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by明又灭

作者:明又灭  录入:12-01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祈桑心里实在算不上“被信任”的那一类,霄晖的姿态放得很低, 甚至算得上卑微。
其实是霄晖自己想岔了。
就算祈桑原先不信任他, 现在也会信任盛翎的能力——盛翎不可能让一个可疑的人暂代商玺的位置。
祈桑反思了一下自己曾经是不是过于严苛, 让自己的下属一直“战战兢兢”。
他的反思不是因为偶尔的良心发现, 只是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 对于府上事务的处理速度绝对弊大于利。
祈桑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见到我回来, 好像不太意外。”
霄晖正对着祈桑,但一直垂着头。
两百年的时间, 可以供他回忆的, 却只有临行前一晚祈桑对他的防备。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所以每每思念对方,忍不住回忆过去时,也只会让他心底的自卑愈发深刻。
祈桑没发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这些年霄晖的变化似乎也有些大。
身形比起曾经的单薄, 要多了几分宽阔沉稳, 情绪也被收敛得滴水不漏。
“您忘了吗?我是薛氏的人。”霄晖说, “薛氏最擅长观星,我能算出来,您迟早会回来的。”
祈桑觉得这个说法着实有趣, “消失了两百年的圣子,也不知道薛氏还认不认。”
霄晖听出对方语气里不带恶意的嘲笑, 无法克制本能地生出了一点委屈。
“……我回去过。”
“你回去帮千滨府窃取了薛氏机密吗?”祈桑来了兴致,“月神一出事你就回去,你可以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己的头上,说不定可以获取他们的信任。”
霄晖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尊重祈桑,偏偏说出这话的是月神本人,没办法说什么。
于是他脑袋又垂了下去,只在心里默默反驳。
“他们的确很防备我,但我不需要他们的信任。”霄晖嗓音像凝冰的剑刃,“我回去,为的只是将提出这件事的人都杀了。”
薛氏对月神有恶意的人不在少数。
一夜之间,薛氏死了数十位长老。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和千滨府有关,但杀鸡儆猴的好处就在于此……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没人敢提出来。
但是霄晖低估了薛氏这群人的决心,他们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毁了月神”。
死了一批人,下一批人也会前赴后继地执行前人的计划。
像是一批杀不完的蛇鼠,你总担心他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恶心你一次。
祈桑不太意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这些年,盛翎杀了多少人?”
霄晖毕恭毕敬道:“每当有信徒暴动,都是盛大人出面解决的。”
祈桑脸上习惯性带着的笑意慢慢消失了,他的半张脸沉在阴影中,半张脸被日光照亮。
好半晌后,他才道:“让盛翎来见我。”
霄晖微微颔首,旋即退下。
独留祈桑一个人在房间里,表情晦暗不明。
盛翎来的时间比祈桑想象中要晚许多。
一直等祈桑独自泡好了一壶茶,盛翎才姗姗来迟。
盛翎毫不客气,直接在祈桑对面坐了下来。
“殿下,两百年了,您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和重逢的第一面比起来,他看起来要精神许多,身上那股阴暗暴戾的气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上挂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只是在眉梢眼角的细节处,要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阴沉。
盛翎坐下后,想要为自己倒一杯茶。
祈桑伸出手,直接地将盛翎面前的茶杯反扣了下来,动作不算轻,茶杯在桌上发出了重重的碰撞声。
盛翎动作一顿,紧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自然地将手放了下去,眉眼含笑地直视祈桑。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祈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藏着的诸多暴戾情绪。
这个负面情绪不是对着祈桑发泄,更像是因为经年累月地沉淀在心底,已经没办法剥离出本身的性格。
祈桑直截了当地问:“盛翎,你这些年杀了多少人?”
“都是些该死的人,我没细数过。”盛翎不咸不淡地垂下眼眸,“殿下,是觉得我不该杀这么多人吗?”
“是。”
祈桑说。
“你不该杀这些人。”
听到祈桑肯定的答复,盛翎放在桌上的时候不自觉握紧。
心里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还是掩藏不住地溢出些许,“您在心疼您的信徒吗?”
祈桑面无表情地看着盛翎,好半晌后,他冷笑一声,直接抬手给了盛翎一巴掌。
盛翎的左脸火辣辣的疼,但面上也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情绪,沉默地跪坐在原地。
祈桑站起身,冷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盛翎。
这间屋子的窗开得有些高,日光从高处照射下来,更衬托得少年神明冷淡无情。
祈桑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打你?”
盛翎默了默,全无不甘:“自然有您的道理,我不敢置喙。”
从前的祈桑,哪怕在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冷着一张脸,还从没有这么明显的表达过自己的愤怒。
祈桑冷笑一声:“我从前以为你一定是最知分寸的人,如今看来,你简直是昏了头。”
盛翎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抬起头仰望着祈桑。
他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您是在心疼您的信徒吗?”
祈桑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们受薛氏鼓动反千滨府,为的难道是对我的那些信仰吗?”
暴动为首之人嘴上说着“除奸恶”,实则是为了等千滨府倾颓后分一杯羹。
连信仰都抛下的人,怎么能称之为信徒?
盛翎瞳孔微动,“那您……”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祈桑气得头有些痛,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盛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下意识想讨好祈桑,抬起手扶住对方的手臂,却被祈桑一把挥开。
缓和了片刻,祈桑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
他站在盛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拽着对方的衣襟,让对方被迫仰起头,将身子向他更靠拢一些。
祈桑盯着盛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盛翎,你是仙修,杀了这么多人,你敢说你如今修的还是仙道的吗?”
仙道,魔道。
外人眼中,自古两立。
盛翎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因为心里的慌张远胜过理智,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殿下,我、没有堕魔。”
祈桑以一种审视的态度盯着盛翎许久,终于确定对方没有说假话,面色这才缓和许多。
“盛翎,我问你——你明明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杀这么多人?”
尽管那些人居心不净,为的是夺权千滨府,让薛氏上位,但他们明面上还披了一层“信徒”的身份。
所以盛翎杀了他们的举动,无异于将自己放在了众矢之地的位置。
盛翎自知瞒不过祈桑,只能说了实话。
“殿下,两百年,受过您恩惠的信徒在渐渐老死……月神殿的香火越来越少,我怕等不及您回来,凡间就会淡忘对您的信仰。”
祈桑成为月神的这些年,虽不说恩济天下,却也保证了那些魔族不敢轻易来骚扰凡间。
无数人见过月神强大的魄力,以及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自然愿意追随他。
但随着月神消失了一年又一年,这些传说终将渐渐被淡忘在人们的视野。
这时候就要让那些活得太安逸的人,重新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去针对——盛翎选择让自己成为那个人。
祈桑听到这个理由觉得很可笑,很想再抽一巴掌盛翎,但看到对方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的模样,又觉得自己那一巴掌实在是不痛不痒,丝毫伤不到盛大人那强大的自尊心。
“没有人会一辈子信仰一个神明,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搭上自己,盛翎,你简直是疯了。”
盛翎温驯地跪在原地,好像之前那些阴沉暴戾的情绪都不是他散发的一样。
“殿下,唯独这一点,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祈桑觉得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清了自己这位发小的真正面目。
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骨子里藏着的疯终于被挖了出来。
祈桑心口有些发冷,他觉得对方很不可理喻。
“盛翎,你简直是在把自己当成祭品,来保佑我万事亨通,香火鼎盛。”
盛翎目光如炬,里面涌动着野心。
“殿下,您是神明,就应该享受所有人的敬畏与信仰。”
祈桑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太长,已经没办法让盛翎改变这个观念了。
盛翎做这一切毕竟是为了自己,他没办法改变对方的观念,就得想办法保下他。
似乎是看出了祈桑在想什么,盛翎微微摇头。
他眉眼挂着的阴翳散去许多,“殿下,我早就想好这么做的结局了。”
祈桑意识到什么,眯起眼没有说话。
盛翎站起身,握住祈桑的手腕,本是一个略带暧昧的动作,却因为他下一个举动而显得割裂。
盛翎从祈桑的腰侧拔出了藏在那里的匕首。
“这么多年了,您的习惯还是没变。”
下一刻,盛翎握着祈桑的手抓住刀柄,将匕首倒转,闪着寒芒的尖刃对准自己。
“殿下,我如今声名狼藉……杀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仁爱的美名吧。”

祈桑瞳色是深色的, 但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显现出一点灰色,显得他整个人淡漠无情。
手腕被盛翎握住,没办法挣脱开, 他冷笑一声, 便顺着对方的力道用力刺了下去。
刃影刺穿外衣, 没入身体。
但差了半寸, 避开了致命处。
祈桑倾身凑近了盛翎,桃花眼微微眯起, 抬手挑起他的下巴, 另一手用力拔出了匕首。
“盛大人, 你可是和我签了一辈子卖身契的, 这时候死, 太浪费了。”
拔出匕首的动作太过粗鲁, 牵动起更深的疼痛,盛翎却只是呼吸微微一窒, 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祈桑。
他看见自己的血溅在了祈桑的锁骨处, 便抬手想要擦去血迹,却又恐对方更加厌烦自己。
盛翎从杀第一批人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听出祈桑不打算杀了他,忍不住有些焦虑:“如今我已声名狼藉, 而坊间对您的传言尽是仁爱慈悲, 如果您不杀了我——”
祈桑出言打断, 语气满不在乎:“不杀了你,那些信徒就会倒戈支持薛氏,对吗?”
盛翎以沉默来作为回答。
祈桑少时锋芒毕露, 一言一行都嚣张得恨不得全天下皆知,成神以后才沉稳许多。
然而此时此刻, 盛翎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名意气风发的少年。
“盛翎,你还是小看了人和神之间的区别。”
祈桑唇角勾起,眉眼间浮动着淡淡的不屑。
这句话并没有给出什么承诺,但盛翎原先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祈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傲气盈满眼底。
“我不因他们的信仰而成神,便不会因为他们的憎恶而堕落神格。”
盛翎有点摸不准祈桑这番话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宽慰他。
祈桑看出了盛翎的想法,随手将手上拿着的匕首丢到桌上,重新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盛翎,我拖着病躯修道,勤勉不辍,为的就是没有人能再约束我——而不是为了成神后,将自己套在更严苛的束缚中。”
盛翎心里依然放不下,想多问两句,又自知自己已经惹得祈桑很生气了。
踌躇了一会,还是只敢讪讪站在原地,等待对方主动问话。
祈桑说:“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天道为了平衡气运,会借机对我下手,对吗?”
盛翎心思被戳穿,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你消失了两百年,这些年,我能做出的最坏猜测,只有这个了。”
祈桑垂眸,拉了拉自己的长袍下摆,直到它不再难看地皱起来,才舒展眉心。
“放心吧,天道这段时间不会对我下手的,我大概能猜到祂会什么时候动手。”
盛翎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句话简直像在预言自己的死期。
盛翎忍不住开口,想要寻求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祈桑,你会一直好好的,不会再离开……千滨府的,对吗?”
祈桑单手托腮,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他用手指按住瓷杯边缘,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这得看我,争不争得过天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并没有任何把握。
……或者说,祈桑知道自己失约的可能性比较大,才没有轻易给出承诺。
盛翎和祈桑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的意思?
但他宁可自己没有听出来,面色冷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倏然开口,语气硬邦邦地告退。
甚至不待祈桑应答,他便失态地转身推门,大步离开后,连书房的门没关紧都没发现。
祈桑瞥了眼没关紧的门,用一个小法术一勾,将门合了起来,旋即又把窗子也合上了。
室内顿时昏暗许多,他转了转桌上的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祈桑曾经预测过自己的死期,他知道自己成神后每逢一百八十年会有一劫。
若以此为界,他会死在七十年前。
然而阴差阳错地进入凌云寺后,竟凑巧避开了这一劫……不,也不能说是完全避开。
幻境中,若是阿符没能修好镜像双生,或许他真的会死在里面。
一百八十年一劫,是天道给他定下的命数。
祈桑讨厌这种命数被他人全然掌握的感觉。
屋外恰逢一场雨停歇,风光月霁。
祈桑漫不经心地戳了几下瓷杯,倏地,脑海里想起一件事,表情慢慢变了。
一个肆意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靡靡蔓延。
几息后,祈桑哼笑一声,将干净的茶杯反扣在茶盘里,起身理了理袖口。
“那便看看是天道更狠,还是我命更硬吧。”
月神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起先欢欣鼓舞,月神殿的香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然而这种热闹欢快的气氛值维持了不到半月,就在千滨府毫无表态的沉默中慢慢消失。
所有人都以为,月神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处理掉暴虐残忍的盛翎,以此来挽回民心。
——没有。
千滨府没有任何表示。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有人率先提出了质疑:“月神大人不打算处理……”
恰巧护城的卫队提着刀巡逻过来,被人高马大的卫兵扫了一眼,这人顿时噤若寒蝉。
茶摊的人本不打算起什么冲突,然而却有人隐在人群中,不起眼地喊了一句——
“真是奇怪啊……盛大人杀了这么多人,月神殿下难道不打算管吗?”
一时激起千层浪。
有了第一个人出头,那些畏缩不敢言的人瞬间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开始“讨一个公道”。
卫兵因为得了命令,不得随意伤害平民,所以被众人攻击时,也只是沉默地防御。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最先出头的那个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百姓暴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千滨府。
祈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商玺研究魔域的地形,为下一次作战做好准备。
月神消失了两百年,原先被压制在魔域的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
魔族的消息不算灵通,至今还在骚扰边界,试图试探出人族的底线。
“不用管他们。”祈桑在地形图上画出一条行军路线,“吵累了,他们自己就会停下来。”
商玺的表情显然对此还有些忧心:“殿下,真的不需要管他们吗?”
祈桑目光落在沙盘上,“难道你以为,他们真的是真心实意在为这件事感到愤怒吗?”
在一些小事上,商玺可以帮得到祈桑,但在这些大事上,他的长远目光就远远不如祈桑。
祈桑耐心地为他解释,分析利弊。
“盛翎杀的暴徒皆是薛氏死士伪装的,没有百姓与他们有利害关系,自然也犯不着为了他们得罪千滨府。”
盛翎这两百年的举动看似莽撞,实则已经是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为千滨府换来了最大的利益。
如果一昧仁慈退让,只会让薛氏的权利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就算祈桑回来了,千滨府也只能和薛氏分庭抗礼。
——月神要拥有的,当然得是绝对的权力,没有任何家族有资格分走属于他的这部分。
闹事之人多半是受人鼓动,一时热血上头,要不了多久,等他自己看清局势,就会冷静下来。
为商玺解释的同时,祈桑还能分出心在沙盘上指出商玺的错误。
“这座山地势易埋伏,走这里就是蛾扑灯蕊,自寻死路。”
商玺自知自己此时心绪不定,没办法跟上祈桑的想法,干脆就暂时将沙盘的事搁置一旁。
“殿下,盛翎和您说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从那些下人的口中,商玺知道盛翎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但没被祈桑采纳。
甚至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方法引得月神暴怒,险些让盛大人“失宠”。
祈桑本来就是想着盛翎这时候脑子不清醒,才让商玺来一同商议对策的。
结果这人也问东问西的,好烦。
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效率,祈桑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盛翎让我杀了他平众怒。”
商玺只微微诧异一瞬,便理解了盛翎的决定。
如果是他面对如今的处境,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祈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痛。
“商玺,你说实话,我对你们很差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去死?”
商玺自知惹了对方不快,摸了摸鼻子,没敢反驳,略一思索,也想通了个中关窍。
“盛翎的地位仅次于我,今日他们要求盛翎偿命,明日就敢更过分。”祈桑说,“若事事都依他们,明日他们要求我自戕谢罪,我也得允吗?”
祈桑越过商玺身边,去拿沙盘战旗时,顺带着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也不知道该夸你们关心则乱,还是……太过天真。”
商玺和盛翎在外一直代表着千滨府,像是两柄没有剑鞘的剑,威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如果他们两个都不在了,那月神对外的威信也就大打折扣。
祈桑还没傻到,会主动折断自己的剑。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商玺:“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和盛翎两个人要好好相处……至少别杀了对方,知道吗?”
商玺动作顿了一下,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您才刚回来,说这么丧气的话干什么?”
这句话简直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不是丧气话。”祈桑回头,烛火的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如果不出意外,不出百年,我就会死。”
烛火“噼啪”炸响。
照亮了商玺一张惨白的脸。

一盏烛火能照亮的地方毕竟有限。
祈桑又点起一盏灯烛仍觉昏暗, 便从须弥芥子中取出几颗夜明珠,随意摆在桌上。
室内这才光亮许多。
做这一切的时候,两人俱是沉默。
商玺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祈桑是在等待对方开口。
“……殿下。”
商玺嗓音艰涩。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幼时父母曾差人为我算了一卦, 每逢十八必遇大劫。”祈桑耐心地解释, “我最开始也不相信这件事, 但后来的确都应验了。”
起初祈桑父母是不相信这件事的。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家自幼病弱的乖宝好不容易病好了, 还要受这个苦。
然而当祈桑步入修真界后, 请他当时的师尊算了一卦, 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十八为界, 一生坎坷, 十死无生。”
当年的祈桑将后半句批命隐去, 只告诉了父母前半句,然而只是这前半句, 依然让他父母满眼心疼。
祈桑的母亲更是悄悄红了眼眶, 抱着他心疼道:“怎么就我的幺儿,过得这么苦呢?”
当年的祈桑就不在意这件事,现在更不会畏惧。
商玺连惨淡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从前您都可以躲过,未来也……”
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我不想再躲了。”祈桑目光灼灼, “我决定下一个一百八十年, 就去死。”
商玺的心口像是骤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 无力的窒息感变成一把冰刃,划伤人的同时流淌着刺骨的冰水。
瞧见商玺骤然通红的眼眶,祈桑无奈地笑了一声, 抬起手抹了一下对方的眼角。
“商大人,别哭了, 这里没有给我装珍珠的地方,若是掉了一地珍珠,旁人该知道你被我气哭了。”
鲛人的眼泪只要在还未落下前擦去,就不会变成珍珠,但眼泪也是冰凉的,如海水一般。
商玺头一回略显强硬地握住祈桑的手腕,因为情绪激动,他的手有些颤抖。
“你不是都打算……那你还管我干什么?”
祈桑擦了擦商玺的眼角,但对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难过一些,稍一不留神,便让一滴眼泪变成了珍珠。
滚落的珍珠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照着暖色的烛光,却泛出银白的冷色调。
祈桑捏起那颗珍珠,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个动作对于鲛人来说,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商玺本来心里就有怨气,看到这个场景更加委屈了。
“你都要抛弃我了,还这样……惹人误会,祈桑,你真是太坏了。”
祈桑看着掉落一地的珍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商大人,下次质问别人之前,你能不能先听人把话说完?”
商玺闻言,眼底忍不住露出几分希冀的光芒:“……你不打算去死了吗?”
祈桑摇摇头:“我还是打算去死。”
商玺:“……”
珍珠掉到地上的速度更快了。
祈桑心里一边思考等会该怎么处理这些珍珠,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只说我会去死,但我没说我不会活。”
商玺眼瞳颤了颤,得知对方不是故意寻死,顿时擦擦眼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祈桑说:“神的寿数是随日逐月的,我还有很漫长的一辈子,天道却让我以一百八十年为界,活得提心吊胆……”
月神殿下有没有活得提心吊胆尚且存疑,但他的确是厌恶极了天道。
商玺大概明白了祈桑的意思:“您想骗过天道?”
祈桑眼神里带了些责备,不满地看着商玺:“说得好像我要仰他鼻息似的。”
商玺自己才刚刚哭完,眼眶还红着就赶着来哄祈桑,“对不起,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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