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作者:今州  录入:11-25

唐维说不出话来,包括那个开审刑署的提议,他也说不出话来,似乎在谢漆的设想里,哪怕他真的在这里没了,仍然死得其所一样。
下午,唐维除了和吴攸高瑱等人捋一捋庞杂的各种混乱局面,韩志禺还提到了另一个刻不容缓的事情。年关将至,新岁一来,高骊该定一个新的年号了。
礼部已经拟了几个斟酌的年号,韩志禺出于各种避祸心理,不太愿意直接交到高骊那里过问,连吴攸都不想去触霉头。年号敲定的事,最终也只能托付到唐维身上。
待午会结束,天已经要黑了,唐维步履匆匆地前往御花园。谢漆是在神医治疗七天后醒来的,现在才醒了四天,昨天便下地外出了,谁也拦不住——高骊不拦。
神医说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包括他的身体损耗到什么程度都诊断不出来,还要再观察他好一阵子,谢漆现在或许生活在一个他自己创设的幻觉当中。但唐维一个局外人看着,只能感觉他像是失忆了。
唐维走到御花园处,远远看见起居郎薛成玉在外围,而高骊在一片树林外站着,静静地看着在树林里腾跃翻飞练习轻功的谢漆。
唐维快步上前去,和薛成玉打过招呼,停在一小段距离外唤高骊。
高骊专注地看着树林里翻飞的身影,头也不回:“有事,直说。”
唐维清了清嗓子,有些歉意地和他说了新岁定年号的事情,取出袖中礼部拟定好的几个年号,隔着距离念出来给他听。
“陛下觉得哪个年号比较适合?”
高骊高大的身影半晌不动,唐维耐心地等着,等久了,眼眶便有些酸涩。
高骊最后才开了口:“飞雀。”
唐维有些听不清:“什么?”
高骊看着树林里翻飞得像一只自由的小雀的人,低声开口说:
“年号,飞雀。”

唐维走后天逐渐黑了下来,雪和夜色一起洋洋洒洒。
高骊站了半晌,视线专注跟着那小飞雀似的身影左闪右突,小雪飒飒时,高骊冰蓝的眼眸倒映着小树林里骤出的寒亮刀锋。
那把削铁如泥的玄漆刀旋切着雪花从枝头飞出,猝然冲高骊而来。
高骊连指尖都不动。
玄漆刀不伤他,准确无误地刺入他三尺前的地面。刀柄还在嗡嗡振动时,墨如燕雀的身影从小树林里飞掠出来,轻盈利落地穿破风雪,带着周身微冷的霜雪风氤氲而来。
黑影足尖点在刀柄上驻足,刀身没有向地底多刺入半分,衣袂和发梢都在风雪里微扬。
高骊从他足尖开始往上看,看过衣角里的小腿,腰带箍紧的细瘦腰身,高束衣领上的白皙小脸,清冷冷的霜雪颜,绮丽沾欲的朱砂痣。高骊由着他垂眼俯视打量,专注地和他四目相对,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带刀袭来退却半步。
站在刀柄上的人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那双黑嗔嗔的眼睛异常明亮,无声地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一种疑惑不解的情绪。
高骊上前一步,语气自然地问他:“谢漆漆,饿不饿?”
谢漆眨了一下眼,足尖从刀柄上下来,雪花还没落地,他咻地一下拔起玄漆刀飞身出去,一瞬闪到站在外围的薛成玉面前,拿刀背对着他做出横切的假动作。
薛成玉一个从未习过武的淳朴文人,眼睛完全跟不上他身影,被凭空而来还仗刀吓人的谢漆吓得一屁股摔地上:“谢、谢大人你别吓人啊……”
谢漆看一眼看薛成玉的受惊样,提刀转头看向高骊,满眼写着“你看你看,别人怕我,你怎么不怕我”。
高骊挠挠耳后向他而来,心想你是我老婆啊。
谢漆歪了歪头,不作声地收刀回鞘,静静地看高骊向他走来。
满眼都是明亮的打量。
看陌生人一样的打量。
高骊来到他面前,靠近他三尺之内他会不动声色地偏移拉开距离,是以高骊一靠近他的“结界”就止步:“谢漆漆,天黑了,回去吃饭啦。”
说完他指指前面,自己先走了出去,挥手让爬起来的薛成玉快滚。
薛成玉眼下并没有拿着手册事无巨细地记录,他在谢漆沉睡的七天里已经抖着手写了太多,现在不想写,想用眼睛记录。
他爬起来看看谢漆,结果后者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薛成玉:“!”
谢侍卫今非昔比,破坏力惊人,刚醒的时候险些把慈寿宫拆了,可远观不可近渎,还是小心为上。
他连忙赶在谢漆拔刀前跑了。
人一跑,谢漆眼中流露的兴味便消失,小幅度地摇头晃脑,跟上在前面走的大个子,脚下有节奏地走路,轻快四步,啪嗒一重步。
高骊每次听到啪嗒声就要回头看看他,小家伙睡了七天,在鬼门关前游荡了不知道多少圈,一醒来便不开口、听不出话、认不出人,但高骊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谢漆人能醒过来,平平安安地蹦蹦跳跳,他就能开心到斋戒茹素还愿。
小雪下得急,有落成鹅毛大雪的趋势,宫人恭敬地送上伞,高骊撑开伞伸长手臂罩在谢漆头上,见他摊开掌心去接着雪玩,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谢漆漆,你刚醒来不久,身体还虚弱,小心得风寒哦。”
谢漆明亮的眼睛看到他靠近到三尺之内便往外偏,高骊见他是这个反应毫不受伤,反而倍感欣喜,前两天只要旁人靠近他的“结界”,他就不管不顾地施展轻功跳到梁柱上去。现在他贴近,谢漆没有扭头就飞,只是往外蹦一蹦。
高骊伸长胳膊举伞,一点又一点地试探他的极限边界,谢漆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两人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好一段路,谢漆白纸一样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生气的情绪。
“对不起,好好好,我不靠近你了,你别跑——”高骊连忙道歉,抬腿就往外退,谁知谢漆鼓起腮帮子,一低头闪到了他身边。
高骊怔怔地看着他,手臂还维持着将伞往外撑的姿态,绵密的雪花盖满了他肩头。
这是谢漆第一次主动走出结界挨到他身边来。
高骊眼眶微涩,忙把伞举回来,见他鼻尖沾了一点未融的小雪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揩了揩他鼻子。
谢漆侧首看他,腮帮子鼓鼓,生气的模样。
高骊忙举手表示不碰了。
谢漆打量了他两圈,忽然深吸一口气,吸到脸都涨红了,随后猛地吹出一股热风,把高骊肩头的雪花通通吹散。吹完,他自顾自地鼓起掌来,把手都鼓红了。
高骊看着他眼里透露着的天真无邪,垂眸朝他笑了。
谢漆看着他,双手停顿一瞬,然后鼓掌鼓得更用力了。
伞下的一双人就在一路啪啪啪的鼓掌声里回到慈寿宫去。
因着他当时在此地中毒,神医禁止随意搬动他,就在这里为他治病治到如今。慈寿宫的所有太妃都被驱赶到另外的行宫暂住,从长洛城中召来的医师们带着神医的脉案和解毒方,正在没日没夜地治疗那些受烟草侵染已久的疯癫太妃。
一进慈寿宫,高骊就先闻到了苦得刺鼻的药味,踩风和神医正在檐下熬药,谢漆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稳不住了,溜出高骊的伞下,咻咻咻地沿着廊柱爬上了宫顶。
高骊丢了伞蹲在阶下哄他,谢漆蹲在屋顶上,微嘟着嘴,动作稚气地抠起一片片琉璃瓦。
熬药的踩风红着眼睛不忍多看,神医见怪不怪地摇着蒲扇熬药,伸长脖子看了一会谢漆的情况,和蹲在台阶下的高骊说话:“他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小兽?我看他这模样,像是把自己当做某种小兽了。”
高骊抽空回答:“他当什么都没关系,我等他恢复过来,三年五载也等,三十五十年也没关系。恢复不过来,我守着他过一生。”
神医欸了一声,蹲在屋顶上的谢漆耳朵动了动,低下头看过去,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高骊专注的冰蓝眼睛。
雪下得快,屋顶上和台阶下的两个人很快被雪覆白了头,高骊在下面哄了小半会儿,怕他被寒气侵体,正要叫人去弄架梯子过来,屋顶上的谢漆大鹏展翅地跳下来,高骊心里一慌连忙起身伸出手想要接住他,就像当初在玉龙台下一样。
结果谢漆旋着身法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他掌心,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了他背后。
高骊转身看到他拿起了被丢在地上的伞,举起来撑在他头顶。
雪是暗沉的白,他的眼睛是漆黑的亮。
神医看到了这一幕,哎呦了老大一声:“老朽的针和药没白废!他定是逐渐能认出你来了!”
正好药熬好了,神医倒出浓黑的一碗苦汤,喜气洋洋地朝谢漆挥手:“小子!快点来喝药,一滴都不能剩!”
谢漆脸一垮,扛着伞就要转身,让高骊一手搂住了腰。
高骊哄他:“现在不喝的,神医逗你玩呢,咱们先去吃饭,不理他啊。”
谢漆低头看了片刻腰上那只大手,伸手去轻挠他手背,高骊没松。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乖乖地收了伞转过身来,摇头晃脑地看着高骊。
高骊:“……”
他忽然觉得他很像猫。
晚上两人独处吃完饭,高骊试探着想喂他喝药,谢漆嗅了嗅,皱着鼻子乱甩脑袋,满眼写着脏话,摆明了不想喝。
高骊自己也还在解毒,他也有药,便率先端起自己的药一口闷,喝完故作若无其事地朝他露出笑容,摊开两只手在他面前一握一放,模拟兽爪:“喵。”
谢漆震惊地看着他:“?”
高骊心想他果然是把自己当猫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让谢漆把他当做友好的同类,捏着自己那一把低沉的嗓子乱叫:“喵喵喵~”
谢漆死鱼眼:“……”
高骊喵了好一通没什么效果,想了想朝他比划:“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变个戏法。”
他解开自己的发冠,粗鲁扯开发绳,满头蓬松的卷毛炸在了谢漆的眼里。
高骊甩甩卷毛,小心翼翼地把药推到了谢漆面前:“喵呜。”
谢漆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他好一会,最后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端起药碗,嗷地一口闷了。
喝完露出了一张苦哒哒的脸。
高骊连忙喂他吃糖。
喝完药不久,高骊就开始浑身发汗了,但谢漆只是坐在他旁边,两手抓着椅子边沿摇晃着玩。
高骊汗涔涔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感到担心,连忙跑出去如临大敌地问隔壁的神医:“谢漆为什么喝完药后不发汗?”
神医正在研究脉案,一脸无语地看他:“你以为他为什么到处乱蹦跶?他这里跳那里蹦的,汗都发完好几轮了!你时时刻刻看着他,竟然连这点都想不到?”
高骊这才放心,回去后看到谢漆自己蒙上眼,他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谢漆便凑过去嗅他。
像是在认他的气味。
晚上一起睡,他抱着谢漆的腰不敢抱太紧,刚刚浅眠,就感觉到谢漆在怀里抬头。
高骊睡意消失,静静地等他动作。
不知等了多久,谢漆凑上来了,温热的呼吸游走在他颈上。
片刻后,谢漆舔舐过他喉结。
高骊一整个绷住了。
淡定淡定。
要镇静!
这恐怕是自认为猫后的举止。他看过他很久,记住了他的模样,听过他很久,记住了他的声音,嗅过他,记住了他的味道,现在,是在记住他的触感。
真像一只微冷的小动物。
高骊闭着眼不敢吓到他,感受着谢漆从喉结舔舐到他唇角。
不知多久,高骊听到了小幅度抽动的呼吸。
像是在笑。

第87章
翌日高骊天未亮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毛悄悄爬起来,趁着谢漆还在沉睡提前赶着去上早朝。
借着暗淡的一层天光,他看到谢漆侧卧的踏实睡颜,寝衣没有封到他脖子,高骊看到他侧颈上没有消失的青斑。
一点雪中点绛的朱砂痣,三块雪中晕染的青毒斑,都在他身上。
高骊轻捋过他散在枕上的一缕捣蛋长发,二指夹着轻轻绕回他发冠去,低头给他掖好被角,又在他被角上轻轻一吻。
小煦光,早,今天也是新的一天。
无声道完早,高骊束过发披着外衣回天泽宫去捯饬,穿戴好朝服上朝去。
他因烟毒而生的幻觉在谢漆没醒的七天里有加重的态势,起初是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骷髅,原本经过第一次疗程的九天治疗已有极大的起色,但后面因心志崩塌又有些恶化。现在除了谢漆在他眼里如常,他见人不是骷髅脸,而是一个脖子上支着两只眼睛,除此之外空无色。
坐在高座上往下看时,朝堂里站着一群无头有眼身,十分猎奇。
他想这或许是心底深处的恐惧浮出水面,本能觉得到处充斥着无数双居心叵测的眼睛。
高骊不知道谢漆眼里是什么样的幻觉,他们现在都陷在自己的世间里浮沉,好在都能蹦能跳,可以拥抱扣手走过去。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太长久地浸润在生杀予夺的朝会里,坚持上早朝是给唐维和北境军乃至无数潜在的支持者做台前的支撑,他活着,北境军和内阁背后的寒门就有底气。
早朝结束后,高骊抖一抖满耳朵听到的朝务,照旧要早退,结果没走出多远,被吴攸追上来商量一件事,那就是让他把守在宫门外的北境军撤了。
自慈寿宫事出,北境军便分兵两路去围梁府和围宫门,说不过就干,干得过就杀,十足的塞外野蛮气息。现在梁奇烽低了头,北境军对梁府的围攻已经撤下了,但是另外一波人由张辽带队仍在宫门口把守。
那些北境军个个人高马大,其中有不少和高骊一样,身上混着些异族血统。朝臣们每天从宫门进出都要在那些北境军鹰隼般的眼神下,个个都有些头皮发麻。
吴攸不想在兵马上伤和气,先和唐维说过了北境军威慑的问题,唐维先是打圆场:“宰相说得对,是北境军护主心切,关心则乱办出不妥当的行经。不过,到底只有小一千人,若说能威慑那倒不至于吧?宫中禁卫军是这数目的好几倍。”
然而事实情况是北境军几乎都以一当十,战斗力均值是禁卫军的数倍,还个个长着凶相,压迫感十分惊人。
吴攸再三坚持,唐维索性摆出了严肃的样子到宫门处和张辽交涉,义正言辞地让他把北境军撤下,结果张辽一脸更严肃地指着在半空中一遍遍巡视的海东青,回答皇帝陛下不让他们撤,他们就会在这里一直守下去,若有其他军种过来驱赶,北境军便将此视为对皇帝陛下安危的威胁,以刀还刀,以战止戈。
张辽态度强硬,唐维左右推诿,吴攸便来找高骊直言。
自慈寿宫出事,高骊就不曾在私底下单独见任何朝臣,就像谢漆对人有保持三尺距离的警惕一样,他也有。
高骊让吴攸停在他三步外,身后不远是宫人和禁卫军,言简意赅:“不撤。”
他看到吴攸那双悬浮在脖子上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狠色,但他耳朵里听到吴攸的声音仍然是彬彬有礼的,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从各个方面长篇大论地来规劝他,并保证梁太妃一事纯属意外,禁卫军绝对能保护好他的安危。
“晚了。”高骊吐出一口寒天里的热气,看着那团团白雾消失在空气中,“宰相,朕已中毒,此毒一日不剔除,北境军一日不撤退,多说无益。你若是真有意见,发动逼宫也行,调动兵部开战也好,北境军就在这里等着,待杀干净,重回北境就是了。”
吴攸那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片刻没有声音,高骊便想走了。
隔着距离擦肩而过时,吴攸抬手制止其他宫人接近,站在宽阔宫道上看似恭敬实则狂狷地低声询问:“重开审刑署,陛下是听了谁的谏言?”
高骊停下脚步,反问:“梁太妃藏原烟在宫中,宰相是听了谁的献计?”
吴攸冷然:“此事与臣无关。”
高骊侧首看了一眼他那双冷冷的眼睛:“此事永无休止。审刑署既开,不杀尽负罪者,朕决不罢休。”
高骊走过他身边,平心静气:“御书房和内阁还需要宰相摄政,回去吧。”
而后他回头冲那些停在距离之外的宫人怒吼:“身在曹营心在汉吗?跟上!”
宫人们连忙快步跟上,走得快仍不敢喘气。
隅中时分他赶回了慈寿宫,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一进去身上的戾气便消失殆尽,张口就喊谢漆漆。
庭院里传来了神医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谢漆漆又跑到屋顶上去了!一小会功夫又要把这里拆了!”
高骊把冠冕一丢连忙快步跑上去,眼下他需要谢漆做药引,谢漆也需要他做药引。谢漆不认人,刚醒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大闹天宫,慈寿宫的瓦片几乎都被他抠下来了,抠得指甲都破了。其他人都不敢靠近他,高骊顶着破相的风险一遍遍扑过去,仗着力气大把他抱下来。也不知道谢漆是被他的犟劲儿惊到了,还是掂量了一下力量悬殊被他的力气折服了,折腾两天后只对他不抗拒。
高骊跑到庭院里一看,只见地上遍布瓦片的遗体,神医正抱手站在庭院里,指挥一个步伐不稳的生面孔拿着长竹竿去戳屋顶上左闪右避的人。
竹竿戳不到谢漆,他正面无表情地飞快揭瓦。
高骊看了一眼满地狼藉,上前去先把长竹竿拦下:“不许拿这东西碰他,退下!”
拿着长竹竿的是个脸上有青肿的小青年,如果高骊能看到他的脸而不是只能看到一双瞪在空中的眼睛的话,他大抵会认出这个人,当初他在东区的玉龙台见过,眼前人正是自称为谢漆同门师弟的青坤。
“是。卑职没有以竿碰他。”青坤扯了扯嘴角,“和他闹着玩呢。”
高骊一下子皱眉,懒得跟这陌生人掰扯,转身便朝趴在屋顶上的谢漆挥手:“谢漆漆!屋顶上风大,不要冻着了,先下来好不好?到点了,待会我们可以吃午饭了。”
青坤闷闷不乐地看着屋顶上躲起来只剩半道脊线的身影,他之前就按照谢漆的吩咐,大理寺里的梅之牧确实假死,让人背出来时,他半道上前去抢人送到烛梦楼去。那夜正是谢漆的生辰夜,他与那个身手极其厉害的人对上了,也明白了谢漆当初为什么和他说,只要一对上就能从身法刀法认出对方是什么身份。
那分明是霜刃阁出来的影奴。当今在世的影奴能比他厉害出一截的除了谢漆,也只有另外一个玄级影奴张忘了。
张忘没死,而且很可能就在吴攸手底下办事,这可是一个大讯息,内里不知牵扯到多少纷繁的冗杂信息。
是以他想通这一点之后,紧赶慢赶地把因为和张忘交手而受的伤养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找谢漆,结果却得知他中了毒,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一时心中多少痛惜痛恨数不胜数。
这一个上午,谢漆就跟一只矫健的猎豹一样到处乱窜,青坤如今受了伤,脚步还有些虚浮,虽然跟不上他的步伐,但也能辨认出谢漆因为受了伤之后武功退化了不少。
询问了神医他的近况之后,心里更复杂了。
眼下高骊回来了,他倒要看看这皇帝是怎么让完全失去记忆,还转变了性情的师哥下来。
结果他就看到高骊蹲在下面温声软语地哄了好一阵子,谢漆就屁颠屁颠地从檐角跑出来,三两步跳下来,围着高骊摇头晃脑地转圈了。
青坤一整个不理解。
为什么?
为啥啊??
按照神医所说,师哥现在活在幻觉当中,甚至很可能把自己当做某种小动物了,完全变成另一个存在了,可他为什么偏偏就还能记住高骊?
记住就算了,为什么对其他人都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为什么一对上高骊,却可以露出那么纯洁无辜的热诚眼神啊?
高骊隐约感觉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怨念,但他实在没空理会那些多余的人,眼里只看着谢漆摇头晃脑地过来,围着他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的。
他看着谢漆有些紧张:“怎么样?嗅出什么了?我还是那个我吗?”
谢漆煞有其事地耸耸鼻尖,明亮的眼睛看得高骊愈发紧张无措,最后才闹着玩似地举起两只手一握一放,虽然嘴巴没动,但眼里写着含笑的“喵呜”。
高骊心房被击中,伸手把他两只手握住包在掌心里搓热:“谢漆漆,天越来越冷,你穿得太单薄了,你的手都冻白了,我带你回屋里去烤烤炉子,不跑了好不好?”
谢漆没有把手抽出来,在原地小碎步踏地,演技十足的脸写着“不,我不,我已经在跑了”。
高骊看出他在逗自己玩,放下心来牵着他回屋里,谢漆手安分,脚不安分,一直在他旁边踢踢踏踏。
青坤傻眼,神医则去搬出了一个透明小鱼缸,在谢漆面前晃:“小子,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猫了?你看,这是鱼,你喜欢吗?”
谢漆看到那鱼缸眼睛一亮,看了一眼高骊,高骊心领神会地松开手,谢漆便风一般跑到神医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将鱼缸抢过来,转身踢踢踏踏地跑回了高骊面前,把鱼缸伸出去。
“送你”。
他眼里这么说。

晌午,红鱼尾在鱼缸里轻轻拍打出水声,水花极小,但因寂静,显得格外喧哗。
谢漆正被高骊半抱着圈在怀里,神医在准备朝谢漆施针。
高骊坐在床边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斜揽过他胸膛伸到他下颌,粗粝的五指轻轻捏住他的脸,看似松垮实则密不透风地强硬箍住他。
谢漆刚被他哄着喝了药,身上力气散了一半,正耷拉着脑袋让他抱紧坐在身前,起初被他捉到怀抱里挣了好一会,察觉到高骊的手臂大腿都纹丝不动,遂放弃了。
他的脖颈在高骊灼热的掌心里,被迫仰着首,如同被卡喉的待宰小猫,便是想费劲转头去看高骊的脸都不能够,只能略带无措地吞咽着,整个身体嵌在高骊的束缚里,上身让他双手箍住,两条长腿也被高骊用强有力的腿夹住。
“别怕,神医给你施针祛毒。”高骊夹抱着他是怕他挣扎之下导致神医扎错穴位,眼下真锁住了他,又怕他无声地投来谴责生气的眼神,是以低着头不敢看谢漆的眼神。
他的手腕贴着谢漆的胸膛,贴到了他明显加快的心跳,手掌覆着他脖颈,自然也覆到了谢漆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
高骊感到抱歉,感到焦灼,也感到了躁动。
他垂着眼睛看神医按住谢漆右手,捋起袖口,把银针旋着刺破苍白肌肤,扎进苍青的经脉里。
谢漆在沉睡的七天里每天被施针四次,每次都逼出毒血,从七窍中流出。神医起初没让高骊旁观,是高骊铁了心要看,谁知当他看到紫黑的血珠从谢漆紧闭的眼角唇角迸出时,险些因大恸发疯。
谢漆自醒来后就太闹腾,神医有心再替他施针,施针逼毒最快捷但也易触发经脉痛觉,他不给高骊和高沅扎针,但谢漆中的毒太深,还是得尽早逼出毒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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