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凛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睛定定地看着林柏野的脸。
隔绝在他们之间的玻璃门被推开,喻凛下意识地低头想要去瞟,却被林柏野的胳膊挡住了视线。后者扣着他的肩膀就把他把浴室外面赶,大概是之前冲了一会冷水澡,他的身上还冒着清冽的寒气,可扣在喻凛肩上的手却烫得惊人。
他整个人都被转了方向,后仰着头才能看见林柏野冷淡得毫无表情的脸。喻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林柏野咬牙切齿:“不。”
从喻凛的视角看去,浴室的灯在林柏野的脑袋上投下令人晕眩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光,还是单纯被他气的,林柏野的脸上都挂着可疑的红。薄唇被他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的肌肉都紧紧绷着,鼻尖上还坠着没有擦去的水珠,一双深沉的眼浓得似还未化开的墨。
看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
喻凛的心里忽地一动,就在林柏野即将把他推出浴室时,他的四肢比大脑更快做了决定。
喻凛动作迅速地偏过头,凑在林柏野的嘴角嘬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好吧,那你自己努力。”说完,他没等林柏野反应过来,就迅速从他的手下溜走,还十分贴心地替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而被留在浴室的林柏野,直直地盯着在玻璃上的模糊水纹,依稀瞧见门外的喻凛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股奶油味,他果然是趁机下楼偷吃了。
林柏野在浴室里忿忿不平地解决完生理需求,又洗了个澡,等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喻凛在床上占了一小块地方,半蜷着身子彻底睡熟了。
林柏野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躺了上去,谁想喻凛像是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先是缩着身体往后面蹭了一点,然后不知怎地又贴了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柏野侧过头,视线停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先前贴上嘴角的触感柔软非常,像软糖。他伸出手虚虚地在离它几厘米的地方一点,最终还是没有碰上去。
第二天,喻凛醒森*晚*整*理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林柏野的踪迹。他挪着手在他躺过的地方摸了摸,凉的。
喻凛往旁边一滚,埋着脑袋在枕头上吸了一口。
很熟悉的气味。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一点画面,似乎是林柏野早起的动静惊醒了他,自己勾着他的手臂不让人走,然后就听他说只是去晨练。
即使是在休假,某位少将的生物钟依然还在准时上班。
喻凛在床上趴了一会,才软绵绵地坐了起来,游荡地下了床。
原本二楼还有一间卧室,被上任主人改成了花房,连通向外边的阳台。喻凛打着哈欠走了出去,没个骨头似地趴在铁艺栏杆上,温和的日光照在他的后颈和脊背上,暖融融的,却并不毒辣。
他远远地看到身着运动服的林柏野从街角走来,正想要和他打声招呼,余光就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怎么在这里?
【少将都有私生粉啊……】喻凛刚和007骂完,就瞧见那边的斯越毫不刻意地朝着林柏野撞了上去。
“啊!”
斯越捂着头柔声惊呼,委屈地揉着被撞疼的脑袋,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眼前的“肇事者”,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吃痛变成了欣喜,他上扬着语调,用喻凛从来没有听过的娇气嗓音说道:“林少将,这么巧啊!您也住这里?”
林柏野淡淡地打量了一眼,问道:“我们认识?”
斯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开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您可能都不记得我了,当年您在星云学院的讲座,我是主持人呢!”
喻凛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之前在庄园挑衅应羡的时候,也没见得他这样夹着嗓子说话。
这算什么,偶像的力量?
林柏野说道:“抱歉,不记得了。”
“没关系呀。”斯越扯着嘴热情洋溢地笑着,“您住在哪栋啊,我也是最近刚搬过来,还不太熟悉,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以后也有个照应。喏,我家就在那——”
喻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哦豁,正好就是他们的正对面。
他四下望了一眼,没找到斯越养的那位已经忘了叫什么的替身。估摸着这位倒霉少爷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林柏野回首都星休假,还购置了一套房产的消息,于是连夜托人买了最近的房产,一个人搬了过来,不仅想当他们的邻居,还策划偶遇蓄意撬他的墙角。
“我没有留联系方式的习惯。”林柏野回道。
斯越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视线忽然瞟到了林柏野手上拎着的东西,就在林柏野打算越过他离开时,灵光一闪迅速说道:“您这是在哪买的啊?是早饭嘛?还是做饭的食材?我刚到对附近还不太了解,都不知道哪里可以买东西,而且我空闲的时候也喜欢钻研一些新奇的菜式,以后可以去找您交流嘛?”
喻凛听他这副语无伦次、越说越离谱的架势,不由地笑出了声。
林柏野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被斯越纠缠得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却又一时半会没法脱身。就当他在思考要用什么话术让对方放弃离开时,别墅的门打开了。
喻凛像只松了绳的幼犬,一溜烟地从门里窜出,直直撞了上来。
林柏野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撞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他纤细的腰身,才发现他穿得还是睡衣。
喻凛的胳膊懒洋洋地挂在他的肩上,搂住他的脖子,惺忪的眼没个焦点地落在半空中的某个位置,说话时声音拖得又轻又软:“林柏野,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林柏野浑身一僵,似有若无的风搅动着他的胸膛。下一秒,喻凛整个人贴了上来,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脖颈,继续软声说道:“昨晚上折腾了我那么久,今早还没有饭吃,我要闹了。”
他在说什么胡话?他哪里有……
折腾他?
林柏野刚想反驳,一低头,就发现靠在自己身上的喻凛目光不知何时恢复了清明,正狡黠地望着旁边已经气得僵在原地,五官都扭曲了的斯越身上。
喻凛收紧了手,整个人都挂在了林柏野的肩上:“腰好痛啊林柏野,抱我回去好不好?”
林柏野:“……”
他看着就眼前的短短几步路,又想起喻凛刚才冲出来的那股牛劲,心想干脆痛死你算了。
但他还是卡着喻凛的腰把他抱了起来,遂了他的愿。
“斯越,那我先带林柏野先回家啦,下次有机会来玩啊。”
趴在林柏野肩膀上的喻凛还不忘挑衅,气得斯越在林柏野看不到的地方气鼓鼓地直跺脚。
而林柏野,他抱着喻凛进了屋,顺带还能空出手关上了门。
然后简洁明了地对喻凛刚才的表现做了评价:“应羡,演得过于矫揉造作了。”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受用。”
喻凛无辜地说。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林柏野把喻凛放在了沙发上, 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罐温牛奶,丢到他的腿上,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喻凛拿起牛奶看了一会, 跳下沙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笑着说道:“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林柏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把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放到置物台上, 懒得继续和他争辩:“先去洗漱。”
“哦。”
厨房和餐厅里有一扇小窗,正对着外面的街, 喻凛随意往外一瞟,看到站在门口的斯越忿忿地往屋子里瞪了一眼, 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对面的房子外,粗暴地打开门,又粗暴地摔了门。
他收回目光,按照林柏野的指示上楼收拾好自己,就拿着牛奶到飘窗上躺了下来。
飘窗上铺着仿兔毛软垫, 被晨间温和的光一晒, 暖呼呼的,软垫里还有填充棉花, 喻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柔软的毛扫着他的脸, 很痒,也很舒服。
没过几秒, 就发现对方卧室的窗户后也出现了一个人,像个游荡的幽灵似的, 满身怨气地盯着他。
刚入口的牛奶还没有咽下,就被喻凛咳了出来。但这一声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随后他像是被呛到了一般,捂着胸口咳个没停。
刚上楼的林柏野被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抚着他的背给他顺了好一会气,喻凛咳嗽的声音才逐渐轻了下来。
“你……”林柏野扫过地上的奶渍,“喝个东西都能把自己呛到?”
喻凛徐徐缓了一口气。其实他们都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应羡的身体不好,咳起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但林柏野替他找好了理由,他也顺势借坡下驴了:“喉咙窄,没办法。”
林柏野替他顺气的手停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他的喉结处掠过。然后无声地收回了手,下楼去拿工具来把地上的那滩牛奶收拾干净。
等回到楼上时,喻凛已经靠在抱枕上睡着了。他最近总容易困,才醒了没多久,躺着躺着,被太阳这么一照,压下去的困意就这么漫了上来。
他也不嫌太阳光刺眼,脑袋还往外偏着,阳光落在他浓长的睫毛上,铺上一层金灿灿的碎金,显得毛绒绒的,手感很好的样子。
当然,林柏野也这么做了。
只是他不受控制的手刚虚虚地触碰上睫毛尖,就被喻凛抬手扣住了手腕。下一秒,喻凛把他往前扯了几步,林柏野被迫搭着飘窗坐下,手臂被他抱在了怀里。
林柏野:“……”
喻凛跟抱娃娃似的把他的手抱得死紧,但林柏野不是没有挣脱的方法,只是每次想动手的时候,前者总能率先察觉,好似被吵醒一般哼哼哧哧几声,林柏野就顿时卸了力道。
但纵容的后果就是,中午谁也没有吃上午饭,睡饱了的喻凛醒来时贴得前胸贴后背,最后在他的卖惨装柔弱与威逼利诱下,林柏野被迫同意他今天可以多吃一块蛋糕。
对于喻凛来说,回到首都星的生活其实和在赫坦要塞时的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在于林柏野可以整日都陪他待在家里。喻凛他每天的日程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接受晨练回来的林柏野的投喂,吃完饭后偶尔会再睡个回笼觉,要么就是拉着林柏野在阳台故意逗弄在对面别墅里偷看的斯越。
林柏野第一次被喻凛突然压在阳台的铁艺栏杆上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后面看见他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身后偷瞟的眼时,他才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那位邻居的心思,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把精力分给一个陌生人,所以每次在斯越故意在楼下制造偶遇时,他总是冷淡地回应,紧接着就快速抽身离开。
反倒是喻凛,每次都对斯越的出现在意个不行。不是故意留着林柏野陪他在飘窗上睡觉,大喇喇地敞着窗帘,邀请对面不怀好意的邻居欣赏他们夫妻和睦,就是刻意压着林柏野在阳台上调情,让这位邻居继续观赏他们的举案齐眉。
林柏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一方面不喜欢被喻凛当作向外人炫耀的工具人,一方面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但在遗憾什么,他自己也不愿深想。
他仅有的报复方式,不过是克扣下喻凛今日份的餐后甜品,或者逼着他喝下每日一次的免疫抑制剂。
回到首都星后,第一医院的医生重新给喻凛开了另一种抑制剂,用量也和之前的那种不太一样。并且新药的味道着实有些难以下咽,用喻凛自己的话讲,他是第一次喝到比热美式还难喝的东西。
所以每次吃药的时候,他恨不能把五官全部挤在一块,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铁石心肠的林柏野怎么可能会在乎他的这点痛苦,连吃完药多吃一块蛋糕的心愿都不允许,只会给他含一块还没拇指大的糖。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喻凛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的作息已经快无限接近于大熊猫,除却晚上他很少起来觅食外,这种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还撩拨一下邻居的情况几乎和人工饲养的大熊猫一模一样。
星网上关于他一马当先群殴星盗的讨论热度依旧没有消退,应羡从前的一些表面朋友也有发消息来打探过,通通都被喻凛忽略了,唯独顾望的几条问候他还会回上几下。
但顾望这个人不知道是天生不太聪明还是怎么的,大部分的问候都拽个二五十万,颇有种小爷慰问你是给你面子的美感,所以喻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的也大多是:已阅、尚可、免礼、不必再奏,把远在赫坦要塞的顾望气得吱哇乱跳,当然,这些他都不知道。
不过喻凛没想到的是,顾望居然是第一个上门做客的。
他这天醒得早,出去晨练的林柏野还没有回来,昨晚的晚餐是刚到家的家居机器人做的,水平比应家的那位还差,油腻的排骨吃得喻凛有些反胃,半夜到卫生间里大吐了一场,连带着早上起来也没有胃口。
他去冰箱里拿了一袋牛奶,惦记着林柏野的嘱托还特意用热水烫了一遍,然后就叼着其中的一个角晃悠去了阳台,想看看今天他的邻居又想玩什么把戏。
然后就瞧见了飞驰而来的机甲车,和从车上下来,提着大包小包的顾望。
他看起来比自己离开赫坦要塞时结实了一点,衣服也穿得简单,不似从前首都星的少爷们那般花里胡哨。
喻凛在楼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直到顾望按了两下门铃,突然抬头往上望:“早就发现你了,还不下来给我开门。”
喻凛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
不过最后还是家居机器人给顾望开的门。
远道而来的客人提溜着手上的东西,恶狠狠地看着从楼梯上优哉游哉下来的喻凛,气得牙痒痒。
“你这是干什么?”喻凛扫过他手上的精致包装盒,好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logo。
顾望气势汹汹地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硬邦邦地说道:“随便买的,爱要不要。”
喻凛终于看清了被夹在中间的motton的包装袋,眼睛都亮了起来。
“事先声明,motton的蛋糕是阿尔伯特让我买的,他出的钱,还给了跑腿费,不然我不可能会费时费力地给你拎过来。”顾望坐上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还有这些个补品,也是之前跟在你后面的狗腿孝敬的,至于我,也就意思意思给你买了个鱼胶和参片,不用谢。”
喻凛敷衍地“嗯嗯”两声,拆开包装就把里面的蛋糕拿了出来。刚拿了叉子在上面刮下一层奶油就要往嘴里塞,耳朵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他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把蛋糕塞进了顾望的手里,然后顾不上他呆愣的神色,笑吟吟地看向刚晨练回来的林柏野。
“你回来啦?”连声音都夹高了好几度。
林柏野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家里突然出现的外人,视线淡淡地扫过他呆滞的脸,落在他双手僵硬捧着的蛋糕上。
喻凛:坏了。
“应……”
喻凛连忙打断了他:“他说他来看我,路上买了我最喜欢的茉莉蜜桃晴王蛋糕,但是他没吃早饭饿了,所以我就大发慈悲让他帮我尝尝味,我一口都没吃!”
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林柏野,企图用真诚取信他。
林柏野:“你觉得我相信吗?”
捧着蛋糕的顾望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迫替他背了锅,他起身和林柏野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蛋糕塞回喻凛的手里,戏谑道:“名字都记得这么牢,看来没少吃。”
喻凛瞪了他一眼。
林柏野却伸手从他的手上接过蛋糕,拿起桌子上的包装盒把它重新装了回去。
“他最近肠胃不好,昨晚刚吐了一次,是我不让他吃。”林柏野和顾望解释着,又瞟向喻凛,“没想到刚出去一会,偷吃的毛病又犯了。”
顾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头一回听到林柏野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嘴上说着“了解”,心里却腹诽着这两人诡异的相处方式。
左右他拜访的目的也完成了,更没有兴趣继续留下来充当电灯泡,于是随意和林柏野说了几句赫坦要塞的状况,就准备告别离开。
但看了眼还在惋惜地盯着motton包装袋的喻凛,他还是嘴欠地说道:“喂,应羡,我大老远的来看你,走了你也不送送?”
喻凛回怼:“我在要塞里也没少给你指点,你来看你师父不是天经地义?”
说着,却还是跟着顾望走到了门口。
顾望扫了眼在客厅里没出来的林柏野,小声问道:“我听说斯越也搬来了?”
喻凛:“嗯。”
“你和他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他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之前那个替身不能满足他的相思之苦了吗?”
喻凛回答:“我怎么知道。”
“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就不能给个正经的回应……算了。”顾望“嘁”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想说的话在舌尖滚过好几遍,最后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觑了眼正在整理茶几的林柏野,往喻凛那边凑近了一点。
喻凛下意识地往后退,顾望却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我靠我又不干嘛!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还挺有本事的,少将现在看起来对你不错,你就好好留在首都星养病和他过日子吧,反正也正合你的意。希望下次回来你别再是这副病殃殃的样子——不识好人心,爷是直男,对你没意思!”
说完,顾望转身就要走,可他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柏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屋内没有开灯,室外的日光不能完全落入客厅,只有一道浅淡的光影映在林柏野的脸上,衬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定。
顾望感觉有几分古怪,但也来不及多想,就上了机甲车。
正要启动时,喻凛突然敲了敲车窗,说道:“谢谢你来看我。”
只有这么一句,他便转过身,回了屋里。
别墅的门“啪”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顾望所有的目光,但他似乎隐约瞧见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柏野快步上前的身影。
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虽然一日不如一日, 但喻凛的感官依旧敏锐。
早在他刚摸上门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身后林柏野快步接近的脚步声。
直到房门彻底关上,林柏野浅浅的影子笼罩下来, 喻凛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孱弱的脊背贴上房门,薄薄一层皮肉覆盖下的蝴蝶骨都被硌得有些难受——
即使每天的运动量减少到这个程度, 还是没有多长一块肉。
林柏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抬起的手擦过喻凛的耳畔,温热的触感轻轻一贴, 又迅速抽离,摘下了他帽子边缘的一片落叶。
喻凛用手背蹭了蹭耳朵上他不小心碰到的地方, 感觉这样的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你们说了什么?”林柏野状似无意地问,“预备队很关心你。”
喻凛望着他黑似浓墨的眼。林柏野的眼睛生得很有特色,若是单看微微上翘的眼尾和深邃的眼窝,怎么也该是双勾魂摄魄、合该长在浪荡子脸上的含情眼。但偏偏他的气质冷淡,无论那双瞳孔的色泽是深是浅, 是梦中还是现实, 都好似藏着万千雪和月似的疏离。
不过,只要认真去看, 偶尔也能窥见一二这双眼中隐匿的浪潮与风暴。
喻凛突然想起来, 上个世界里宁景和在自己与江时晏交谈之后,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这么一对比, 他哪里能不知道林柏野想要干什么。
“你这么想知道啊?”喻凛靠在房门上,吊儿郎当地踢了踢林柏野的脚尖。
林柏野闷声回道:“……没有很想, 不说算了。”
估计也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小题大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林柏野不太自然地碰了碰鼻尖, 作势就要走。
不想喻凛先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口说道:“他说新来的邻居不安好心,让我把你看紧一点。还说你很喜欢我,让我好好和你过日子。”
要是顾望还在这,听到喻凛这段添油加醋的话,估计毛都要气炸了。
林柏野被他扣着的小臂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喻凛的拇指指腹正好搭在他的脉上,隐约感受到了他砰砰直跳的心。
好快。喻凛漫不经心地想。
可不知道是不是狼来了的故事发生了太多次,林柏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先是去看旁边的窗户,确定对面那位不安好心的邻居没有怨气冲天地在某处偷窥。
“你在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又在别人面前演戏。”林柏野凉凉地说道。
喻凛无辜地撇了撇嘴,说道:“你把我想得很坏。”
林柏野沉默片刻,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垂眸看向喻凛时,脸上像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林柏野,你还没回应我刚才的话。”喻凛把话头转了回去,仰着头直勾勾地听着他,“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怎么没有表示?”
林柏野问他:“你想要我表示什么?”
喻凛沉思了一会,拇指在他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说道:“很多,比如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是不是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还有你对和我……唔。”
喻凛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林柏野捂住了嘴巴。但这一回,许是怕被看到自己的神情,林柏野俯下身来,把头虚虚地埋在了喻凛的颈窝,温热轻柔的呼吸擦过脖颈,喻凛的眼珠转悠着想要去瞧他,但只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垂。
他也没有挣扎,就这么安静又顺从地等着林柏野下一步的动作。
喻凛愣愣地想,其实上个世界没能回答的问题他已经可以说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和宁景和当初感受到的是不是同一种。
时间过了有小半分钟,林柏野才缓缓松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轻飘飘地问道:“……应羡,我总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赫坦要塞上,醉酒的林柏野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当时的喻凛没有回答,但是现在,他偏过头,目光缓缓滑过林柏野的嘴唇,恍惚对上他的眼睛。
于是,喻凛眼角微微一挑,眸中潋滟如同晴水。
“现在,我在想,既然你想亲我,我也想亲你,那为什么不呢?”
林柏野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他的神情茫然了好几秒,运动服的拉链拉到了领口顶端,竖起的领子抵在他的下颚,好似束缚住了他的呼吸,连吐息的声音都变得沉缓迟钝。
他在心里把这句话来回琢磨了好几次,垂下眼,再次对上喻凛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整个人好似站在了悬崖上,喧嚣的风声呼啸而过,每一声窃窃私语都似情人暧昧的呢喃,躁动的海水来回冲撞,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