试图从凛岳眼中看到一丝动摇。
凛岳看着对方堪称小孩子气的行为,叹了口气:“我无意与你纠缠,实不相瞒,那三位小友和泣雾对我来说很重要,在你说出把我大费周章引到这里来的最终目的前,可以麻烦你把他们还回来吗?”
“哎呀,真是冷酷无情的将军,对没有价值利用的暗卫就不闻不问,只想着能给玉门带来价值的那三个少年和西域秘书了?”
戚雲啧啧两声,满意地看到面前之人露出了些许不同的表情。
“戚雲,我很不喜欢你这句话,没有人可以用价值衡量任何人,人的存在本身不是用来衡量利益得失的。”
凛岳微微皱眉。
“又是这种和徐老师一样讲大道理的语气,我现在可不是你的暗卫统领,有求于人,就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态度来。”
戚雲虽然语气有些冲,但是倒看不出他有多么生气。
“你留下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他们好好地放走,怎么样?一换四,多么划算的买卖?”
戚雲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那柄折扇,他踱步走到凛岳身侧,合起折扇敲了敲后者的肩膀,没想到凛岳又重新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看向他,毫不犹豫道:“好啊。我相信你会说话算话的。”
戚雲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半天下不来,也体验了一把喜君一开始面对凛岳的无力感。
“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条件?”
戚雲被凛岳的行为吓得连小生都不自称了,摇着扇子僵在原地。
“重要吗?也就只有你觉得这很重要吧。”
凛岳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
“不要浪费时间试探我了,戚雲。”
看着戚雲吃瘪的样子,凛岳从靠着的柱子旁直起身,语气中的玩笑意味褪去,变得严肃:“你强行使用太山府的力量维持着这方幻境,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这句话像是坠入湖水泛起涟漪的巨石,将刚刚还算融洽的氛围彻底击碎,戚雲的脸色登时变暗,难看的要命。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戚雲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扇子。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场景顿变,长亭与园林刹那崩塌,热闹繁华的街市也在瞬间消失,凛岳看着周围繁华的建筑在很短的时间内如同沧海桑田半变得崩裂腐朽,好像短短时间内度过了七百年的漫长时光,最后化为一捧沙土,只留几簇不显眼的沙柱屹立在沙海周围,被天上银色的弯月扫上银白的纱。
军镇的幻境不过虚幻,甚至并未完全成为幻境,只是介于虚幻与真实间的一种特殊存在,被戚雲强行用从细菌藤壶那里得到的水晶花田的特殊力量控制支撑着,才勉强不消散于世间。
“我早就疑虑为什么西域的动作这么快,在水晶花田刚刚事发之后便与玉门取得联系,要求支援……”
凛岳看着神情阴晴不定的戚雲,不顾他想开口阻拦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藤壶被我赶走,所以你的太山府力量没有了来源,眼看无法再支撑这个幻境的存在,幻境中的那些亡灵本来面目现在也该被太山府收留转世轮回,只是被你强行留在这里,迫切的形势让你无法再等待,你甚至不惜加深于细菌的交易附身泣雾将我引到这里……”
听着凛岳的推理,戚雲却好像松了口气一般,他表情戏谑地看向面前与他对峙的玉门将军,感慨道:“将军已经猜出了一切,自然也应该知道我想让将军为我做什么了——水晶花田的太山府之力一定在将军手里,劳烦将军将其送给我,戚雲一定来日再报。”
“不,虽然你看上去真心实意地为了将整个军镇的亡灵挽留,于世间重现军镇的存在,但是这样的推理是不对的……”
凛岳打断了戚雲的装模作样。
“有什么不对——”
戚雲想要反驳,却被凛岳按住肩膀,玉门将军的压迫感十足,让前者一时忘了挣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玉门事务府全听将军调派的暗卫统领。
“因为那些幻境中的亡灵,并不是真正的亡灵,而是由你控制的某种傀儡。”
红娘子的异常在凛岳眼前浮现,凛岳的眼睛在月色的映衬下越发明亮,犹如沙漠中心的月牙湖,清澈,透朗,让人自惭形秽。
戚雲猛地低下了头。
“蓝衣书生也是你,是未曾登科前,最本质的你,所谓的镇主也是你,是经历过一切,消失在沙海中的你……戚雲,我知道,你一直在演戏……为了隐藏某种目的。”
戚雲闻言苦笑一声:“将军不怕真相就是因为我就是恶劣到无可救药?毕竟我可是能拿镇民们去喂养魍魉怪物?”
“不,你根本没有那样做,因为所有亡灵都只是你操控的傀儡而已,被那些黑雾怪物吃掉,损失的也只有你自己,而且……一个会这样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那一晚上向我问出那样的问题。”
凛岳会想起在玉门事务府的那个月夜,年轻暗卫认真地向他询问英灵的归宿,于是他也同样认真地回复。
“你还在隐藏真相。告诉我,为什么?”
凛岳向戚雲伸出了手。
在月色之下,他仿佛燃烧的,无所不能的神明。
“凛岳。”
戚雲这次没有用敬称阴阳怪气面前曾经的上司,反而用某种说不上震惊还是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凛岳。
“你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
他耸耸肩,看着凛岳伸出的手,犹豫片刻,终究是握了上去。
“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想要你的命。”
戚雲转过身,他看着月夜下绵延的沙丘,呼啸的风在沙海上留下蜿蜒如蛇的痕迹,在西域的传说里是少司命圣火琉璃在夜晚巡视西域沙海所留下的司命神迹。
戚雲的声音很轻,但是凛岳却没有听到任何杀意。
“很想很想,想到甚至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戚雲抬起头,看着沙海之上纯黑的,被黑雾笼罩的天空,蓦然发现自从幻境悲创造出来之后,他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见过星空了。
“可惜……你根本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死不足惜的人……反而让我,让我……”
无法下手。
戚雲心想。
细菌藤壶留下的力量不断孕育勾画着新生细菌的荚膜,再悬海世界的外显就是,原本为幻境的这片沙海之上,浓稠的黑雾一直吞噬一切。
在最开始,这片沙海只是一片普通的沙海而已,只不过粗糙的沙砾之下,埋葬着百年前风吹日晒留下的,在魍魉战争中被摧毁的一座普通军镇,与诸多因为战争尚未结束,所以执念颇深,想要亲眼见证战争终结的死去之人的亡灵。
他们已经因为百年的时光被磨砺的极为虚弱,甚至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但还是因为守护的执念,一直坚持着存在在这里。
但新诞生的细菌藤壶来到这里,披着人皮的怪物感慨于此地沉睡亡灵们居然历经百年还未曾轮回,也许是心头玩心大起,祂与玉门当时的副将卓宾合作,将水晶花田中大司命太山府君留下的力量给予这片幻境中唯一神智尚清醒的亡灵戚雲。
那时的戚雲已经陷入了一个人的绝望,他在百年前知道自己的故乡被魍魉疫潮吞没之后,失去了任何理智,只想确认那样的噩耗是否为真实,于是不顾未央城同事朋友的阻拦,一个人赶到了危险至极的玉门防御工程前线,奔入沙海。
但他在沙海中只看到了沙海。
无尽的金灿沙粒堆叠在一起,构成这片生命难以生存的死亡之海,自然的残酷侵蚀创造的沙粒与魍魉怪物死亡后化为的星沙混合在一起,戚雲甚至能看到脚下的沙漠无处步闪烁着星沙灿烂的光辉。
他循着年少时的记忆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冲到军镇所在的位置,随身光屏上显示的坐标正确无误,但他只在沙海中看到了沙海。
记忆中温馨的家园,已经完全被沙尘埋葬,只露出魍魉怪物虐过后的无尽惨样。
建筑是破碎的,工程是破碎的,家家户户都是破碎的,但倒下的枯骨却是安详的。
没有人曾后退,所有死去之人的面前都有数不尽的星沙,这座军镇已经竭尽全力,每一个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少年状元能与数位势力领导人唇枪舌战,在议事金殿杀的对方片甲不留的口干涩无比,像是被玉门的风沙打磨摧毁,他喉咙生疼,强迫自己看着面前泛黄的一切——玉门多沙尘暴,即使这座军镇刚刚沦陷,汹涌而至的黄沙也已经覆盖了全部。
戚雲抬起头,他的记忆无比清晰,当时泛黄的军镇周围,有淡红色的屏障阻止任何人的进入与离开,这也是为什么燕功卫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这座军镇痕迹,只能在史书上写下失踪两个无力字迹的原因。
那红色的屏障,是亡灵的执念,拒绝任何敌人的离开。
这座军镇面对席卷而来的魍魉疫潮已经杀红了眼,死去的亡灵拒绝太山府的指引,自顾自地选择了讲这片沙海笼罩控制,即使已经失去意识,他们还是竭尽所能,不让任何可能存在的敌人离开他们所在的战场。
他们至死都记得自己的使命,脚下所在沙地即为前线,即为身后东洲的生命线。
他们要竭尽所能拦住最后敌人,完成身为军镇的疫潮防御任务。
拒绝敌人离开,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进入,戚雲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指尖轻轻触碰那泛红的光屏障,已经做好了被亡灵执念弹开的准备,却惊诧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居然整个没入了红色的执念屏障。
这座军镇没有拒绝她。
故乡没有拒绝他。
那一瞬间,似乎有千千万万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军镇中将他养大的每一个人的容颜浮现在他的面前,那是少年在登科时曾经夜夜梦中想象过的画面。
他凭着自己的才学成功在科举中一举夺魁,得到真龙命帝的赏识厚在众人的簇拥中衣锦还乡,他回到军镇,所有养大他的镇民们都会笑着向他打招呼,徐老师会向来自未央城,曾经劝他不要去那种偏远之地支教的那些同事们骄傲地说:“那是我的学生,我教出来的,怎么,你没有金榜题名的学生吧?”
红娘子也许回从她的救助中心里冲出来,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转圈,然后真诚地感慨道:“你真厉害啊,戚雲,不愧是你。你果然做到了!”
他会将自己一路上比任何冒险故事都要精彩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军镇里的孩子,告诉他们未央城有多么繁华,那里的糖果有多么甜,觉发寺建造的房子有多么安全温暖,他们不必再恐惧任何夜里入侵的魍魉怪物,然后在那些孩子们羡慕敬仰的目光下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出年少时的他觉得最帅的一句话:“走,哥哥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戚雲猛地扑入红色的屏障,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自己阔别已久的故土。
他抛弃了在未央城的一切形象,连滚带爬地向着前方跑去,他不敢停下来,一直在跑。
他跑过红娘子已经变成废墟的救助中心,女人倒下的面容上带着不悔的无畏,那怕因为疫潮后遗症无法再上战场,她也依旧是那只飞翔的鹰。
戚雲记得红娘子的救助中心刚刚得到未央城高官显贵的投资,红娘子在随身光屏上笑着和他说,等救助中心里的孩子与老人们生活都没了问题,魍魉疫潮彻底从人们视线中消失,活性天尊休眠期来到之后,她就带着自己慢慢攒下的私房钱,在军镇里开一座全玉门关外最大的酒楼。
他跑过徐老师已经变为断壁残垣的学堂,中年男人的头发已经因为疲惫变得花白,他死死护着身下已经失去呼吸的年幼学生,整个人几乎被魍魉怪物腐蚀为两半。
戚雲记得徐老师刚刚来到军镇时还曾经各种不满意,对着防御为主的粗糙建筑指指点点,但是虽然因为少爷脾气一直在吐槽条件多么差劲,但是这位教书先生的行为与他的吐槽形成鲜明对比——徐老师在这座世界边陲的军镇一呆,就是一辈子。
戚雲看到了与他一起长大的友人,在街上卖艺拉二胡的陈瞎子,站在最前方身着燕功卫军装的军士,会偷偷给他留下最后一个包子的大娘……
此刻他们的面容都是苍白的,苦涩的,缀满沙粒的,像是海底坚固不倒的岩石。
戚雲他在黄沙中奔跑,他想呼吸,想大喊,想杀掉全部的魍魉怪物,想撕毁一切。
他大喊着:“你们快看啊!我中了!我真的中了!我成为了新科状元,我被真龙陛下选入议事金殿——!”
可惜他的声音也被沙漠中的风不分青红皂白吹散,戚雲失去了力气,跌坐在沙子里,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黄沙掩埋窒息。
“你们看啊……我做到了……我中了啊……”
戚雲咬着牙,十指紧紧握住沙子,但那些沙子夹杂着魍魉怪物的尸体星沙全都从他的手中散去。
他什么也没能握住。
好像十几年的成长只是一场大梦,而梦虚幻飘渺,根本无法被握住。
可那本该不是梦,而是现实的。
戚雲一点点在沙地里向前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触碰到了军镇的尽头,淡红色的屏障在他执念闪烁,执念形成的禁域明明不会让任何迷途者离开,但红色的屏障上,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缺口浮现。
“老师,行行好,我真的学不会了,这次期末考试给我开个后门吧!”
年少吊儿郎当的戚雲曾经八爪鱼般吊在徐老师的身上,中年人努力半天发现不能把少年甩下来,真好透着太阳穴无声叹息。
“好好好,我会给你留下线索的,不过这后门,你只有好好学习之后才能找到。”
徐老师挑了挑眉,年幼的戚雲登时拉下脸来,而在沙海中痛苦挣扎的戚雲只是看了那个年少时求之不得的“后门”,便借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回头向着军镇深处跑去。
他不想再离开他的故乡了,即使故乡的人们化为亡灵,执念也依旧给予他做出选择的权利。
但戚雲踉跄的脚步被人拦住。
年幼的女孩身上尸斑鲜艳无比,她的半个头颅已经腐化,一只手也因为疫潮感染变为魍魉怪物的样子。
但她依旧勾起了唇角,不完整的眼睛看向戚雲,像是某种诅咒的开始。
“你好呀,新科状元戚雲,久仰久仰,在下细菌藤壶……”
女孩的眼睛是蛇一般的竖瞳,带着爬行动物无机质的冰冷。
“有没有兴趣,救救这座军镇的亡灵呀?”
她歪歪头,声音飘渺,像是周围的风一起在感叹。
戚雲说到这里苦笑一声。
“我本来想要拒绝,因为藤壶那时候一看就是魍魉怪物,谁会与自己的仇人合作,但是她没等我回答就让我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不久前了。”
戚雲看了自己一眼,有些尴尬:“还变成了亡灵。”
凛岳:……虽然不知道藤壶做了什么,但你这一觉睡的有点牛逼啊,变成亡灵都不知情。
戚雲看着凛岳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咳嗽了几声,继续说了下去。
化为亡灵的戚雲再次遇到了换了一具身体,或者说寄生对象的藤壶,对方似乎依旧信步闲庭,好像把戚雲控制在手只是随手的小事,甚至还有心情与他一起漫步在沙海里,指着沙丘感慨玉门的沧海桑田。
戚雲不想回应藤壶,但换了一具小孩子身体的藤壶只是笑着勾了勾手,墨红色的太山府力量从整个军镇的原址膨胀,自从他苏醒后再也没有看到的,残留在这座军镇的那些亡灵全都被太山府的力量凝聚为一个个光点。
“这是……”
戚雲感到自己心脏被看不见的死死握紧,撕碎,崩裂。
“这是,用所谓百家饭,养大你的那些军镇镇民们哦。”
藤壶用小孩子的面容笑的灿烂。
“如何,我准备了好长时间,终于空出手来,遇到了一个意志动摇的玉门高层,从而偷到了玉门一直把手着的,太山府君留下的力量。”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我将开出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女童稚嫩的声线带着非人的戏谑,戚雲即使已经变为滞留人间的鬼魂,也感受到阴寒从身后攀援而上,扎入灵魂深处。
“什么交易?”
他听到自己开口,太山府的力量让藤壶可以对亡灵做任何事情,那些因为守护玉门,剿灭魍魉怪物的执念而残留世间的灵魂此刻被藤壶完全控制,他根本不敢说任何拒绝的话。
那声问句一出,来自细菌的力量便倾刻间控制住了戚雲的思想,千千万万人的合唱在他的耳畔响起,无数恶意的猜测被植入他的心底。
他们都死了。
那些养大他的,温柔的,质朴的,简单的镇民,都死了。
死在魍魉怪物的手下。
为保护玉门而死在魍魉怪物的手下。
死在………玉门手下……
“他们是因为玉门和疫潮而死的,你难道不想为他们复仇吗?”
戚雲心底想要反驳,他想说可是他们最想要的是万家灯火宁安如故,而他唯一的复仇对象只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活性天尊。
但是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藤壶笑了,用女童的身体,露出一个可怕的,扭曲的,像是看到猎物般的笑容。
让戚雲沉睡这么长时间,藤壶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对方心底彻底洒下心理暗示。
“和我做交易,彻底夺得玉门所守护的全部太山府的力量,就能复活全部镇民了。”
藤壶说着。
太山府君是悬海世界转生轮回系统的维系者,她的力量几乎可以实现一切生死相关之事,就算无法复活死于战争中的镇民们,也足以消除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就此真正解脱。
戚雲感到自己无法拒绝。
“太山府的力量我可以全部为你取得,左右不过只是废掉几个寄生的高端傀儡,我只有一个条件。”
小女孩凑上前来,用那双非人类的血红色竖痛看向戚雲。
“只有一个条件哦,杀掉下一任就任的玉门将军,无论他是谁,把他骗到这里来,我相信你能做到。”
藤壶话音刚落,戚雲的双眸便瞬间失去了焦距,泛起淡淡的血色。
从那之后,被藤壶控制的戚雲便按照藤壶的安排,寄生到悲云与戚雾的身上,布下各种计划,创造出虚假的幻境,只为了将刚刚上任的凛岳引来这个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葬身之地。
戚雲低下头,又说了一遍:“你看将军,好人不都是有好报的,军镇的大家就连亡魂都要被最恨的细菌控制……你也是,居然遇到了我。”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一只再雪地里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团雀,在孤儿院的时候慧哲伊铭做错了事情也会这样,低着头不敢直视凛岳和林白霞姐姐,看的凛岳有些好笑。
“别这么说啊戚雲,至少你告诉了我,这座军镇究竟发生过怎样荡气回肠的故事,不是吗?”
凛岳微微偏头,他没有穿东洲的燕功卫制服,显得更加亲切近人,蓬松的发尾在腰部散开,像是某种动物的尾巴。
戚雲愧疚地偏过头去,不敢看自己曾经的上司。
“我把内骗过来,让你看每个人的过去,是为了让你的精神产生动摇……细菌说过,‘因为你是好人啊’,所以完全可以作为太山府力量的启动核心,帮我复活这里的所有人。”
“虽然你现在依旧这么……自然地与我讲话,但是,但是……”
“但是我真的想过要杀掉你,来换这片军镇的复苏。”
戚雲喃喃道。
一个人的心太小了,装得下这座军镇,就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
在与细菌藤壶拉扯的时候,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军镇全部镇民的灵魂在藤壶手上作为筹码的原因,不论是伪装为悲云还是附身在西域的泣雾身上,戚雲都控制不住地想过。
如果撑不下去,如果真的失败了,没能成功阻止藤壶,他如果真的杀掉凛岳,是不是………
但他很快将自己从心底上翻出来的,因为藤壶设下暗示而诞生的阴暗想法重新埋下,身为能够得到真龙命帝赏识的少年英才,利害关系他还是能够想通的。
细菌藤壶可是活性天尊亲自创造的细菌,说为活性天尊的分身也不为过,这样被恶意浇铸的存在怎么可能会真的履行自己的诺言。
更何况……军镇镇民对于自己的死亡,并不惋惜。
为了抵抗魍魉怪物而战死是至高的荣耀,对黄沙之下的枯骨来说,自从来到玉门的那一天,他们就做好了早晚要埋骨这里的准备。
借细菌赠予的太山府力量将英灵复活是对他们的侮辱,戚雲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凛岳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位玉门将军就算再温柔,肯定也无法忍受有人故意将他骗来这里,目的还是为了杀掉他这件事。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虽然你说了这么多,可是你并没有打算真的害我呀,不是吗?”
凛岳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扶着戚雲的脸颊,把戚雲低着的头抬起,像是兄长面对自责的弟弟。
“你要是真的想要杀了我,根本不需要说这些话,诺。”
凛岳指了指戚雲身后,藏在沙海之下,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的血色光芒。
“太山府的力量,你早就布置好了吧?换句话说,你随时都可以出手。但你没做不是吗?”
玉门将军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温和,但是戚雲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他自己纠结了半天,被凛岳几句话说明的清清楚楚。
凛岳从来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想要隐藏真相让凛岳亲手解决他的行为拙劣的就像是戏台上的表演,被台下之人看了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