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路上，他们也恨不得所有人背靠背行进，力求给每个方向都留一双眼睛，警惕无处不在的镜子。
乔洛住的地方很偏，他照常走入居住的树洞。
树洞边，大胡子拉碴的壮汉管理员照常跨坐在矮凳上，不时打一个哈欠，眯着眼像盯囚犯一样盯着他们一个个进入自己的囚房。
深夜降临，所有的活动都停下了。乔洛躺在硬板床上，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大树的居民的生活没有因外来者的加入而改变分毫，甚至反而将他们渐渐同化。明明没有经过训练，但遵守规则书和时间表的作息纪律却比军队还要严密。
天光来临，寂静的黑夜过去，虽然没有太阳，但外面有了嬉闹声，人们渐渐从自己囚牢中走出。
在等待集合的时间里，好玩闹的孩童脱离父母四处奔跑，却也没有走远，只是围着外面的树门转圈。
轮回者抹完脸，睡眼惺忪地走出树洞大门，恰好孩童跑过，和他对上视线。
孩童停下了脚步。他揉揉眼睛，打着哆嗦裹紧外袍，随意地移开视线。
晨露有些重，空气稍冷。挂在树梢的镜子悬停在空中，没有风吹动它，也没有虫子钻出来。平静又祥和的等待过程很容易让人再次犯困。
静止不动的孩童站在他跟前，仰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看起来有些呆。
突然，孩童伸出手，指向他的脑门，出声道：“大哥哥，你的头上怎么有字呀？”
稚嫩的童语让半睡半醒的轮回者一懵，他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正不解着，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视线。
比他晚一步出门的原住民男人看着他的头顶，露出像孩童一样的呆滞表情，随后，呆滞变成迷惑，迷惑变成惊恐，他的眼睛缓缓瞪大，因为惊恐到极致而表情一片空白。
“你、你……”
男人哆嗦着手指指向他，安静片刻，骤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第129章 镜界16
凌晨的大树被一声惊雷炸醒，乱成了一锅粥。雷打不动的晨会被取消，不管是原住民还是轮回者都没有人顾得上。
轮回者刚从梦里醒来，没等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原住民追着在树枝间逃窜。
他们一边害怕从镜子里钻出的虫子，一边提防身后举着随手抄起的器具杂物的面容扭曲的居民，一路狂奔。
“不是，我说他们看我们是个什么眼神？”
“搞得跟我们是洪水猛兽似的！”
“现在被追杀的是我们欸，该害怕是我们吧！”
“到底发生了啊！”
时不时有人拿手指向他们，嘴里飞速地念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追击的大军，脸上的茫然在同伴的念叨下变成惊惧，一同扭曲又疯狂地看向他们。
他们毫不怀疑，一旦被追上，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被住民手上的家具砸成喷血的肉泥。
狭路相逢的轮回者在奔逃中汇合，偶尔有看见相识的人无措地站在树杈之间。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没事？！”
“别管那么多了，先逃命！”同行之人一把压下他指着人的手，拉着他拐向另一根树杈。
“不行，这么下去，先没力气的是我们。”
“妈的，这群发疯的怪物，吃什么吃的，都不会累吗！”
跑了这么久，速度也不见减慢。哪怕是轮回者强化后的身体也要吃不消了。
“这样下去不行……”一人喘着气，落了半个身位，在其他人耳边低声道，“我们得想个办法藏起来。”
乔洛正躲在树干背面，树枝之间的死角，茂盛的叶子正好可以将他的身影遮盖起来。
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终于确认了身上泛起的冷意不是他的错觉。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染上了寒症。
一面圆镜恰好垂在他的头侧，乔洛抬眼看了看，镜子里没什么动静。恰在这时，透过树叶缝隙的小圆孔，他看见几道身影正往他的方向跑来。
错落慌张的脚步声沉重地踩在树枝上，在他们后面，远远地可以看见乌压压一片。
逃命的男男女女由远而近，其中一人找好角度，一个蹿身，下一秒，和躲在树叶间的乔洛面面相觑。
“……”
女人惊讶地瞪大眼睛，扬起一个僵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嗨……嗨，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看中了一个地方……”
正是不久前刚被乔洛从树虫口中救下的三人组之一。
女人当机立断表明自己绝不会拖后腿，自我介绍道：“我叫裴格言，乔哥你叫我格言就好。”
像报菜名一样报出自己的各项数值，还不忘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觉醒的异能，最后表示：“如果有人打上来，我可以定住一部分人，拖延时间。”
乔洛：“……”
倒也不用这么坦诚相见。
他拒绝了对方的投诚，“不需要，这个地方待两个人也有余地，被发现了各自跑就是。”
裴格言见自己没有被赶走，讨好地笑了笑，“乔哥找的地方隐蔽性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呢……”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被乔洛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提溜转来，疑惑地看向乔洛。
乔洛看着树叶丛外的人影，平淡开口：“被你说中了。”
“唔？”
树叶被哗啦啦打开，裴格言一僵，惊慌地瞪大眼睛，见乔洛平静的脸，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几个原住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定了定神，淡定地转过身。他们这些轮回者和原住民都穿着统一服饰，谁看得出有什么区别呢。
她决定假装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先发制人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来人一愣，呆呆地看着蹲在树墩背后的两人。裴格言见人拿着木棍的手不住发抖，但没有动作，于是再接再厉：“早会马上要开始了，你们都不过去吗？”
拿着木棍的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后退几步，裴格言心中一喜，正当她以为自己计策成功时，乔洛猛地将她拽开，带着人一跃而下。
“欸？”
他们原本藏着的地方，爆发出男人惊怒交加的声音：“杀死他们！”
裴格言：！
裴格言：“他们到底发什么疯？”
乔洛松手，两人一起奔跑。他对她道：“走，去找玉衡。”
“嗯？她知道内幕消息？”
乔洛摇摇头，“只有她能看到弹幕。”
裴格言不解，但还是积极献策：“我知道她住在哪里，我是从那边跑来的，走这边更近。”
这里的原住民看他们的表情格外狰狞，乍一看会被吓一跳，但若稍加注意，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看他们的第一眼，看的不是他们的衣着，也不是脸，而是他们的头顶上方临近的地方。
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东西，随后，他们才变得惊恐，目光移向他们的脸，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紧绷，杀意翻涌。
而头顶——
两人兜兜转转，终于在一根粗壮得几乎能容纳几十人的树枝上找到了玉衡。周围的镜子被人为毁坏，她被数十人包围，右手上的佛串悬浮在空中，无风自动。
玉衡注意到了他们，用异能飞速掀翻包围圈，飞身上树，“跟我来！”
他们甩开追杀的原住民，找到了一间偏僻的活动室钻了进去。远远地，还能听见不远处原住民像无头苍蝇一样的躁动声。
一进活动室，乔洛就察觉房间里另外几道呼吸声：“等等，好像有人。”
一个脑袋从镜子后面探出，一见来人，赶忙道：“自己人自己人。”
五个人在活动室内面面相觑，最终由玉衡开口，打破了平静，她道：“是弹幕。”
“什么？”
玉衡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乔洛看到她眼中也藏着深深的不解和忌惮，她艰难开口道：“他们，能看到我们直播间的弹幕。”
“……”
小小的活动室再一次陷入安静，但这一次却不是初次见面不知如何开口，而是信息量过大，无法分析运转的安静。
直播间炸了。
匿名：我草草草草草……
匿名：打一百个草也无法表达我的心情（复杂）
匿名：我刚才听到有人好像念出了我发的弹幕，我还以为是错觉！
匿名：虽然早就想到了，但是真的被人证实还是挺……
匿名：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啊
匿名：这种感觉，就像电视里的小人突然念出视频弹幕还实时互动，游戏NPC听到你在操作骂娘一样荒谬（崩溃）
“我们自己都看不见，他们能看见？”裴格言不可置信道，露出和原住民如出一辙的惊恐。
一个夜晚，天翻地覆。
说不清是轮回者对原住民的惊惧大一点，还是原住民对轮回者的惊惧大一点。
“我们现在出去就像活靶子一样，他们一找一个准，不打我们打谁？”说话的男人双手有些颤抖，希冀的目光落到玉衡身上，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
“你有办法的对吧，你是北极星工会的会长，我们一直在听你的话……”
“冷静点！”同伴按住了男人的肩膀。
玉衡闭了闭眼，“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过去从来没有哪个副本出现过，像这样……”
“像BUG一样。”乔洛接上了玉衡半晌说不出的后半截形容，脸上笑意盎然，和周围四人格格不入。
碧蓝的双眸潋滟起水波，在这片安静的昏暗小活动室里，仿若感应到外面的暴雨般的混乱，随着狂风渐起，亟待掀起更高的波浪。
大树间，无数绿袍来回晃动，没有规律的奔逃。时不时从某一处的粗枝上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分不清是轮回者还是原住民。
本该聚满所有人的晨会大圆台此时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就连担守维护秩序职责的红袍教长也没几个能幸免，全都被惊慌的巨网捕获，在树丛间跟着人流不明目的地逃窜。
圆台三面的巨干高耸地立在白雾之中，不论此时外面有多么混乱。环绕着圆台的蓝汪汪的池面一如往日平静，不见波澜。
圆台上方，静静地站着一位红色的身影。他左手捧着《福音》，右手背在身后，双目紧闭。
过去的每一天，都由他来主持晨会，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在等待，静默地等待着今日的听众到齐。一方平静的天地在他周身形成，和外界的慌乱分隔开，只有沉稳的呼吸和心跳。
渐渐地，似乎被他的镇定所感染，慌乱跑到晨会圆台的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六目无神的胡言乱语和推搡停止，他们齐齐看向中间。
这方平静的天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变得越来越壮大，远处，不断有人在无形中像这儿走来，晨会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中央的红色教袍男人终于睁开了眼，浓而黑的眉毛下，一双深沉的眼平静地扫过一圈。随后，他抬起右手轻轻贴上胸前的桂枝和月亮的金色徽章，像爱人般亲昵的抚摸了一下，一触即离，开口道：
“让我们一起吟诵吧，咏叹吧，歌唱吧，为美丽的世界，为我们的天人。”
雄浑的声音从中央传入圆台中的每一个人的耳中，所有人为之一振。他们不自觉地伸出手，打起拍子，想过去的每一个晨会那样诵读起来。
“我们是来自天空的子民，在天人的之间诞生，我们……”
诵读的声音逐渐高涨，他们仿佛从慌乱中挣脱了出来，渐渐找到主心骨。等到结束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兵荒马乱，眼里只有此时此刻和中央那个领导的男人。
男人平稳地念完序章的最后一句：“……第七天，我在爱中携手，共建神的家园。”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从他嘴里说出的下一句话。
“我们都是天人孩子，我的家人们……”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沙哑，“今日的慌乱我已切身体会，多么的令人痛苦啊！多么的使人惊惶啊！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不净兽套上人皮，伪装成我们的同类混入我们的家园中，我们遭受蒙骗，为其奉上衣食住所，大度地让它们同我们一起接受天人的教诲，却不想，却不想……”
男人的声音颤抖，仿佛正饱受折磨，他闭上眼，“我会原谅你们，天人会原谅我们，原谅它的孩子们，所以，请不要悲伤，也不要害怕……”
周围的人被带动，掩面发出低低的泣声。
男人悲痛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所有欺骗于我们，欺骗于天人甚至意图伤害天人的害兽都将得到它应有的惩罚！”
一句话落，周围顿时响起高高的呼声：“驱逐它们！驱逐不净兽！”
“驱逐不经兽！”
“杀！”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终汇成异口同声的号角。
第130章 镜界17
有镜子的地方不利于轮回者施展，被原住民追赶着的玩家们默契地从四面八方向那个唯一一处没有悬吊镜子的地方赶去。
等乔洛和玉衡几人到的时候，禁闭室外的粗干上已经站满了人。乔洛看到了许多熟人。
天玑裹着兜帽，俊美的脸半张隐在黑暗中。他沉默地靠站在禁闭室大门外侧，气场冷冽，带着刚杀戮完没来得及收敛的锋芒。人们自觉地在他周围留出一片空地。
方良拄着木头仗，一手拉着赵长鸣，正和别人讲话。赵长鸣身上捆绑的绳子已被解开，似乎潜意识中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压抑着自己身体中的狂躁，只恶狠狠地瞪向每一个靠近的人。
几人见到了玉衡的到来，顿时三三两两地围堵上前，乔洛找着空缺，绕开几个想靠近他的人，溜出了包围圈。
“乔哥！”华修明眼尖地找到乔洛的踪迹，跟着他来到方良和赵长鸣身边。
高中生男孩此时面色有些惨白，他的嘴唇打着抖，“有人……有人为了拉我，从树上掉下去了……”
不知道这树有多高，他们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也摸到底。要是运气不好掉下去，也就跟死了没差。
方良看到华修明眼中几乎要哭出来的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华修明勉强打起精神，“她是愚人公司的QUEEN，排行榜上有她的名字，她实力很强肯定没问题。”
“或者相信你的运气，没准可以分给她一点。”
“嗯……”
“折损的人很多。这次意外发生的很突然，不管是我们还是对方都没什么准备。”乔洛笑了笑，“等他们反应过来，有组织地对我们进行围剿，我们中折损的人会更多。”
方良脸色一沉，“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在来的路上我们之中有些人并没有被盯上。”
方良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有。”当时他忙着逃命，没来得及多想。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华修明已经整理好情绪，开口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住在我隔壁的人就是，他没有寒症。”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也是今天才感染上的，只是到处都在乱，我就没有仔细注意。”
说着，华修明和方良对视一眼，明白了这背后潜藏的信息，“只要没有感染寒症，就不会被看到弹幕。”
方良有些激动地问乔洛：“难道你找到了接触寒症的方法吗？”
他的动静引来了周围的注意，不少视线落在乔洛身上，迫切地等待他点头。
乔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有找到。我只是小小的提示一下，并没有打算和你们一起。”
“什么？”方良一愣。
玉衡那儿已经在众人的商讨下决定以这片最高树枝为中心建立守护阵地，利用异能和下面的原住民打消耗战。
原住民人数占优，但他们也有异能这一优势，或许可以险胜。但倘若天人出手，那结果就难说了。
乔洛的话让竖着耳朵偷听的人满脸茫然，有人以为他想藏私，气红了脸想要怒斥。
“你的意思是……？”方良小心翼翼地问。
只见乔洛清瘦的身影动了起来，像风一样穿过林立的人群，在众目睽睽下，人们不解的目光中，吹向无人问津的黑暗树洞，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禁闭室？！
人群中响起惊呼：“他打算……去另一边吗？！”
“这也太乱来了！”
方良看着不见人影的黑色树洞，他竟然觉得乔洛正常了不少，是他想多了……
就在这时，“下面有人上来了！”
树叶被拨开的沙沙声和镜子晃动撞击的声音从他们脚下传来。一人贴在树干上仔细倾听：“人数很多……超过十个了！”
“会不会是逃难上来的轮回人？”
“不像，脚步声不快不慢，很整齐，绝对不是逃难。”
众人脸色凝重起来，玉衡大声宣告，急声道：
“诸位，立刻整队！三人一小组，五组为一队！擅长防御的、进攻的、暗杀的……给我把每一个入口堵死，空中也不要松懈！能堵多久堵多久！”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动作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树干边缘闪烁，很快，多了几个巨大的滚石和人为的防障，还有许多人祭出了珍藏的道具。
一百零八颗佛珠四散分离，飞向半空，成环形将这片地盘包围起来，发着淡淡金光。
“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被突围，我们就后撤！”
“撤哪里？”
“禁闭室！”
“……”
与此同时，和外界的混乱截然相反的是，乔洛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寂静的深水中，阵阵凉意从裸露的皮肤传来。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对他呢喃，他听不懂是什么，但直觉这声音正在呼唤他。
乔洛挣扎着醒来，入目是一片没有任何瑕疵的纯白。
这是……他的第三重恐惧？
他四下转头，除了白色空无一物……不对……
乔洛突然回忆这个埋在他记忆深处的熟悉的场景，纯白的记忆。
这儿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到处都有“东西”。
那个白色的，拒绝所有光线进入，阻绝了一切探究的存在。
乔洛动了动，像漂浮在水中找不到坚实的支撑，只带着自己的身体翻了个身。他又试探地向两端伸出手，又什么都没摸到。
他放弃般缩回手，任由自己自由地漂浮在这不知名的空间中。
突然，白色的东西似乎动了下，像湖面激起的涟漪，而后带起阵阵波纹，一抹白色横亘上乔洛的腰肢，他看起来像被拦腰截断。
乔洛低头，发现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伸手去摸，指腹传来的触感让他一怔，竟然摸到了。
冰凉的，并不坚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微微有些下陷。
脑海中的呢喃声再次响起，像水里冒泡一样“咕噜咕噜”了一大串。
乔洛：“……”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蹙眉正待仔细分辨，腰部传来一阵拉力，他被带着向上飘去，一段距离后又停滞下来。
脑子里又吹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泡泡。
乔洛：“……”
乔洛礼貌微笑，“说人话。”
白色又鼓动了一阵，乔洛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动静似乎从脚下传来，低下头正想探究。忽然一阵眩晕在大脑中震起，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向下拽去。
再回神，脚踩上了一片实地。
周围白雾缭绕，重重白雾之后，乔洛看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雕着白色奇异纹路的光洁石壁。这里有点像山洞，脚下又湿又软，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前方，隐隐绰绰的荧光在白雾中摇摇晃晃。
走过弯弯折折的小路，一潭深泉出现在乔洛眼中，水面上漂浮着朦胧的雾气，似是这些白雾的源头。
乔洛：“或许，我该叫你……沉睡者吗？”
不深不浅的水潭正中央侧坐着一位穿着白色衣袍的男人，他半边身体隐在雾里，令人看不真切，唯有一头顺滑浓密的白色发丝似三千流水般从他头上倾斜而下，蜿蜒地浮在水上。
听见动静，白丝颤动，男人微微抬起下巴转过头，一张和“维序者”如出一辙的脸缓缓映入乔洛眼底，那是一张过于标准的俊美面庞和一双白色的非人的眼眸 。
祂偏了偏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没有名字……你想这么叫也可以。”
“……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我要来的，是你的记忆让我来的。”
沉静的嗓音淡淡陈述道：“你说要‘说人话’，所以我这样见你，那样的构造说不出人话。”
乔洛：“……原来如此。”
回身的“沉睡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从开始到现在，面部表情比乔洛还像石头，只有那双白色的瞳孔，莫名地让人觉得写满了名为“认真”的情绪。
乔洛垂眸，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祂的时候，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下一秒就被冲击的失去记忆。
乔洛敛起杂乱的思绪，再抬眼，脸上习惯性挂起笑容，“那么我可以请问，这位‘沉睡者’大人，我该如何突破这次的幻境呢？”
……等等，祂什么时候靠近的！
白色的长发飘到他脚边，他几乎能看见发丝是如何随着水面的波纹一点一点轻轻荡漾。长发连着的另一端，在三米处，白色的衣裳半敞，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稍稍移动视线，就能在撞入那张彻底显露出细节的脸，猝不及防看见翕动的白色睫羽。
乔洛惊得后退一步，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沉睡者”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微扬起脸，神情无害，“用你们人类的话，应该这样说……请允许我向您郑重地表示歉意。”
乔洛：“……？”
他怔愣地听祂继续往下道：
“祂因为贪恋您身上的味道，一意孤行犯下大错，祂因为贪图您的灵魂而直接出手，差一点就让您受伤。祂们对您的不敬足以下十八层地狱……”
“我已经让祂们得到应有的处罚，希望您能不要生气。”
啊，这……
乔洛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脑自发地处理起信息。虽然对方没有指明“祂”是具体是谁，但他听明白了。
“那……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
“你们不是一体的吗？”
仰着脸的“沉睡者”微微撇头，移开目光，镇定道：“我在睡觉。”
乔洛做出思考状。
“……睡得比较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洛看着那白色羽毛般的眼睫微颤，又抬起，白色的眼瞳转过来，无名的心虚褪去，似是找到了说辞。
“就像人类的大脑也不清楚身体里内脏如何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