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曾见白衣by竹南星

作者:竹南星  录入:11-28

谢夭心里忽然有了个怀疑, 严千象既然能前往剑心冢盗剑, 便说明他不被姬莲所控。又想起姬莲为人,或许此事全由严千象挑起,姬莲被人所迫也说不定。
但姬莲和江问鹤此时不知去向,要想问清楚此事,需得抓住这人不可。
更不犹豫,当即折改方向追赶, 几个起落, 就已经追至严千象身后,桃花枝点向他肩井穴。严千象半身麻痹, 竟然硬挺着回过身来, 反手一剑刺出,喝道:“谁也别想抢我的宝贝!”
谢夭没想到严千象受自己一剑之后还能回身还手, 向后斜滑,避过这一剑。却不曾想严千象看着自己身上衣服一愣, 而后忽然惊恐大叫道:“谢白衣来索命了!谢白衣来索命了!”转身便跑,更是不辨方向,东奔西逃。
严千象一边奔跑一边疯疯癫癫道:“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杀你的。都怪姬莲,是他非要逆天而行,怪阎鸿昌,是他要设计杀你,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被人盯上记恨,你师兄也记恨你,谁都记恨你!”
谢夭听着完全不生气,反而有点想笑,只是跟在他身后,看他要去哪里。这时一个黑衣人影闪出,一脚将严千象踹翻在地,提着他领子,逼近他威胁道:“你方才说什么?”
谢夭一怔,道:“长安?”
也不知李长安听没听见,头也没抬,只恶狠狠盯着严千象,右手的剑早已蓄势待发,仿佛只要严千象说出一个字来,下一秒就能割了他脖子。
本来事情败露,严千象就疯了一半,不顾性命也要带一柄剑走,见了谢白衣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再见李长安,便彻底疯了。
在他眼里,谢夭和李长安简直如同索命的黑白双煞一般。他高声叫道:“李长安!李长安!”努力挣动,想要就地滚开。
李长安眉头狠狠一皱,就要下手,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谢夭闪身过来,道:“他走火入魔,也活不长了,看看他要做什么。”
李长安和他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哑声道:“可是他说你。”
谢夭无所谓道:“来来回回都这一套说辞,我都听腻歪了。要攻心还得找点其他说辞……”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继续道:“比如从你身上来说。”
李长安皱着眉头偏头看他,想让他认真一点,自己没跟他开玩笑,却对上谢夭眼睛,忽地就说不出话来了。
严千象趁李长安手上手劲略松,扯过自己的衣服,就地滚开,发足奔跑。两人跟在他身后,但见他东跑西钻,反反复复,嘴里不停道:“不是我杀你的。上仙救命!哈哈!老道今天要发财啦!”怀里抱剑,一刻不肯松。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可悲。谁也不知两仪观观主日常穿得破破烂烂,却是个视财如命的主,为钱财向黑市、陨日堡售卖噬魂丹,又为钱财舍弃整个两仪观,最后拼死得了一把剑心冢的剑,却落得疯疯癫癫的下场。
严千象不识方向,渐渐把自己逼向绝境。只见前方三面尽皆高耸入云的山壁,他在绝境中跑来跑去,无头苍蝇一般,丝毫不觉得疲累。
两人见状,都不再前逼,站在出口处。谢夭道:“严观主,今日之事,是否是你谋划?姬莲又怎么会听命于你?”
严千象并不回答,只是“嘻嘻”“哈哈”地傻笑。见问不出什么,谢夭叹了口气,心想还是要等江问鹤回来,也不知江问鹤和姬莲那边进展如何。
这时只听得“啊”地一声,严千象被脚底石头一绊,仰天摔倒,怀里的剑又被抛到了天上去。恰好前方是向下的斜坡,严千象就势滚落,在半坡中堪堪停住。
两人走上前去,神情都是一变。严千象滚落半坡之后,与那柄剑恰好拉开了距离,那剑在半空中姿态变换,恰好剑柄朝天,剑锋朝下,正朝向严千象胸口。严千象仰倒面天,丝毫不觉危险,满眼只有宝剑,反而冲着那柄剑伸出双手,叫道:“宝贝!”
噗嗤一声,剑直没入心口,鲜血直流。严千象眼神错愕,可依旧面带微笑,两手直直伸向天空,已然断气。
谢夭和李长安都万万料不到严千象会被自己千辛万苦抢来的宝贝一剑刺死,都觉唏嘘不已。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谢夭走上去,替严千象合上眼睛,转头对李长安道:“走吧。”
李长安却没动,谢夭奇怪看他一眼,这时胳膊忽然被人抓住,猛扯过去。李长安抱住他,低声道:“谢白衣。”
谢夭道:“没规矩。”
李长安轻声道:“我就是没规矩。”
谢夭笑了一下。
李长安安静了一会儿,道:“没事了,师父,没事了。”
谢夭忽然明白他在拐着弯安慰自己,不禁失笑。恩怨情仇哪能说得清呢?
谢夭仰头,看见归云山庄碧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悠悠飘过,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掐住李长安下巴,偏头吻上去。
至少有一个人,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
大战甫歇,归云山庄救治伤员之时,不仅救治自己人,也给两仪观人发了伤药。大部分轻伤之人当天下午就下了青峰山,还有部分重伤留在归云山庄之中。
褚裕背上两柄剑,幸好一柄插在了肩膀上,另一柄从心旁穿过,距离心脏不过半寸,虽然凶险,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太多,昏了过去。
只是当天清查人数,一直没找到江问鹤和姬莲。据归云山庄一弟子说,看见了江问鹤和姬莲一同坠崖。谢夭听闻此消息时,眼前一黑,差点呕出血来,立刻带着人去崖底寻找,如此找了七天七夜,除了找到两片青色和紫色的布料,其余一无所获。
半个月后,已经到了隆冬时节,这天幽州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神医堂前前后后的芦苇荡渐渐变成一片雪白。一匹马停在神医堂前,马上之人戴着斗笠,斗笠上也已经全白了。
见有人来,门后弟子立刻迎了上来,说道:“客人若要看病,请往东去,那是大堂。”
马上之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了斗笠之下的面容。弟子震惊地看着他,忽然就落下泪来,道:“堂主,你终于回来了!”
“为何忽然喊我堂主?”那人奇怪道。那人不是旁人,却是白尧。
白尧被江问鹤赶出归云山庄,不曾想恰好躲过归云山庄之乱,去时因为着急救谢夭性命,只用了六天,回程时没什么紧迫事,又心中烦闷,在路上走了半月,这时才回到神医堂。
见弟子落泪,又喊自己堂主,而不喊代堂主,白尧一颗心已经吊了起来。
那弟子道:“江堂主死了!”
白尧震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那弟子哭泣道:“江问鹤,江堂主。”
白尧晃着他肩膀,喝问道:“他不是在归云山庄吗?他在归云山庄,他怎么可能死?归云山庄那么安全,他怎么会死!”
那弟子又哭着道:“两仪观攻打归云山庄,归云山庄传来的信件,江堂主和姬莲双双坠崖,搜寻七天七夜一无所获,堂主他……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生死不知……”白尧喃喃重复道,“那就是还可能活着,是么?”又忽然想起什么,抓着那弟子急问道:“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弟子道:“就在半月之前。”
白尧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稳了。半月之前,算算日子,恰好是自己离开归云山庄之后一天。江问鹤本来是要离开山庄的,他本来撞不上两仪观攻山,也撞不上姬莲,是自己给他下了药,让他动不了,走不了。
他本来不用死的。
而自己却被他赶走了。
白尧忽然沉沉笑起来,心想:“原来你是故意让我走的。”
那弟子自是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笑声吓人,止住了哭声,道:“什么?”
白尧并未回答,戴上斗笠转身上马,道:“又没找到尸骨,你们凭什么觉得他死了?”
那弟子悲戚道:“那悬崖高逾百丈,怎么可能生还?”
白尧眸光一沉,阴冷道:“他就算死了,我也要见他尸体。他就算摔碎了,骨头摔成八百瓣,也别想和姬莲葬身崖底,我也要把他拼好了带回来。”更不待那弟子回答,两腿一夹马腹,就要再去归云山庄。
这时又一弟子匆匆从堂中跑来,高声叫道:“白堂主,几位长老要见你!”
白尧勒住缰绳,不耐烦回头道:“什么事!”
那人道:“说是跟江堂主有关。”
白尧一怔,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递给身边那名弟子,步履匆匆地进了神医堂,一边走一边恶狠狠道:“不要喊我堂主!”
走进堂主,但见四位长老都站在堂中,像是已经等候多时。白尧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面不改色,该有的礼节一个没少,进去冲四位长老行过礼,开口便道:“长老何事?”
四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沈长老踏前一步,面对白尧。其余几位长老不动,排成一排,站在沈长老身后。四位长老神情都庄严至极,白尧心中隐隐觉得接下来所说之事非同小可。
沈长老朗声道:“今神医堂众长老见证,奉神医堂第六十七代堂主江问鹤遗命,传位于神医堂第一百三十二代药部弟子白尧,为第六十八代堂主,望其永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领神医堂探于医学精微,恪守人间正道,无愧苍生医堂之名。”
说完,四位长老齐齐朝白尧行礼。
白尧愣在原地,呆了半晌,身形一晃,啪得一声,伸手扶住旁边柱子,踉跄着就要出门,回过头恶声道:“我不接!凭什么他的命令我就要接!”
沈长老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道:“堂主,这是前堂主留给你的信件。说是必须要等他死了,你继任之后,再把信件给你。”将一封漆封完好的信递到白尧眼前。
白尧垂眸瞧着那信,并不伸手去接,道:“你们早知道他会死。”
沈长老摇摇头道:“普天之下,谁人不会死呢?”
白尧沉默良久,手指颤着,接过了信件。打开,里面是熟悉的江问鹤的笔迹,却远没平时写药方时那么潦草,一笔一划都像是思索良久,反复斟酌,而后写下。
第一句就让白尧心尖一颤。
江问鹤写:“吾徒白尧。”
白尧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呢?你死了又想要收我了?凭什么呢?”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往下看去。
“吾徒白尧:
为师有愧,你医术并非我亲授,但堂内相处数年,你年年精进,我亦亲见。神医堂交与你手,我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只有你而已。
人与人缘分,总有尽时。旧人如新有之,分道扬镳有之,恩断义绝有之,生离死别亦有之。能同行一程,已然有幸,至若其他,你年龄尚轻,待得三年五载,或遇良人,便知种种情愫,实为师徒之间仰慕之情。
为医者,自知生老病死,是为天时,至若灾害劫难,亦为人命,不可强求。我死之后,不必寻我,尸骨化为腐草春泥,你所见之,处处是我。
师江问鹤,于中秋绝笔。”

第121章 春又换(一)
褚裕昏了七天才醒, 醒时正是夜晚,他睁开眼,只觉得屋里暖融融的, 触目所及都是油灯温暖的光晕, 屋里满是中药味, 混杂着让人安神的檀香。他略微动了一下,浑身疼得又差点晕过去。
“别动。”一人在这时掀开了门帘, 裹着屋外的霜雪进来。
褚裕抬眼看去。谢夭一身白衣,袖口扎紧, 头发束起来, 腰间佩剑, 谢大谷主的慵懒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侠气和干练, 他脸有倦容,眼下更是挂着浓重的乌青,也不知多久没休息过了。
褚裕一时不敢相认,只凭着他眼下鲜红小痣,认出他是谷主。
谢夭眯了一下眼睛:“脑子也伤了?”走近了,伸手摸了下他脑门。
褚裕觉得他那双手冷的跟冰一样, 但也不躲。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没想到还能醒来,一醒来就见到了谢夭, 差点没忍住就哭出来。到底还是十五岁少年人心性, 拉住谢夭袖子,破天荒地朝他撒了次娇:“谷主, 我好疼。”
谢夭却笑了一声,反手在褚裕手心敲了一下, 啪得一声,下手不重,但声音却极其响亮,道:“这下知道英雄不好当了?”
褚裕手停在半空,瘪瘪嘴道:“我还是要当英雄。”
谢夭看他一会儿,把他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叹口气道:“醒了就好。”
褚裕看他眼下乌青,很想问他发生了什么,那天的事情怎么解决的,还未开口,谢夭又转身道:“等着,我去给你叫个人来。”
褚裕奇怪道:“叫谁来?”
谢夭掀开门帘时回头看他一眼,好笑道:“你说叫谁来?”
褚裕忽然明白了谢夭说的是谁,急叫道:“谷主!”差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但听得门帘一响,谢夭已经出去了,褚裕又重重摔回床上,仰面望着屋顶,死如死灰道:“随便吧。无非被他笑话两句而已。”
谢夭出门,恰好李长安关子轩两人一起走进院子。这时月明星稀,天气极冷,俩人又刚从崖底上来,身上更是寒气逼人。自江问鹤坠崖之后,李长安谢夭各自带人,分为两队,日夜不停在崖底搜寻,至此已到了第七天。
关子轩见了谢夭,立刻往前急走两步,道:“师伯,他醒了么?”
谢夭点点头道:“你回来的正好,去吧。”
关子轩快走几步,本来打算直奔进房中,不知为何,站在门口时又忽然停住,整了下身上衣服,这才掀开帘子进屋。
谢夭和李长安两人都从关子轩身上收回目光,谢夭看向李长安眼睛,李长安冲他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谢夭偏过头,沉默一会儿,轻声嘲弄道:“呵,我还以为他们这些学医的,都不会死呢。”
崖底被一寸寸掀开地皮地搜了三遍,除了两片衣服碎片,又找到了江问鹤之前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包裹上满是污泥血液,因过去时间太久,血液都已发黑。包内银针四散,谢夭在附近找了好久,也缺了两根,始终未曾找全。
这天谢夭和李长安再要下山,询问山下乡民,其实两人都知希望渺茫,但还是这样找了下去。
走到半途,忽见两个樵夫背着柴火,慢慢从另一座山头转下来,其中一樵夫道:“前几天归云山庄大战,你瞧见了么?那叫一个惨烈!”
另一人道:“那有什么不知道的?听说隔壁庄子还从谷底捡了人回来,不知道是从多高地方摔下来的,浑身骨头都断啦!又不知在水里泡了许久,皮肤白得吓人。”
李长安和谢夭浑身一僵,急忙奔去。两个樵夫见两个俊美青年忽然奔来,气度不凡,俨然不是凡夫俗子,又见那玄衣少年腰间佩剑,想必必定是归云山庄人物,还以为是他们乱嚼舌根让人听了去,忙闭口不提,眼观鼻鼻观口就要下山。
谢夭道:“两位老乡,你们方才说的捡了人,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说话带着三分笑意,语气温和,两个樵夫都是一愣,才知这人并非是过来找麻烦,已然心生好感。一樵夫道:“这位公子,这是隔壁桃胶村的事情,我们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谢夭听得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他在这里许久,倒是没听过桃胶村之名,又问道:“桃胶村在哪里?”
两个樵夫手往远处一指,只见山坳之中,藏着一个小小村落,村子被一条溪水贯穿,那溪水从这边的青峰山发源,经过悬崖形成瀑布,再缓缓流进桃胶村中。看那方位,倒是正和江问鹤和姬莲坠崖之地相合。
眼见有了线索,谢夭急问道:“那人还活着么?”
两个樵夫道:“这话说的,哪里还有命在?”
宛如当头一棒,谢夭表情凝固在脸上,良久,轻轻地“啊”了一声:“这样。”两个樵夫摆摆手,早已走远。
李长安呼吸也停了一下,蓦地想起中秋当夜江问鹤许多嘱托,以及那个喝醉了的摇摇晃晃往前走的背影,但见谢夭一动不动地站着,全无反应,捏了捏他手心,随即放开,轻声道:“不一定是江堂主,先过去看看,好不好?”
不等谢夭回答,拉了他往桃胶村方向走去。
两人在村中一阵打听,最后一个孩童把他领到了离村不远的野地上,指着一个地方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了。”谢夭和李长安转头看去,那是一个荒凉的大土丘,无牌无碑,亦无名姓。
原来一个人埋葬下去,只需要一小块方地,几抔土便好。
谢夭站在坟前,低声道:“他长什么样子?”
孩童道:“被水泡了太久啦,认不出。但是应该很好看。”
谢夭闭上眼睛,又道:“衣服呢?”
孩童道:“衣服?他身上衣服都碎啦,还裹满了水中泥沙,硬要说的话,是灰色的吧。”
谢夭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土坟。
那孩童见他再没其他要问,手里一根木棍抽着旁边的野草,转身要走,走到李长安身边,轻声道:“哥哥,那位公子好像很伤心呢。”
李长安望着土坟,低声道:“嗯,我知道。”
孩童歪头看着这两个怪人,看了一阵,自觉没趣,又要走开,走到中途,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冲两人喊道:“我想起来了,那人身上有一块玉佩,村里人本来要从他身上拿走的,我伯伯看他可怜,又给他随身葬进去了。”
江问鹤腰间挂着两块玉,一块是他自己的,雕的是个鹤,另一块是姬莲送给他的,是紫色的莲花。两块玉佩相互碰撞,走路时偶尔会叮叮作响,以往,谢夭偷喝江问鹤酒时,会凭借这法子判断江问鹤是不是来了。
谢夭心想,不是这两块便好,转头看着孩童,惨然笑道:“什么样子的?”
孩童道:“青色的,青色的仙鹤玉佩。”说完,却见两人毫无反应仍呆呆地站着,奇怪地看他俩一眼,转头走了。
谢夭站了一会儿,觉得腿脚发酸,在坟边慢慢坐下来,直到天边斜阳归西,没来由地吟出一诗来:“我亦飘零久。”忽然顿了一下,而后自嘲笑道:“这下真是,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了。”
后来谢夭将衣服碎片,以及江问鹤的银针布包都放在了个精巧的盒子里,在青竹居院内埋了,又精挑细选了一根桃花枝,插在上面。
李长安担心这隆冬时节,桃花枝活不成,又把内力注入青云,将青云插在桃花枝旁三天三夜。有精纯内力催动,那桃枝快速生根,竟然在隆冬时节发了两只嫩芽出来。
桃花枝发芽那日,谢夭很高兴,特地从山下水楼提了酒上来,坐在桃枝边,喝一口倒一口,笑道:“你将就着点吧,这是青峰山,没有秋月白,也没有桃花醸,你只能喝水楼的酒。”
李长安从远处走过来,看谢夭一边喝一边倒,白他一眼道:“你省点吧,你喝过的江堂主肯定不爱喝。”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连多开一盅酒都不舍得。”
谢夭想了想,这倒确会是江问鹤的反应,笑道:“他嫌弃我还不给呢。”
李长安又拎着一坛酒过来,拨开了塞子,放到桃枝旁边,自己在谢夭身边坐下,伸手拍了拍桃枝,道:“其实桃花醸也不是不可能。”
谢夭挑眉,似笑非笑道:“他连这个都传给你啦?”
李长安笑了笑:“没有。你想哪去了?但我想,应该不会很难吧。”
谢夭没再说话。李长安道:“等到来年春天,可以试着酿一些,就埋在这桃枝周围。”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天上的浮云,良久,李长安闻着鼻腔间的酒气,忽然皱眉道:“树旁边能倒酒么?”
谢夭喝酒的手一顿,抓了抓头发:“不知道。”
李长安又道:“不会死吧?”
谢夭茫然地看着他:“应该……不会吧……啊。”
李长安站起身道:“起来,别喝了。”谢夭乖乖拎着酒坛站起来,歪在一边看着他,只见李长安忙前忙后,又是拎了水壶给桃枝浇水,希望能稀释一点酒液,又是把青云插在了旁边。
李长安道:“好不容易种活了,差点要让你折腾死了。”
谢夭笑着看那桃枝,和李长安忙忙碌碌的背影,笑道:“这不有你么。”
至此,此事终于告一段落。短短两年之内,归云山庄又一次挂起白布灵幡,全庄为庄主宋明赫守灵七日,这一年冬至也在这一片素白中过去了。冬至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归云山庄没放烟花,也没放祈福灯,一切从简,只有流水席照旧。
冬至过后,宋明赫便即下葬。
下葬那天,李长安捧着宋明赫骨灰,谢夭捧着宋明赫生前所持的千仞剑,走在他身后。仪式开始之前,谢夭忽然又回了一趟青竹居,打开了最上面的柜子,里面赫然是一柄剑身莹白,剑脊血红的宝剑,便是宋明赫所赠,名为“奈何”。
谢夭拂去剑上灰尘,心想,既然这柄剑被宋明赫取了出来,也该随他同归,总好过束之高阁,遍体生尘。
归墟旁三声丧钟敲响,李长安捧着骨灰,走向归墟旁,将骨灰盒好好放置在归墟上吊着一木制平台上。谢夭则手持两把剑,走向剑心冢,伸出一只手,用控剑之术,两把剑同时悬凝于剑心冢熊熊烈火之上。
刘老高声喝道:“落!”
下面恸哭声响,众人拜倒。
李长安以指割断绳索,平台迅速滑落,骨灰盒往下,落入归墟无尽寒潭之中。谢夭内力一震,两柄剑速往剑心冢深处刺去,重归于无尽烈火。
谢夭望着下面熊熊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两柄剑刺入,只激起了一小点浪花,转瞬便消。不知下次再得此剑者,又是姓甚名谁,会是归云山庄第几代弟子,或许再有无归云山庄,也未可知。
仪式完毕,谢夭和李长安一前一后地慢慢走回青竹居。但见月光朗照,归云山庄寂静无比,偶尔几处还亮着灯火。
两人都没说话,李长安走在他身后,看谢夭的背影,看他浑身雪白,头上的发绳也从习惯的红色换成了白的,宛若雪人。
进了屋,谢夭点了灯火,正要抖落身上的寒气,忽然看见最顶上的柜门大开,他方才取剑时走得太急,柜门忘了关。走过去,正要关上,余光中看见柜子角落处亮光一闪。
谢夭心下奇怪,方才自己怎么没看见?柜子里太暗,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谢夭伸手抓去,抓到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又凉又润,如玉一般,摸清那东西形状,忽然一怔,不由失笑。
恰好这时李长安进屋,看谢夭一人站在柜子前发愣,奇怪道:“怎么了?”
谢夭转过身来,一手攥着那东西,背在背后,另一只手朝李长安勾了勾,笑道:“长安,过来,给你个东西。”
李长安奇怪地走近,笑道:“你别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吓唬我。”话虽如此,仍然冲着谢夭,乖乖伸出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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