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方贝贝的对话在脑海中响起:
“还记得少年时和体型比自己大上两三倍的怪物比试,如力不从心,当——”
“穴位弱点入!”
谢漆忘却了一切,眼里只盯着眼睛通红的发狂高骊,双手的束袖里藏着的银针全一瞬抽出,盯准高骊全身的穴位,犹如一道闪电般冲到他面前,抓住他挥拳而来的一刹那破绽,将银针全部刺入他的各处大穴。
可怖的拳风震碎了木质的面具,谢漆被击出一丈之远,后背撞上围栏才停下,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又吞下,起身第三次冲过去。
这回,被定住的高骊视线模糊地看着一道人影扑到他身上来,借着惯力一把将他猛扑到地面。
旁边是巨人武士濒死的呻‖吟声,而身上是一声声嘶哑的微弱呼唤,和颤抖的一针针的剥离。
“陛下。”
“主子。”
“高骊。”
“小狮子。”
呼唤声突然一顿,一口热血溅到脖颈上,烫得高骊神魂归位。
他睁开眼就看见压在身上的谢漆,不远处有无数百姓的叫声,不远处更有吊诡的官员们叫喊着要冲过来却迟迟不来,混乱混沌的天地之间只有谢漆的眼睛是清醒明亮的。
然后谢漆就在他眼前转过头,又一口血吐出来。
血珠飞溅。
白的谢漆。
红的谢漆。
“谢漆……谢漆!我……我都干了什么……”
“别管我,起来……”
高骊混沌地看着这颠倒的天地,只知道崩溃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漆咽下血拽住他的衣领,浑身绷到极限时并不知身体的疼痛:“起来,国都的人都在看你!起来高骊,你是皇帝,不是暴君,起来!”
他楞是硬生生地把高骊拽了起来,另一只手发抖着去掏出怀里的卷轴,猛塞到他手里,声音也开始发抖:“我把彩头摘下来了,卷轴上一定有什么东西,你打开,快看!”
高骊视线模糊,泪珠不住滚落,展开卷轴,颤抖着机械着念出上面的字:“蛮狄投降书……”
谢漆笑了,原来这场比武的彩头是这个,晋国人赢,晋国人威慑狄族,晋国人警告云国,他早该想到吴攸那些人会这样安排的。
“陛下……”谢漆心神一松便咳了一口血,“用你最大的声音,把降书昭告天下吧。”
“告诉他们,你是这么多代皇帝以来,唯一一个让狄族臣服的君主……”
“告诉他们,你会失去控制暴打那个武士是因为……因为生气他打伤晋国的武士。”
谢漆脱力地跪在他面前,额头贴着地面,在他颤抖的宣读降书声里喃喃:“你是我的陛下,不是暴君。”
日暮,谢漆一个人悄悄回了驿站,让一个小影奴帮他去找医师。
白天高骊发狂后谢漆一直假装没事人地紧跟着他,在一边小声地提示他如何应对百官和长洛城的瞩目,已经尽力地把局面控制了。
尤其是高骊在看到唐维等北境将士从代闺台方向出现时,四面楚歌的惶恐大大减轻。
现在扛过了一个下午,该走过的仪式和排场全都完成,晋国和云狄的使臣将在东区这边举行大规模的夜宴,谢漆抽出御前侍卫的空位,安排唐维、袁鸿、张辽全部到高骊身后顶替位子,手下的小影奴也全都盯紧拱卫,这才放下心来,喘几口气。
从玉龙台下来后,他又悄悄吃了金石丹压制伤势,高骊回神后不住泪眼婆娑地问他的伤势,谢漆发挥一流演技笑着掩过去了。
此刻他隐秘迅速地回了驿站,小心轻按肋间。
即便穿了护甲,还是断了三根肋骨。
但是非常幸运,如果骨头扎进肺腑里现在就得交代遗言了。
吐了好几口血是些习以为常的内伤,肩膀和后背的骨头都没有碎裂,应该不过是淤伤。
就是下午开始视线不时模糊,略微有些头晕,不止是因高骊之故,应该更是因从玉龙台跳下来跳得太猛,一身的冲击没缓。
谢漆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查找伤势,金石丹的药效还在就不会感觉到痛楚,如此摸索自身就像在摩挲一具冰冷的木偶。
他不怎么在意自己,仍在想高骊的发狂,如果可以,从玉龙台下来后就应该让医师去检查高骊是否中了什么迷药,偏生举世瞩目,质疑接踵而至,仪式层出不穷,根本没有机会,高骊能坚持清醒地完成接下去的事已属不易。
正想着,小影奴急匆匆地带着医师而来,谢漆抬眼一看,好家伙,还是熟悉的那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谢漆忽然感到凉飕飕,强烈地想拥有完全属于自己这边阵营的医者。
……奈何没有哇。
果不其然,神医探头一见还是他,脸黑得好似焦锅巴:“你这小子又不爱惜自己身体了是吧?!”
谢漆尴尬地咳了两声,支走小影奴,关了门和神医共处一室,小声辩解:“神医,我今天是上了玉龙台和他国人比武,好歹算是借武力为晋国争口气,不是不爱惜,只是常规受伤,劳烦您再给我看看。”
神医一眼看出他肋间异样,着急地喝令他到床上平躺去,一边诊脉一边询问他的受伤过程,谢漆刚说了个开头,就听见神医拔高的声调:“你又吃了金石丹?七月七那次受伤没让你长记性吗?”
“没吃多。”谢漆想到那次疼得昏死也有些惧怕,“神医,待会我还需护送陛下回宫,您别让我昏睡。”
神医黑着脸让他把上衣脱了,擦干净手先给他接骨,白天没观武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会听了谢漆简单的受伤描述气得半死,直言要撬开他的天灵盖去舀掉里头的积水。
他不仅边接骨边骂谢漆,连高骊都骂:“那个只会用蛮力的蠢皇帝!打人打到上头是什么德性!亏我以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懂得爱惜身边人,怎么一遇到事冲动成那个鬼样子!”
金石丹药效在不觉难受,谢漆清醒地审视神医,一直以来都觉得神医是个难得一见的医术仁心尽有的局外世人,现在再冷静地审视,结论不变。
他轻叹道:“陛下当时的发狂样子不对,恐怕是受了什么阴私手段的影响,比如迷药之类的。”
神医怪叫:“堂堂一个皇帝,谁敢……”
说着神医也愣住了,毕竟是领取吴家薪酬的,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奇葩事,吴家那位家主做事向来神秘莫测,此外还有另外五个更凶狠的世家,谁知道呢?群狼环伺下,皇帝算什么?
神医一时苍凉地叹息,接完谢漆的肋骨,去检查他肩膀的大片红肿:“这样吧,下次老朽进宫后也给皇帝诊脉调理。老子虽然大部分时间听吴家调配,但不涉政,一把老骨头而已,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有数。”
谢漆心中羡慕,乌云之下,哪一根草能躲过阴影?神医却确实不一样,到处医治不同阵营的人,生龙活虎地自由洒脱。
正想对神医说些千恩万谢的掏心窝子话,他就又被神医骂了:“你这蠢货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安生点!七月七
第1回 重创,九月初二第二回,好容易定时到宫里去给你小子调理,二十一那天和绛贝比武又弄一身青紫,今天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这么下去老子的药和针都是白费功夫,医你像医无底洞是吧?”
谢漆被骂得缩着脖子不敢顶嘴,中途背过身去,神医又骂高骊蛮劲大,说他后背被砸出一整片乌黑淤痕,骨头没事是好,可一肩伤一背伤,待金石丹药效退去,整宿都能疼得睡不了。
神医叨叨叨地去开药和调药膏,脑袋甩成痛心疾首的拨浪鼓:“他娘的,我都能预见你小子以后得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谢漆绑着腰上的固定束甲,听到这话楞了楞。
不知怎的,想到一月前在典客署,隔着一堵墙听到袁鸿干唐维的声响。
……感觉还是让高骊揍自己两拳的存活率比较大。
是夜宴席结束,一众官员大臣回府,皇帝回宫,队伍里多了一个来联姻的狄族圣女阿勒巴儿。
狄族人还会留下一阵子与晋国谈判,那个被高骊暴揍的武士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抬回去后不久还是咽了气,狄族人对此不敢算账也不敢大肆宣扬。云国那边,不知吴攸是怎么发挥话术的,亦或是云国人本有打算,那二皇子云仲半扣留半自愿地被留在长洛当质子。
待回宫城,谢漆马上洗漱一番给身体擦药,收拾清爽了到私底下盘问踩风到底是怎么看着高骊的,饮食可都有盯着。
踩风直呼冤枉,称除了出发去东区的路上没上马车贴身跟着,其余时间他都紧盯着高骊,只不知为何,他在高座上观望了一会玉龙台,等到那狄族的巨人武士出来就突然跟疯了一样。
“若是要说有蹊跷,那只有一桩。”踩风神情凝重,“陛下上马车后宰相也跟着一起上去了,一直到东区才一块下车。”
谢漆顿时感到头疼,最怕的就是高吴相斗。
“恩人,该不会宰相对陛下……”踩风有些惧怕地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谢漆示意他噤声,只能令他一切慎重,找机会拔掉藏在身边的眼线最好。
夜已不浅,寝宫里的高骊忽然传召他进去,直接要他守夜,同时直呼不妥的薛成玉被轰了出来。
谢漆顶着周遭人的奇怪目光进去,掩门时发现高骊就赤着脚在门后,门还没关全他就伸手往他身上抱,慌得谢漆一脚重重把宫门关紧。
谢漆生怕他俩这不雅举止让门口的宫人们发现,声音更不敢出,任由着高骊半抱半拖地带到龙床上去。
脊背靠在褥子上时高骊人也压下来了,谢漆避无可避,他不觉得高骊要对自己做什么,只感觉到他强烈的不安,什么也没说地回抱住,安抚地在他后背上轻拍。
高骊呼哧呼哧地抱了他许久才开口:“谢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歉的。”谢漆抬手摸到他的后颈,轻轻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了,白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高骊脑袋埋在他肩颈上,谢漆感觉到有水珠濡湿了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我眼花了,也可能是我脑子有病了,我刹那间以为自己还在北境,看到那大个子在徒手打死我师父……当年来袭击北境军,导致我师父惨死的就是他,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坨巨峰一样的武士,不然我师父再怎么饿到腿软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的,他身上断了二十六根骨头,全都是被巨力活生生打断的……”
谢漆想到前世挖开戴长坤棺椁看到的堪称支离破碎的尸骨,明白了为何惨烈至此。
“我一见到那人出来,恍恍惚惚地以为我回到了北境,我控制不住想打死他的念头,只要打跑了他,和我师父一起断后,老头子就不会死了。”
高骊说着抬起头来,泪珠断线一样滴落在谢漆脸上:“我没想到,等我一醒来,我打的却是你。”
“我没事的,你很快就清醒了,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谢漆摸摸他额头,语气又认真起来,问起吴攸今天在马车上和他独处时有什么异样。
“马车上?”高骊语气有些古怪,不太肯定地说道,“他……给了我一块帕子,说是我娘的信物,刚拿到时我激动过头没有多想。今晚在那宴席上,唐维也问了我今天有没有吃喝过、接触过不太对劲的,我就把帕子的事情告诉他,现在那东西被他要过去检查了。”
谢漆顿时觉得唐维靠谱,稍微放下心来,哄着高骊起开别压他。
高骊听话地翻身起来,却麻利地蹲在龙床下,二话不说地扒了谢漆的靴子,趁着他满脸惊呆,又是扑上来压住谢漆,还顺带把被子一拉兜住两个人了。
他强势得像一块铁板,语气却可怜巴巴地说:“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谢漆却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金石丹药效会消失,疼起来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赶紧要挣出来:“这于礼不合,我得出去到门外守,不然起居郎要记你几笔,宫规和朝制也没有这道理……”
“就是因为太给他们脸才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高骊摇头抱紧了谢漆,语气低沉沉地绕在谢漆耳畔,“经此一役我算是明白了,要么直接还给他们玉玺不当皇帝,要么直接打到底。我不要再忌讳他们的条框规矩,我喜欢你我不要让他们的小姐进后宫,我喜欢你我不要再束手束脚地遮掩,我——”
未说完的话忽然顿住,谢漆挣扎间衣襟松开,高骊愕然闻到了浅浅的药味,指尖一抖,翻身压住他,扯开他腰带扒开他衣裳,入目先是他右肩上刺目的大片红肿。
——白天不在此世,他真的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整个下午都一脸淡定地告诉我你没有受伤,可……可你身上这是?”高骊手足无措地扯开他的衣服,还要去扯他腰上的束甲时,谢漆放弃挣扎了,握住他小指,讪讪说了话。
“我是在和云狄人交手时受了一点小伤,不打紧。你别扯那束甲,肋骨断了一根。”
高骊通红着眼睛,还是用另一只手挑开了束甲,发抖的指尖摸索了几下,摸出了真相:“断了三根骨头……骨头接得齐整,是一瞬间齐断的……你武功这样强,怎么可能……是我打的,对不对。”
“不是你本意。”谢漆想安慰他,脚趾忽然一蜷,仰起白皙的脖颈瞪大了眼睛。
“谢漆?”
谢漆抓住身底下的褥子喘着气要翻身,金石丹的药效开始失效了,后背疼得他头皮发麻。
高骊连忙顺着他把他抱起来翻过身,就此看到了他一整个后背的乌黑淤肿,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只是磕碰到而已,不碍事的,都是小伤。”谢漆睫毛不住抖着,忍着剧痛解释,“是因我下午吃了金石丹屏蔽感觉,丹药药效过去后,剧痛会翻几倍,其实这伤真的不严重的,只是现在没有金石丹,才、才会疼。”
谢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短短几句话,金石丹的后遗症蔓延了上来,他的无知无觉假象维持了一个下午,现在骤然被翻几倍的剧痛袭击,突兀之间没适应过来。
他极力想跟高骊说清楚这一点,他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命而已。
高骊抖着手给他将束甲绑回腰间,知道他现在平躺后背剧痛,侧躺肩膀也疼,便抬手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
“高骊……你……”谢漆高估了自己的抗疼能力,再开口时说话都不利索了。
脖子上的黑石吊坠紧贴着他的心跳,他蹭蹭高骊的侧脸徒劳地安慰他:“我真的没事的……你别哭了……小狮子,小狮子……”
高骊抬起手捏住他下巴,贴近了,不留间隙地亲吻那张明明疼到苍白却还要安慰他的嘴唇。
他的泪水不停地涌下来,说不出一字道歉的话。
只能这样贴紧了,耳鬓厮磨着,无声地恸哭。
人在被疼麻时神智一般不怎么好,谢漆就变迟钝了。
长夜漫漫,谢漆关于自己是怎么被高骊箍在腿上这样那样,一开始残存的理智还能让他躲和抗议,后边痛感逐渐掩盖理智,依稀就只记得高骊泪珠簌簌的冰蓝眼睛。
他心里拧巴极了。
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明明是他力大无穷地非礼自己,结果他却在那儿可怜兮兮地迸泪珠。
谢漆心里一软,安抚地回应了一下,昏昏沉沉地便睡过去了,模糊的意识还在想高骊今后的路怎么走。
等他从龙床上醒来,脑袋又晕又沉,视线半天才清晰,定睛一看,晨起意志不够坚定,绷不住了。
高骊的胸膛近在咫尺,薄薄的里衣领子半开,胸肌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谢漆屏住呼吸,眼冒金星。
……要被色晕了。
“醒了?还疼不疼?再睡一会吧。”
高骊低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大手还摸上他后脑勺了。
谢漆鼻子一抽,魂飞九天的意识拉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高骊微光粼粼的冰蓝色眼睛,阳光镀在他眉眼,晃得他像一块热腾腾的琉璃冷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去上朝?”
高骊看着谢漆睡得粉扑扑的脸,心想捂了他一晚上,总算是把他那张时常苍白的脸给捂红了。现在看谢漆在他怀里慌慌张张,模样像极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上什么朝啊,还不如上你。”高骊摸摸他后脑勺,语气低沉里透着点笑意,“今天不去了,晌午再去御书房。”
谢漆有些懵,但当务之急还是先从他怀里出来,于是推着那胸肌要起身,高骊却是麻利地抱住他起来:“小心点,你一身的伤。”
谢漆先着急地往窗口一看,天光亮堂,更绷不住了,没想到现在时间如此之快:“陛下,现在有辰时两刻吗?”
“你是日晷吧,看时间这么准。”高骊一下子被他逗乐了,捡起叠在枕头旁边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准备给他披上。
谢漆除了重伤晕睡,此外从没有睡到这么晚,一下子受到了打击。很快又被高骊的动作惊住,不顾身上伤痛,手忙脚乱地抢了衣服自己下地要去穿。
寝榻不远前有面镜子,他赤足跑到镜子前去穿里衣,谁知竟然看到自己上半身有些怪异的痕迹,没有受伤的其他地方都是一些斑驳的红痕。
谢漆愈发感到头重脚轻,一边快速拢腰带一边难以置信地回头,高骊敞着领子皱着眉,拿着衣物无奈地跟来了:“你动作怎么那么粗鲁啊谢漆漆,束甲嘞,这还没绑上呢?”
谢漆噌地一下夺走了他手里的束甲,塞进里衣里去,十分警惕地远离了他好几步,绷着一张忽白忽红红的脸试图谈正事:“陛下为什么不去上早朝?踩风小桑他们难道没有过来劝阻吗?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呢?”
高骊看着他歪着发冠,眼睛黑嗔嗔地左右游移,知道他别扭地想跳到屋顶上去。
他心里忽然像被戳软了一块角落。
就在昨晚,谢漆软绵绵地任着他抱,任着他亲,却不是因为乖巧,而是因为疼到神智模糊,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三更夜时,谢漆明明已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却还在他怀里不住地抽搐战栗,弄得他心如刀割。
好在现在,他又生龙活虎了。
虽然是不给亲不给抱了。
高骊唇边挂着点笑意,合上衣领慢悠悠地把朝堂的事解释了一遍,他有打算,不会任意妄为的。
至于御前的宫人们……
“天亮时踩风他们就端着水进来了。”高骊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把那情形说了出来,“那会你可黏我了,在我怀里咕哝咕哝地蹭来蹭去,我舍不得松开你,就抱着你轰走他们继续睡了。”
谢漆:“!!”
这样一来,那他在御前宫人眼里岂不是威信全无?
他一下子都不想再去计较高骊在他上半身留下的痕迹了,说到底是他自己不够顶用,不过是几颗金石丹的后效,怎么连扛都扛不过去,先让高骊哭了小半宿后又让高骊酱酱酿酿,责人得先责己。
他现在只想赶紧麻溜地把衣服收拾干净出门去正经站岗。
谢漆跑到龙床边去捡靴子:“昨晚我实在是太失态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我现在收拾完,继续出去当职了。”
高骊三两步来到床前蹲下,一只手握住了他脚踝,激得谢漆半身鸡皮疙瘩:“高、高骊!”
高骊拨开他衣摆,俯身在他左膝护膝上轻轻一吻,抬头来痴痴地凝望他:“谢漆,你相信我吗?”
谢漆脚踝都抖了:“什么?”
高骊低头给他穿袜套靴,低声道:“跟我在一起不用这样胆战心惊。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世俗闭嘴,还有,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你。”
他低着头,模样谦卑又虔诚地侍奉他:“我说我喜欢你,皇帝喜欢你,高骊喜欢你,一字不假。”
谢漆张了张口,摁住心里的悸动,只忍不住伸手轻摸他发顶,回以略显奇怪的一句话。
“我们相依为命。”
高骊手里动作一顿,眼眶湿热起来:“谢小大人,这可真是我目前为止……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
相依为命和相濡以沫差不离了。
上午掀过去,晌午,高骊不疾不徐地赶到了御书房,里面已经挤满了一堆大臣。
上午他就是不去上早朝了,故意叫起居郎薛成玉去前朝宣告称病,这回他想看看有哪些人跑来蹲着。
不出意外的,两个皇子在,吴攸在,另外五个世家有韩志禺和梁奇烽在,何姜郭都不在。
高骊一走进去就听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喝,都是些较有资历的、只剩下一把老骨头的老臣。
“陛下为何上午不上早朝?可知晋国规制、祖宗礼制悬于高堂?”
“陛下昨日在东区就有失礼之处,今日为何又变本加厉?”
“听宫人细说,陛下昨夜把一个御前侍卫带进寝宫里过夜,这成何体统!”
“后宫不可乱!陛下难道忘了先帝血淋淋的教训?先帝正是因为荒淫美色,丝毫不把礼制放在眼里才会让晋国蒙受灭顶之灾!”
这两个月来,高骊每次上早朝,每天就先是面对老臣们看似声势浩大实不痛不痒的讨伐。
也只有这些倚老卖老的老骨头们能嘴硬了。
之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地绷着一张冷脸,今天他没忍着,看了一眼越嚷越大声的一个老臣,那老臣甚至已经在上谏把昨夜违规留宿天泽宫的侍卫给斩杀。
该名老臣的亲生儿子正好也穿着官服在一边,高骊淡漠地快步走上前,一只手拎住了老臣的后领,另一只手抓住他儿子,一个拎一个拖,神情轻松自如地把他们抓到御书房外丢了。
讨伐声瞬间全部安静了,一个又一个懵逼脸。
高骊面色平和地走到刚才不停嚷嚷的另一个老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你刚才说要看先帝的教训,说的不错,朕还没有听够,你再说几句先帝的事迹来听听。”
那老臣也是个骨头够硬的,战战兢兢地还真继续历数起来:“先帝……先帝酷爱美色,大型采花,致使国中女郎减少,又酷爱在后宫当中大兴土木,导致国库虚空,民间怨声载道,是也……是也陛下应以此为戒,不可贪图美色,犯下君王重色不早朝的陋习……”
“怎么光说着先帝好美色这一条了,怎么不说先帝最早登基时的杀戮暴行呢?”高骊面无表情地看向梁家的梁奇烽,“梁尚书,朕知道,先帝第二天上早朝时就亲口点了四千人的死刑,这还是你去办的,杀的相当干净,对吧?”
梁奇烽面色一变,恐惧的神情又浮现上来,不知怎的,想起八月初八在护国寺那天,那时高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
“朕在边关长大,驻守二十三年。”高骊慢慢地走到御书房的主位上坐下,“朕不比先帝清楚国都里的朝政,但是朕的刀一定比先帝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