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轻轻扬手,“请。”
乔洛点头,起手,落子。
黑色的圆子落在纵横线条的交点处,左右晃了晃,最终归于稳定。
乌桦云紧随其后,一边开口问道:“你可知这棋的妙处?”
乔洛摇了摇头。
乌桦云兴致不减:“它和其他棋类最大的区别,就是它每一颗子都是一样的。不分将帅和士兵,也没有国王和皇后,形状相同,规则也相同。”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挂着如出一辙标准的微笑面具。
乔洛明白对方言语下的意图,“可惜,现实却不是这样。”
不知何时,隐藏的大门被打开,排行榜出现在圆亭左侧的天空上。花园里虚假的人造日光投射下来,却照不到外界的荒沙。
乌桦云眼里的笑意加深,“人和人是不平等的,形状不同,规则也不相同。”
不明就里的对话让直播间纷纷议论起来。
匿名:乔乔怎么一个人跑大魔头这儿了,还下起了棋,这是在做什么,惊恐
匿名:怎么说话都这么谜语人,干什么呢!(恼)
匿名:这两人是在借下棋互相试探,套取信息吗
匿名:乔乔来是为了拖延住他吧,另外两个直播间好像都要打起来了
匿名:又是拿别人当打手自己在边上看着,要不是有林白这个武力值高的工具人,主播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男的床上躺着了吧
匿名:前面的怎么说呢,刚从畜牲道里出来的吗?
匿名:说起来,林白去哪了,都没看见他
匿名:可能乔乔有别的安排吧
匿名:搞什么玄虚,就这计谋水平你跟我吹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地狱道没搞死我,你先笑死我
匿名:烦死了,稍微有点热度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真这么闲不如去修罗道享受美女男妈妈爱的鞭子去。
不和谐的言论参杂着讨论和猜测不断划过,刷新。
而这一切都干扰不到酒肉林内正在进行的棋局。黑白色的棋子缓缓填上棋盘的空白。
东区境外,三人远远就见到一处小型集市。他们顺利的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目的地,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遥遥看着熟悉的“前地盘”,方良狠狠一锤拐杖,深入沙土三厘米,抬手扶过白须,随风飘扬,“就让我来教教那龟孙,什么叫‘三十天’河东,‘三十天’河西!”
风见背着被沙尘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妹妹,点头表示熟知剧本:“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纱有里从背上爬下,一边拉伸身体一边问:“你们打算怎么三天完成任务?”
“嗯……”风见搓搓下巴,欢快地分享自己灵光一现的计划,“当然是一举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然后他们的物资就到我们身上了呀!”
话音刚落,就被方良一拐打了下去。
风见摸着头上的包,怨念地看着拐杖头。方良道:“你们要是想去地狱买不动产就这么做,我不会拦。”
“那总不能去乞讨吧,让他们可怜可怜我们,一人一分钱,助咱们成为人上人。”
“真是个好主意。只要我们乞讨一年,就能吃上一天的饭。”方良皮笑肉不笑,“乔洛还在等着咱们呢。”
风见乖巧闭嘴,“那你有什么办法?”
方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老气横秋道:“年轻人还是太天真了啊。”
风见欲言又止。
“你知道变得富有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吗。”他双眼一眯,沉声吐出三个字,“是劫富。”
纱有里点头赞同,“他屠穷,我杀富!”
乖巧的面庞上露出和方良如出一辙的凶光。
和西区比起来,东区只有它的七分之一大。
曾经的边缘沙匪自攀上门路,从成为化云的东区代行者后,一路平步青云,从边缘十几平米的小房间住进了正中心、唯三的高级安全屋。
作为代行者,多恩是成功的。
代表化云将其他势力蚕食殆尽,将整片东区打上化云的标签,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核心地段,一间安全屋被多恩改造成富丽堂皇的巨大赌场,向所有能够前来的人开放。一夜暴富的神话和一秒清贫被驱逐东区的故事也开始愈加增多。
方良三人稍作伪装,顺利混进其中。
前脚刚一踏入,就被这儿的纸醉金迷差点晃眼。
“嚯!这才最外面就装这么多石头,真是大方啊!”风见发出没见识的声音,左摸摸右摸摸,被旁边的赌场监察员眼神凝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诶诶诶,别挤我!”方良连连后退,站不稳地晃了晃。
他的背上扛了一大块轻塑料,外头一块质感低廉的黑袍将整个人罩了进去,一丝不露,从外面看,就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块头。
而那标志性的拐杖两端也绑上布袋,遮住特征后被风见抗在两肩,当做棍子耍。
“有必要吗?”纱有里歪头。
“你不懂,出名了就是会这样。”方良沉声道,兴致勃勃地不断拉扯身上的黑袍,力图调整最佳的角度,不忘自我陶醉,“这个高度,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
兄妹俩闭上嘴,注意力转回赌场。
“人真多啊,我说怎么外面的集市怎么少了这么多人。”方良感慨道。
三人刚一靠近人群,就引来周围的注意。
“哟,生面孔。”一吊儿郎当的男人朝外形良好的纱有里吹了声口哨。
纱有里面无表情的无视,风见上前一步,挡在纱有里面前。
“后面是怎么回事,这么见不得人?”一人点了点方良。
风见扭头,微微一笑,“没办法,法外狂徒,只能遮遮掩掩凑合凑合这个样子。”
方良:“……”
那人被风见直白的话语一噎。
“酒肉林嘛,懂得都懂,来赌场不遮住惹仇家的啦。”说完,他指了指不远处另一个带面具挡住容貌的人,摊手道,“你看,不都这样。”
“那你怎么不遮上?”那人语气一沉。
风见瞪大双眼,“我为什么要遮,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大好人!”
他抬手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抱着妹妹可怜兮兮道:“只是和我柔弱可爱的妹妹一不小心落入狂徒之手,被胁迫了,只能无助弱小又可怜的被迫打工……”
站在最后的黑袍人沉默无言。黑袍下,方良面无表情。
演,继续演!
靠着风见的戏精附体和人来疯高情商,三人继顺利混入赌场后,又顺利和赌民打成一片,十分“和谐”。
来之前,他们做过小小的调查,赌场由他们的终极目标,多恩一手操办。
将一个赌场老板引出来的最好方式是什么?那自然是——
闹大啊!
风见微微低下头,唇角狡猾的笑容一闪而逝。再一抬头,又是笑容阳光灿烂的十佳好人。
他压着纱有里坐上赌桌一端,惊的方良压低声音急道:“你们做什么?难道会玩?”
“会一点点啦。”风见谦虚地比了比手指,低头看向纱友里,“对吧,有里酱?”
文静乖巧的黑长直少女点头附和:“一点点。”
赌桌对面,留着小胡子,气质一看就是杀匪转行当赌狗的细瘦男人流里流气地龇了龇牙,笑道:“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什么你玩过家家的地方呢。”
狠话刚一放,一局之后,他就摸摸闭上了嘴。三局之后,他牙也龇不出来了,胡子也不翘了,嘴角抽搐地看着身边不断减少的筹码。
原本堆的像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堆此刻全部流向了对面。这意味着,等结束后,他必须向对面的小姑娘转移三千点的物资!
风见熟练地清点纱有里赢下的筹码,蔫嗒嗒地表示:“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打脸剧本真是老套、俗气又无趣呢,没劲。”
“害。”他凝重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抵住下唇,疑惑思考,“真奇怪,我们也没有扮猪啊。”
小胡子男张了张嘴,目眦欲裂地看着对面驾轻就熟地兄妹俩,半天说不出话。
后面的方良看呆了,有这技术还愁什么乞讨不乞讨的。“你这叫会一点点?”
“一点点。”纱有里面色不变,点头道。
方良:“……”
被激起胜负欲的男人同伙不信邪地坐上椅子,二三十分钟后,步入后尘。
“还有嘛,还有嘛!”风见热情挥手,招呼周围神色各异的观众。
“老钱,今天失手的厉害嘛。”好事者不嫌事大,抱臂嘲笑。
“闭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滴到瓷白纹路的大理石上。男人眼睛猩红,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人畜无害的俩兄妹,试图找出什么破绽。
黑长直面容姣好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注视着身前翻面的纸牌,如果忽视身前的赌桌,就像是坐在哪间中学教室里学习的乖学生。
她的哥哥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屈起手臂搭在纱有里背后的椅背上,一只手转着木棍,花式把玩。
不管出什么牌,都好像被猜到,不管他怎么观察,都无法从女孩的神情中找到半点破绽。
男人勉力勾起嘴角,“你们、你们是出前了吧。这种手段在这里可不行呢……”
话还没落,就没风见“啧啧”两声打断,“出千?”
“没错!你们兄妹俩串通好一起背地里搞小手段,这种小把戏你当你爷爷我没见过呢!”男人笃定地指着对面。
听见声响,得知来了新人一入场就连赢七八局,众人渐渐朝这一桌聚来。
动静很快引来检察者的注意。
方良套着黑袍,险些被人群淹没。
他左看看,右看看,对赌桌这种娱乐形式一窍不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赌,往单纯了讲是运气游戏。连赢的不少见,连赢三局是运气好,但是连赢七八局就不免惹人细思。
看戏的人们注意力一齐落在风见两人身上,只听脸上贴着ok绷的青年无辜地歪了歪头,“出千?不需要哦。这种只要动动脑子就能算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情。”
“纱有里可是纯洁又可爱的未成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出千什么的实在是太冤枉了啊!”
风见大声喊冤,伸出指头指了指男人,笑吟吟道:“大叔,我们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出千呢。是你左手下面多压的那张牌吗?”
男人脸色一僵。周围陷入安静,紧接着一阵哗然。
第二层,一道视线从上向他们投注而来。
此时,另一块棋盘上,棋局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黑棋白棋各占据了一角,在斜路上,终于开启了首次接触。黑棋落入白棋盘踞的领地里。
“小友似乎不喜别人称呼你的姓氏,那我便唤你名字吧,希望你不要介意。”乌桦云一边落子,一边彬彬有礼道。
“你知道,我来这里,第一眼看到副本规则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乔洛摇了摇头。
乌桦云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乔洛平静地回答:“很无趣的规则。”
“哈哈哈。”乌桦云轻轻笑了起来,手上的棋子都忘了第一时间放下。他笑起来眼角才隐约见到一丝皱纹,得以窥见这副年轻皮囊下的岁月。
黑色浓郁的双眼看向厅外静谧的花丛,“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呢。把人直白又粗暴的分成三等。真是好笑。”
“但是很快,我明白我来对地方了。我开始慢慢喜欢上这里——”
他话题一转:“你喜欢这里吗?”
“没感觉。”乔洛淡淡地回应,视线没有离开棋盘。
“有很多人喜欢这里呢。即使再如何痛苦,比起回到轮回,他们更愿意待在这里……”
“啦啦——啦啦,啦——啦——”哼唱声从半掩的小门传出。
门外,两个个头相当的人探头探脑,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白毛挑染的少年拿着短匕就想冲进门,被慢半步的瘦削青年急忙拉住。
赵忠问:“你离阶级三还差多少?”
“嗯……”赵长鸣皱眉凝思,半晌无果,打开系统看了看自己的面板。
“啊,怎么还差2点。”
赵忠抬手扶额,“我不是说了一定要先升级再去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上去是会被规则压制的。”
赵长鸣冷静安慰:“没事,我有大。”
赵忠:“……你这样的话,乔洛可放心不下你。”
赵长鸣眨了眨眼,改口道:“那我们现在再去外面逮个人打劫?”
想了想,他起眉毛:“但是外面能薅的好像都已经被我们薅完了。”
赵忠无奈:“我给你转两点。”
难怪乔洛要刻意提醒他多看着点赵长鸣。
半分钟后,赵长鸣如愿听见了系统提示的声音,顿感豪情万丈,他沉沉道:“我进化了!”
赵忠应合:“是是,我在外面等……算了,我和你一起进去。”
“啊?”
“放心,乔洛给了我一点保命的手段。”
在最后的复仇完成前,他惜命的很。
“两位,不进来吗?”轻快的哼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似乎感受到外面的不速之客,门内的人主人出声招呼。
房间里,巨大的人造水池上,一艘小船随波荡漾。
乖巧娃娃脸少年换上半裸露的红色外袍,慵懒地倚靠在船尾,随手划过水池。略带浑浊的池水顺着裸露的白皙手臂滑落,流到末端被猩红的舌头舔去。
少年快活地笑了起来,站起身,张开双臂欢迎门口两位一脸懵逼的来客。
“酒肉林、酒肉林……酒池,肉林——”
“欢迎来到,我的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这章卡的有点久(卑微)
多恩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来到下层,周围的人毕恭毕敬给他让路。
藏在黑袍下的方良对着来人面色一阵扭曲。
许是是他咬牙切齿的怨念太重,多恩朝他扫来一眼。
他看向风见、纱有里兄妹俩,“没想到两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超的技术,在这里欺负这些菜鸟有什么意思,不如上楼来和我玩玩。”
他虽然是在夸奖,可脸上的赞赏因子实在不多,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惹来纱有里直白又嫌弃的目光。
多恩眼角跳了跳。
边上被明说“菜鸟”的人也不敢说话,安分如鸡地当背景板。
方良突然开口:“咱们三人初来乍到,没想到东区竟然多了个‘土皇帝’。”刻意变化的音色让人听不出他是谁。
多恩臭起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方良接过风见给他的设定。
“哈哈哈。”多恩笑了起来。
“杀人犯?真是让人害怕呢。”细而长的眼睛扫过三人,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最后,他注意到风见抗在肩上的棍子,皱了皱眉。
“你这是什么东西?”
风见耍了耍木棍,嘴上跑车:“哦,这个啊。知道孙大圣不?我在畜牲道觉醒的异能,通感神话。只要一开大,就大圣附体。”
说完,还不忘问一句:“帅不?”
多恩、方良:“……”
只有纱有里面不改色捧场道:“帅。”
多恩被轻而易举挑起怒火,强行按下,忍着额角跳动的青筋,带着三人前往上层。
他转到无人的角落,吩咐道:“这三个估计是来砸场子的,你去查一下他们是西区哪个派来的。”
“嗯嗯,”小弟伏低做小,“那下面那位……”
多恩薄凉一笑:“哼,自己出千技术不行还被人耍着玩,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拖出去就是了。”
另一边,方良正拉着两人急忙商量。
他原本只打算今天来打探一下消息,哪想到这兄妹俩速度这么快,而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他都还没想好呢。
“之前我离开的时候的时候,他还是个阶级六,现在已经已经到三了,你们两个都是九没有办法正面和他打斗,但是……我的异能他非常熟悉……”
方良思忖着自己正面对上赢的概率有多大。这里是对方的地盘,如果不能短时间内解决,被发现后,他们面临的就是四面八方的包抄。
越想,他眉头皱的越深,就在这时,纱有里突然开口:“重点在我和哥哥。”
“嗯?”方良抬头。
纱有里分析道:“乔洛哥哥的计策没有绕弯,我们来东区的目的非常明确,化云一定能猜的到。你的信息他们一定狠清楚,但是我和哥哥就不一样了。”
“我和哥哥是‘意外因素’。”
风见笑嘻嘻地揽过自己妹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狠狠赞赏了一番她聪明的脑袋。
他问:“要不要听听天才少女的想法?”
“说。”
棋盘上的黑白棋经过最初的试探后,终于开始了全面的交战。黑棋像利剑一般突入白棋防守的下角,白棋立刻裹挟回来。局势变化不一,摇摆不定。
“小友的棋风竟然意外的凌冽。”乌桦云摩挲着手上的棋子,第一次思考了许久,才放上棋盘。
“观棋观人,乌先生的棋大气连绵,百无疏漏。要想赢子,我也只能棋走险道了。”
乌桦云温和地哼笑了两声。
恰在这时,稳定了一日的前十突然发生了变化。
先是方良的名字消失,被风见取代。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名字一起出现。
棋局暂停了一瞬。
乌桦云慢了一拍才落下子。他向后招手,唤来一位下属。
乔洛落子的手一顿,还是默不作声将棋子放了上去。桌下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摸上藏起来的玻璃试管。
不一会儿,领命离开的下属端来两碗白璧的茶。
茶水递到他跟前。白璧杯里,清透而浓郁的茶水晃漾,散发着清晰可闻的茶香。
乌桦云介绍道:“这是我命匠人制了许久,才制出来的一两好茶。今日和小友一见如故,心里欢喜,特意吩咐人去取了过来。”
乔洛敛眸,“可惜要辜负乌先生的好意了,我天生对茶这一物过敏。”桌地下戒备的手独自放开,转而索要了一杯白水。
乌桦云一愣,只道:“真是遗憾。”
他神色怡然地端起茶杯,将茶水送入口中。
“在酒肉林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忘记轮回的人,一类是拒绝轮回的人。”
“忘记轮回的人当这里是自己的一世,以为死亡就是彻底的结束,危险来临就是背水一战……”
乔洛开口接道:“——拒绝轮回的人因为恐惧而疯狂。”
“乌先生是哪一类人呢?”
“我?”乌桦云歪头想了想,“没想过这个问题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拒绝轮回的人吧。”
“拒绝轮回的人太多,愈是挣扎愈是看不到希望,愈是看不到希望愈是挣扎……你无法否认,这里就是他们灵魂的庇佑之所。”
“你呢,不管是哪一边,你都不属于。乔洛。”
温和沉稳的男人一双眼睛沉沉地向他看了过来。喊他名字的样子,像是一个年逾古稀的长者,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话语。
他问:“你是因为什么,进入轮回的呢?”
方良三人没有杀死多恩。
半敞开的高级宾客房内,五官阴郁的中年男人像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在角落,嘴里塞满了从方良身上割下的黑布料,发不出半点声音。
偶尔路过的人,也因为视觉死角错过自己的老大狼狈求救的一幕。
多恩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瞪着风见,风见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的异能是畜牲道啊。”
纱有里重重点头:“哥哥,很厉害。”
就在三分钟前,方良将自己的物资点转移给了风见,两人等级互换。没有了规则压制的风见凭借异能杀了多恩一个措手不及。
风见舞动拐杖,情不自禁在纱有里崇拜的目光下耍了个帅,谦虚道:“也没有那么厉害啦,七十二变我只学会了那么六七八九个。”
方良无语,“……把我的手杖还给我。”
他摘下伪装,露出真正的容貌。
多恩顿时瞪大双眼,满眼血丝地看向方良标志性的白色大胡子。
木拐摘去两端黑布,露出花样的纹路,重新回到方良手上。
他摩挲着雕刻的花纹,道:“这是我家乡的花,它长在荒漠里,却成了我们全人类唯一的水源。漂亮吧?”
多恩恨地几欲吐血。
纱有里取下他嘴里的黑布,道:“我给你下了制约,如果你的声音超过30分贝,你就会因为脑血管破裂死掉。”
刚拿下的黑布被风见从纱有里手上接过,嫌弃地仍在一旁,嘴里不断念叨着可爱妹妹的手怎么能碰脏东西。
多恩额角爆气青筋,气的不行,但还是被迫控制音调,轻声细语道:“你还记得那个两个蠢货吗?”
他恶意满满看向多恩,做了个口形,无声道:“我把他杀死了。”
当时三胖子和多恩相斗的惨状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而曾经把乔洛捡回去的两个男人在三胖子被牵连。仗义支持方良的屠飞平死在了多恩的刀下。
大哥死后,小弟整天浑浑噩噩,只偶尔像幽灵一样沉默地出现赌场外。每在多恩经过时,仇恨的视线便死死盯住他。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多恩就喜欢看他痛恨又苦苦压抑的神情。
这么想着,多恩咧嘴笑了起来。
“你不敢杀我,你知道的,如果我死后,化云……”
得意洋洋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后劲一痛,当即晕了过去。
“娘希匹的!我只不过憋了半天没说话,真当我没脾气!”方良收回拐杖。
坚硬的木拐在男人后劲留重重的红痕,风见目测要是再重一点,他的颈椎就能被直接打断。
方良冷冷地看着男人倒下的躯壳,哼道:“这就叫‘三十天河东,三十天河西’。”
解决掉大的以后,剩下的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方良放任兄妹俩离开自由活动,拿着从多恩身上搜来的钥匙,去了自己曾经住的房间。
被占据的房间被整改的面目全非。
他矮下身,放下拐杖,分外吃力地从那张华而不实的床底下巴拉。
忍不住骂了一句,“什么破品味!”
好半天,他才终于喘着气从深处扒拉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他逃亡时没来得及带走的旧物,还好藏得深,没有被发现,得以留存了下来。
方良凝聚出一条细小的藤蔓,钻进锁孔,外表朴实的木盒很快被打开。
木盒里是一些杂乱的小物件。
鹅黄色的发带、曲别针、被使用得只剩下一小截的黑色铅笔……这些,全都是他曾经的有人的旧物。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在盒子里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确定里面每一个都没有损毁。
心里突然生出没有来的疲惫:“我果然是老了啊。”
放在十年前,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区区三十几岁就说出这句话。他锤了锤自己老化僵硬的膝盖,仔细收好木盒后,撑着拐杖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