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亭应声:“对,周臣这个人,嫌疑较大,但相比其余两人,动机没有那么迫切。”
“我们复盘过十六年前,警方对案发现场的勘查资料,主卧外墙被折断的护栏,应该是用以扰乱调查视线,被凶手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如果推测正确,凶手熟人作案,实际是通过正门进入。”
“那么以周臣和马家之间的渊源,应该很难能做到面对面的和平交谈。”
“抓住这个切入点,早餐店的大厨赵通,也不符合。”
“当年他在镇子里做生意,口碑很好,食材新鲜又量大管饱,村民们都爱去他家消费。”
“但偏偏马之孝的父亲,是个无赖,常年上门,惹事生非,影响旁人生计。”
“照常理来说,你今天去某家餐厅吃饭,饭菜不合口味,或者卫生很差,不干净,正常人下次就不会去了。”
“可马之孝的父亲偏不,他天天去。”
“吃完霸王餐就找茬儿,说人汤底里有头发,有苍蝇,他吃过后拉肚子,大喊大叫,又要赔偿医药费。”
“赵通吃过几次亏,之后便不再做他的生意。”
“本想纠纷到此为止,可哪知道,马之孝的父亲抓住这把柄,更是撒泼打滚,闹得他不得安宁。”
“赵通疲惫不堪,为维持自家生意能正常运营,只好容忍。”
“但不料那日清晨,自己正在后厨忙碌,马之孝的父亲通宵打牌,满身酒气,过来点了早餐。”
“猪肉馄饨没吃两口,他又发起脾气,掀了桌子,热汤浇在蹲在隔壁玩耍的赵家小孙子身上。”
“赵通终于忍无可忍,抡着大勺冲出来与他理论,结果被那酒鬼按翻在地,动手爆锤。”
马之孝的父亲,铁厂工人,高大威猛,又有满身蛮力,下手狠辣。
他只用左手,轻描淡写地便能死死按住对方,动弹不得,一拳下去满脸见血。
动了怒气,向无辜之人发泄怒火的壮年男子,青筋很快暴起,骂骂咧咧,满嘴脏话。
附近连带的好几张餐桌,都被掀翻,碗盆食物,洒了满地,食客受惊,纷纷后退,怕祸临其身,不敢上前阻拦。
小孙子哭喊,叫着爷爷,又畏惧于那壮汉满脸凶相,他瑟缩着靠近,结果被人一脚蹬开。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马父被警方带走教育,还关押罚款,以示惩戒。”
“而赵通的小孙子,因为目睹爷爷被人踩在脚下欺辱,造成极大的心理创伤。”
“他被在外打工的父母,接走照料后,从此性情大变,常年都需要心理辅导,医疗介入。”
“且赵通的早餐店,损失惨重,从此闭门谢客,没在安德镇做过任何生意。”
“像马父这样伤人后代,又断人生计的仇怨,双方更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马家人没有理由开门接待他,且当年的赵通,已经年逾五十,在武力值悬殊的前提下,他能徒手制服对方一家三口人?”
方惜亭说罢,语调微顿:“除非……有人里应外合,给他开门。”
而这个人指的是谁,在场众人不言而喻,陷入沉默。
如果一开始,凶手潜入,就不是被害人亲自开门接待,那么嫌疑人无法合理进入的难题,便被解决。
蒋闻舟想了想:“结合现场众多疑点来看,我们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序宁立刻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马之孝最早提供给警方的口供,就是说现场两人作案。”
“但实际警方勘查下来,首先就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后续根据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没能找到符合两人作案标准的相关嫌疑人。”
“甚至因为这部分有问题的口供,在调查过程中,还不停有人被洗清嫌疑。”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场的确是两人作案,只不过外来一人,内应一人。”
许知临拿笔,坐在旁侧,疯狂记录此番提审调查的摸排内容。
蒋闻舟没妄下推断:“……很感谢你们提供的破案思路。”
他适时喊停:“最后一个问题,有关马之孝父亲的赌桌朋友张江,这个人嫌疑,你们觉得有多大?”
方惜亭说:“根据早期走访调查的记录显示,他跟马之孝的父亲之间,也是血海深仇。”
“他们两个人,原先同为铁厂工人,张江老实本分,家庭幸福,妻子年轻漂亮,又有个可爱的儿子。”
“但不料后来,马父带着他上了赌桌,沾上赌瘾,单是打麻将,就让人赔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那张江手气很差,但牌品不错,他输了钱,想方设法都要把这欠款给补上。”
“谁知等到下次再赢回来时,马之孝的父亲就翻脸不认人,拒不还钱,害他背上巨额债务。”
“为此,两人闹了矛盾,还被铁厂开除。”
“马父丢失稳定工作,记恨上他,于是纠集闲散人员,趁夜色,将那张江堵在家门附近殴打,害他跛了一只脚,落下终身残疾。”
“听说那笔钱,还是张江家小儿子的治病救命钱,结果没拿回来。”
“张家老爷子当晚听说此事,情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
“小孩子错失手术良机,一辈子带上病根儿,由母亲接走,带到外地抚养。”
“家中老母亲遭此变故,郁郁寡欢,失足坠河,一家人支离破碎。”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用人命垒起来的血海深仇。”
“马之孝的父亲作恶多端,欺凌旁人,早该受到正义的制裁。”
“可奇怪的是,张家遭难后不久,他们厂子里就有人看到,张江和马父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两人不计前嫌,甚至又重新坐到了一张牌桌子上,并向外解释说,这就是什么牌友的情谊。”
“大家都说张江深受打击,精神不正常,已经疯了。”
“但也有人说,这实际是他的障眼法,做出与马家交好的假象,背地里早就开始谋划,如何屠人满门。”
这也就是说,如果排除内应的可能。
张江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马父放下戒备,亲手开门,请他入座案发现场的嫌疑人。
蒋闻舟和许知临这趟来,获益匪浅,方惜亭和谢序宁也算是当年的目击人证。
他们当年,全程参与了舆论发酵、变化,以及案情调查的全部过程,也是唯二与幸存者马之孝接触最深,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人。
在提供自己所知情的全部信息后,蒋闻舟合上笔记本,带着许知临起身:“今天辛苦两位了。”
“有关谢厅被指控一案,由我们负责办理,请尽管放心,但涉及此案以外的内容,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也请二位自便。”
距离碰面,双方交谈沟通,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方惜亭坐在原地,盯着他们走远的挺直背影,看谢序宁也没心情吃炒面,自己捧着茶杯,默默抿了两口凉茶。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管不到?”
“意思专案组只负责调查谢叔叔被诬告一案,至于其他的证据,我们可以自由发挥?”
谢序宁站起来:“马之孝这个人,肯定还有很大的问题。”
“当年安德镇动用一半警力,清查不出什么结果,说明方向就是错的。”
“我们现在完全去除马之孝提供的证词,就把他放到嫌疑人的位置,一定还能推出别的结果。”
方惜亭跟着起身:“那我们现在回去,重新制定排查计划?”
男人拿了外套,搭在胳膊上:“急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得四处走走看看?”
他伸手握住方惜亭的掌心,大步往外,跑到长街上:“先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筒子楼。”
“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拆掉没有。”
第83章 刑侦:黎明之后
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在年少时期,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方惜亭跟着谢序宁,小跑出长街,他们借了一辆自行车,从顾婆婆家门口,当年救猫地的石头拱桥上,骑行而过。
轻风撩起衣摆,往事历历在目,记忆重叠。
幼年时期的小方和小谢,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似乎从长桥的另一头跑来。
与他们擦肩而过。
方惜亭手臂收紧,抱住谢序宁的腰身。
他们很快到达六岁以前,曾居住过的那栋筒子楼。
“天呐。”
这简直让人不敢置信,方惜亭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伸手遮住午后骄阳。
成年男性的挺拔身姿,修长双腿,都和以前那个可可爱爱的小豆丁,完全不一样。
“快二十年了,这地方,居然还保存的那么完好。”
除却外墙受到风雨侵蚀,留下岁月的痕迹外,其余部位,入户的楼道口,巷子与巷子之间细窄的连接通道,都丝毫没有改变。
方惜亭惊喜仰头,穿行在幼年时期的记忆里,头顶彩色床单,各式各样,随风飘扬。
谢序宁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着他走。
直到漫步至曾经的家门楼下,方惜亭手指把住栏杆,自然而然地转入进去。
他们家以前住在二楼,搬家的时候,因为和谢序宁一起走,所以没觉得有太多不舍。
那时候也不懂什么离别,但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总会想起,偶尔做梦,也会背着书包站在这门前。
方惜亭快步上楼,发现家里的防盗门,都没换过,唯独锁芯部位和以前不一样,应该是新的。
那时试探的手指伸出去,都没来得及摸到,突然听闻“咔哒”一声门响,现房主似要外出。
谢序宁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口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方惜亭做贼一样,手忙脚乱地,拽着他往楼上逃,像小动物误闯旁人领地,瑟缩着躲起。
男人全程被动,任他摆布,192cm的大个子,让人塞进墙角里,方惜亭伸手堵着他的嘴。
楼下住户是一对老夫妻,老奶奶挎着菜篮子,手臂搀扶拄着拐杖的老爷爷,双方温和又亲昵的商议今日午餐,小心翼翼下了楼去。
方惜亭踮起脚尖,顺着盘旋的楼道栏杆,确认房屋主人走远后。
他松了口气,毛绒绒的蓬松发丝,反复贴蹭在狗男人的下颌,撩得谢序宁心痒难耐。
“吓死我了……”差点被人当成变态偷窥狂。
方惜亭轻拍胸口,正要往后撤步,腰背忽然被人用小臂揽住。
谢序宁微一用力,方惜亭就整只扑倒在他怀里,双方贴合紧密,呼吸交缠。
在气温升高的正午,隔着层薄薄的衣料子,男人周身的荷尔蒙气息,疯狂向外散发。
“你别这样。”
方惜亭耳尖微红,由人抱住。
撇开脸时,鼻尖轻轻贴蹭对方滚烫的颈间,额角密起细汗。
他脸皮薄,挣扎无果后,又推拒:“都是街坊邻居,一会儿让人看见,再认出我们来。”
男人头偏过去,满不在乎地吻他耳侧,肆意亲昵。
宽厚的手指,掐着那细窄的腰,强势逼近两步后,方惜亭脚后跟踢在石阶上,人往后跌去。
谢序宁右手护着他头,左手垫在人腰侧,小心翼翼将他放倒。
方惜亭被人抵在楼梯间,动弹不得,现下正是饭点,随时随地有人推门出来,若是撞见他们!!!
“谢序宁,你……”
方惜亭着急去掰他手,慌不择路。
谢序宁单膝跪地,使着坏,两腿死死将他身体卡住,却不以为意。
男人低下头,快速吻过他鼻尖:“怕什么,男未婚男未嫁,我光明正大处对象呢。”
“抱我自个儿的老婆,又没抱别人的,就算他们看见,不服,也该憋回去。”
方惜亭竖眉,佯怒,又打他下:“你处对象,处在别人家门口?”
“平常在自己家里,胡来也就算了,要是有人在你门前搂搂抱抱,让你瞧见,我看你连骂三条街,都不带解气的。”
“何况今天还有安排,要回学校去看看。”
“你快松开手,别在这儿耽误时间,显眼包。”
三楼应该没住人,根据门锁落灰,以及楼道口上上下下,反复进出的脚印判断。
这时偷摸着亲亲抱抱,应该不会存在,突然从背后杀出程咬金的尴尬状况。
谢序宁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才敢对他动手。
但是冷不防听见对方还有回学校的打算,只思虑半秒后,便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行吧。”男人挑眉,松开箍住他的手。
方惜亭原以为,按他讨价还价的性子,怎么都得再亲两口,咬两下,没想到对方妥协的这样爽快。
他起身拍拍灰,虽然心下生疑,但没多想,自行车行驶过小镇长巷的拐角,压过青石板路面,经过一条巨大的生态湖,及周围鳞次栉比的砖瓦白墙后。
终于刹停在镇中小学的黄铜大门前。
由于远离主城区的繁华喧嚣,未经工业污染,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安德镇整体的空气质量,卫生环境,都处于非常优良的状态,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整座安德小学,占地面积不大,但几乎都遮蔽在浓密的树荫之下。
门前两颗巨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再往里走,到教学楼之间,又有一颗巨大的香樟。
方惜亭指着升旗台:“谢序宁,以前一周五天在学校,你有三天都站上边儿读检讨。”
他笑起来,想起以前的事,抱起手来精准吐槽:“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都这么招人烦。”
男人没反驳,今日格外迁就。
顺着操场慢步行至篮球架下,做了个空手投篮的姿势。
方惜亭四下张望,目光锁定在游泳池旁的体育器材室里:“我去找颗球。”
他和谢序宁因为少年时期,一些幼稚的斗气,还没好好打过一场球,连成为对手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今日倒是难得的机会,方惜亭靠近器材室,推门而入,发现摆放篮球的架子在最里间。
他正往里走,忽然间,光影晃动,清脆的木门反锁声,在耳畔响起。
方惜亭吃惊回头,电光火石间,黑影用掌心捂住他的口鼻,禁止发声,再用力将人往后推去。
被拉拽的运动器材,各种球类,“叮哐”地,乱七八糟全往下砸。
但幸运的是,这些东西,一样也没落在他的身上,甚至连被人抵在身后的篮球架子时,肩背都让人用手护住。
方惜亭脱口而出:“谢序宁……”
他话没说完,更谈不上震慑,男人指尖已然扯开衣摆,握住腰身。
方惜亭被人强行抱起,坐在架子上,篮球滚了满地,谢序宁仰头吻他,呼吸失控,快忍不住。
“现在这里,可没别人。”
倒是挑中好时候,让他赶上星期日。
器械室里本就避光,密密麻麻堆放起来的工具,让房间光线更加昏暗。
只隐隐约约有些斑驳的光影,让方惜亭能看见自己变粉的脚踝,被臊得当即撇开眼来。
自己抱住那男人结实有力的宽厚背脊,不敢出声,到难以自持时,干脆张嘴咬住对方肩膀,直至血腥味蔓延。
在非常规的地点里,并不平坦的“床铺”,将身体扭曲出一个怪异的姿势,疯狂感加倍。
方惜亭身心都有些难以承受,到最后谢序宁都哄了好久,他才肯坐在窗台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使唤那男人干活。
“把地拖干净点。”
“兵乒球拍也得一副一副全部放好。”
阳光挪到这一侧,游泳池面波光粼粼,微风轻拂。
谢序宁满足后,干活也有力气,要知道这家伙,以前在大扫除里,可是最偷懒的那一个。
今天倒是心甘情愿。
方惜亭正指使着,意外瞧见远处,乌泱泱地一大群人,在朝这边靠近。
他怕自己眼花,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确认没看错后,忙从窗沿边跳下来,做贼心虚的躲到谢序宁身后。
“好像是江校长,带着一群人……”
“他周末来学校干什么?不会是发现我们在这里。”
做那种事。
所以兴师问罪来的?
可进门前,谢序宁明明有检查过,器械室里是没有监控探头的。
而且他们躲起来的地方,也是对外窗户里的监控盲区,不可能有人看到。
那这些人是来?
方惜亭手足无措,低头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贴身衣物,是否穿戴妥帖。
他看袖口平整度,以及系起来的纽扣,衣领口遮住脖颈间的痕迹,确认没有露出别的破绽。
倒是谢序宁淡定,男人手里还拿着拖把。
他脑袋一伸,恰好和走过来的江校长,杨主任,马之孝等人,撞个正着。
“小谢?”教务处的杨主任,率先认出他,情绪激动,又忙拉住江校长提醒。
“去年我们学校的好几个贫困生,可全靠这小子资助,才顺利考上了大学。”
“还有去年宿舍楼、综合楼、教学楼的翻新,也是他们许氏集团,给予了大力支持,才给现在的同学们,创造了更好的学习条件。”
江校长伸手,拍拍谢某人的肩:“谢序宁,大名鼎鼎,我能不认识?”
“上个小学,六年时间,能气哭十几名年轻老师,从小就称王称霸,还使唤别的同学给他打水,背书包。”
“倒是能耐,从小就调皮捣蛋,却次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
“长大成材,也不忘本,饮水思源,回馈社会,帮助更多贫困家庭的学弟学妹,是我们新生代的榜样。”
两人手握在一起。
谢序宁自谦道:“是您谬赞。”
江校长倒是喜欢他:“不过我记得,还有一位和你关系很好,成绩也优异。”
“乐于助人,出类拔萃,各科老师都喜欢他,毕业后也对母校做出了诸多贡献。”
“那孩子好像是叫……叫……”
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叫方惜亭。”
“那孩子前两年,也资助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上大学。”
方惜亭本身条件不算好,比不得谢序宁,但能力范围之内,力所能及。
这时听人夸赞,也显几分羞赧,他本身就是私下里做的这些公益,没想张扬,却不料这些人都知道。
自己正不好意思,忽然被谢序宁一把从身后捞出来:“在这呢,方惜亭。”
江校长吓了一跳:“二位,怎么在一起?”
杨主任了解些内情,帮忙解释:“他俩关系好着呢,从小就在一块儿,青梅竹马,父辈至交。”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近二十余年的同窗情谊,生死之交,公大毕业后,携手入职云京市公安局,到现在也还一起共事呢。”
“从来就没分开过。”
长辈们眼里露出欣慰的目光,但还是问:“不过,你们怎么今天过来了?还在这器械室里?”
就算要谈资助、谈合作,那也该挑着周内,在工作日的时候来。
面对他人疑问,方惜亭更觉没脸见人,耳根泛红,撒不了谎。
谢序宁手臂搭着他的肩,自然而然道:“是有些私事,要回安德镇处理,路过学校,就说顺便进来看看。”
“这几年教学质量提高不少,就是学生的体能方面不太行,我看这器械室里的运动器材,都有些老旧了。”
“刚和方惜亭商量着,要投一笔钱,改善一下学生们平常的运动环境。”
“还有操场那条跑道,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台,一并翻个新吧。”
杨主任接了个财神,喜不自胜道:“有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我们学校的福分。”
谢序宁客气着:“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第二回碰面,相处起来倒更游刃有余,男人盯着走在江校长和杨主任中间的马之孝道:“就是不知道小马这回来,是打算给学校提供些什么帮助呢?”
“你出国这么多年,发了大财。”
“不能跟我和方惜亭这样的普通人比吧。”
杨主任说:“小马离开安德镇这么久,难得还能记得我们,大家捐多捐少都是一个心意,我们不强求。”
谢序宁一唱一和地:“那哪能啊。”
“您刚不还说,有什么事儿,也该挑着工作日,有人上班的时候来。”
“小马今儿个偏挑周日,还惊动了您二位,这不捐个百万千万的,也说不过去吧。”
“对了,前段时间我是听说,学校里的伙食不太好,营养不均衡,也导致孩子们的身高体重,都不合格。”
“小马,你看,咱要不解决解决这个难题?”
马之孝冷脸,眸色微沉,嘴角轻抿。
谢序宁一厢情愿地给他算着账:“放心吧,花不了你几个钱的,我们学校总共还不到200个小孩呢。”
“一个孩子早中晚再加一瓶营养奶,算三十五块,一天也才七千呢。”
“一年就两学期,还分寒暑假、周六周日,算下来在学校的日子也没几天,对不对。”
“以你现在家大业大的实力,完全OK。”
学校的伙食问题,确实很难解决,学生加上教职工,远不止200人,谢序宁算下来的餐标只是最低,真实数字远不止此。
江校长和杨主任当然希望能有热心人士,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但也不好道德绑架人家马之孝。
对方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不会强迫。
这时借谢序宁的嘴,宣之于口,众人等待答案,倒像是把马之孝架在火上烤。
一天七千当然不算多。
但是一年呢、五年呢、十年呢?
他的营养午餐资助,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谢序宁那么精明,扶持个学生上大学,最多也就四年的事儿,却在这里挖个无底洞的坑,等着他跳。
最致命的还有方惜亭,竟站出来帮话道。
“人家小马刚回国,根基还不稳,手里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的,你也别为难人家了。”
他撞撞谢序宁的胳膊,故意道:“就像杨主任说的,捐多捐少是个心意,万一人家想解决的是住宿问题呢?”
“换床、翻新,每年新学期的四件套。”
“或者给孩子们制定免费校服、棉鞋,给综合楼的教室加装投影仪。”
“增设计算机设备,这不都要花钱?”
“营养午餐这样持续性的支出,小企业干不动的,你要真想帮忙解决,不如再回去求求许阿姨?”
“你们许氏集团,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
“就小马他们家的公司……”方惜亭欲言又止:“我看他们前段时间,刚上社会新闻,福利院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至于我们云京市的扶贫发展,还是得靠本地企业,才行得通。”
“别指望别人了。”
江校长察觉气氛不对,尬笑两声。
谢序宁刚要说好:“那行,那这件事情还是包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