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玺越是想要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这个世界,在旁人看来,就越为明显。
终于,商玺听见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那声音如白玉滚落在瓷盘,温柔又好听。
商玺抬起头,看向祈桑,后者依旧用那把蚕丝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露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在宴会厅内璀璨烛光的映照下,浅灰色的眼眸,显现出别样的温柔色彩。
虽然商玺从不说,但他其实一直觉得,在祈桑这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还是那双好似含情的桃花眼最好看。
平日里眼眸沉静,就已经足够好看,如今添上三分笑意,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商玺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正准备更加专注地回望祈桑,后者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在这一瞬间,商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硬生生被谁挖走了什么东西。
在没有面门坐席的情况下,宴席座次向来是面东者尊。
小鬼不懂这一点,但阿符肯定明白,但他却主动坐在了对面的卑位。
祈桑由小鬼牵引着,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阿符与他分别坐在了两个最靠前的位置上。
因为是相对的席位,看起来隐隐有些对立的错觉。
宴会正式开始,原先一直监视着商玺,让他必须“待在原位”的小鬼,也离开席位去找他的好朋友喝酒了。
商玺趁机离开“灯笼”该待的位置,慢慢挪到了祈桑身边。
大概是因为酒有些烈,祈桑有一口没一口抿着杯中的酒,喝了半天,杯中酒还有一大杯。
他酒量不太好,如果不刻意用灵力压制酒意,很快就会醉倒,所以一直不喜欢喝酒。
祈桑头也没回,就知道是商玺来了。
“这些小鬼从没有参加过宴会,但是做出来的东西,却和真正的宴会别无二致。”
商玺明白祈桑的意思。
这些肯定都是阿符教的。
说起阿符……
祈桑微微抬眸,看向对面坐席的男人。
对方跪坐在坐席间,长袍遮住了他的双腿,轮椅被推到了柱子后面。
——看起来就像是他因为断腿而自卑,不愿意在祈桑面前露出窘态,刻意遮掩这些事实。
祈桑也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将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一直盯着阿符看。
在阿符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他时,举起酒杯,遥遥敬了一杯酒。
阿符气质出众,若是此刻祈桑不在这里,那他无论在哪里,一定是昆山片玉,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
祈桑突然有些好奇他生前的身份了,穿着不算华丽,但气宇不凡,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从容贵气。
周围的气氛很热闹,小鬼们欢欣鼓舞地跳着舞,有些小鬼也不会奏乐,就变出乐器来瞎敲着玩。
没有人在意这些音乐高不高雅,音调准不准确,他们只在意周围的气氛是否热闹欢快。
其实,若不是一路走来的过程太诡异,这里又是一间废弃的寺庙,周围荒凉至极……
那这座凌云寺,还真的很符合路上祈桑与商玺开玩笑时说的“桃花源”。
这里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有的只是一群看着吓人,实则单纯至真的小鬼。
所有小鬼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也忍不住想要留下来……
想到这里,祈桑突然感觉毛骨悚然。
——他居然生出了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祈桑眸光犀利地望了过去,发现是阿符手中的酒杯没拿稳,不慎掉在地上摔碎了。
阿符手掌捂着嘴唇,低声咳嗽起来。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祈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掌心有咳出的血。
阿符对他露出略带歉意的一笑,仿佛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祈桑眸光冷了一瞬,对他的警惕厌恶到达了巅峰。
酒过三巡,周围的鬼都有些醉了。
祈桑因为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便没有贪杯,只是浅浅抿了几口,就将酒杯放在一边。
有小鬼以为是这里的酒不好,祈桑不喜欢,还提议要不要换一种酒。
祈桑拒绝后,小鬼也不会劝酒,而是让两人这么舒服怎么来。
又是几场小鬼七零八落的合奏,终于有鬼醉醺醺提出,该祈桑表演了。
祈桑本以为自己已经混过这件事了,没想到乍然被人点破,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见到小鬼期待的眼神,祈桑也不好敷衍过去。
——其实要敷衍这些没见过什么新奇事物的小鬼,很容易,但他不想这么做。
想了想,祈桑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判命。
比起那些外形或霸气或可怖的灵剑,判命的外形其实不算吓人,但是上面杀伐之气很重,还是把小鬼吓了一跳。
在确定这东西不会莫名其妙就伤到他们以后,小鬼眼里的害怕,就变成了好奇。
有小鬼问祈桑,能不能让他们摸一下这把剑。
得到判命的允许后,他们自发排好队,挨个准备摸一把判命。
有些小鬼排在很后面,排了好一会才排到他们后,却没有贪心地多摸几下,而是乖乖摸了两三下,就让开让后面的小鬼摸了。
判命有时候还会故意逗逗他们,猛然闪起亮光,或者突然抖一抖。
就算被吓了很多次,这群小鬼也依然会被再吓到很多次。
终于,每一个小鬼都排队“参观”完了判命,惹得一向外向的判命,这会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参观”结束,小鬼们又催着祈桑快点开始表演。
祈桑不知道他们想看的是哪种表演,大概是惊鸿舞,绿腰舞那些,但他都不会,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早些年他受人间帝王所邀,为了祈求人间风调雨顺,学过一曲祭祀舞。
对于小鬼来说,只要是仙女的表演,无论是什么都一定很好看。
他们很乖。
他们不挑。
淡蓝色的光逐渐在判命剑身上亮起,在灯火通明的室内或许不算璀璨,但也足够吸引目光。
祈桑身上穿着那袭华服,白色长袍的外面除却层层轻纱,还有一层羽衣似的外披。
洁白的羽毛令祈桑看起来像一只高傲霜白的鸟类,比起仙鹤,更像《山海经》中象征祥瑞的白翰神鸟。
明明唇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却在某些时刻,看起来凛冽高傲地不容侵犯。
刚刚握着缂丝团扇的手,此刻握起剑来也毫不违和,舞剑时手腕翻转,凌厉流畅。
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渐渐停了,小鬼们不再打闹,而是专心看着祈桑的一举一动。
几乎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小鬼们,在面对美好的事物时,本能地会心生欢喜。
商玺倚靠在红色大圆柱上,手中不自觉摩挲那枚夜明珠。
他注意到阿符亦在看着祈桑,那神情微微愣怔,像是欣赏,又像是怀念。
总之,他不喜欢阿符看祈桑的眼神。
就好像他们之间,拥有全天下最深的羁绊。
等到祈桑一场剑舞结束,周围好半晌都没任何声音,只剩下阿符轻轻将酒杯放在桌上的闷响。
直到商玺率先鼓起掌,那些小鬼才有样学样,激动地鼓起了掌。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华服太重太累赘,祈桑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几分薄汗。
一股类似于幽暗花香的味道从祈桑身上飘散出来,好闻得令人几乎要沉醉在其中。
商玺像一名忠诚的护卫,站在祈桑身后,仿佛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实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在盯着祈桑那如红梅一般鲜艳糜润的红唇。
兰肴佳酿,笙镛和奏,磬管流声。
通宵达旦的宴会,所有的小鬼都玩得很开心。
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他们举办的宴会上,出现了“仙女”,经过今天以后,从前的宴会都像是白开了一样。
东方明矣,舒天昭晖。
等金乌的光流淌进大殿,阿符率先道:“好了,宴会该结束了。”
小鬼们依旧依依不舍,但很听话地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他们没办法吃凡间五谷,所以宴会里的酒水和食物都是幻术变出来的。
只有祈桑面前的食物,是小鬼们自己做出来的。
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外形确确实实和凡间的食物没有任何不同。
面对做饭小鬼期待的眼神,祈桑尝了一口眼前的佛跳墙,忍不住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
“很好吃,你若来到人间,必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厨师。”
夸完这句,面前的小鬼突然表情呆了呆,像是突然被静止了时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商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了,但祈桑还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奇怪。
祈桑看向阿符,发现对方像是没发现这个小插曲一样,继续喝着茶水。
但眨眼间,面前的小鬼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刚的异常只是一种错觉。
小鬼问:“你怎么不夸我?你还没夸我呢!快夸我快夸我——”
祈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重新换了一种方法夸:“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我觉得……阿符也会喜欢的。”
“对哦。”小鬼愣了愣,迟疑了一下,“阿符明明和我们一样不是人,但他为什么能吃这些东西……”
祈桑本想借机再说点什么,然而下一刻,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声音打断了他。
“殿下,这一晚上太过吵闹,都打扰到您的休息了……您现在不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祈桑定定地看着阿符片刻,蓦然笑了。
“是,我的确应该去休息了,不必这么着急地赶我走,我很快就会离开。”
此话一出,阿符却瞬间就沉默了。
他似乎是想要反驳,但最后却也只是说:“……他们都很喜欢您,多待几天吧,殿下。”
“如果我说不要呢?”
祈桑起身离席前,淡淡地看了一眼阿符。
“你会接着对我下咒,让我想要永远留在这里吗?”
“我不会再试图将您困在这里。”
祈桑观察了一会对方的表情,突然饶有兴致地反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阿符摇摇头,“我生前身份低贱, 您是祈府的小少爷, 我没有资格结识您。”
祈桑对于这番话的可信性持有怀疑。
察觉到祈桑还有话要问他, 阿符偏头, 温声让还逗留在大殿内的小鬼们出去。
有小鬼问阿符,需不需要把他扶到轮椅上, 阿符摇头拒绝后, 他们就很听话地往外飘。
祈桑也无视商玺抗议的眼神, 让后者去殿外等着, 商玺一步三回头, 好像下一秒阿符就会暴起伤害祈桑。
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阿符坐在原本的席位上, 而祈桑站在他的对面,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他。
短暂的僵持过后, 阿符率先软了态度。
“殿下, 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既然你说,我们以前不认识,那我就换一个问法。”祈桑说,“今天之前,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你见过我几次?”
阿符想说他们从未见过, 但这句话临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喉间溢出一点血腥味,口中的话也不受控制地被替换成了真相。
“很多次。”
阿符一字一顿。
“多到我都记不清次数。”
阿符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祈桑在他没发现的时候, 对他下了咒。
听到满意的回答,祈桑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半弯下腰,拎起酒壶晃了晃。
“怎么,只允许你给我下咒,不允许我下回去了?”
阿符刹那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殿下,您是什么时候对我下咒的?”
祈桑脾气很好地为他解释:“阿金为我斟酒时,我在酒壶上下了咒,他为你斟酒时,咒就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这道咒一直潜伏在阿符的身体里,直到刚刚才开始发挥作用。
祈桑又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阿符只是一个修为尚浅的镜妖,自然不可能与月神的实力相提并论。
既然没办法反抗,他索性就坦然地实话实说。
“我并不是生来就是镜妖的。”阿符说,“刚死那几年,我只有惊蛰和霜降这两天是清醒的,每年的这两天,我都会去见您。”
在确信对方说的都是真话的情况下,祈桑还是很有聊下去的欲望的。
“你好弱。”祈桑说,“镜妖是百妖中最末的那一等,你居然连它都没办法控制。”
尽管酒中还残留着咒,阿符还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没办法,这块镜子本来并不属于我。”
祈桑接着提出怀疑:“祈府有结界,你怎么进来的?”
“你后院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并不在结界范围内。”阿符说,“那两天我会一直坐在上面,如果你离开房间,我就可以……看见你。”
祈桑有点嫌弃:“你好吓人。”
阿符闭上眼,默默自闭了一会。
祈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本以为这次也能得到回答,谁料阿符却死死抿着唇,哪怕被咒反噬得唇角溢血,也一声不吭。
见着对方马上要被反噬得命都没有了,祈桑皱了皱眉,“我不问了,你不用回答。”
阿符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旋即呕出一口血,染红了大片袖口,可想而知反噬得有多深。
“最后一个问题。”祈桑说,“你想杀我吗?”
阿符用手随意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哑声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可以活下去。”
祈桑点了点头,旋即手指轻点阿符的眉心,治愈了他的内伤。
“我已为你解咒,你最好记得今天说的话。”
祈桑不再停留,转身后大步离开宴会厅。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阿符才淡淡收回视线,发出了微不可查了一声叹息。
离开宴会厅,祈桑才发现阿金还等在门口。
商玺也在,只不过和阿金隔了十万八千里……看起来像是,阿金有些嫌弃他。
小鬼本想带着祈桑往厢房走去休息,结果祈桑却拒绝了,反问道:“凌云寺还有什么别的……好玩的地方吗?”
想要探索凌云寺,自然得问小鬼最方便。
在小鬼看来,祈桑去厢房睡一觉,就意味着第二天早上要走了。
于是听见对方还打算继续玩,特别高兴地表示自己要带路。
凌云寺的后山树木高耸,虽值夜半,晚风却温暖而柔和。
直到这时,祈桑才看出来,这个胆小鬼居然还有捣蛋鬼的潜质,一路上折了不少花。
祈桑看不下去,直接把小鬼抱了起来。
小鬼一开始还笑嘻嘻地把自己手上摘的花插到祈桑头上,或者亲亲对方。
慢慢的,他不动了。
小鬼一双眼一眨不眨,直直看着商玺。
祈桑还以为是小鬼想让商玺抱他,还准备让商玺来抱一抱阿金。
然而祈桑刚要动作,小鬼立马抱紧了祈桑的脖子。
看着小鬼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祈桑有些疑惑:“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小鬼疯狂摇头,把脸埋进了祈桑的衣襟里,又开始流血泪了。
祈桑拍拍小鬼的脑袋,好笑道:“怕什么,商玺又不会把你吃了。”
商玺下颌线紧绷,似乎小鬼的嫌弃让他觉得在祈桑面前丢人了。
“会的。”
小鬼呜呜咽咽。
“他……他会把我吃掉的。”
祈桑:“?”
小鬼也在鲛人的食谱上?
商玺比祈桑更为疑惑,但他绝不容许有人或者鬼在殿下面前诋毁他。
在商玺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之前,小鬼呜呜假哭:“商玺吃醋了,他一生气就要吃剥皮小鬼油炸小鬼了……”
祈桑:“……”
商玺:“?”
祈桑不由好笑道:“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小鬼点点头,哭唧唧道:“阿符说了,就是小鬼被人讨厌了,要被人吃掉了。”
商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下应该知道吧……鲛人没有吃小鬼的爱好。
祈桑捏了捏小鬼的鼻子,让小鬼更加委屈了。
“待在我身边,没人能把你抓走去吃掉。”
鼻子一抽一抽的小鬼瞬间抬起头,“真的吗?”
祈桑笑道:“当然。”
小鬼微微放下心,期待地看着商玺:“那你也没有吃醋吗?”
祈桑很放心商玺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下属聪明识趣,经常能揣摩出他的意思,从来不会让他费心思。
相比较之下,脾气比较差的盛翎,就显得不服管教许多。
于是被祈桑十分放心的商玺,镇定自若道:“是的,殿下,我在吃醋,我不希望看见您抱着这个小鬼。”
小鬼:“……”
小鬼“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血泪把祈桑的衣服都染红了一大片,看起来很吓人。
祈桑脑袋疼,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商玺。
商玺干咳一声,又很识相地换了口风:“我没有吃……吃小鬼的癖好。”
小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一圈,明白了祈桑是能完全压过商玺的。
于是小鬼决定抱紧大腿,紧紧抱住祈桑,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
商玺:“……”
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小鬼。
祈桑笑着摸了摸小鬼的脑袋:“别哭啦,我们没有你带路,会在山林里迷路的。”
小鬼自觉肩负重担,连忙擦干眼泪,一边抱着祈桑的脖子,一边给他们指路。
阿金明白怎么样才能最快到达目的地,走了几条七拐八绕的小路,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月光笼罩着水面,银闪的光让这里显得异常美丽。
祈桑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似乎,特别熟悉?
又看了许久,祈桑终于确定了。
——这里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顺着湖边慢慢往前走,很快,祈桑就看见了那条同样熟悉的小船。
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仿佛从未随着祈桑的乘船而离开原地。
祈桑不动声色地靠近小船,这才发现,其实这里还是和初见时有很大的不同的。
比如这条船上的围栏没有布满尘灰,上面也没有因为久未使用,而干裂出的裂纹。
船顶的乌篷依然干净如新,整条船仿佛是昨日才打造出来,今日就停在了水面上一样。
小鬼有些疑惑:“咦?我以前经常来这里,怎么从未见过这条船?”
祈桑没有说出自己来时的经历,他上前一步,迈上了船。
小鬼也准备跟着祈桑一块上船,毕竟这对他来说很稀奇。
然而小鬼跃跃欲试地往前一跳,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了小船之外。
小鬼委屈巴巴揉了揉脑袋,又用手摸上这层无形的屏障,“唔,好痛啊……”
怪异的场景让商玺愣了愣,紧接着他也抬步上船。
小鬼期待看到的“商玺也被撞了一个大包”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商玺稳稳当当上了船。
小鬼气愤极了,咕哝了半天。
“仙女可以上船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哼,臭鱼。”
祈桑若有所思,却没点破,而是微微弯下腰,与小鬼平视。
“阿金,你带我们来这里,是想要让我们看什么呢?”
小鬼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简直单纯到令人不忍心骗他。
阿金兴高采烈道:“这里有好多好多锦鲤,超级可爱!”
祈桑想,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可没有锦鲤,倒是有奇怪的水纹,像是有看不见的鱼。
“那怎么才能见到它们呢?”
“我就知道你肯定想看。”小鬼哼哼一笑,“当然是……要用它啦。”
阿金背在身后的手一晃,骤然变出来一个小酒坛,酒坛的周围还有新泥,显然是才挖出来不久。
小鬼说:“这是阿符自己酿的酒,特别好喝……只要你们把这个酒倒一杯在湖水里,锦鲤就会出现啦!”
很显然,不能上船这件事只很短暂地影响了一下小鬼的心情。
没一会的功夫,小鬼又变得开朗活泼,好像莫名其妙的结界不存在一般。
祈桑状似无意地问:“阿金,你就不好奇你为什么不能上船吗?”
小鬼愣了愣,好像确实是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皱着眉回答:“……虽然我有点好奇,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好像本来就不太想要上船。”
见状,祈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等小鬼滔滔不绝讲完了阿符有多会酿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很长的时间了。
祈桑倒是还在认认真真听小鬼讲话,但商玺已经神游天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了。
小鬼撇撇嘴,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讨厌商玺,就将自己抱着的酒坛子递给了祈桑。
祈桑接过酒坛,发现居然分量还不轻,显然里面装了不少酒。
他本想像小鬼所说,直接开封倒一杯进湖里,谁料小鬼却阻止了他们。
小鬼说:“每次锦鲤都是从湖中央游过来的,你们要是在湖中央倒酒,一定能看到更多好看的锦鲤!”
祈桑问:“在湖中央倒酒的话,你今天不是就看不见锦鲤了吗?”
小鬼挠挠脑袋,看得很开。
“你们下次来看锦鲤,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了,肯定要让你们看见最好看的锦鲤呀,不然以后你不来了怎么办……”
小鬼想。
商玺不来倒是没什么,祈桑要是不来了,他一定会哭出一条河淹没凌云寺的。
祈桑笑了笑,没有再推辞阿金的好意。
见祈桑应下了,小鬼心满意足,哼着歌,轻快地回去了。
临走前,阿金说:“如果喂完锦鲤还有剩下的酒,你们可以尝一尝阿符的酿酒手艺,真的超级超级好呀。”
小鬼走后,商玺拿起桨,开始往湖中央划船。
像来时那样,祈桑依旧单手托着腮,趴坐在船边上。
今晚的月色格外得亮堂,哪怕只有一小群漫天飞舞的流萤照亮四周,也显得四周并不昏暗。
船桨一刻不停地往外划,商玺在划船的间隙,还时不时偷看一眼祈桑。
卸下防备,褪去了在外人面前那副冷淡模样的祈桑,看起来格外昳丽。
祈桑的脸很白,但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像世间最好的无暇美玉,光润细腻。
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凌云寺中,他不是杀人如麻的商大人,祈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月神殿下。
此刻,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朋友,拥有独属于两个人的亲密。
许久之后,船终于划到了湖中央。
月色倒映在木桨边的水面上,木桨随水波而摆动,月亮的倒影被打碎又慢慢重圆。
祈桑揭开酒封,瞬间,芳香扑鼻的酒香就弥漫四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