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闻言一脸惊诧:“什么?”
“信上说,前一段时间谋害老驿站长的‘火奸’是被污蔑谋杀的,凶手是为了那位火种身上的遗留物。”
“您把我弄糊涂了,阁下,”法官揉着眉心,“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老驿站长?”
洛的牙被他咬得“咯噔”一声。还没等莱斯利说话,一个按着迅猛龙的卫兵无意中撸起了警果先生的袖子,忽然“啊”一嗓子:“黑蔷薇刺青!这个人是血族走狗!”
方才冷静下来的人群再次起了喧嚣,莱斯利低头看向迅猛龙:“对了,就是你刚才喊‘法官是凶手’?你为什么这么说?”
法官好像才“回过神”来:“什么?不是,等等,所以不是老驿站长,这里面居然还有我的事……天哪,这也太可笑了吧?”
说着,法官面露深思之色:“等等,这个人是昨天新来的,我今天第一次见他。一个血族养的工作浆果,为什么会跑到驿站来污蔑我?”
莱斯利脸色冷下来,厉声对迅猛龙喝道:“谁指使你的?!”
法官无奈叹息:“居然说我为了火种遗留物……”
就在这时,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一片罗生门中响起:“火种遗留物是什么?”
“是伟大先驱们的宝贵遗产,”众目睽睽下,法官温和耐心地对跟前的小女孩解释,“是每一个火种离开后,留在身体某一部位,传承给后人的东西。”
“哦,”茉莉点点头,不知听明白没有,仰着脸,她冲法官一笑,“是这个吗?”
话音没落,茉莉掌心骤然亮起与莱斯利极像的白光,盖在了法官微凸的肚腩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盗窃者,”她说出有生以来第一个“死刑”以外的判决,“判鞭刑,皮开肉绽,交出赃物!”
白光与裂帛声同时落下,法官的长袍、肚腩上的皮齐齐裂开,他慢了足足半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惨叫起来,白花花的脂肪和血液往下流淌,一块被缝进了皮肉里的白骨落在了地上,竟然血肉不沾。
那骨碰到了茉莉,却隐约有排斥她的意思,往远处滚了一点,被一只苍白削瘦的手捡了起来。
小楼内外一片寂静,只剩下法官的哀嚎和狗吠。
老伊森的狗四肢乱刨,扛着猎枪的老汉目瞪口呆地拽着自己的猎犬,好像还在做梦:“抽羊角风的老天爷……”
茉莉也愣住了,甚至没顾上擦溅到脸上的血。
方才驿站长去抓褐发卫兵的时候,她模糊地听见乌鸦趁乱低声说了句“洞察”,加百列的洞察是“平替”版,只能检查指定的东西。还没等茉莉回头问“洞察”哪里,又被洛那边一波三折的动静引走了注意力。
然后她就被塞了一张纸条,所有人都盯着莱斯利审问那个倒霉卫兵时,加百列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把她推到了法官身边。
字条上写了短短两行审判词……虽然字难看得让她有点担心乌鸦手伤没好,茉莉还是立刻从字里行间看明白了情况。
而当她背出纸条上的审判词时,前所未有的感觉出现了,她使用的“审判”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之前不管是打谁,茉莉都是带着一腔愤怒乱捶,效果怎么样,全看捶的东西皮有多厚。
然而这次审判白光亮起时,她心里清晰无比地闪过法官的罪行,懵懂的“审判”骤然开刃,冥冥中,她念出判词似有重音,像是有神罚借由她的手落下。
茉莉蓦地回头去看乌鸦。乌鸦捡起滚落在地的神秘火种遗留物,掌心的漆黑契约缭绕在白骨周围,无声跃动着,那是亡者的愤怒,像是在说不够——这还不够。
“干得好。”乌鸦偷偷朝她比了个口型——比在菜市场杀了十年鱼的老江湖还利索!
他溜达到一肚子红红白白的法官跟前,赞叹着“啧啧”摇头:“法官先生好像没法参加申辩了。”
火种莱斯利震惊的目光随着茉莉一起投向乌鸦。
“不过问题不大,我们有当事人,”乌鸦扫了一眼已经没有人色的褐发卫兵,朝跪在法官身边的佐伊点头致意,又对上洛的蓝眼睛,“还有目击证人。”
佐伊猛地扭过头盯住洛,脖筋都拧紧了。
老伊森五迷三道地看了看佐伊,又看了看洛:“他在说什么……洛,你是什么目击证人?”
洛的声带紧绷得跑调:“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明显没打入法官他们的圈子啊。
乌鸦暗叹口气。
驿站长的行动带着仓促和赌博的成分,根本没把凶手一伙的底细摸透,但他对那桩凶杀案的细节了解得又太清楚,很多东西不像是他这个调查水平能推断出来的。
还因为死者乙……不,老驿站长,当时是一个人追出去的,身上甚至没带武器。
“他们说老驿站长是独自追出去的。”乌鸦用悠远的目光看着洛,“要是我,一个上了年纪的非战斗人员,知道有人需要紧急救援,肯定不会一个卫兵也不带的。”
老驿站长当时可能根本不是追着佐伊他们出去的,他是为了私事。
那条河是联通驿站与外界的门,也许儿子要出门,父亲突然想起还有什么话没交代;也许是儿子离家出走,老父亲率先后悔,想追上去和解。
总之,他没找到人。
死亡场景里没有洛,他应该是意外目睹杀人现场后,机灵地藏起来了。看见父亲追出来的时候,他会想什么呢?
担心?急切?还是犹豫怎么向父亲揭发这件事——毕竟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和搭档。
可惜事不等人,没等他想好,他就被迫目击了第二场谋杀……眼睁睁的。
“咱还有测谎仪。”乌鸦点了点莱斯利手里的真实之钟,又做了个脱帽的姿势,捏住他头上不存在的帽檐朝火种们示意,“所以是非曲直,好像也没必要辩论了吧?你们说呢,神圣和神秘的诸位——”
他话音刚落,一队身穿白袍、脸上画着图腾一样古怪油彩的人就越众而出。周遭人群纷纷恭敬又畏惧地避开,低声喊着“神秘阁下”。
这支暗中观察的神秘火种小队,为首的是个清瘦老人,头发花白,深深的“川”字纹竖在眉心,凹陷的双眼目光如刀。
“霍尼,秘线,‘愤怒’方向,”老人惜字如金地指了指自己,“年轻人,把那件火种遗留物给我。”
乌鸦痛快地把那截白骨交给她。同一路线的火种一碰到那遗留物,霍尼老人手上就泛起了火焰色的光。
片刻,霍尼枯瘦的手指一把盖住白骨,目光射向法官:“这是一件‘神秘’路线‘恐惧’方向的遗留物,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小楼里气温骤然升高,无形的压力弥漫开。
莱斯利一把按下真实之钟,神圣之力四下震荡,冲开了老人带来的压力,两方火种各占一角,颇有对峙的意思。
末了是莱斯利先低了头:“霍尼女士,也许我们应该先用‘真实’问一问能说话的人。”
霍尼老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对真实之钟这种神圣造物很不以为然:“我们自己长了耳朵。”
神圣造物其实没什么必要,跟乌鸦估计的差不多。如果说佐伊是这座驿站的“算盘”,法官就是“脑子”,只要封住法官的嘴……物理封印也行,其他人自然脑残。
褐发的卫兵约翰·罗杰没怎么用人威逼,就什么都招了,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几个同伙一窝供了出来。
神圣和神秘两条路线的火种都在场,不管佐伊和法官跟谁有私交,在两方暗暗较劲中,他们都不可能脱罪了。既然这驿站下的水有多深、根系有多繁杂无法理清,就干脆引一道天雷,烧他个干干净净。
“真实之钟”完成了最后的验证,霍尼老人脸上的皱纹都黑了几分:“谋害火种,罪无可赦。”
她话音没落,加百列忽然一伸手抓住乌鸦后心,把他整个人提走了。
法官的身体“砰”一下自燃起来,人没反应过来,已经变成了一颗火球。
看热闹的人们“呼啦”一下退开,硬是腾出了一片空地,佐伊尖叫着狼狈爬开。
人群中响起抑制不住的干呕声,早有准备的伯爵回手捂住草莓的眼睛,直到这时,恶臭的焦糊味才出来。
从里往外烧起来的法官没能再发出声音,比皮肉先一步化成灰的神经和肌肉让他连本能的打滚都做不到。他静静地躺在那轻微抽搐,大睁着眼,像个诡异的人形火炬。
莱斯利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乌鸦被呛得咳嗽起来,扫过人们只有敬畏毫不意外的脸色,就明白了:现在的人类世界有规矩,也算有一定法度,但显然流程并不严谨。比如普通人犯罪,火种可以精简从审判到执行的一系列流程,直接快进到火化。
不挑场地,而且燃烧效率极高——不过片刻,法官已经化成了骨灰,捂着鼻子的莱斯利闭上眼低低念诵了声什么,手上“圣光”亮起,驱散了烟尘和臭味。
短暂窒息的人们这才集体喘上气。
“我会通报‘圣地’和你们‘方舟’,”霍尼老人严厉地看了莱斯利一眼,“这座偏向‘神圣’的前哨驿站怎么收场,‘方舟’不能没有说法。”
“‘神圣’出入外界更频繁,在每个驿站都是,女士,您这么说不公平。”
霍尼老人冷笑一声,懒得争辩,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对身后的几个白袍人说:“把剩下的这几个从犯送去‘黑山谷’。”
就在这时,乌鸦打了个寒战。
就在霍尼老人最后一句宣判说完,缠在他手上的其中一道漆黑契约达成,融入他掌心的契约书将某种阴冷的东西注入了他身体。
霍尼老人忽然有所感,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她手上的白骨化成粉末,失去灵光。
乌鸦瞬间就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忍不住也愣住了——死者把自己的火种能力给他了!
“神秘”路线,“恐惧”方向。
但……这太扯了,怎么可能?
这世界关于火种的一切,乌鸦都有种很熟悉、又有哪里对不上号的感觉。但他直觉自己那只“盗墓之眼”和火种能力应该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同一个层次的能力,哪怕能互相复制剥夺,得到的也一定是打了折扣的版本。他不可能像学会吹口琴一样,得到死者生前完完整整的能力,一点衰减也没有……这不符合热力学定律!
难道因为他接触过火种遗留物,那骨头看上他长得帅?
众人只见那原本神秘却略显孱弱的少年好像被阴影包裹,周身蓦地环绕起鬼魅般的诡异感,每个人看见他,心里都没来由地“突突”一下,被勾起了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战栗。
霍尼老人喃喃开口说:“遗留物选择了你……”
加百列不动声色地凑近闻了闻,像只第一次进瓜田、还不想显得没见过世面的猹。
乌鸦后脊一凉,回过神来,那种冰冷的诡异氛围顿时被他收敛得一丝不剩,刚才种种仿佛都是人们的错觉。
这一回,连神圣的人目光都不对了。
莱斯利身后,有神圣小队的人轻声说:“能完全收敛外溢气息的神秘……我从来没见过……”
连霍尼老人都不行,她老人家看着就像个寻仇的。
“不,”莱斯利说,“神秘三级——‘巫师’以上是可以的,可他……”
霍尼打量着乌鸦:“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乌鸦。”
“前所未闻的天赋,”霍尼复杂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大概从寻仇变成了讨债的程度,“火种承认了你,圣地的门会为你打开。”
“呃……谢谢?”
霍尼老人身后,一个“白袍”说:“你可以跟我们走,住进神秘小院里。”
乌鸦:“我好像还没通过‘审查’?”
“新生的‘火种’不用审查。”白袍友好地朝他笑了笑,“虽然漫长岁月里,每个人都可能变心,但起码火种选中你的时候,你是通过了最高考验的。”
乌鸦转了转眼珠:“那我能说句话吗?”
这回没人反对了。
乌鸦回手一指跟凶手们押在一起的迅猛龙:“这位大兄弟白吃了血族二十多年的饭,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我们策反了,及时弃暗投明,还间接给血族造成了财政损失——所以虽然身上有不合适的刺青,咱们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行尸走肉似的迅猛龙忽地抬起头。
乌鸦没看他,倒是冲洛笑了一下:“他方才那么冲动,大概是昨天健康检查的时候,听了驿站长的倾诉吧?孩子让吸血鬼教育得有点傻,但正义感还是很够的,‘法官是凶手’也没说错……您说是吧,驿站长?”
第43章 失落之地(一)
乌鸦以“这些人是我带出来的,不能放着不管”为由,暂时谢绝了神秘小队的邀请,不过他话说得很讨人喜欢。于是霍尼给了他一枚小铜印:把它盖在写好的信上,霍尼那边就能收到。
老太太顶着“川”字纹,用能吓哭小孩的脸色说:“有任何问题,随时来问。”
哪怕是乌鸦这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时也有点弄不明白她是说真的,还是“敢来烦我就弄死你”。
神秘路线的火种们都略带排外气质,很不亲民。他们火化了一位,押走了几位,又不容拒绝地抓了驿站长洛回去问话,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抬脚就要走。
“你们先登记,等休整好,就带他们一起来我们管辖的小镇吧。这个驿站能直通四个‘神秘’小镇,有种植园也有纺织厂,”临走,一个表情很丧的白袍大哥对乌鸦说,“实在都不喜欢,还可以申请中转,去别的小镇。咱们‘神秘’比较自由,火种可以自己选住处。你的‘恐惧’方向一直很稀有,也有潜力,是最有可能兼容别的方向的……老太太很看好你。这些人跟着你,以后日子不会难过。”
乌鸦秒懂:这意思是,神秘路线的火种在自己的地盘上特权更多,连傍着火种的“关系户”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他自打睁眼看见这个日与夜都颠倒的世界,面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直到这时,才终于有种回到了“舒适区”的感觉,一时啼笑皆非。
白袍拍了拍乌鸦:“到了这里,你就是回家了。”
乌鸦“天真无邪”地附和:“是,就跟野猪终于滚回了泥坑里一样。”
“哈哈哈,那些该死的秘族蛮种,都教了你什么啊。”白袍一点也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宽容地笑起来,“没事,咱们火种有自己的学校,你这么聪明,文法那些东西一学就会的——我们会在驿站逗留几天,闲了过来玩,大家都可以给你介绍‘神秘’领域。”
乌鸦揣着手,客客气气地把白袍们送走,心里又琢磨起对方透露的另一件事,什么叫“最有可能兼容别的方向”?一个人可以同时掌握同一条路线中、不同方向的火种能力?
这时,他听见茉莉喊了他一声:“先生。”
鉴于负责审查的法官自己伏了法,审查当然也只好临时变调。
驿站长作为目击证人也被带走了,于是暂时陷入“三不管”的驿站就由责任感爆棚的神圣小队接管了。
梳马尾的火种莱斯利亲自主持审查,流程过得很快——这一行里大部分都是孩子,话都说不清楚,需要仔细审的不多。
就在神秘们收拾后续的功夫,效率极高的审查已经进入尾声,正好轮到了断后的茉莉。
莱斯利对乌鸦一点头,温文尔雅地说:“‘神圣’路线对火种的筛选很严苛,很少有年纪这么小就能觉醒的火种,而这孩子居然还能发挥出‘审判’的力量,说实话,我们都很震撼。这种前途无量的小火种要慎重选择自己的路,可惜引她来的那位战友没来得及告诉她很多东西,我们也许能替她补上这一课。她是我们未来的战友,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茉莉回头看了看不安的五月和草莓:“他们想让我晚饭去小白楼那边。”
其实刚才还有个神圣小队的人说要带她回“方舟”。
几天以前,“方舟”还是她的魂牵梦萦之地,此时梦想近在眼前,茉莉心里却忽然涌起了好多古怪的犹豫。这让她一时茫然不解,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乌鸦,希望从他那得到答案……毕竟一路上,有必要的时候,她总能从他那得到答案。
“去嘛,”结果乌鸦好像一点也没看懂她的纠结,大喇喇地一挥手,“多带点糖回来,他们不给你就捣蛋。”
茉莉:“……”
安静地等在茉莉身后的加百列补充了一句:“记得不要给‘小麻花’喂豆制品。”
茉莉条件反射:“你叫谁‘麻花’呢?”
加百列垂头看着她,一脸关爱智障的慈悲,仿佛在问“茉莉”比“麻花”高明在哪了?
茉莉:“……”
对了,刚才这死白毛用脚推她的账还没算。
茉莉顿时把乱麻一样的思绪扔在一边,正要跳起来跟他吵,可是一回头看见加百列,她忽然无缘无故地没了脾气。
那一瞬间,茉莉想起从地下城到黑驿站,这一路他们一起战胜了秘族、劫了浆果圈,一起奇迹般地把这么多人带回人类世界,还揭发了坏人的阴谋……加百列甚至记得她对什么过敏,就算是在血族的城堡里,他也是最认真负责的饲养员。
他只是有点爱恶作剧,这也没什么,不然他岂不是更没有活气了吗?再说谁还没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乌鸦还喜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呢。
茉莉心里闪过很多念头,脸上也不由露出一点复杂的感动,头天晚上她还觉得这家伙是安全隐患,此时再看加百列却只觉得亲切。
加百列:“是不是到我了?”
暴跳了一半的茉莉迷迷瞪瞪地平稳落地,起身让位:“哦。”
然后她还不放心,又转头替加百列向莱斯利解释说:“他是血族培育的,虽然是成果……成年人,但不是工作果,他是‘高级定制’,剥皮做衣服的那种,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博闻强识的神圣队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什么叫“高级定制”,看向加百列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乌鸦冷眼旁观,叹为观止。
加百列的来历不像迅猛龙问题那么大,但因为这位天使长三观异于常人……异于常见生物,他还真未必禁得住审查。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乌鸦方才八面玲珑地四方交际,心里其实也没闲着,做了好几套预案……谁知道完全用不上,“魅力”这劲儿也太大了!
旁边有个神圣火种还殷勤地给他上供了杯水!
莱斯利审查他的流程比审“小肥雏”还精简,生怕他做过“人皮衣原料”有什么心理阴影似的,关于加百列的来龙去脉,这位神圣队长提都没提,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听说他们……那些血族会对你这样的人做一些非自然的改造,会有后遗症吗?”
加百列点头:“有一点,不要紧。”
真实之钟的桔梗花面闪着温柔的光,周围一圈神圣小队的火种们都露出又愤怒又不忍的表情。
乌鸦:“……”
为了不从悲愤的气氛里掉队,他只好在自己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莱斯利眼里的加百列不知是个什么形象,反正这正直的神圣队长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自己喘口气把对方吹跑似的:“那我们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恐怕没有,”善解人意的天使摇摇头,大度地宽恕了凡人的无能,“但没关系。”
莱斯利心里堵得慌,有点坐立不安地晃了晃,他看着都想来一段即兴忏悔了:“好吧,你的审查到这就……”
不过就在火种队长要宣布审查结束时,他身上的“圣光”忽然亮了一下。
莱斯利一愣,心里一下清明了许多。但抬头对上加百列无辜的眼睛,他又有点莫名其妙:“大概是没清理干净的灰,我的火种方向是‘圣光’,它有点洁癖,周围有脏东西的时候可能会被动发动——稍等,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你的审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乌鸦摩挲了一下手指:是莱斯利队长等级比别人高,还是“圣光”的特殊净化属性?他对二级血族天赋“魅力”好像有一定抗性……
莱斯利:“请回答一下,你对人类是否抱有恶意?”
乌鸦:“……”
啧,有抗性,但不多。
莱斯利队长的理智应该是在垂死挣扎,记着自己职责未竟,又被“魅力”蛊得想尽快结束审查,于是给逼出这么个模糊仓促的问题。
“恶意”这么主观的东西怎么算呢?
据乌鸦观察,加百列还算喜欢人,程度约等于喜欢猫狗。另外他对秘族应该也挺有好感,毕竟都毛茸茸的,在地下城的时候,加百列几乎没主动对半兽人动过手。
但这不代表他不危险,毕竟洪水和地震也没有恶意。血族塑造的“天灾”天使长想搞大屠杀,并不需要有恶意,只要他脑子里搭错根线就能启动。
果然,加百列在真实之钟那英明的桔梗花下,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然后他就被审查成了全场最清白无辜的血族受害人,得到了和火种幼崽一样的待遇:一把糖。
真离谱,比给茉莉的还多一颗!
这要是去搞电信诈骗,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难怪“影子清洁工”“万能窃听器”“洞察透视眼”都只有一级,“魅力”是二级!
乌鸦忍不住给他鼓了掌。
自带柔光效果的加百列径直走到他面前,张开手抱了他一下。
乌鸦顿时发现自己嗅觉选择性失灵了,加百列身上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腥气和消毒水味消失了,只剩下温暖的甜味,让人想起悠闲的午后和刚出烤箱的曲奇……是已经灭绝了的美好画面。
被对方触碰的皮肤似乎已经融化,乌鸦缠在加百列手指上的发梢蹿起微小的电流,试图蚕食他的理智。
乌鸦听加百列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逆转诅咒的奇迹,你让我相信,还是有神明在爱着我的,谢谢。”
“魅力”轰地燃烧到极致,周围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都已经被感染。
他们眼里,遗失了翅羽的雪白天使迷失经年,长袍下好像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伤痕,长途跋涉,终于找到了他唯一的路标。那好像不是一个拥抱,是一团炽烈、纯粹的火,能把人的灵魂蒸发到半空,再飘忽着烙下天使长的尊名。
旁边有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伊森老爹的狗都耷拉下耳朵“呜呜”哀叫。
在乌鸦看不见的角度,加百列不易察觉地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感觉“魅力”真好玩。
“好家伙,”乌鸦恍惚地想,“幸亏我没有灵魂,好悬。”
然后他抬起手,在加百列后背上“咣咣”擂了两下:“哎,那不应该的么,多大点事,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