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行你就下岗,要是影能够一直陪伴着我,他倒是可以当大内总管。”他一边说着这个,一边又拿出一只小鱼干来嚼着。元修的伞遮挡在白缙的脑袋上,紧跟在白缙的身后。
整个街衢上依旧热闹非凡,空气中的各种肉的香味格外浓郁。组合成各种食物形状的气球,被商贩攥在手里,缓缓地飘荡在空中。即便街道上拥挤,有影这样高大的身躯在身边,能够将拥挤过来的其他兽挤到一边去。从而挤出一条还算宽阔的道路让白缙坐在前面。
白缙吃完这只小鱼干,舔了舔爪子,小小软软的舌头将手指上最后一点粉末舔舐干净。他指着空中飘着烤鱼形状的气球说:“我要那个。”
元修立马上前去要买。
白缙说:“我要自己选。”
影将地上的白缙抱起来。他现在成为猫,体态更加轻盈,他顺着影的手臂,就能够爬到影的肩膀上坐着。原本高高飘荡的气球,完全就出现在了白缙的眼前。
白缙的手指蜷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猫爪一样,将颜色很难看花哨的气球拨开,从中挑选出一看就烤得香喷喷的烤鱼气球。其间,其他的气球像是想要得到阁下的青睐,疯狂地拥挤在白缙的眼前。白缙不耐烦地用爪子将他们捶开,终于抓到了自己心仪的气球。
元修给商贩付了钱。
白缙将这气球拴在自己的手腕上,让气球跟着他走。他坐到影的肩膀上来后,觉得这个视野真不错,就不想下去了。
元修察觉到白缙的意图,因为无法给白缙打伞,他想要把那顶帽子递给白缙。白缙说:“不要。”帽子压着他的耳朵,有些不好受。而且现在太阳已经没有这么炙热,在影的肩膀上坐着,还能够迎面而来的风。
现在已经是整个兽国接近黄昏的时候,这里的街衢依旧热闹,仿佛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兽国都是如此热闹非凡。他们的兽耳和兽尾,都在这光影之下显得更为毛茸茸。白缙悠闲地看着这些,嘴里依旧啃着一根小鱼干,目光有些发愣地盯着那逐渐往下降落的夕阳。
突然他眼前晃荡了几颗彩球,白缙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彩球挂在伞檐下,正随风飘荡。他伸手去抓,很快就又从他指尖逃脱。他较劲似的又去抓,那彩球狡猾地飞来飞去。
白缙对元修说:“把这彩球买下来。”
元修虽然不解其意,还是跑去找这里的摊贩。结果摊贩好像暂时不在,元修就去询问别的兽找寻过去。那彩球一直在视线里飘荡,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抓。
这一次狠狠拽了拽,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种举动真的太像猫了,于是就让影将自己放下来。省得他又忍不住猫性,去做另外奇怪的事情。
站在地上,那烦扰视线的彩球总算不见了。他又觉得刚才自己让元修做的事情有点幼稚。不知道怎么回事,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好像真的能随心所欲做很多事情。可以幼稚地挑选气球,可以幼稚地吃着鱼干,也可以幼稚地毁坏惹自己不开心的彩球。
从前压抑在心间的那几分灵动与顽皮,在这里迸发出来。大约是他知道,此时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包容爱护,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受到各种隐秘的指责和针对,那么他整个人的心间,就彻底放松下来,将那压抑在幼时心灵里的、孩子般的心性释放出来。
总而言之,他很开心。
想明白这件事,他也不会再压抑自己,看见小商贩推过去的抓抓玩具,白缙又对影说:“我要那个。”
影上前去阻拦那位小商贩,白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也想要自己去挑选。露出自己的爪子来,看看到底哪个玩具比较适合磨爪子。正要行走过去,却听到脑袋上一声“嘎吱”的声响。他的猫耳朵往后撇了一下,抬起头来,白缙就看见原本安静伫立在自己身边的伞上的广告牌,在朝自己掉落下来。大概是因为刚才他狠狠拽了飘扬的彩球,才使得牵连着的广告牌有些松动。
猫有很灵敏轻盈的身体,他正打算逃离,然而一道高大身影最先冲过来,将白缙抱在怀里。那厚重的广告牌,就直接砸在了影的脊背上。只听“嘭”一声巨响,大约是骨头被砸的声音传递,影的身体震颤,白缙在他的怀里被护得好好的。也感受到这种强烈的震颤。
那边传来元修极为担忧的声音,他喊道:“小白!”
碎裂的广告牌落在他们的脚下,周围的兽全都围拢过来,不敢说话。因为他们知道遭此劫难的是亚希伯恩阁下,大气也不敢喘。
猫耳被影的胸膛处抖了抖,他依旧还是被影抱在怀里。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颈滑落下去,他知道这不是眼泪,兽的嗅觉告诉他,这是血的味道。
他尝试着从影的怀里出来,手在推开影的胸膛。可是影依旧抱得很紧。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影的躯体在颤抖,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疼痛。原本拴在白缙手腕上的气球,缓缓地飘荡在影的肩头。影几乎蜷缩起这个身子,将白缙完全笼罩在他的怀抱里。
白缙忽然知道,他到底在因为什么而惧怕,他的手轻轻揽住影的脖子,以这种方式拥抱他,白缙对他说:“没关系,影。我没事。”这句话说出来,那种让影浑身颤抖的恐惧,好像就已经消隐了一些。
元修好不容易挤进来,他已经慌不择路,呼唤依旧是:“小白,你怎么样?”
影的力道终于松了一点。让他能够转头过来,猫耳又动了动,他深绿色的眼睛看着元修,他说:“我没事,但影好像受伤了。”
“那你呢,你快让我看看哪里受伤没有。”
白缙被元修从影的怀里挖出来,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白缙。确认真的没有事之后,元修激动得泪眼汪汪的。见元修这种神态,白缙说:“你这么担心干什么,我又不会疼。”
元修在意识里对白缙说:“除了最后一次扮演,任何一次伤害,我都不想在你身上看见。”
白缙听到元修说的这句话,有点愣神。他正想着,这元修是不是想要现在告白。还没等元修说下一句话,一只兽就跪在了白缙的跟前。他说道:“阁下饶命阁下饶命。”
于是就知道,这家店是他的。想起来是自己想要抓彩球,拽得太重了,把广告牌都弄得松动,又见这只兽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白缙并没有就这件事怪罪他。只是让元修给了点钱,让他把广告牌好好修缮。
他很庆幸亚希伯恩阁下的宽恕,将原本他想要的彩球,双手捧着献上来。白缙让元修拿走了,又赶紧让元修去找兽医,去看看影的情况。
影身上衣服被脱下,他的后背已经凹陷了一块,健硕的后背上,出现一处可怕的瘀痕,他的耳后被碎片划伤,之前白缙所感受到的血液,就是从这里流淌下来的。
兽医在给影处理伤口,白缙坐在这里盯着看。嘴里早就塞了鱼干,但是看得太认真,就忘了嚼。当兽医的手触及影后背上那可怕的伤口时,影的躯体绷紧了,身躯轻微颤抖。他嘴里的小鱼干被咬得“咔嚓”一声,随后白缙随手将手边的一个枕头扔过去,他说:“他很疼,你轻一点不行吗?”
元修默默地走过去,将那个被扔过去的枕头重新捡回来。
“阁下饶命。”兽医跪伏下来,向白缙求饶。没有等到亚希伯恩的又一轮愤怒之后,他继续说:“这位骑士大人,他的脊骨被砸断了,需要进行手术治疗。可能九死一生。”
在这个刚刚崛起的兽王国中,它们的医术文化还比较单薄,特别是医术,他们还没有办法进行完全消毒,在很多大型治疗中,一旦被细菌感染,兽就必死无疑。所以只要有重大手术的提议,几乎就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白缙知道,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死魂塔,受伤的躯体不会进行自愈。对于影身体的情况,也还没有进行完整的检查,如果不进行治疗,影在这个世界死了怎么办?他知道影是追寻他过来的,现在要因为他而死去——这怎么可以呢?
白缙生气地说:“滚出去滚出去!去找另外的兽医过来!”
兽医出去了。白缙走近过去,看见影的后背上那个可怕扭曲的凹陷,也看见那淤青。他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上面,并没有使用什么力道。却感觉到影的躯体开始僵硬起来,白缙叹了一口气,他说:“影。”
他想说什么,但是又知道影根本不会听自己的劝慰,也知道影只认为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好主人。
至于其他的事情,好像他都不在意。所以无论对影说什么,他似乎也根本不会在乎了。那么到了嘴边要说的话,就又被白缙吞入咽喉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来到影的跟前,他的目光停留在影沉静的面孔上。
他现在依旧显得很呆板,像是被程序操控的机器人一样。之前在影的脸上,原本就看见了那种生动而又灵活的表情变化,这次见到影,好像也没有见到过那种表情变化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影垂着眼,并没有冒犯地直视白缙。
白缙见此,最终他只叹了一声,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脱离控制,从而产生属于自己的意识呢?”
他说完这句话,影抬起头来。他沉默深黑的眼睛凝望着白缙的面孔。而白缙还正在发愣想着别的事情,他并没有注意到,影已经抬起头来看他。直到听到影说:“这是我的本愿。主人。”
白缙抬起眼来,看见影凝望过来的眼睛。即便蹲下,他的身躯依旧宽阔而又高大,他现在要仰视着,才能够看着白缙的脸。即便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动,那一双凝望白缙的眼睛,却如此晦涩,从这空寂当中,有什么情绪浮现。黄昏明暗的光影,让影的整个五官,蒙上一层柔和。
一句简单的回答,就表明影已经在向他阐明自己的身份。
他就是影。死魂塔里的影、追随过来的影、拥有一切记忆的影。
白缙的手指抚摸上影的脸颊,他轻声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影的大脑袋,温顺地靠在白缙的手心里。他说:“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最后他告诉白缙的是:“我非常想要见您,想要找到您,想要跟随您。所以我见到了您。”
安静听着、看着这一切的元修在脑海里对白缙说:“好像他能够用自己的能力,穿梭这些世界了。”
白缙对元修说:“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我去哪,他真的能够跟我到哪?”
“这个还不知道。现在他不在死魂塔内部,如果身体受伤是不会自愈的,想要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继续跟随你。还是要将现在的他治好吧。”
“现在这个王国,医疗这么落后,怎么能够治好影。”
“这里的医疗落后,江聿那边,他们的储物腰带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
元修说。
听完元修说这番话,白缙想起来自己是盛淮时,在消灾人员里的储物腰带里,会随身携带一些伤药。这些伤药,对于一些常见的外伤很管用,更何况未来世界的医疗水平已经有了新的突破,见效非常快。
白缙觉得现在的元修,又聪明起来了。果然这家伙就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他转头去看元修,他的脸上带了很浅淡的笑容,白缙给元修丢了一条小鱼干,对他说:“算是奖励你的。元公公,你的这个主意出得不错。”
影听不到他们在意识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继续待在这里。见白缙又重新走出去,他要站起来跟随。元修按住他的肩膀,说:“你都这样了,我看着主人就行。你就别操心了。哎。”他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说道:“他看起来真的是很喜欢你啊。哎,算了,刚才看他那么着急担心,我心里也难受。他高兴就好了。”
第131章
新被押送到这里的人类,要穿上统一的服装,也要进行一番清洗,并且缴获他们身上的所有东西。那么这些消灾人员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扔在驯人场角落的一个箱子里。
要去拿他们的储物腰带,确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其中唯一困难之处,是每个人的储物腰带都有密码,除了密码操作以外,其他任何的操作都不能够把储物腰带打开。
当白缙来到这里并且找到他们的储物腰带后,他才想起这件事来,他开始有些犯难。随意挑起一个来,也随意地试了试,果然没有将这腰带打开。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重新将这储物腰带扔了回去。
随后他又翻翻找找,希望能够在这些收缴的东西里,能够找到有用的东西。
最终找到的是有江聿名字编号的储物腰带,本来他就对储物腰带没有太大的希望了,可是他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江聿所使用的储物腰带,是原先他还是盛淮时他所使用的。
一个还没有被抹除的,属于盛淮的名字编号就在江聿名字编号的旁边。他有些惊讶,手指抚摸在这并排在一起的名字编号上。
因为知道现在江聿或许也将他认出来了,他本意上是除了和江聿有剧情上的关系之后,就不想再有多余的接触。所以一开始他过来找储物腰带,根本就没有去拿江聿的。
因为在后面的剧情中,这些消灾人员会将他们的装备重新偷回去,将里面的一样东西拿走,肯定会被腰带的主人察觉。
但是现在回想影的情况,看见他即便是痛苦也隐忍的模样。明明那是极为痛苦的伤痕,却远远没有抱着白缙的那个时候抖得厉害。
心灵上的痛苦,远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白缙的手指抚摸在储物腰带上,他深绿色的眼眸显得晦涩。经过短暂的思考,白缙输入了作为盛淮时所用的密码,果然这个储物腰带打开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陈列在上面的一个小小的光屏上。
他没有拿其他的东西,就拿走了他现在必须拿到的伤药,就又打算回去找影。
现在夜晚还没有完全深沉,但是整个驯人场有些静悄悄的。
他进来时,由于心绪慌乱,也就根本没有仔细打量这宽阔的驯人场。太过寂静与宽阔,伫立在那里的坚固巍峨的笼子,在灯光的导致的黑影之下更加昏暗狰狞。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类。
有些人已经精神麻木,有的人还双目炯炯。
在这样的凝视中,白缙看见笼子里的江聿,他的指尖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手帕。那是之前白缙扔到江聿脸上的。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没有被收缴,但是江聿的指尖细细摩挲那柔软顺滑的布料,仿佛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当白缙的脚步声响起来,江聿抬起头来看他。
白缙转头过去,不让自己去凝望江聿的眼睛。
他不敢去凝望江聿的眼睛。因为他明白了,江聿之前所有的好意和温柔,都是对他一个人的。并不是对余小鱼,也不是对盛淮。而是单单只对他一个人。
事情好像有些搞砸了。他明明只是扮演那种在剧情中只出现几次,甚至还会对主角不太友好的龙套角色,但是为什么,主角总是深深地记住了他。并且无论被强制遗忘多少次,总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能够把他想起来。
他们是主角,他们有自己的剧情和人生。他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界只想扮演他们经历中一个微不起眼的小角色的过客,从而让自己得到更好的下一世。其中所横亘的,不仅仅是不同世界不同维度之间的巨大隔阂,更有一种本不该如此的心理起源。
他呆呆地看着影的脊背。
影的背上已经喷上了药剂喷雾,这种从未来高科技发展世界而来的药物,确实在影的身上很快就见效。他脊背上那块可怕的瘀青,正在缓慢消失。
至于脊骨,可能还要多喷几次药物,也不能做过于剧烈的动作,从而保护骨骼重新生长。喷完药之后,他看着影背上的淤青,盯着他这宽阔的脊背,就开始发起愣来。
即便不知道白缙在想什么,元修还是安静地立在白缙的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白缙的心绪很乱。他的耳朵和尾巴都蔫蔫的,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于是元修就不再做任何的叨扰,也没有故意调皮来逗白缙。
过了一会儿,白缙从这椅子上站起来。他来到影的背后,手指轻轻抚摸了影的伤痕。大约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触摸上去时,影的躯体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疼痛而紧绷。白缙也摸了摸影的骨头,也感觉比之前抚摸到弯曲程度好了一些。
“主人,我没事。”
白缙听到影的声音这样说。
影转头过来,他宁静深远的眼睛看着白缙。他似乎是认为,白缙还在为这件事担心而心情不好,所以想要这样安抚一下他的心情。
“好。我知道。”白缙这样说。在面对影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声音就比面对任何一个人都要柔和一些,眉眼之间也是如此。
更何况在夜晚灯光的晕染下,一切都显得柔软。不过他眉眼之间的那几抹惆怅,完全无法忽视。
元修对白缙说:“你要休息一下吗?”
白缙重新回到那宽大的椅子上去。他陷入这柔软里,闭上了眼睛。元修伸手过来,手指在白缙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他脑袋上的猫耳往后撇了撇。元修进行了温柔且又舒适的按摩,让白缙舒服了很多。他听到元修在意识里说道:“刚才是见到江聿了吗?”
“嗯。”白缙简单地回答。
“不是说什么都不在意吗?怎么忽然又想东想西起来了。”
“因为看到了影,知道了影是破除世界隔阂和万千阻难来找我的。我忽然明白,我的存在好像于他们来说是非同一般、非同小可的。”
元修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手中的力道已经让白缙很舒服。让他毛茸茸的猫耳朵,有时候会跟随着这舒服的力道轻轻晃动。
“我之前认为,影对我的忠诚是世界设定。但是他已经脱离那个世界来到这里,他怎么还可能受到那个世界的控制呢?可是他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看向我的目光和之前一模一样。所以我就开始想到,那么江聿对我的情感,是本身就对我的;凯利斯对我的情感,也可能本来就是对我的,并不是因为那位夫人;还有谢景初、秦昭、宋星冶。”
元修说:“所以这一切想法的源头,是因为影触动了你的心。”
于是现在是白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了。
随后白缙说:“我知道身为一个私生子,我本来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家庭和关爱。我也没有想过去那里寻求。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很凉薄而又冰冷,这种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的关爱与真心,让我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修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没有平时他那语气中的顽皮和欠揍。他轻轻呼唤了白缙,他说:“小白。”
正是因为难得听到他这样的嗓音,让白缙睁开眼睛,去看现在元修的神态。他的神态和他的语气别无二致,他抚摸在白缙脑袋上的手,也是轻轻的。
“你本来就可以拥有关爱和真心。不用这么担心。”
元修说。
“影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即便微不足道,也足够了。”
“你已经给了他你的好了。”
“然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要面对更多更多的好,和更多更多的对我的关爱。我给不了那么多,我觉得我会有点累。现在只是多了一个江聿,我就已经觉得有点累了。”
白缙又疲倦地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这里。这就是他不太愿意与人深交的主要原因。和人相处、交流都太累。
他会思虑很多,要给予别人同样的情绪,要给予别人同样的关爱等等。他觉得很累,所以他从根源上断绝了这种思虑,长时间让自己独处起来。
“你不需要这样想。小白。”元修说:“你只用承受这些好就足够了,不用顾虑太多的事情。你忘记《狗狗饲养指南》里说,狗狗的爱意能够明确传递给主人,就已经让狗狗很开心了,不需要主人去考虑狗狗的心情到底如何。主人是高于一切的,狗狗的愿望和目的,就是让主人开心。”
白缙想了想,他说:“里面有这么一条吗?我记得没有吧。”
“有的。我看了好几遍,你又看了几遍,你能有我记得多吗?”
“好吧,你说有就有。”听到元修的语气中,又出现那种骄傲与顽皮,让白缙的心中也忍不住轻松了一点。元修的力道按得他太舒服,尾巴也重新悠然地晃动了几下。
白缙听到元修最后说:“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带你去另外的世界去看看其他的风景去。就不看江聿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被隔绝在白缙的梦乡之外,“我们的小白主人,就是天生需要被关爱的。只是我们有点来晚了……”
白缙难得做了梦。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些世界里做了梦。以往他累了,睡着了。就直接坠入漆黑当中,丝毫没有意识。每次醒来都精神头十足,感觉非常好。但是这次,却做了梦。
他认为,是元修和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做起梦来。因为这句话,他曾经听到过,在他幼时,很久远的记忆里就听过这样的话。
雨下得很大。小白缙站在昏黑湿漉的马场,他浑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也有点潮湿。他静默地站立在这遮挡物之下,却依旧能够感觉到,那拂面而来的冰冷的雨。
雨水顺着小白缙的脸颊滑落下来。自从他从马上摔下来之后,那些人都走了,并没有继续在意依旧跌落在地的他。
整个拥挤的马场很快就空荡下来,仿佛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骑马,而是非要看他从马上跌落的狼狈模样。毕竟也不会有人,选择在一个阴雨密布、风雨欲来的天气来骑马。果然他们看完了这一场笑话后,便都离开了。
小白缙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良好的护具并没有让他受太严重的伤,不过掌心有些擦破皮了,在这潮冷的环境中,散发着丝丝疼意。
他才刚站起来不久,堆积了许久的阴云,总算落了雨。豆大的雨珠击打在马场的地面上,带了一股浓厚的土腥味。随后没有三秒钟,大雨降临,小白缙只来得及暂时躲藏在这里。
小白缙知道,自己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家庭里,本来就不该奢望什么,甚至那些人欺负他,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事实就是,如果母亲没有被这个家庭的人逼死,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母亲早就带领着他远离这个家庭,但是没想到多年后,他们还是找到了她,并且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最后母亲就被逼死了。他们把孤零零一个人的小白缙带回家,到底是一种怜悯,还是一种玩笑呢?
或许是一种玩笑吧。
就像刚才那样,想起来的时候,就会以看他狼狈的模样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