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待在青年旁边感到很舒服,不想游开的人鱼就看到黑发的瘦削青年从怀里掏出三瓶大小不一的罐装药膏,依次摆在池壁边沿。
他没太明白青年想做什么,难道想让他自己给自己上药么?不可能的,自己必然不可能展现出那种智商,人鱼笃定的想。
维诺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把药拿出来摆好,准备脱了衣服一会儿自己跳下去给人鱼上药。不然他得一直弯着腰才能摸到人鱼的脸,想给人鱼处理身上或者尾巴上的伤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他现在拖着两条没用的假腿,他也有莫名的自信觉得不会被淹死。
“滴滴滴滴”腕间光脑突然响了起来,正准备脱外衣的维诺一顿,重新坐直,朝人鱼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视线挪回光脑上。
是沃克将军,他的便宜爹打来的视频电话。
哟,这可有意思了,估计是接到他醒来的消息后,半天也没等到小儿子领取军功的通知,等不及来问他了吧。
维诺挑挑眉,歪了下脖子,像是要去挑事前做热身正准备似的,内心暗藏隐隐的兴奋。
拿回记忆后第一次面对便宜爹,他该是个什么态度呢?
光屏打开,视讯接入,沃克将军的脸就在正中间。
一眼看上去,对面的中年男人是在称得上一声帅大叔的称呼,金发蓝眼,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岁月对他似乎格外温柔,刀削般的脸部轮廓丝毫没有变形,依旧俊气逼人。而事实上在这个人均寿命300年的星际,沃克将军五十多岁的年纪还算是青壮年。
维诺身为颜狗,他对便宜爹丝毫舔不起来,纯属生理反感。
“父亲。”没等沃克将军说话,维诺先红了眼眶,开口就是委屈,“我躺了两个月才醒来,睁眼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医生说一直没有人来看过我。我差点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怎么没来看我啊?”差点死了是真的,不过如果能再也见不到你,我倒是会欢天喜地放串鞭炮庆祝一下。
维诺委屈得仿佛是在外受惊的小动物终于回到父母身边似的,挨挨蹭蹭找家长撒娇,顺带小小的抱怨,怎么你一直没来看我呀?
撒娇撒得如此自然,就好像之前跟沃克将军说话面无表情一句憋不出三个字的人不是他维诺一样。
人鱼趴在水池边看热闹,隐晦地挑眉,这眼泪说来就来,他听说的维诺少将和沃克将军不和难道也是假的么?
沃克将军一句话未说,先被反常的大儿子噎了一下,然后想了一下,可能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让这个情感淡薄的大儿子终于有了感情波动,知道珍惜家人了。这也好,之后的事情就更容易做了。
停了几秒,男人开口,惯例是教导评判的口吻,忽略过维诺的委屈,“你进入军部就早该有这种为家国牺牲的准备,不必做这种情态,要不是你之前判断失误,也不会让第三军损失了一小队战士。”老姜绕过话题,挑了个新的话题站在高处训儿子。
艹,一种植物。
维诺也不接他的话茬乖乖认错,又重新说道,“爸爸,我想找你帮个忙,我只有你一个认识的亲人了。”
这声“爸爸”一出,沃克将军差点没绷住脸皮。
“你给我转点通用点吧,也不多,三千万就行。”维诺一脸诚恳,带着对父亲天然的儒慕。
说得好像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跟老爹伸手要十通用点那样自然。
别的不说,想让我给你儿子转军功,先拿钱吧。
【给我打钱】
三千万通用点,沃克将军不是没有,但他并不愿意给这个人鱼生的大儿子。
几乎是立刻,沃克将军的眉头就皱紧了,“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向父亲要钱?每年没见你给父母做什么事,要通用点倒是痛快!”
维诺声音低了下来,“但我只有爸爸一个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了。”青年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他微微垂眸,眼角是失落的红意,“您不打算管我了么?”
这话说得好像他虎毒食子似的,沃克将军心里一阵呕血。大家心照不宣二十多年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想管你所以才十几岁就跑出去一个人住的么?现在说这种话是在恶心谁?
但他想让这个大儿子在战后报告上带上小儿子,心念一转又消了气,就当是花通用点给小儿子买军功了。有了这次以少战多抗击虫潮成功的战役的一部分功劳,尼克在军部的路途会顺畅很多,起码起点就是高同龄人一头的。
于是维诺就看见光屏里那个男人无比自然的把斥责的神情转换成了温情,那张英俊的慈父脸把他恶心得吞了吞口水。
“父亲永远都是你父亲,血脉是斩不断的,我总不会不管你,这不是就打电话来关心你身体么。你倒是说说你突然要这么一大笔通用点干什么?”你最好搞清楚你是散养儿子的事实,没有合适的理由别想从你老子这里掏走一个通用点。
“没有原因就不能向父亲要东西了么?”维诺盯着沃克将军,神情隐忍,似是终于要把禁锢了十多年的感情委屈一起发泄出来,“尼克小时候哪次向您要东西您问过他理由了?父亲每年给弟弟各种东西的时候,他可连开口都没开口,您就主动给他了。我第一次向您要东西,您还要问个原因?”
“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么?”青年声线微微颤抖,似是下一秒沙哑的嗓音里就能渗出苦涩的泪水来,“我们不都是您的儿子么?”
沃克将军的脸僵硬了,他开口想解释什么,但维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这人面前他沉默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得到过便宜爹的多一眼关注,今天他就要把过去维诺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哈。”眼眶终于拦不住积蓄其中的泪水,滚圆的透亮泪珠刷地冲了下来,划过黑发青年的脸颊,苦涩道:“我知道,我们不一样,因为弟弟长得像父亲,我却像我的人鱼母父,因为我的母父是人鱼,尼克勒斯的母亲却是地位高贵的自然人类女性,因为父亲歧视人鱼,顺带也看不上我这个杂种,连我的母父都是因为父亲的漠视而早早死亡的!我当然比不过他!”
青年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盯着沃克将军不肯移开视线,最后哑着嗓子几乎是喝了出来,像是抡着铁锤一锤锤砸向沃克将军,要把他温和威严、值得人钦佩的外表砸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丑陋的真实来。
维诺感觉过去憋了二十来年的话终于吐出来了,积攒的情绪喷薄而出,看着便宜爹逐渐难看的面色,他泪流满面,内心却是畅快无比。
人鱼缩在池子里,只露了个头,安静的装傻顺便吃瓜。内心有些感慨,这对父子的对手戏这可太精彩了。他可没忘记青年接他父亲电话前,那股憋足了劲儿准备干架的兴奋样。
“够了!你在胡说些什么!”沃克将军的威压终究是忍不住发了出来,他黑着脸冷声喝止了维诺,拒绝维诺再说出这种给他扣上种族歧视帽子的话。即使他们两人都清楚,维诺说的都是事实。
但人有时候就是不愿面对自己。因为他们会发现,真实的自己其实并不像经过头脑美化那样的优秀。
沃克将军当然看不上人鱼。人鱼普遍没多高智商,能顺利和人交流,说出有具体意义的语句的都算是高智能了,也就是普通七八岁人类孩子的智商。而目前智商最高的一条人鱼也就相当于人类十二岁。
这种连话都没法表达清楚的低智能蠢物,除了给人类生育,延续后代,还有什么用?
更别说维诺的母父还是条黑尾人鱼,而维诺的长相几乎随了那条人鱼八成。
所以他看见婴儿的黑发时,一股厌恶之情随之从心间升起,随便就给他取了个名字,“维诺”。
在一门古老的语言体系中,这是含有恶意的,毒液的意思。
是的,他就是故意的。他对这个人鱼和他的孩子充满了恶意,甚至连名字中都隐含了对孩子的恶意,想让他早日夭折。
这种后代留在世上只会玷污他的血脉。
而那条留下这种脏污血脉的黑尾人鱼,他打仗的时候没空管,扔在家里大半年,仆人没照看到位,死了。
那又怎么了?沃克将军不觉得死一条人鱼是大事。
就像普通人不会因为没有照看好一只蚂蚁,结果蚂蚁死了,而感到悲伤一样。
他的血脉来自于人类父亲和珍贵的人类母亲,他纯净的血脉也必然要找一位人类女性延续下去。
至于那条在他地位低微时被皇室硬塞过来让他配种的黑尾人鱼,他没有在第一个晚上弄死那条人鱼都算他宽宏大量了。
但这些事他知道可以,并不代表他愿意听这个跟他没什么感情的大儿子用这种几乎是斥责的方式说出来——事实上,他都不愿意把这人当做是他儿子。
看看他那黑发黑眼的副样子吧,跟自己哪点像。不像小儿子尼克,继承了他和人类妻子的纯种人类血脉,几乎是他的翻版,他对小儿子自然是满心爱护。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都清楚。”维诺梗着脖子,一副叛逆期推迟十八年终于来临的样子,一双哭红的眼瞪着便宜爹流泪。
沃克将军没心思跟他装下去了,也不问维诺要通用点做什么了,憋着火按了几下光脑,语气不耐催促,“给你转过去了,记得催你副官把战后报告尽快提交上去,军部那边催得紧,要分析这次意外的虫潮战役的。”
这是明明白白的做交易了,三千万买一份军功。
维诺看着光脑“叮”的冒出来一条信息,通知他到账三千万,心里舒爽得好像大夏天真个人泡在冰桶里似的,不禁由哭转笑,也不顾眼眶还挂着未坠的泪珠,真诚道谢,“谢谢爸爸。”
一声爸爸就讹了他三千万,沃克将军被恶心的不行,但还是强撑着嘱咐,“尽快提交作战报告。”
“好的,您放心,我已经提交了。”维诺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拿到了钱也有耐心好好跟提款机说话了。
沃克将军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提交了?”
“是的,我醒后第一时间找副官要了拟定的作战报告,然后检查修正了一下就交上去了。”维诺一副孩子熊过后老老实实的样子。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了,“你改什么了?”沃克将军狐疑道。
“副官连战场都没去,很多东西都是凭着想象瞎写的,我就把实际情况写出来了,然后不符合实际的删掉了。”
沃克将军:“……”那他刚才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扔了三千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时之间怒火攻心,竟说不出什么来,半晌憋了一句:“不孝子!”
维诺装傻,“父亲您说什么?我只是按照实际情况填写战后报告啊?怎么跟孝扯上关系了?”说着眼眶又有红起来的趋势,“我每年都有给父亲寄送生日礼物的,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从来没拆开我的礼物看过吧。”
书中曾用一句很简单的话描述他的存在——“尼克勒斯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哥哥,为人淡漠孤僻,很久没回家了,父亲甚至连他每年惯例寄来的礼物都不愿拆,直接扔掉。”
却没人在意他为什么性格淡漠孤僻。
沃克将军被人戳中了事实,不好反驳,顿时恼羞成怒,觉得这个血脉低微的贱种耍了自己一通。明明知道他想给尼克借一份军功,不早说作战报告已经提交了,还先骗了他的通用点。
“你明知道我要给尼克攒军功,耍你老子一顿有意思么?你还有为人子的自觉么!怎么差点死过一次也没让你活明白!”
维诺泛红的眼眶还没淡下去,就用这幅刚哭过的样子,淡笑着看便宜爹那张几乎要破口骂出来、维持不住优雅风度的脸,“我确实不知道啊,怎么,您要让我给尼克谎报军功么?这可是要进军事法庭的事啊,父亲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的。”
“再说了,想让人有当儿子的自觉,那也得先有人有当爹的样子。”青年淡淡道,语气间的嘲讽几乎要冲出光屏喷到沃克将军那张愤怒到快要扭曲的脸上,“至于死,别担心,您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最后一缕夕阳终于暗下去了,暗红色的自然光从地面开始消失,扫过轮椅青年那双如同深渊般漆黑的眸子里,最终湮没在那双深黑中,如同宇宙间食光的邪恶深渊种族。
沃克将军看着那双无甚表情,如同看死人般看向自己的双眼,一瞬间的后脊发毛后,又想起了那条黑尾人鱼。
那是和那条黑尾人鱼看他时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神态,好像站在某个他不知道的高度藐视他,让他茫然恐惧又厌恶。
分明是一条蠢钝不堪的低等生物,凭什么这样看他。
在意识到自己胆寒的一瞬间,怒意就更加蓬勃地喷涌出来,像是要掩盖过那一瞬的软弱,“那你就在轮椅上一直坐着吧!”
第9章 维诺的心被击中了
“刚好,我站了那么多年挺累了,坐着休息休息也好,谢谢爸爸关心。”维诺笑得真诚,但语气总让人感觉十分欠打。
父子间久违的视频通话被沃克将军单方面切断,不欢而散了。
当然,不欢的只有沃克将军一人而已,维诺这边可是拿着刚入帐的三千万通用点美滋滋得很。
维诺要这笔钱也不是光为了出口气才要的——当然他得承认,他有种故意气便宜爹的想法。
虽然这是个书中世界,还是个没什么逻辑的煌文世界,但他经历过的这二十六年是如此的真实。
在便宜爹那里受的委屈冷待是真的,他看着人鱼母父死在四岁的自己面前是真的,年少离家跟着星兽狩猎队去为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是真的——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战士们,对他来说也是真的。
这三千万,他要给陪伴了他一段路程的士兵们。
帝国会给战事中阵亡牺牲的战士的家人们发放抚恤金,但每逢虫潮肆虐的季节,都会有大量的军士伤亡,帝国不可能给每个军士的家人足够的抚恤金。
那怎么办,只能减少抚恤金的额度了。
每位战士,不论家中还有几个人,通通只给10万通用点。
说白了一条命也就值个十万,就能买断一个年轻的孩子,或是一个丈夫,又或是一位父亲的性命。
不买各种娱乐或奢饰品,只用于基本的生活花销的话,十万点在生活消费水平较高的帝国也就能撑个两到三年。
维诺开始给那些跟着他战死在星宙中的战士们的家属转钱——他记得每个人亲密的家属。虽然和那些人在一起时他不怎么说话,但他们在小队频道里聊天笑闹,他都有听见的。
拿到钱的时候维诺是很高兴的,又觉得狠狠出了口气,但转钱时他的情绪又开始低落。
一人一百多万通用点,他转了好多次。
原来有这么多人都不存在了么。
轮椅上的青年垂目,天光已黯,此时他独自一人沉默地看着已经关闭光屏的光脑,一言不发。
人鱼在旁边看着,觉得青年虽然之前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此时他可能还是有些受伤。
但他只是条智商不足四岁的人鱼,他是不会安慰青年的。
只能装傻留在青年身边蹭一蹭那种让他精神都为之放松的舒适感了。
维诺转完最后一笔匿名款项,啪嗒一个响指,系统智能管家自动打开了泳池间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射下来,驱散了日暮的薄凉,不由让人觉得温暖。
“宝贝看见没,这就叫嘴甜的孩子有奖励拿,”维诺挑眉,给池子里乖乖守在他旁边的人鱼一个飞眼,也不管人鱼能不能听懂,“你以后嘴甜点,爸爸给你买小金鱼吃哦。”
这不是地球铲屎官经常干的事么,对着自己一脸蒙逼的宠物逼逼叨叨,宠物懂不懂不重要,铲屎官觉得宠物懂就够了。
人鱼:“……”好一个无中生爹。
人鱼在池子里看着鼻尖还有些红的少将,默默把刚才对青年的同情丢掉。
维诺扭头看向门口,小机器人零一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看见他和便宜爹在打电话就很懂事的站在门口,没进来打扰他。
维诺抬手召道:“零一,把螺纹鱼和活虾放进池子里。”
“好的,少将。”零一走进来拎起刚才和人鱼套餐一起放在池边的一袋深海螺纹鱼——成年男人小臂长度、一掌宽的六条鱼挨挨挤挤塞在一个装了水的透明密封箱中,打开密封盖子连水带鱼哗啦倒进了池子里。
人鱼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就看那个破烂机器人拎着一包虾连带着装虾的水一同倒进了池子里。
那么脏的、可能有鱼屎虾屎的水,全都倒进了他的池子。
忽然之间就不想待在水里了,也不想张开腮呼吸了——谁知道会不会不知什么时候吸进去一截屎。
莫名的震怒与委屈让人鱼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那群脏乎乎的东西灵活的在他的领地里乱窜。
而那个罪魁祸首,还坐在轮椅里笑得一脸温柔慈祥,“喜欢么?这是我给你的鱼塘,里面都是你的口粮。”
你鱼父的,你把人鱼伴侣住的池子搞成了水产养殖池,还有脸跟我邀功?
笑话,人类的口粮包括猪肉,但有几个人类会跟肉猪同吃同住?
同理可证,人鱼想把那堆灰扑扑的丑虾扔出他的池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维诺看高高大大的人鱼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口粮,欢喜到震惊、盯着那群在池子里扑腾的虾无法转移目光的模样,忍不住觉得这孩子真是个小可怜。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存粮吧?
还好他是个称职的主人。
“吃吧,喜欢吃什么就抓什么吃,”维诺心里对他的丑人鱼充满了舔犊之情,“吃完爸爸再给你买。”
人鱼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保持住鱼设,他只是个没得智商的人鱼罢了。
维诺就看见人鱼扭头看了自己一眼,暖光灯下的金色眼睛像是要流出蜜来,甜得人发晕,还没等他仔细分辨那目光的含义,人鱼就猛地埋入水中,长尾一摆,被水流推动着像只利箭般冲了出去。
长到及背的糟乱灰发在水中终于舒展开,如同绸子般遮盖住人鱼的上半身,只见人鱼探出长臂,轻而易举的捞到一条惊慌失措在水中乱窜的螺纹鱼,然后上半身破水而出,低头看了看手中不断甩尾巴企图逃脱的胖鱼。
人鱼精壮健美的身形格外养眼,清澈的水珠顺着曲线干净利落的下颚滑下,落在人鱼布满伤痕的胸口上。
说实在的,维诺觉得很不养眼。
刚到家的宠物一身伤,又秃又丑,当爸爸的不能忍。
他刚想哄人鱼过来,池子另一头的人鱼就远远的歪头瞅了他一眼,然后抓着鱼埋进水里,冲他这边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那一瞬间,维诺的心被击中了。
啊,领回家的秃孩子这是开始接受他了么?
心里有点感动。
第10章 今天我必然要给这条鱼上药!
每一个铲屎官第一次看见家里的宠物主动往自己身边凑的时候,大抵都是这种感受。
软软的,暖暖的,像是一只柔软的爪爪按在了心间,轻轻揉蹭,叫人忍不住弯出笑眼。
秃孩子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饲养人内涵秃了。
湿淋淋的人鱼抓着手里打挺的胖鱼钻出水面,尖长的灰色指甲虽然有了裂痕,但还是锋利依旧,仅仅是抓着那条鱼,尖长的指甲就刺入鱼身,流下一串稀薄血液。
小臂长的深海螺纹鱼还扑腾着尾巴,就被人鱼利落地削出鱼腹最鲜嫩的肉片来。晶莹剔透的淡粉色肉片滴血不沾,被送入人鱼口中,在隐约露出的白色小虎齿间被轻易碾碎。
那种无意间表露出的优雅而漫不经心的攻击力让维诺有些怔愣。
这条人鱼似乎和他认知中普遍的人鱼不太一样。
不论是他上辈子从书中看到的人鱼设定,还是这辈子对人鱼的了解,人鱼都应该是美貌低智且没什么攻击性的存在。甚至普通人鱼连活鱼都不敢杀,像是温室里的小白花,需要人类给他们喂已经切好的柔软鱼片。
而这条人鱼在人鱼研究院刚遇到的时候就是一副冷冰冰的凶样,到家后一言不发,似乎脾气软和了一些,但他能自己捕生食,手爪锋利,像个优雅的猎手——绝不是什么只会哭唧唧的普通人鱼。
算了,反正猛宠没有把利爪伸向自己,维诺觉得可以接受。
“嗯……乖,你来,”维诺有心叫人鱼,却发现他还没给人鱼起名,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索性略过名字,向人鱼招手,“再靠近点,爸爸给你涂药哦。”
人鱼听见声响瞥了他一眼,金色的眸子里全是茫然,看他还待在轮椅上没动,没听懂似的继续埋头撕鱼肉吃。
维诺:“……”傻鱼。
行吧,鱼不来就我,我去就鱼也行。
维诺脱下黑色的外套搭在轮椅靠背上,将白色的衬衣袖子挽到肘间,把轮椅开到刚好对准人鱼的地方,准备先给他涂一下肩膀胳膊之类不是很敏感的地方。
人鱼安静的靠在池子边吃鱼,瞥了一眼动作不断的人类,伸手将吃空鱼腹两侧嫩肉的残骨放在了池边,舔了舔指缝间残余的血迹,十分注意不弄脏自己的居住环境。
维诺正弯腰扭药瓶盖的时候,就看人鱼金色的眸子半敛,慢条斯理伸舌舔了舔指缝间残余的血迹,顺着指根沿着红色蜿蜒痕迹舔到指尖,肉红色的舌头和被电出红痕的修长白皙手指,配着人鱼脸上的伤痕,维诺的手微微顿住,移不开目光。
人鱼舔完手上的血,长睫轻抬,眼睫下的金瞳直直盯着他,那片浅且净金色湖泊此时变成了深且静的深渊,表面上的一潭金泉遮盖了不知多深的暗涌潮动。
那一瞬间,维诺觉得他的人鱼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对他说话。
呼吸不由自主停下,心脏砰砰加快了跳动速度,维诺有种狩猎者在打量他的猎物的诡异错觉。
但再仔细看去,人鱼又垂着清澈的眼眸专心在看一朵飘过的小荷叶了。维诺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暗自呼气。他的人鱼也就是看着凶,但从未对他变现过一丝的攻击意图。
明明满是伤痕的脸看起来很是丑陋,刚才看人鱼舔手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色气。
是的,很矛盾的感觉,又丑又色。
维诺想,大概是单身久了,看条丑鱼舔手都觉得撩。
就像地球上的光棍铲屎官对着自家猫猫舔爪的画面都被撩得心脏乱跳。
他低头看了眼瓶身,确定拿对了涂抹身体部位的伤药,继续拧开药瓶盖,看着里面绿呼呼的平整膏体,小心挖出一块在指尖,右手伸出往人鱼肩膀处移去。
“乖,不怕,爸爸给你上药啊。”他轻声哄着,慢慢移手以示自己的无害。银白色的仿生手靠近人鱼,人鱼看了一眼金属手,晃了下鱼尾往后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