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虽然傻呆,但那身力气和暴脾气实在太有成为暴君的潜质了。
谢漆在腰上多缠了一圈薄铁甲,束上腰封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实在是……被捏痛了。
待整装以毕,谢漆和韩家侍卫一起跪领高瑱的旨意,于夜色中一齐出行。
路上谢漆用了四分力气的轻功,韩家侍卫尚且跟不上,悬殊之下,谢漆吹哨声呼唤大宛,示意他先赶去吴宅,晚时再以鹰联系他们。曾以言语羞辱过他的韩家人目光闪躲,不敢应不。
谢漆便放开束缚,收到一直蹲守在高骊身边的甲一等人的消息,出了护国寺后,吴攸把罗海调去了吴宅,琴决等黑翼影卫全部出动来驻扎,都清楚以四家的德性会干出什么事来。现如今,高骊的兵全部出动围在吴宅外,而吴家的军队也在佩刀。
谢漆无比清楚这浑水里没一个安有好心。哪怕是吴攸也在算计,他就要让高骊看着四家是怎么联合起来剿杀他,推波助澜地让高骊杜绝未来倚仗另四家的心。
前世此次刺杀他因伤没有领头,但也记得高骊在今夜的纷争中受了不小的伤,手下残存的兵更是损失不少,重要的副将张辽便是在此夜被杀,但张辽究竟是四家所杀,还是吴攸借刀暗除,谁也不清楚。
谢漆的十六个小影奴已经全部聚集在吴宅,十个在暗中保护那位大力士,另六个在暗处盯着高骊的心腹团,如发现有吴家内贼先行除之。
至于他自己,最稳妥的是在路上和方贝贝汇合,一边搅混水一边探查梁家的动向。
可谢漆心里不停地浮现高骊在护国寺里回头的泪汪汪双眼,总觉得高骊那时的惊惧与孤独……不似作假。
他到底没忍住,火力全开先奔到了吴宅。
先看看大力士现在情绪如何。
有小影奴们从中接应,他顺利地迅速潜入吴宅,熟门熟路地到高骊的房间,抚窗先轻叩。
屋内没动静,但听得到鸟类的沉闷咕咕声。
谢漆有些慌张,一脚踹窗长驱直入,握住玄漆刀的刀柄环视,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猜想。
他的目光在扫到屋内床脚的角落时楞住。
只见高骊蜷着高大的身躯躲在那里,抱着一只相当壮硕的海东青瑟瑟发抖。
场面离谱又滑稽。
谢漆移步过去,唤了几句三殿下,那白天生龙活虎的大家伙两耳不闻,他只好挪到他跟前半蹲下,抓住他冰冷发抖的手。
“高骊。”
高骊猛的抽搐着抬头,冰蓝的眼睛还有泪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依然残存在眼中。
壮硕的海东青趁此嘎嘎着飞出去,快得只剩一道残影。谢漆歪头看着它投胎似的矫健身影,轻声说冷笑话:“你力气那么大,我还以为你在不经意间把它抱没气了。”
高骊呆呆地看着他。
谢漆回头来,握一握他的手,看他还没什么反应,摘下面具凑到他眼前:“是我,别怕。”
高骊无神的眼中恢复了神采,眸光灼灼,一把反握谢漆的手将他拽进了怀里。
谢漆嘶起气来:“肋骨、肋骨要断了!松开!”
高骊不松,收敛力气粗鲁地摸索起来:“谢漆,谢漆……”
“殿下?”
“叫我名字……求你谢漆。”高骊将他整个人拢进臂弯里,像个迷途的混乱乞丐乞讨一句清醒,“好多人喊我殿下,我分不清我是谁了,你可不可以吼我两声叫我名字,你不是我的幻象对不对?”
谢漆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稀里糊涂好没逻辑,但觉他十分无助,伸手隔着毛帽去拍他的后脑勺,顺手报一报腰被掐痛的忿忿:“高骊。”
“诶!”高骊又高兴又委屈地应了,“能不能再叫我几声?”
谢漆拍拍他后背:“当然,等劫后余生,每天喊到你腻烦。白天在护国寺遇到什么离奇事了么?被吓到了么?”
谢漆问这时自己都在悚然,思及千枯花下的自称国师的碧眼人,他仔细回想仍记不起那国师最后说的几句话,反倒想到国师怀里抱着的血花缝成的假人轮廓很像自己。
实在太瘆人了。
“我……没遇到什么。”高骊声音在发抖,却只环着他说:“只是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忽然感到很恐怖。好像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青面獠牙鬼……”
“人心比鬼可怖狰狞千百倍。”谢漆拍拍他后背,他自己都是一死二生之人了,纵世有怪力乱神又如何,比得过杀人不见血的宫城、世家、世道霜刃?
他提醒他:“高骊,骊殿下,今晚有很多人背着刀来杀你,我也是奉命来的一员,我的刀会演着戏砍向你的,这些比鬼灵要可怕多了。”
片刻,他听见高骊说:“不,你不可怕。”
“那只是我还没砍你……太相信人会吃亏的,骊殿下。”
“好,给你亏。”
谢漆楞了,总觉得是高骊一入长洛四面楚歌,自己则是趁虚而入的什么盗心贼。
他咳两声推开高骊,拳贴地面,低头行礼:“卑职惶恐,不敢僭越殿下心防。外面有很多刺客正在赶来,卑职先出去应对,骊殿下小心。”
高骊“诶诶”着,谢漆已经用轻功踩过床脚上梁柱,风一样扑到窗边闪出去了。
一上屋顶吹逆风,谢漆伸手拍了两把自己的脸再戴回面具,暗忖高骊怎么如此纯良,每次听他说些直白话,感动之余又莫名心虚。
他一边想着高骊一边召来大宛,大宛扑扇着翅膀而来,身后还跟着壮硕的海东青。
谢漆捞住大宛挥手赶海东青:“你跟着我儿子干什么?去!找你家主人去,这么大体型,叫人看见顷刻就暴露了行踪,别跟着我们。”
海东青黑漆漆地在半空中翻跟斗,耍脾气一样。
谢漆摸了一轮大宛,见它没有被欺负才放心些许,快速写了密信绑它脚上去联系韩家侍卫,轻声摸着它脑袋嘀咕:“离那只凶大个远点,上辈子你被它咬没了,打不过就躲。”
大宛眼睛炯炯有神,也不知听懂没有,只知咕咕着来蹭他两把,毛扎扎地撒娇。
大宛刚飞上天,另外的小影奴的鹰便呼啸着找到了他,爪子上沾满了血,是高骊的副将张辽那边先遭到了埋伏。
谢漆没有停顿,跟着小鹰赶去看情况,刚赶到地方,就看见两个小影奴围护满头血的张辽,一道快到看不清的残影神出鬼没地出现。
谢漆抽出玄漆刀赶上去,看准刺客脚下落地,一瞬扫到对方落地处斜刀上砍,然而预料中的血溅没出现,刺客竟在空中拧转抽剑格挡。
刺耳一声刀剑相击,谢漆和刺客隔着青锋对视了一瞬,随后,刺客挥出二十八剑,谢漆劈出三十一刀格挡反击,最后一刀挑过对方的内肘,血珠方出,那刺客便神速地后撤逃离。
谢漆没有往前追,只是不觉喃喃:“太快了。”
护着张辽的小影奴乙一跑到他身边来:“大人!抱歉,那刺客实在太难防,我们挡不住。”
谢漆反手摸小影奴的脑袋,看一眼不远处抬手擦满头血的张辽:“不用道歉,你们有没有受伤?”
小影奴鼻子有些堵:“乙三被捅了四剑,我被划了六剑,不是致命伤。”
谢漆吓了一跳,连忙把身上带着的药搜出来塞到小影奴怀里:“跟着那副将找个安全地方躲避起来,受伤了就不要再出来打杀,惜点命,你们才十七。”
小影奴闷闷地应是:“大人,那个刺客身手很快,您一定要小心!”
“保护好自己。”谢漆撸了一把小影奴的圆脑袋,看到空中有大宛的身影,便收刀追上前去。
方才和那刺客对视时,谢漆总觉得,刺客认识他。
虽然对方用的是剑,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个不安的猜测。
谢漆又溜走了。
咻的一下又滑不溜秋地跑了!
被留在空房间里的高骊团团转了几圈,左手上的念珠随着动作磕碰出声响,让他又吓了一大跳。
白天见一堆鬼且不说,他试了无数遍想把念珠薅下来,这东西却如蛆附骨纹丝不动。
好在现在他已缓过来,见鬼什么的只是白天在护国寺的小概率事件,就如谢漆所说,一堆人因为他是所谓的天子人选正在马不停蹄地赶来,他们可比鬼恐怖得多。
他看了看自己的长枪,枪是他师父戴长坤想办法给他淬炼出的武器,适宜在马上大开大合,不过现在他不在马上,地面上还是得用刀剑好。他师父精通十八般武器,尤擅刀,枪法也是融了一套刀法活用,带着高骊也会使点刀术。
高骊没拿枪,推门走出去找人,刚走到回廊就有一道黑影落下单膝跪在面前:“卑职琴决,三殿下有何吩咐?”
“给我一把刀。”
琴决直接解下自己腰上的刀呈上,高骊掂量了一下就还回去:“有更沉点的吗?”
琴决顿了顿,扭头唤了一声“绛海”,又有一道身影落下,正是左脸带着刺字的罗海。
罗海解下背上的刀呈上,高骊拇指擦过刀柄上的绛海二字,想到谢漆刀上的玄漆刀铭,心里咕咚咕咚地冒起热气。什么见鬼什么刺杀,通通见鬼去吧。
他要等谢漆天天喊他名字,听到梦里都是他的声音。
“谢谢。”他向借刀的罗海道谢,话刚落,就听到屋顶上传来不太妙的声音。
“来了。”罗海木木地对他们提醒一句,一手拔刀一脚踩着回廊墙跃上去抓住钉在墙里的灯架,抬头看着屋顶。
琴决挡在高骊面前:“绛海,屋顶有什——”
屋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嘣声响,被人硬生生砸开一个洞,高骊瞪大眼睛紧盯着,看见一道黑影伴着月光跳下来,罗海低喝着挥刀而去,空中本无躲避,偏那人身法快腰柔韧,反刀一砍身回旋,陀螺一样跃过了罗海,一落地直奔而来。
琴决大喝一声“殿下小心”,和来人刀对刀过招十来回合,刀速一跟不上,脚下不防,就被扫堂加变线踢,重心不稳被揍到一边去。
黑影提刀扑来,高骊沉着地提刀对砍,刀光快得看不清来人眉目,直待两刀相击时才有空对峙一眼,不看还好,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对面的人抽空朝他眨了左眼,正是“我的刀会演着戏来砍你”的谢漆。
玄漆刀灵活地一翻飞,刀和人一同掠过他身边,高骊慌忙侧刀,但身上的大毛袄还是被割开了老深的豁口。
刀锋横过时,高骊还听见谢漆冷淡又揶揄的轻声:“我不可怕?嗯?”
高骊:“……”
谢漆挽刀掠到回廊的入口把守,回廊的另一边则是后面跟上的方贝贝牵掣住罗海,他们俩一前一后把高骊等人包抄住了。
倒地的琴决很快爬回来守在高骊身边,握刀的手忍不住颤抖,高骊以为他是害怕,没成想听见琴决极小声的激动自语:“我的娘啊,玄漆绛海绛贝,三个一等影奴,全是活的,活的……”
高骊:“……”
琴决手下的黑翼影卫在回廊外想冲过来,被宫城的其他四等影奴拖住,罗海和方贝贝硬碰硬了数个回合打平手,一掠退到琴决和高骊面前,振刀权且休息。
罗海屈肘撞暗自激动的琴决:“难搞。援军何时到。”
琴决愈发手抖:“快、快了,世子说谈判一定,这边就退兵了……”
谢漆轻晃着刀尖看他们三个,在嘈杂的打杀背景声里听到了琴决的话,琢磨片刻,明白了。
吴攸现在是在和其他四家谈判,结果就是他扶持高骊称帝,何姜韩三家捧高瑱封太子,只有梁家和高沅受伤的世界达成。
但谁知道那群狐狸要谈到什么时候?按现在情况,他和方贝贝再包抄下去,高骊不挂彩不可能,不然就是他们俩放水,方贝贝回去少不了又要被高沅当泄气的沙包一顿胖揍。
他担心着高骊磕磕碰碰,谁知一眼看去,高骊只顾着亮晶晶地盯着他。
谢漆心里纳罕,我这么凶的刀,他还不怕?
谢漆这边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放水,方贝贝那头却是在认真地执行把高骊弄死的任务。
眼看着他拳打琴决脚踢罗海刀砍高骊,谢漆心里突突地捏几把老汗,赶紧趁乱让出破绽让罗海护着高骊撤出去。
方贝贝揣着刀要追上去,谢漆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道刻入骨子里的恐怖声音,毛骨悚然地转身横刀并喊道:“小方!快跑!”
方贝贝喊回去:“你丫的叫这么亲热干什么!我比你大叫方哥!”
一回头却见一道噼里啪啦带火星的流星锤飞来,谢漆游刃有余地挑刀拦下,却从头到脚透露着一股瑟瑟发抖的气息,甚至喊破音了:“我师、师父来了!”
方贝贝和他一样,顿时从大杀四方的杀神萎成了急于逃窜的仓鼠:“娘、娘啊!”
他们入霜刃阁成为影奴时不过五岁,十几年生活都是在各自的师父带领下,师父当爹当娘当大佬,当严师时指导他们练武就少不了关键的挨揍环节,揍多了,一听到师父的武器声音就条件反射地竖起寒毛。
谢漆刚重生回来时,握着爱刀想过,哪怕霜刃阁的阁老们来群殴他都不怕。
事实证明,吹牛皮一时爽,师父真来,小心肝都吓得团成球了。
玄漆刀上的流星锤忽然勒紧,谢漆瑟缩着看到有身影从他们破屋而入的洞跳下来……而且不止一个。
他和方贝贝一起惊恐地啊啊叫起来,方贝贝拔腿就跑,赶来的一个健硕老头丢出九节鞭欲去抓他,谢漆闪过去用手臂挡住,小臂顿时麻痹。
“只抓到一个。”九节鞭者拈着胡子朝流星锤者说话,“无帆啊,抓到的是你崽。”
“你崽跑了,很开心吧。”
在方贝贝远去的“啊啊”回声里,谢漆小腿直抖地看着赶来的三个阁老,对着最前头的大汉虚弱地笑:“师……父……您怎么来了……”
霜刃阁的阁老们几乎不出世,基本都守在阁中维护秩序,充当幕后,除非遇到极其罕见的事件才会再次出山。
谢漆是什么也琢磨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吾命休矣!”。
他的师父,霜刃阁主杨无帆左手持流星锤,右手提着一条棍棒,左脸上有三道经年的刀疤,正冷淡地看着他。
倒是杨无帆旁边的九节鞭老头多嘴,也就是方贝贝的师父:“听说护国寺认出了下一个天子,今晚你们要联合起来宰了他。但这天子有点不一样,你师爹要来确认确认。”
谢漆小腿肚抖到要抽筋了:“是,徒儿这就让开,请、请师父确认。”
杨无帆道:“可,先试你身手。”
谢漆:“!”
高骊是被谢漆拽着后腰带带出来的,他自在城楼下看到谢漆的快刀时便一目倾心,但没预料到真交起手来这么难顶,他擅长的都是大开大合的重器,在战场上倒是所向披靡,但在狭窄的回廊里对上两把快刀还真只有挨揍的份。
啊,不愧是谢漆漆,就是厉害。
他和琴决罗海一起向开阔的地方跑,刚跑出回廊进庭院,只见院子里也是一堆敌我在战,琴决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正要带路,忽然听到背后有一道惊恐的大叫声。
然后他们就看到风一样的方贝贝使出最快的轻功,毫无章法地跑,还视他们于无物。
琴决懵了:“这是在干嘛?”
罗海放下警惕的刀松了口气:“不管了。难搞。不来最好。”
高骊回头:“另一个呢?”
回头就看见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头脚下生风地闪过,手里舞出灵蛇似的九节鞭,一把逮住了跑路未遂的方贝贝。
方贝贝杀猪似地叫着被拖走了,目睹此情状的罗海神情一愣,倒抽一口大气,一手捂住脸一手提着刀也慌忙地跑起路来。
琴决又懵了:“绛海大人!”
高骊耳朵听见了风声,警惕地握紧刀来,只见那黑黢黢的回廊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大汉肩膀上还扛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家伙。
大汉看见了高骊,随手把小家伙扔地上,抄起棍棒就闪了过来。
高骊借着月光看清被扔在地上的是谢漆,怒火顿时噌起来,抬起绛海刀迎上去,力道一放瞬息将对方的棍棒劈成数块。
大汉不慌不忙地用从谢漆那里缴获的玄漆刀对战,并低声朝高骊开口:“主子,是你吗?”
高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愤怒地用戴长坤教授的刀法劈砍而去:“你把谢漆怎么了?!”
大汉避过一刀,刀身倒映出他失魂落魄又吃惊的神色:“谁教你的刀法?”
高骊不欲缠斗,瞅准机会扫过对方就冲去回廊,发现另一个大汉不见了,空留谢漆躺在地上。
他赶紧把谢漆抱起来揉揉捏捏:“谢漆!谢漆!”
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去探谢漆的鼻息都不敢,身后那大汉提刀掠来,刀尖指在他眼前:“你不是那人。告诉我,谁教你的刀法,否则,我杀了你怀中人。”
琴决要赶过来回援,被扛着方贝贝回来的阁老一指戳中昏睡穴,悲催地倒地而去。而另一个沉默寡言的阁老也逮回了逃跑的罗海,一人扛着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昏迷徒崽回来汇合。
高骊在刀尖前凛然:“你们是什么人?”
杨无帆不答,旁边摆弄方贝贝的阁老一边揉着徒弟的脑壳一边代答:“我们是霜刃阁的老不死们,你前面那个是你怀里小家伙的师父,也是这一代的阁主,他很疼他徒弟的。至于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看这一代的天子,高骊三殿下,不用这么剑拔弩张,我们可是来护你不死的。”
杨无帆皱眉:“话多。”
“那不然跟他师徒俩一样哑巴?老子才不。”方贝贝的师父切了一旁的罗海师徒俩,又朝高骊吧啦道:“三殿下,听说你白天在护国寺抽了一把疯,其中你对梁奇烽说的话很有意思,我们阁主怀疑你是被他的死鬼主子夺舍了,所以你是吗?你现在是高骊还是先帝啊?”
高骊脸色变了,下意识看向戴在左手上的邪门念珠。
“他是高骊。”杨无帆冷道,“但他的刀法很熟悉。你师父是不是名字里有一个坤字?”
“坤,是玄坤吗?”那阁老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他当年要是放弃保护睿王,现在也可以像我们一样舒坦吧。当初怎么也找不到他,所以他是逃到了北境去吗?还教了个皇子当徒弟?”
杨无帆忍无可忍地回头用暗器点中他的哑穴,眼神里尽是愠怒和无奈。
“戴长坤。”高骊低声回答,“我师父叫戴长坤。他是长洛人。”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念珠,脑海里闪过很多记忆片段,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杨无帆寂静了片刻,蹲下身把玄漆刀收回谢漆的刀鞘里,而后沧桑地叹息。
高骊抱紧谢漆冷眼看他:“你曾是先帝的影奴?”
杨无帆不答,只是摸摸谢漆露在外面的手臂,低声道:“殿下,来日你成了陛下,对小漆好点吧。”
话落,夜空中突然炸出一道盛大的烟花,紧接着,另外三道颜色不同的烟花接连绽放,闯入吴宅里厮杀的刺客们见了烟花,就如退潮一般迅速退去,来时无声去时也无声,蝗虫一般让人无声窒息。
杨无帆看着夜空轻声:“吴家摆平了。”
一旁方贝贝的师父冲破了哑穴,兴致盎然地捏着方贝贝的脸又多嘴:“不错不错,吴世子可比他娘果断多了!权臣啊,就该这样,想扶持哪个当皇帝就放手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去大干一场!”
杨无帆“啧”出声,转身去拧阁老的头:“走了。”
阁老抓紧最后一丝机会拍拍方贝贝的脸,朝高骊喊道:“皇帝陛下你可别说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来过哦!还有还有,当了皇帝后可以的话顺带照顾照顾我这徒儿吧,啊那哑巴的徒弟也是,能捞就捞他两把,可别让他另一边脸也刺个罪字,看把我这哑巴老友心疼的……”
旁边沉默地注视着罗海的阁老也“啧”了一声,起身掐住方贝贝师父的后脖子,和杨无帆一起架着他离去了。
高骊怀抱着谢漆冷冷地看着他们远去消失,这才松口气低头蹭蹭谢漆。
“这岳丈也太吓人了。”他嘀嘀咕咕地摸摸谢漆,待反应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抓起谢漆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唐突了,唐突了。”
嘴上说唐突,手上倒是不客气地摩挲着。
八月初八掀过去,天破晓时,谢漆猛然睁开眼睛,一醒就含糊地念着“师父”。
一只大手伸过来摸他脑袋:“你师父走啦。把你托付给我啦。”
谢漆懵了一会,扭头看见坐在床边镀了一层破晓熹光的高骊,连忙想要起身,腰却酸得起不来。
高骊略带心虚地扶起他,又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别急,那几个霜刃阁的阁老说是跑来保护我不死的,吴攸和几个世家谈妥后,刺客都跑了,那三个阁老也就走了,还叫我不要乱宣扬他们来过。谢漆,你感觉怎么样?你昏睡了三个时辰,总算醒了。”
“殿下,我没事,只是被点了昏睡穴……只有腰很酸。”谢漆忍不住龇牙,露出个小虎牙来,缓了片刻脑子一激灵,“那殿下可有受伤?”
高骊开心地挨着他贴近:“有,是些皮外伤,我皮糙肉厚,没事。”
谢漆被贴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问了他师父,也问了吴攸和世家的情况,高骊回答得头头是道:“吴攸半夜时来了,把他昨晚谈的交易跟我说了一下,其他家同意了我当皇帝,但是要让五皇子当太子,现在我们的处境好了。”
他没告诉他,吴攸来时他还抱着他不撒手,全程把谢漆搂在怀里与之对话的。
谢漆眼神放空了片刻:“如此……那卑职先回一趟文清宫看看情况。”
“不用再去别人那了。”高骊喉结紧张地滚动,“吴攸问我要什么,我说我看你合眼缘,想把你留在身边当、当侍卫。咳咳,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然而实际情况的吴攸是这样的——
“玄漆是高瑱的影奴,高瑱不会放他,殿下可以讨要别的东西。”
“殿下……听我一句劝,天下美人何其多,没必要为一个来刺杀你的影奴和高瑱交恶。”
“殿下,你怎么拎不清呢?”
“高骊!”
总之,在他坚持不懈地抗争下,吴攸揉着眉头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高骊小心地观察着谢漆的神色,怕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情愿的神情,但他只是怔忡片刻,垂下眼沉思。
“谢漆?”
“卑职得再回文清宫一趟。”谢漆抬手向高骊行礼,他还没有和这一世的高瑱了断,心里的刺得除个痛快,“卑职感激殿下厚爱,殿下愿意再等我一会吗?”
第21章
谢漆从吴家宅院出来,天刚亮,八月初九,距离中秋月圆只有六天。长洛城在努力恢复到昔日的繁华,美食铺早早开张,花月灯早早挂上,大家努力用连轴转的忙碌来麻痹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失去众多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