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凛的睫毛颤了颤,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清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几分灵动。
陆鹤川不太自在地挪开视线,目光穿过低矮奇异的树群,望向不远处的河流。奔腾的河面翻滚着混沌的泥沙,层层浪花翻涌,岸边的植被在水势的冲击下摇曳不定,一道索桥贯通南北,瞧着却有着飘摇。
喻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像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中的光忽然暗了下来。
“我的队友在对岸,等过了渡口,我会和他们汇合。”陆鹤川冷静地说道,试图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你打算去哪?”
喻凛明知故问:“你这是要和我分开了吗?”
陆鹤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是。”
内心的空荡愈发严重起来,老屋逐渐飘摇,漏进的风冷冷地吹动,破碎的墙面外,荒芜的原野不断扩张。
陆鹤川有自己的队友,他会回到他们身边,同行一路的自己只是短暂地和他交汇了一瞬。
就如同之前的十几年出现过的、存在过的人和事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喻凛猛然想起了德雷斯上周看过的青春偶像剧,混乱的思绪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灵光。
如何让一个人长久地记住你呢?
“真可惜。”喻凛故作遗憾地说着,身体却在朝着陆鹤川不断挨近,“以你们队伍现在的积分,应该可以拿第一吧?”
陆鹤川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审视他的目的,然而喻凛的脸上除了机械模仿出的笑意,什么都瞧不见。
“我不知道。”陆鹤川说,“但我们说为了第一来的。”
喻凛不在乎这些,但他心想,陆鹤川在意就好。
“陆鹤川,你真的很诚实。”他赖唧唧地说着,毫无预兆地抓上了陆鹤川的小臂,“你是一直这么诚实,还是只对我诚实啊?”
他想要借着陆鹤川起身,却十分“不小心”地踉跄了几步,又十分“不小心”地摔在了陆鹤川的身上。
喻凛漫不经心地想,那个偶像剧的女主应该是这么做的吧?
陆鹤川用手臂支着他的腰,无处安放的手掌在半空中显得格外局促。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没有做错。
喻凛一边想着,一边扫视着他紧绷的侧脸与紧抿的唇。
“那你找到混迹在队伍里的‘鬼’了吗?这项任务可是积分里最高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陆鹤川再怎么心不在焉,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然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喻凛微凉的胳膊贴上了他的脖颈,促狭的眼睛骤然放大,柔软的触感在唇上一触即离。
河面上风浪翻涌,燥热的风跌跌撞撞地从身侧跑过。昨晚迸溅的火花重新浮现,一簇簇地在心头炸开。陆鹤川整个人都宕机在了原地,所有的感官抽离,耳边一片寂静,唯有喻凛的呼吸声还在回荡。
他低垂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喻凛颤抖的睫毛,挺翘的鼻尖蹭过面颊,被吻润湿的唇缓缓离去。
“你……”陆鹤川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却看到喻凛紧握的手掌摊开,掉出了一枚钥匙。
“陆鹤川,现在你们不是第一了。”
喻凛狡黠地笑着,陆鹤川却没来得及震惊,只感觉脖颈一重,便失去了意识。
但是陷入黑暗之前,他好像听见了喻凛似有若无的声音——
“后会有期啦。”
第147章 记忆(7)
机甲钥匙相当于第四天的考核门票, 没有钥匙,就意味着失去了改造与模拟战斗的名额。
好在陆鹤川清醒之后迅速联系上了严啸他们,隐去了具体的来龙去脉后, 四人再次分成两组,重新从别的队伍手上抢到了一把钥匙。
至于喻凛,他也没有闲着, 他在B区的终点处守株待兔,一连打劫了好几个队伍。
虽然最后到达终点的名次靠后了一些, 但凭借着资源争夺得到的积分,与改造后的机甲性能评估以及最后模拟战斗的名次, 陆鹤川他们的队伍自然拿下了实训第一的成绩。
获胜的奖励是一台最新研发出的军用机甲。
而陆鹤川,也因为自己的失误, 请了他的三位队友到首都星上的Oeseaco吃了顿饭赔罪。三人硬生生地把融合餐厅吃出了自助餐的架势,最后结账的时候,账单足有一米长,抵得上严啸三个月的生活费。
然而机甲钥匙在陆鹤川手上被抢的这件事,还是被严啸从枯川渡口会面之后, 一直碎碎念到了现在。
即使已经结束了好几天, 他们已经开始了新的课程,严啸还是时不时地就得提上一嘴。
听得大半个班的人都烦了, 甚至他的女朋友都忍不住开了口:“可你们不是还是拿了第一吗?你这样我真的会觉得你在故意炫耀, 顺带借陆鹤川嘲讽一下我等凡人。”
严啸说道:“可是你想啊,那是陆鹤川啊, 谁能从他手上抢东西!而且你都不知道当时时间有多么紧迫,要不是我们后面找到了新的钥匙, 连进第二关的资格都没有!”
严啸骂骂咧咧地进了教室:“要是让我再见到那个人,我非得……”
“你想把他怎么样?陆鹤川都在他手底下讨不着好, 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女友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狗头,“还是算了吧。”
却见严啸呆愣地看向教室的最后一排,表情一瞬间凝固。
“怎么了?”她问。
“我靠不是吧!”
严啸猛地俯冲到坐在第一排的陆鹤川身前,俯身问道:“他怎么在这?”
陆鹤川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谁?”
“不就是那个……”严啸触及他冷得像冰似的眼神,猛地打了个激灵,闭上了嘴。他拉着女友慌乱地坐到陆鹤川的身边,又偏过头往喻凛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节课是特种机甲设计专题,出了名的无聊、每节课必点名、挂科率还高,除了他们这些搞设计的不会有哪个别专业的想不开来这里蹭课,喻凛甚至连本书都没带,桌上只有一本绘画本,手里夹着的铅笔几乎被他晃出了残影。
“他是来挑衅的吗?”严啸咕哝地说道,“在实训里把我们玩的那么惨还不够?”
严啸也是出来后和别队一通气,才知道受害的不止他们。只是喻凛对付其他人都是快刀斩乱麻,唯有对他们,先是把他绑在树上羞辱,又是在陆鹤川身边骗取信任,最后玩了一手好偷袭。
严啸偷偷瞥向陆鹤川的脸,见他支着脑袋静静地翻阅着桌上的书,嘴唇都快抿成了一条直线,垂下的眼虽落在了书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但看起来却没个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闲人勿近”的气息。
“看来陆哥也被他气得不轻。”严啸偷偷和女友说道。
但他的声音着实压得不算小,悉数都灌进了陆鹤川的耳朵里。后者捏着书页的手指一顿,偏过头冷淡地瞪了他一眼。
严啸自觉在这一眼中得到了应证,又暗戳戳地对女友说道:“你看吧真的是这样。”
女友说道:“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换个聪明的男朋友。”
严啸:“?”
授课的老师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喻凛收起了手上的动作,往窗户边又靠了靠。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陆鹤川的侧脸,喻凛感觉他这张脸着实受到造物主的优待,不然也不能每一处线条都像是精心雕刻一般。
他特意选了后排最偏僻的位置,本以为可以享受一下宁静的时光,结果没想到后来的人居然和他的想法差不多,还没几分钟身边就全坐满了人。
但他可以确定,陆鹤川进来的时候是看到他了的。只是他很快就撤走了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森*晚*整*理没有发生的样子——其实也是有的,看到他之后陆鹤川的脸色都好像沉了几分。
大概还在怪他夺走了他手中仅有的钥匙,可他也抢走了其他队伍的钥匙。如果到最后时间暂停的那一刻陆鹤川还没有找到办法,他会将它们偷偷送给他。
不过因为他不听指令强行堵在B区终点前的行为,导致德雷斯克扣了他这一周的所有零食。
喻凛倒觉得无所谓,毕竟他吃不出什么味道,送进嘴里的东西感觉都差不多。只是实训结束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定起来。
想见他。
想见陆鹤川。
于是喻凛就这么来了。
这门课确实枯燥,旁边的人如坐针毡,难受得换了好几个姿势,喻凛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用铅笔在纸上描摹着陆鹤川的侧脸。
好在讲课的教授绕着他的周围点了好几个人,都没有抽中他。就是旁边那人回答问题坐下时,余光瞥见了他手上的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被我的天赋惊到了。喻凛这么想着,把画中人的鼻梁又画得挺翘了一些。
两节课上得十分漫长,等结束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随着轰隆的一声雷响,瓢泼的大雨哗哗落下。
下了课的学生一窝蜂地涌了出去,饶是喻凛在怎么身手敏捷,也追不上陆鹤川的身影,只能转眼便让他消失在人群中。
反正他已经问到了他们的课程安排,还会有下一次的。
喻凛站在走廊下,凝视着房梁上滴下的淅淅沥沥的雨水,他出门向来不看天气预报,也不带伞,周围的人要么撑着伞走了,要么直接冲进雨中。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从这到德雷斯办公室的距离,觉得也不是不能尝试。
他把绘画本护在了怀里,刚往前踏了一步,就听见陆鹤川清冷的嗓音:“住哪,我送你回去。”
黑色的伞在旁边撑开,察觉到喻凛探究的视线,陆鹤川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目光故意擦过他的肩膀,落在外面的雨幕上。
喻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没走啊?”
“还是走了,放心不下我,又回来了?”
陆鹤川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喻凛见他作势要走,赶忙贴了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连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被掩盖。
喻凛的肩膀不经意地撞上陆鹤川的手臂,偏过头悄摸摸地打量着他的脸,问:“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陆鹤川说着,不知怎么地又改了口,问:“我生气什么?”
喻凛想了想:“气我偷走了你的钥匙,差点让你们错失第一?”
陆鹤川睨过他人畜无害的脸,嗤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在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出来的。”
喻凛不明所以:“那你还能生气什么……气我亲了你?可是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八点档里的那些男男女女每次都亲得很得劲,德雷斯看得也很得劲。他亲了陆鹤川,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陆鹤川险些被他这副茫然单纯的模样搞得气都不打一处来,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才咬着牙说:“你住哪?”
喻凛满口胡言:“我没地方住啦,不如你收留我一下吧。”
陆鹤川见他不打算说实话,也不再问了。以喻凛的年纪与面生程度,还有能参加实训的资格,无非就是军战学院某个专业的新生。
他寻着记忆把人送到了一栋宿舍楼下,见喻凛面上三两下地跳上了台阶,转身就走。
“你不住在这?”喻凛喊他。
陆鹤川回过头,突然发现他们两个都好像误会了什么。
喻凛又说:“你以为我住这?”
陆鹤川只好走了回去,问道:“你到底住哪?”
喻凛还是说:“都说我没地方住啦。”
陆鹤川睨了他一眼,又要走。
谁想这回,喻凛直接窜进雨中,扑进了他的伞下。
也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雨水浸湿了他的上衣,柔软的头发也耷拉下来。他抓着伞柄,委屈地仰头望着陆鹤川,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犬。
“你还真打算丢下我啊?”
“你家里是藏着什么宝贝,所以连收留我都不可以吗?”
陆鹤川扫过从他脸颊滑落的雨水,感觉这水滴简直是往他心上砸的。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我不住学校里。”
喻凛如愿以偿,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他雀跃着往陆鹤川的身上一撞,湿漉漉的衣服在他的袖口蹭过,在上面晕染开一道深痕。
陆鹤川垂头瞥了一眼,又瞧了瞧喻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住处在校外不远,是最早建成的一批教师公寓。喻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踩着楼梯走到了楼顶,看着他解锁了左边一户的门,好奇地探进了头去。
陆鹤川的住处与德雷斯的只隔了一栋楼,可是这么久了,他们居然一次都没见过。
陆鹤川开了灯,径直走到卧室里掩上门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见喻凛还站在狭小的客厅里四处张望,活像一只打探新地盘的猫。
“浴室在那里,把衣服换了,容易着凉。”陆鹤川僵硬地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喻凛,指了指客厅右边的方向。
“你的衣服吗?”喻凛摩挲一下柔软的布料,稍微凑近了一些,似乎闻到了和陆鹤川身上一样的味道。
陆鹤川说:“没有别的衣服,你要是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喻凛眨了眨眼,把衣服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团成一团,一溜烟地就跑进了浴室。
陆鹤川蹭了蹭手背,听着磨砂玻璃门“啪”地一声关上,门后传来乒铃乓啷的响声,他一边祈祷喻凛别真像只不受控的猫儿把他的浴室给拆了,一边进了厨房,思考过会该怎么解决两人的晚餐。
左右这只猫一时半会是送不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目的。
陆鹤川漫不经心地从冰箱里拿出了出门前腌制好的排骨,备好其他材料后,点起火,就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响。
但没听到其他的声音,估计他又被客厅里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陆鹤川这么想着,把葱段、八角丢入锅中,淋入料酒煸炒出香味。
碗中的排骨也紧随其后,骨碌碌地了下去。
然而刚把空碗放到了旁边的操作台,身后就贴上一道潮湿温热的气息。
喻凛的脑袋虚虚架在他的肩上,故作惊讶地说:“陆鹤川,你居然还会做饭。”
灼热的呼吸扑在侧颈,陆鹤川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结果,手背却撞上了温润柔软的触感。
他怎么没穿裤子!?
第148章 记忆(8)
陆鹤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喻凛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后,探着脑袋往锅里张望。
他上身穿着陆鹤川刚才给他的T恤, 宽大的领口下落,露出一对轮廓分明的锁骨,偏长的衣摆刚好盖住一半的大腿, 大概是因为常年锻炼,他的腿上没有多余的脂肪, 紧实的肌肉线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你……”陆鹤川的视线扫过匀称笔直的小腿,只觉得一片心烦意乱, 他上别开眼,问道, “为什么不穿裤子。”
喻凛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的裤子太大了,会掉,不舒服。”
陆鹤川给他拿的是一条运动裤, 不仅裤腰宽, 裤腿也长。多余的布料堆积在了脚后跟,随便一走就能把人绊上一脚。喻凛想着反正衣服也长, 他还是个男的, 而且在实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过陆鹤川赤身裸体,怎么想都不算亏, 于是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一脱,穿个平角内裤就走了出来。
陆鹤川深吸了一口气, 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烦躁,顺便还能分出心神把锅里的排骨翻了个面, 防止他们晚上只能吃到糖醋黑炭。
喻凛的无意识在他的眼中有些超出寻常的……可爱了。但这种情况又过分地与他以往的认知背道而驰,类似领地被侵犯、计划被打乱的失控感,却并不引人反感,反倒更加的……心神激荡。
陆鹤川随手把调制好的调料往锅里一倒,调小了火,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地说:“我重新给你去找一条裤子。”
喻凛没有异议,甚至还乖乖地往旁边给他让出了一条道,静静地看着陆鹤川转身走进卧室,又很快地追了上去。
他一步不离地跟在陆鹤川的身后,目光四处乱瞥地把卧室环视了一圈。陆鹤川的卧室可以称得上整洁,室内是冷淡的灰白配色,唯一的亮色是书架上的奖杯与墙上的画。喻凛凑近了仔细扫过画上的线条,这种形态的机甲还是第一次见。
“你倒是……能不能稍微有点边界感。”陆鹤川看着他又开始重复之前巡视领地的行为,无奈地说道。
“唔?”喻凛眨眼,决定装傻。
陆鹤川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从衣柜里翻找出了高中时期的球衣,对比了一下喻凛的腰身,递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裤腰还是大,但是抽绳的设计让它不至于像先前那条一样会随时滑落。只是两条笔直的小腿从宽阔的裤腿下穿出,对比之下则显得愈发纤长起来。
喻凛换好裤子,跟在陆鹤川的身后跑回厨房,锅里的料汁正好烧得差不多了,陆鹤川把排骨盛出,熟练地洗完锅后,又熟练地下入第二道菜。
喻凛就这么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有时视线在锅里,有时又会逡巡回陆鹤川的脸上,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
陆鹤川莫名被盯着有些耳热,趁着喻凛挪开视线时,冰凉的手背迅速地在耳垂上蹭过。他努力想要压抑内心生起的异样躁动,可无法忽视的视线和无处不在呼吸都像是在撩动心弦的羽毛。
炒完最后一个菜,喻凛自告奋勇地接过盘子,火急火燎地端上了桌。
晚餐的氛围倒是出奇的和谐,只是陆鹤川没有想到,喻凛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一条,食量却出人意料的大。
本还以为之前在实训里,他是饿狠了才会那么狼吞虎咽,又或是故意挑衅才吃了他们两包的单兵口粮,原来不是他多想。
喻凛虽然尝不出味道,但每一口都吃得十分认真,甚至还眉飞色舞地发出几声餍足的叹息,把陆鹤川唬得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吃完晚饭,喻凛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趁着陆鹤川收拾残局的功夫,往沙发上懒洋洋地一靠,没多久就睡熟了。
刚把碗筷丢入洗碗机里的陆鹤川一出来就看到他侧躺着倚在沙发边上,半梦半醒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真是……我行我素。
往前回想,无论是在教学楼下的会面,还是后来喻凛在雨中提出收留的请求,他就总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步退,步步退。
直到现在不得不把人留下来过夜。
陆鹤川犹豫了一会,正打算回屋给他找条毛毯,就看到喻凛放到茶几上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
十分钟后,陆鹤川打开门,看着外面一脸不可置信的德雷斯,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中将。”
德雷斯仔仔细细地扫过他那张和陆行知生得有七分相似的脸,满脸如遭雷劈的震撼。
“我来接……喻凛回去。”
陆鹤川侧身引他进来,德雷斯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表情,眼前的场景甚至让他都忘了,喻凛在睡觉时,任何生物都不应该出现在他方圆半米的范围内。
他伸手拍上喻凛的肩膀,想把他喊醒,就感觉手肘一痛,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和陆鹤川家里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喻凛虽然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但因为强大的学习天赋与超出常人数倍的身体素质,战力早就远胜于他。平时在家里切磋时德雷斯就没少被殴打,但都是点到即止。
可是无意识中的喻凛却截然不同,要不是他快速反应卸了一部分力,恐怕现在手臂都要被拧到脱臼。
“是我!是我!喻凛醒醒!”德雷斯大喊道,尴尬地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陆鹤川,“还有外人呢,轻点!”
陆鹤川搓了搓手背,琢磨了这一声“外人”,脸色有些沉。
他听陆行知提起过德雷斯,描述不多,只知道他现在带着一位下属在第一军校教书,所以那位下属……是他吗?
好在喻凛很快清醒过来,看清了地上的德雷斯。他揉着惺忪的眼退开,茫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你还问呢,我都在想你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德雷斯甩了甩作痛的手,“谁家小孩放学后跑外面玩不跟家长说一声的?”
喻凛看了眼陆鹤川,无辜地说:“忘记了。而且做家长的还是不要有这么强的掌控欲,按照联盟的规定,我早就成年了,应该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德雷斯被他呛得又尴尬地咳了好几声,才对陆鹤川说:“那我就把人带回去了,麻烦你照顾他。”
陆鹤川闷声说道:“没事。”
喻凛不太想回去,本来想要开口拒绝,但见德雷斯抓他回家的意愿十分强烈,陆鹤川也没有挽留的打算,只好认命般的“束手就擒”。
他回浴室换上了德雷斯带来的衣服,临走前看陆鹤川站在门口,依旧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他还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挡了一下,回头说道:“陆鹤川,我下次再来。”
陆鹤川一愣,半秒之后,上下唇轻轻一碰,道:“好。”
喻凛的心里突然就没那么不舒服了。
回去的一路德雷斯都在念叨,一会说担心他被谍报机关的人带走,差点急得想冲过去要人,一会又欣慰地感叹喻凛终于交到了朋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上将的独子搭上的线,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关系突飞猛进,但对于喻凛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端。
然而喻凛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过德雷斯的八点档马上就要开播,反正喻凛已经找到了,其他有的没的都是次要,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说道:“你有时间可以多去找他玩玩,就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把你丢了,军委、理事会还有云岭,没有一方会放过我。”
喻凛“嗯”了一声,答应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从善如流,几乎一有空就往机甲工程学院的地界上跑。不止是特种机甲设计的课程,包括什么智能控制系统、机甲材料创新,只要能蹭上的,他都会特意跑去一趟。
但他上课时总是只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等到下课了才会凑上前去找陆鹤川。一连好几次后,整个班的人几乎都知道陆鹤川多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甚至有时候还会一路黏着他去到专业教室,跨坐在陆鹤川工位旁边的椅子上,陪他熬了好几次死线。
时间久了,陆鹤川都习惯了他的存在,不会再因为某次在课上的突然遇见而感到惊讶。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作是喻凛的精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