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苍木沉默片刻,“都是轻伤,无需上药。”
沈玉竹闻言只想冷笑,感情在乎拓跋苍木身体的就只有身负任务的他,这人是一点都不在意。
要不是为了这人,他又怎么会拿着弓箭气喘吁吁地赶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又怎么会丢人地力竭晕倒?
要知道,上辈子他金尊玉贵,可是连一滴血都没机会看到过......他病死前呕出的血除外。
沈玉竹垂下眼,手指默默揪紧了被褥,好气哦,可是面上还要保持微笑。
“哦,是我多事了。”
这句话里的负气情绪实在太过明显,拓跋苍木闻言眉头紧皱。
沈玉竹靠坐床头微仰着脖子和人高马大的拓跋苍木大眼瞪小眼。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众人欲言又止。
察觉到沈玉竹生气但不知道缘由的拓跋苍木思索后,决定另起个话头。
“殿下的弓箭我拿回来了,不过那把弓的材质过于轻便,我拿起时折断了一角。”
听听,这人是在暗讽他弓箭太轻、说他气力不足还是在炫耀自己的气力更大?
他沈玉竹费劲才能拉开的弓,人家轻轻一握就断了。
沈玉竹脸颊泛红,被气的。
沈玉竹气性大,且只认自己的道理,从前养的鸟雀被皇兄拔了一根羽毛他都能记到下辈子。
眼下他也不管拓跋苍木什么意思,总归他现在看对方不顺眼,统统按照不好的意思去想。
“既如此,将那断弓交于柳青便好。”沈玉竹说着话,咳嗽了几声。
沈玉竹掩唇咳嗽时垂在身前的发辫轻晃,让拓跋苍木想到草原上刚出生时的稚嫩鸟雀,风吹不得雨打不得,需得庇护在大鸟的羽翼下。
拓跋苍木难得局促,为何沈玉竹好像更生气了?
而后他不知情的开始火上浇油。
“殿下不该只身前来犯险,这里比不得皇宫。”
拓跋苍木想要今日的情形,心下一沉,沈玉竹就应当在帐篷里好好呆着,如若当时追过去的不止一个东夷人,后果不堪设想。
沈玉竹的手指骤然收紧,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如果拓跋苍木出事他也活不了。
“首领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我不该来救你吗?”
沈玉竹绯红的脸颊为他向来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颜色,他接过柳青递给他的茶水饮了几口。
一旁的赛罕头疼地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和都兰默默对视一眼又错开。
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拓跋苍木小时候就是个小混账,长大之后在招人烦这点上更是突飞猛进。
那嘴就跟被南蛮下过蛊似的,张口就是讨人嫌的话语,好在他话不多。
再加上后来身份地位在那,族人也不会对拓跋苍木有时过于冷硬又不近人情的话语或是表现轻易有微词。
但这位从皇宫来的殿下怎么能和族人相提并论?
早在北狄收到皇帝赐下和亲旨意的消息后,赛罕就特意找到拓跋苍木商议过此事。
他们当初都认为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殿下尽量当个吉祥物供着就好,做好面上的功夫,也不必太过亲近,总归对方代表着皇室。
更何况,明明是这小子当时急着抱上昏迷的沈玉竹骑马回营帐,这才没有控制住拿起弓箭的力道,非不好好解释。
赛罕头疼得额角直跳,可别让这位殿下刚来北狄就被首领给惹恼了。
“既然殿下已经醒来,那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还是让拓跋苍木赶紧走吧!
其他北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这点不愉快,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两位新人在闹别扭罢了。
闹别扭有什么奇怪的!就连不久前刚成亲的阿穆尔现在还会被妻子赶出帐篷呢,整天还不是笑呵呵的。
拓跋苍木盯着沈玉竹故意偏过头不看他的侧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玉竹生气的时候选择捂住耳朵不听,他扭头,“我不知道。”
这下大家都看出来了,殿下就是故意在跟首领闹别扭。
拓跋苍木无意让人看戏,他斜眼瞥了在场想笑又不敢笑的人,抬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柳青原本不想走,但被身旁的乌日娜拽着胳膊给拉了出去。
沈玉竹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只留下他和拓跋苍木,走在最后的金朵丽还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玉竹表情有点麻木,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那是意思呢。
帐篷内很快安静下来。
沈玉竹低头,看见被子上落了片阴影。
是拓跋苍木的手伸了过来,但对方只是悬在半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玉竹忍不住抬头,看见拓跋苍木最后将他脸颊旁散开的辫子拨弄到肩后,他对上了对方幽蓝的眼。
“是我说错了话。”
拓跋苍木站在他的榻边,要看着他的话只能低头。
从沈玉竹昏迷到醒来,拓跋苍木一直都是这样将头低着。
也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低头。
拓跋苍木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别生气,我待会儿就去上药。”
“汪、汪!”
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跑来,趁着帐篷外偷听的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嗖地一下就蹿进帐篷。
沈玉竹怔愣时,突然听见犬吠声响起,随即他的榻上猛扑过来一只大白狗,是朔风。
这朔风不知道跑哪去玩了一趟,回来没看见人就寻着味儿找了过来。
在朔风兴奋地就要摇着尾巴扑向沈玉竹的时候,拓跋苍木连忙出声呵斥。
“朔风!蹲下!”
听到命令的朔风条件反射般收回爪子蹲在地上,咧嘴冲着沈玉竹和拓跋苍木摇尾巴。
帐篷内刚酝酿起的奇怪氛围被朔风打散。
沈玉竹轻咳一声,冲朔风招手,“你凶它做什么?朔风过来。”
朔风立马狗腿地走上前,用脑袋蹭沈玉竹的手心。
顺滑的皮毛让沈玉竹忍不住摸了又摸,他本就喜欢小动物,以往在皇宫就养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这草原四周却没个野兔。
拓跋苍木依旧站在榻边。
他揉捏着朔风的耳朵,感觉心情好了许多,“我没有生气。”
沈玉竹沉默片刻,“我只是有些后怕......”
如果当时他没有在场,如果他不会射箭,如果他没有赶到,那是不是......
是不是就不能帮你摆脱上一世的命运。
如果不能,那他不知重回一世的意义。
那一箭,不止射向的是敌人的咽喉,更是在赌自己的命运。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前世的命运轨迹可以由他的双手改变。
这是他第一次承担着一个人乃至此世界的命运。
前世大家都因为他多病的身体,从不对他要求。
哪怕是生在帝王家,皇兄们也对他没有忌惮,因为知道他活不久,因为知道他无用。
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清闲的病弱皇子,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他好像,一直都是不甘心的。
他明明课业出色,却只能得到太傅的一声叹息;他明明箭术颇佳,众人也只担心他着凉累倒。
他不甘心,他想证明自己的用处。
这或许才是他对拓跋苍木如此上心的真正缘由。
“沈玉竹。”
拓跋苍木的声音将沈玉竹游离的思绪拉回,他疑惑抬眼,“嗯?”
面前人唇角微挑,向来严肃锋利的面容上带着点属于少年人恣意笑意,是自信的狂妄。
“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沈玉竹揉了把朔风的狗头,轻松又释怀地微笑起来,“嗯。”
有我在,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见到他笑,拓跋苍木知道他的心情应该好起来了,从沈玉竹醒来他的情绪就一直紧绷着。
拓跋苍木无从窥探缘由,但他不愿看到沈玉竹眉眼间压抑着的忧郁情绪。
拓跋苍木任由朔风在那里撒娇卖乖,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帘旁,动作迅速地一把掀开。
正好逮到方才从帐篷里离开的一溜众人侧头将耳朵贴在帐篷上的情形。
拓跋苍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众人:......
“首领,你和殿下聊完了吗?真快啊哈哈。”
哈日朗尬笑两声,同时拼命对身旁的赛罕使眼色,救命!
拓跋苍木挑眉。
赛罕硬着头皮上前,打算说正事,“既然要同住,殿下帐篷里的物件待会儿我就叫人搬到主帐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顾不上害怕了,眼神齐刷刷地看向拓跋苍木。
柳青忍不住上前询问,“首领这是何意?是要和我家殿下......”
行房事这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但她知道自家殿下根本不喜欢拓跋苍木,她怎么能就这么看着沈玉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更何况,乌日娜都偷偷告诉她了,拓跋苍木根本不愿意与沈玉竹成婚,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岂不是糟践人么?
面对着拓跋苍木身上迎面的煞气,柳青强作镇定。
“首领不是曾说不愿意与殿下成婚,既如此,同住一处实在是于礼不合。”
拓跋苍木瞥了眼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的乌日娜。
“是他们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意。”
知道拓跋苍木计策的赛罕、哈日朗等人此时连忙附声应和,“是啊是啊,柳姑娘这是从哪听说的,没有这回事。”
这时朔风的脑袋突然从帐篷内钻出,后面跟着沈玉竹,他自然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
他安抚地对柳青笑了笑,“首领是在为我的安危考虑,先前的刺客没有得手,之后或许还会再派人来。”
柳青闻言,按耐住担忧的情绪不再开口,既是为了殿下的安危,那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北狄士兵动作飞快的就将沈玉竹帐篷里的物件搬到了拓跋苍木的主帐。
原本拓跋苍木还嫌弃过主帐过于空旷,除了一侧的摆放着刀剑的兵器架外没什么别的。
眼下沈玉竹搬过来住,主帐很快便被“塞满”了。
茶案与桌案分开各置一处,一箱箱的衣服堆放在帐篷角落,光是焚香用的香炉就有整六套,每一套的用香都各不相同。
茶具也是几套放在一处,光是茶叶罐柳青就替沈玉竹带了两大箱子。
再不提各式的发冠与发簪、绣花的腰带以及沈玉竹常吃着的药丸。
总之,等拓跋苍木再次走进他的帐篷后,已经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了。
就连他唯一占地的兵器架都被挤到了角落。
而罪魁祸首本人此时正坐在重新铺好的柔软床榻上,逗着在腿边打转的朔风。
以往他的帐篷都是独自一人,无人等他归来,现在......
不知为何,拓跋苍木在门口驻足,凝神看了半晌后才走进。
“我方才回来后同他们商议了些事。”
拓跋苍木将先前与族人所说借用成亲消息遮掩起兵攻打东夷的计划尽数告知沈玉竹。
他本意是寻问沈玉竹的意见,结果他看见眼前人连连点头赞许这个提议。
全然没有拓跋苍木以为的利用婚事的不满。
“如此的话,东夷人的确会放松警惕,且他们还会摸不着头脑,北狄于他们而言就成了时时悬在头上的一柄剑。”
沈玉竹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我能问问,现在的北狄与东夷对上,胜算几成么?”
拓跋苍木穿着长靴的腿抬起,勾了把椅子坐在沈玉竹的对面,沉吟片刻。
“原本是五成以上,但分散部落归顺后,至少七成。”
分散部落有都兰开了这个头,想必其余的小部落也知道该如何做。
沈玉竹知道拓跋苍木不会夸大其词,他说是几成便是几成。
朔风早在拓跋苍木来到帐篷的时候就被他一个眼风给呜呜咽咽地赶了出去。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拓跋苍木看着团坐在榻上手里还抱着他的毯子的沈玉竹,心上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一下。
“你......”拓跋苍木一时忘了他要说什么话,沈玉竹屈膝,将下巴抵在上面,羊羔般的清澈黑眸认真地看着他。
“嗯?”他的半张脸陷在毯子里,发出模糊的问声。
又来了,那种想要伸手碰一碰对方的感觉。
拓跋苍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常年舞刀弄剑的缘故,他的手覆上了一层薄茧。
若是这样碰上对方的脸颊,沈玉竹大约又会不满地叫疼,掌下的肌肤也会泛起薄红。
直觉不能再细想下去的拓跋苍木克制地收回思绪。
“你对赛罕怎么看?”
沈玉竹的手指捏着毯子,初见时只觉对方是位和蔼的长辈,后来知道对方利用了他,心里不喜但也理解对方的做法。
沈玉竹拿不准眼下拓跋苍木问他的意思,是察觉到他与赛罕之间的古怪气氛了吗?
“赛罕,他是你的长辈。”虽然他是你的长辈,但是你要想让我原谅他也是不可能的。
沈玉竹心生怨怼,他才不是什么大善人,赛罕将他的安危拿来计策,就别怪他记仇。
“赛罕上次做错的事,我已经说过了他。”
沈玉竹还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突然听到拓跋苍木开口。
他诧异地抬头看向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此时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把暂时收鞘后无害的兵刃。
“他也是真心为你感到抱歉,我想你也感觉到了,他今日有意无意地想要弥补殿下。”
正如这帐篷内物件有条不紊的摆放,也是赛罕用了心安置的,包括附近特意增派的巡逻人手。
思即此,拓跋苍木忍不住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他和牧仁还真不愧是赛罕带大的,就连这方面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正如他与牧仁还在闹别扭一样,赛罕也只会别扭的做一些事沉默地向沈玉竹道歉。
“他不是没有顾及殿下的安危,而是他连自己也是没有顾及的,否则也不会瞒着我,只身就与你前去。”
拓跋苍木无意为对方开脱,只是平静的陈述。
“在他知道北狄的前路是什么之后,便将所有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包括他。”当然,这也是拓跋苍木的想法。
不等沈玉竹回神,拓跋苍木话语一转。
”过于轻便的弓会影响射出箭头的力度。”
沈玉竹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人在说什么?
紧接着,拓跋苍木一本正经地又道,“殿下明日起可与我一同晨练,增加气力。”
晨,晨练?沈玉竹不可置信,他没听错吧?
沈玉竹掩唇咳嗽起来,一副累得快要晕倒的模样,“咳咳,多谢好意,实在是我这身子还没病愈......”
晨练,他不行,他不可。
沈玉竹的力气太小,虽是射中但并未穿透。
如果那时候拓跋苍木没有当机立断地调转马头向沈玉竹的方向追去。
凭借对方的弓箭并不足以让那个东夷人立即毙命。
而沈玉竹也会生死未卜。
草原上不比京城,这里是旷野,是猛兽与勇士的孕育之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无法在这里生存。
他希望哪怕日后他不在了,沈玉竹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看到沈玉竹如临大敌的模样,拓跋苍木幽蓝的眼底飞快滑过一丝笑意,不语气容置疑。
“不急,那便等你病愈后我亲自教你。”
第16章 妻子
沈玉竹不确定拓跋苍木是不是认真提议,或许只是托词,再加上拓跋苍木作为首领应当很忙,极有可能只是在同他说笑。
将自己说服后的沈玉竹继续安心地躺在榻上,躺倒前他还不忘问一句拓跋苍木,“你上药了吗?”
拓跋苍木方才去找了几个部下商量布置,自然还未。
他面不改色地颔首,“上过了。”待会儿就去找赛罕。
“你要是还没上药,我可以将我的金疮药拿给你用。”
沈玉竹耸耸肩,显然没信,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休息,侧头向拓跋苍木说道。
沈玉竹躺在榻边的缘故,柔顺的长发顺着榻边往下垂落,床榻的高度很低,眼见着就要落在地面上。
拓跋苍木看着那几缕发,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一转又倒回,伸手将沈玉竹的被子一裹,把人团起来往里面一滚。
莫名滚了两圈的沈玉竹:......?
沈玉竹身上的被子抵到床边后停下,他茫然地眨眨眼,费力地从裹成一团的被子中挣扎出来,拓跋苍木早已不见人影。
他瞪了眼门口的方向,拓跋苍木这个幼稚鬼!
拓跋苍木找到赛罕的时候,他正和都兰坐在一起煮茶。
都兰看到拓跋苍木后朝他一笑,“首领也是来喝茶的吗?坐着吧。”
拓跋苍木和他们面对面坐下,接过都兰递来的茶杯。
赛罕在旁边剥着花生,头也不抬,“首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你的计划已经达成,那便可以让那些去分散部落‘探亲’的族人回来了。”
拓跋苍木抿了口茶,他不懂茶,只知道沈玉竹带了不少中原的茶叶过来,应当是很喜欢。
草原上的茶叶不多,但他知道赛罕收藏了不少雪山脚下的芽尖,待会儿可以去对方帐篷拿几罐给沈玉竹尝尝。
“哦?首领说的是谁?”
还不知即将被嚯嚯的赛罕依旧专心致志地剥着他那花生,他明知道拓跋苍木说的是牧仁,却非要人说出来。
拓跋苍木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他无奈地看了赛罕一眼,“牧仁他们。”
听到这里,都兰适时地开口,“我方才听赛罕说了首领与牧仁之间的事,牧仁那是心急了才信口胡说,首领何必与他计较。”
都兰一头白发,虽已年迈,但看得出精气神依旧很好。
她的拐杖此时被她靠在椅子旁,拓跋苍木知道那看似寻常的拐杖,折断抽出便是一把软剑。
拓跋苍木还记得在他小时候,都兰曾是北狄最勇猛的女将,只是后来才逐渐退居幕后。
“那是胡说么?”拓跋苍木说完,都兰就重重地将杯子放下。
“那怎么不是胡说?”都兰苍老的面容上,双眼依旧锐利。
“首领是赛罕带回北狄的,自小在北狄生长,当年老一辈的家伙都曾抱过首领,首领怎么会不是北狄人?”
拓跋苍木哑然,这时,赛罕总算剥好了最后一颗红皮花生,他将桌上一颗未动的花生用手一捧,堆到拓跋苍木的面前。
“还记得吗?你那时候小,挑食的不行,就爱吃花生,那会儿我专门挖了块地给你种上一片花生,剥了给你装在袋子里,最后你吃到不肯再吃,厌恶了好几年花生。”
赛罕说着过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这番话也勾起了拓跋苍木的回忆,他拈起一颗花生吃下,滋味和小时候不再相同。
有些地方倒是没变,比如这依旧是赛罕给他剥的。
被这两个长辈围着,拓跋苍木心里难得生起了一股倾诉的念头,就像是不开心可以找家人告状的孩童。
他知道了这两人的目的,是想来给他解开心结。
拓跋苍木长得高大,实际也不过刚过十八,若是自小生在富贵家中娇养着,在成家立业之前,也正是任性顽劣的时候。
“......以前我与同辈族人射箭的时候,你们当时都在场,你曾亲口说,‘你们就连初学射箭的拓跋苍木都比不过,真是妄为北狄人’,这句话不就是将我与北狄人区别开来么?”
赛罕闻言恍然大悟地看向都兰,眼神示意,原来就是你当年埋下的祸端!
都兰被拓跋苍木质问的一噎,她想了想,那时候的事都是十几年前,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她绝不是拓跋苍木以为的那个意思。
“首领定是误会了,我那话的意思只是为了鼓励鞭策其余在场学习的小辈。”
“原来如此。”拓跋苍木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将此事记了十几年罢了。
得到答案后的拓跋苍木淡定地继续吃着花生喝茶,任由旁边两个老人抓耳挠腮地思索如何解除误会。
坏心眼的拓跋苍木也不回应,将花生吃完后饮尽最后一口茶起身就走。
徒留身后两个掐了几十年都不对付的都兰和赛罕互相埋怨、翻起旧账。
拓跋苍木浑身轻松地回到帐篷,看到榻上正闭着眼熟睡的沈玉竹时,他下意识放轻脚步。
睡着的时候倒是老实。
拓跋苍木端详了片刻后,将沈玉竹睡梦中嫌热踢开的被子又给他盖上。
他凝神一瞧,这人拆开了发辫的头发上怎么还挂着个珍珠发饰。
那珍珠缠在沈玉竹耳后的发丝上,拓跋苍木一只手撑在枕头旁,伸手想要给他解下。
在梦里感觉像是被火烤着的沈玉竹被热得醒来,睁眼就对上拓跋苍木放大的脸。
沈玉竹思绪浑沌,脱口而出,“你是想对我欲行不轨?”
拓跋苍木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手指将他的珍珠发饰取下递给他看,“殿下想的挺美。”
已经清醒过来的沈玉竹看着那枚珍珠发饰,又缓缓将眼神落在拓跋苍木英俊深邃的眉眼上,被气笑两声。
这人说他想的挺美?呸!
敢情拓跋苍木如果想要对他不轨,反倒是他沈玉竹占便宜了是吧?
有些人真的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首领说笑了,我怎么差点忘了,您可是亲口对属下说过的不愿意与我成婚,我姿容平平,首领看不上倒也正常。”
以后也别见色起意,大家顶着和亲的名头各过各的。
沈玉竹这会儿把系统先前说过的要与拓跋苍木成为挚友的任务抛在脑后。
这个充满着变数的任务在他看来根本无法完成,他能帮拓跋苍木渡劫就算是仁至义尽。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斜睨了他一眼,眼睫轻颤,转过头就不理他了。
怎么气性这么大?
拓跋苍木无奈地揉捏眉心,他不是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解释过了么,就这么想与他成婚?
可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沈玉竹是他的妻子?
妻子......
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拓跋苍木的心上,带着灼人的烫意,烫得他手指蜷缩了一瞬。
沈玉竹没把这口舌之争放在心上,他刚睡醒,伸了个懒腰,弯腰穿鞋从榻上走下。
此时天色已尽黄昏,帐篷内没点火烛光线不好。
沈玉竹走近了才发现拓跋苍木裸露在外的伤口还未上药,这人甚至就连衣裳也没换,还穿着今日打打杀杀过的。
脏死了。
沈玉竹闻见了拓跋苍木身上的血腥味,嫌弃地捂住鼻子,快步远离他。
拓跋苍木瞧见他奇怪的动作,“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身上臭,离我远点。”沈玉竹用手做扇风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惨被嫌弃的拓跋苍木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袍,黑着脸走到帐篷外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