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被“主神”加持过的白玉剑鞘挡下了这一击,纹丝不动。
乔洛轻巧地后跃两步,水浪只淋湿了他的衣角。
一计不成,藤蔓蜷曲,试图盘绕上鞘身夺走这令它本能中感到威胁的武器。没想到刚一碰上,灼热的火花就烫得它不得不放开。
树藤的尖端焦黑枯死,失去生命力,无力地垂下。
“唳!”天人急促地痛呼。
乔洛再次躲开,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超规格的剑鞘不仅能够让他在镜子的范围内使用异能,而且天然克制副本生物。
只可惜这水池下方铺陈着镜面,他无法拔剑出鞘。赤色的微光从鞘和柄的缝隙间漏出,发出渴望吞噬的嗡鸣,被迫藏起锋芒。
——他必须找到死角。
躲闪的间隙,乔洛飞速扫向四周。
如果这里就是天人的老巢的话,那么对应另一面的世界,上面被天人庞大的身体堵死的洞口应当就是他们进入血海的入口,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上面一层空旷的教堂。
但这里的层高明显比教堂要矮上一截,天花板上全是层层交织的枝条,恐怕都是天人身体的一部分。
因为常年被水浸泡,周围长满绿苔。只是这池水又是从哪儿来的?
乔洛看向池水中央的层层高台,上面摆着巨大的圆蛋。
——那里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察觉到乔洛意图,天人愤怒了,一根又一根的藤曼加入围攻,群魔乱舞,把净化池捣得宛若波涛汹涌的大海。
乔洛一时不查,被其中一根藤曼贯穿了左肺。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虽然已经用轮回点尽可能点满数值,但和守关BOSS相比还是天差地别。现在没有人能帮他,在来之前,乔洛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贯穿身体的藤曼顷刻间长出触须,预备扎入他的血肉大口饮血,一旁还有几十条枝条虎视眈眈,他不能停下。
而现在最高效的方法……
得出结论的下一刻,乔洛毫不犹疑反手握住剑,从身前对着被洞穿的地方反方向捅了进去,硬生生将藤曼排斥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火花让藤曼再次枯萎,连带着刚生长出的触须也全部掉落。
血液在身体中倒流,从乔洛的口鼻中溅出。
与此同时,他的前脚终于在主人的精密计算下迈上了水池中央的圆台。
血在池水中散开,染红了净化池一角。
一直按捺着,乖乖待在乔洛怀里,避免给人添麻烦的白蛋炸了,祂像应激的猫一样“嗖”得从衣口蹿出,重重地砸向再一次试图攻击乔洛的枝条。
”唳——“
天人发出一阵绵长的尖叫,水面击起一层又一层的浪潮向圆台扑去。
白蛋的现身给了它不小的刺激,尖叫声中似乎带着悲痛。
乔洛眼疾手快反手捞回蛋,飞速向上跑去。
血液流失得很快,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感受不到痛苦,眼里只剩下最高处供奉的巨蛋,一心只想在彻底失去行动力前完成所有的动作。
没有了束缚的赤剑破鞘而出,大杀四方。
狂舞的藤曼一时无法近身,天人暴躁起来,天花板上的枝条像蛇群不断翻涌,抽出更多的、更多的……整棵大树开始晃动。
暴起的树藤之身迅速挤压房间的空间,向中央涌去。眨眼间,空旷的教堂就只剩下高台处还留有空气,因为巨蛋的威慑,占领的速度减缓。
就在这时——
乔洛用尽全力将白蛋向前掷去,被黑暗缓缓侵蚀的最后的视野中,看着祂飞向巨蛋,二者在视野中逐渐重叠。
他好像听到远处的歌声停止了。
身体向台阶重重摔去,血花四溅,身体开始分解……恍惚间,他好像感觉到自己分解成了无数花瓣,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在一时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乔洛的脑海里只划过一个念头——
还要等多久呢?我好像,有点不开心了……
在听到歌声停下的那一刻,乔洛知道天玑成功了。
他带着“余元柏”的笔记,带着“余元柏”的铭牌来到名为“余元柏”的中年教长面前。
前一秒还在歌颂成功驱逐“恶魔”的教长下一秒就见到“恶魔”大大咧咧出现,当即惊怒不已,准备召集人手预备将人拿下。但在看到天玑递出的一个本子时,他却愣了,目光一时无法移开。
巴掌大的本子粗硬的树皮外壳上,留着树干的纹理和经久使用的划痕,给他前所有未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经每天都带在身边,拿在手上。
他迟疑地开口:“你……这本子从哪里来的?”
天玑垂眼,“回教长,从禁闭室里拿到的。”
他放任笔记本被抢走。余元柏一翻开,却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字。
他不善地看向高大沉默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逼问。如果他不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他一定会让他后悔。
天玑依旧垂着眼,既不看他威胁的眼神,也不看周围对他警惕的居民。只有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地开口道:
“第七天……”
“什么?”余元柏一愣,他没听清。
“第七天,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余元柏忍不住皱起眉,突如其来的暴躁冲刷走他的耐心,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天玑又重新念了一遍,但他依然听不清。
“……”
一股没由来的慌张攥住他的呼气,小小一点愤怒火星就让他歇斯底里起来。他后退三步,又前进两步,呼吸急促,只能勉励保持平日严肃冷静的形象。
不速之客沉默着,周围没有他命令的居民也沉默着,安静,太安静了……他听见几乎静止的池中池水倒流的声音。
他恐惧起这份诡异的寂静,尖声下令:“不用等了,来人把他抓住,扔给不净虫!”
居民们动起来,红袍教长们率先冲了上了。
沉默终于被打破。
看着高大的男人被包围,即将被完全挡住的身影,余元柏心头一松,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作为统领数万大树居民的教长,保持威严和沉着是最基本的素养。然而刚刚,他的身体里却仿佛住进的一只无名的怪物,朝空气张牙舞爪地发疯,狂躁得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这只是个意外……他不断在心中宽慰。
突然,宽慰卡住。视野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他用比前一秒还要歇斯底里的大吼让动手的人停下。
在被包围的时候,天玑几乎没有反抗,只是从默默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刚准备将人捆住的居民接到矛盾的新命令,困惑地重新散开一角。
余元柏紧紧盯着天玑手中刚出现不久的暗色铜牌。说话声带上不自知的颤抖:
“……这个,是什么?”
他满心满眼看着那块铭牌,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一边沸腾一边奔涌,怪物又回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
余元柏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究竟有多大,周围的居民们被得后他吓得后退半步,怯怯地看来。
“教长……?”
晨会四面的断木依旧高耸静立,八面扇形的池水依旧湛蓝见底,白雾缭绕,微风过境,依稀能听见远处风吹绿叶的轻响。
“沙……沙……”
“沙沙……沙沙……”
仙境般的寂静被自外向内的打破,树叶作响的频率徒然变快,脚下踩着的沉稳的巨枝仿佛在晃动。
这是……地动吗?
众人从惊吓到迷茫,心神一下子跑到外界,惊慌地向中央的男人求助般看去,然而过去一次又一次带领他们的主心骨此时却不在状态。
天玑始终漠然,他凝视着大吼一声后就呆愣原地的余元柏,幽黑的眼中带着剥皮扒骨的探究。
晃动越来越大,慌张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静静站在原地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扔去铭牌。
铭牌在白雾中一隐、一现,不等它的抛物线落下,余元柏就在半空中将它截住了。
他颤抖着手翻过刻着字的那一面。
这是他认识的文字,这是他刻下的字迹,这也是他划掉的“第七天”,是他……
铭牌是天玑从另一端带来的。
一开始,他本打算直接带着笔记本来找人。对面情况不明,万一又一次落入“镜人”的包围圈,他恐怕再难身退。
但路上他又转念一想,改变了想法。
迟钝的大脑努力将乔洛的话重新梳理一遍,他记得乔洛似乎有提过,对面“现在”没有人。
天玑不知道乔洛的判断依凭的是什么,他相信乔洛的“理性”,不会对他说无用的废话,于是选择了照做。
好在他带着镜子回去了一趟,从血污里扒出被遗弃的铜牌。
如今,他看着七步之外脱力跪倒的人,突然理解了乔洛的判断。
“我的……天人啊……”
余元柏泣不成声,嘶哑的声音不负昔日沉稳有力。
他以跪坐的姿势半伏在地上,双手拢着铭牌,低着头,几乎将额头抵在牌面上。他像个在神前谦卑祈愿的信徒。
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你背弃了你的信徒,而你的信徒……也背弃了你……”
乱糟糟的人群奇异得安静下来,他们或蹲或立,姿势不一,只是神情如出一辙的茫然,看向晨会中央。
“唳——”悲鸣远远传来。
居民睁着迷茫的眼,流下了他们自己也不理解的眼泪。
他们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悲伤了。只剩下被他们遗忘的过去,蒙上记忆的尘埃,淹没在无尽的时间里。
倘若有一天,他们能够想起,那应当是一个童话般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棵古老的大树,树上住着侍奉神明的族群。神明自称“天人”,人类自称“大树居民”。
天人赐予他们填饱肚子食物,教导他们文字,带来许许多多有用的知识,让他们得以在大树上建起一座又一座房子。
他们喜欢闻天人的花香,喜欢被天人的枝蔓温柔地拂过脸庞;他们喜欢爬上大树的顶端,伸手去摸近在咫尺的星星和太阳;他们喜欢歌唱,看天人坐在高位上,低眉放任他们吵闹……
大树居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为天人献上最赤诚的信仰。
“——‘天人五衰’,这是轮回的先辈带进来的词。”在乔洛告别玉衡前往孵化室前,玉衡这么告诉他。
天人的寿命悠长,拥有与生俱来的的尊贵地位和香洁不染的身躯,但它们终究还是轮回中的圣灵,始终存在一个无法逾越的界限。
当祂的死期来临,华服尽褪,花冠枯萎,身体腐烂发臭,高洁的音乐也不会为它而唱。它将离开自己原本象征着高贵的地位。
也就是天人五衰——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身体臭秽,以及最后的不乐本座。
在看到镜子两边截然相反的天人,而赵长鸣认出是同一个的时候,玉衡便明白了。
镜子的一边代表“死”,藏着五衰后的天人,和被屠戮的信徒;镜子的一边代表“生”,一个用“颠倒”换来的生命的延长。
“……那则传说里,它将六道轮回称为‘□□’,将轮回之外称为‘无□□’——很有趣的名字,对吧。”
玉衡的声音很轻。
“只要身处轮回的生物都逃不过‘欲’字,不过,只要通关天人道副本就能离开轮回的说法还是有凭据的。”
“传说,倘若天人能够实现超脱,就可以离开□□,抵达无□□,获得永恒,但倘若它眷恋权势,无法放下自己拥有的一切,最后只会失去,五衰而亡。”
乔洛问:“之后,堕入轮回?”
玉衡表情淡淡:“嗯,它应当就是那些能在副本里游走的怪物的前身。”
所以,那群怪物才会说“天人道”是祂们的“故乡”。而现在这个副本里堕落的“天人”将会成为被记载的第五只S级NPC。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玉衡沉默了许久,久到乔洛以为她拒绝了回答。
她缓缓开口:“因为,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如果你想合作的话,就去找天玑吧。他和我、和其他七星都不一样,他会一直走下去的,因为有人在等他……”
说到这儿,她顿住了声,陷入某种漫长的思绪里。许久,才似乎掠过了这一茬,轻轻摇摇头叹息道:“他呀……如果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应该会评价一句‘无趣’吧……”
“——无趣的闹剧,天人衰亡无法满足信徒的要求,所以信徒背弃信仰;天人又不愿失去拥有的尊贵,所以颠倒了一切。”
天玑站在高台,面无表情地俯视晨会圆池周围的众生百态,轻哼一声,转身离开,将所有居民抛至身后。
他前往乔洛所在的位置,却在半途遇到了其他幸存的轮回者。
他们藏在树枝后,彼此之间相隔很远。半边身子掩在树叶后面,露出一双略微涣散的眼瞳。在感受到天玑靠近,一致扭过头,视线对准他。
一、二、三……
竟然有三人。
应该有不少人成功到达了这边,只是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大树的晃动始终没有停下,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玑急着赶路,不想做多余的纠缠。
好在这三人什么都没有表示,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正要离开,余光却突然瞥见一只青褐色的虫子正趴在一个人的脑袋上啃噬,因为颜色的原因,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好家伙,竟然已经分不清镜子和树叶了吗。现在这三人恐怕和傻子无异,难怪一动不动。
——虽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抬手提枪将虫子击落。
短暂的一个错身,大树的晃动猝不及防以一种几乎要将自己从泥土里连根拔起的力度加剧。四人被直接甩了出去,直直向下坠落,砸穿一层又一层枝丛。
视野中天旋地转,天玑混沌的大脑在失重下清明了一瞬。
下面是,下面是天空啊!
此时,一团鲜红的玫瑰花瓣打着卷从净化池里飞出。
乔洛感觉自己的意识好似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瓣,被风托着往上飘。
他飘啊,飘啊……
不知过了多久,又开始向下坠落,穿过身体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他不断抖动、翻滚。
回忆在走马灯,一个小瓣承载起一片。
玉衡在向他告别,拒绝同他一起前往孵化室。
她在树枝上席地而坐,盘腿闭目,佛珠悬浮在她周身,成环形缓缓旋转,沉默得像她房间里的那尊古铜像。
直到乔洛转身走出很远,才听到一句微不可察的话,似乎在和他说,又似乎只是自语:
“我知道,复仇的尽头是自我毁灭。我被仇恨困了太久,而我,心甘情愿……”
所以啊,“——一切苦相,皆是虚妄,欲海无涯,回头不是岸。”
就像天人一般,她无法放弃。过去的回忆,多看一眼就受伤……对于借助轮回的规则实现愿望这件事,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坚定地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有把握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天玑。
记忆闪回,似乎有人在高声大喊:“轮回的规则是轮回的规则,这是我们轮回者自己带来的!你难道就不好奇轮回的背后是什么吗!”
那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发的男人,笑得漫不经心:“……没错,是我杀了他,但这是他自己委托我的哦。”
乔洛问:“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哦。”
“你又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哦。——对了,我来教你唱歌吧!”
记忆好像擅自做了扭曲和捏造,灰发男人扒着他不放,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哼唱,听得他无比烦躁。
旋律不经允许就住进了他的脑海,自发地滚动播放:
“……把你的天堂放入我的脑海里,把你的地狱植入我的骨髓中……”
“我的心跳和脉搏将随血液奔涌,流入万物的鼻息,流入时间的回廊……”
在这样的背景音里,他看见灰发男人突然抬手将针刺入了自己的前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我们都是食物,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说完,他直挺挺倒下。
意识的花瓣轻颤,堵塞的记忆开始缓缓回流。
乔洛想起那一天,他被天璇拦下之后发生的事情。
玉衡满心杀意,一心想置天璇于死地,但他们最后并没有打起来。
玉衡选择留下,而天璇选择自杀。
自杀啊……自杀的人在轮回里是没有姓名的,难怪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记忆中的灰发男人。
旋律依旧在响,穿过古老的苍天大树,飘向辽阔的天空。天璇最后话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更久以前,站在暴雨中提灯翻阅调查笔记的弗舍尔,他专注而疯狂的眉眼。
乔洛推测,一定是弗舍尔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进而影响了天璇,让他最后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而能让他一次次主动步入险境的就只有那曾经他对他说过的问题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身处何处”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抱有如此大的热忱,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自己的生命。
——轮回者是食物?
乔洛并不惊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天璇给出的答案有一定的合理性。
从轮回的发展历程来看,不断被吸纳进入的轮回者,不点一点丰富完善的六道规则,需要定期上供的金币,被没有制约的交易,以及越发热闹也越发极端的论坛和直播间……
一切都像是将人扔到了热锅里煎熬,以滋生出足够的欲望。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弗舍尔。
……而我,此时又身在何处呢?
飘零的花瓣一路坠落,终于停了下来,轻轻地落在天空上。它们旋转着,凝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乔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半坐在一片无形透明之镜上。
下面是碧蓝的天空,触手可及的白云在他身旁环绕。他抬头望天,一团墨绿点在大片的黑色中,是大树。
意识迟了一拍才慢慢回笼,新组装的大脑好像有些不太灵光。
乔洛努力回想。
他记得他把白蛋扔了出去,蛋融进了那颗巨大的圆蛋里。
是这样没错……但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按照最开始的设想,旧的“天人”离开后,新的“天人”将从蛋中诞生,接替空缺的位置,完成一个轮回,进而开启下一个轮回——这是天人道的正常情况。
然而在镜界里,旧的“天人”没能成功离开□□,他无法接受衰退死亡的自己,颠倒了世界,留存下“生”的状态之外,除此之外还狙击孵化室,掐死每一个可能破壳取代自己的蛋。
但它的力量终究是有限,不可能完全打破轮回。
所以,那颗供奉在净化池中央被天人留在自己身边看守的巨蛋就是最后一个线索。再加上被他阴差阳错带走的白蛋,两者结合就可以组成破解副本的钥匙。
如果他的假设成立,那么在他将白蛋扔进巨蛋里后,那颗蛋将成功完成最后的孵化,破壳而出打败天人。
乔洛不知道最后成功了没有,他总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白蛋?他迟疑地想,白蛋……是白色的吗?
为什么他记忆里好像有人告诉他蛋壳上有花纹。
乔洛缓缓皱起眉,他觉得不论是这个问题还是思考这个问题的自己都有点怪,但还是继续思索了下去。
或许是他看漏了什么,又或许是……
就在乔洛和混乱的记忆搏斗时,忽然一张纸飘进他的视野里。
乔洛奇怪地抬头,下意识伸手接住。
这张卡片有点眼熟。他翻过来一看,就见一行丑字。
“……?”
“噗嗤……”
乔洛没忍住轻笑出声。
【想吃,但,不吃。】
这五个字不管看几遍都觉得像蚯蚓在爬。
这封情书……就当它是情书吧,乔洛一直放在身上,应该是和他一起掉下来的。
兜兜转转飘回他身边,这刻意的模样生怕他看不出来。
“真好意思拿出手。”乔洛轻声吐槽。
混乱的记忆被一打岔,忽然清明不少。
那颗蛋不是单纯的“新生的天人”,毕竟是那家伙送到他面前的。
遥远的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古朴的石殿。
巨大的殿堂宽厚而静默地鼎立在天地之间,天空下出现它的幻影,数不清的影子重重叠叠,让人看得晃神。
乔洛太熟悉了。在他精神值满100之后,这座地狱道的雪原深处的大殿就像后花园一样对他彻底开放。
他穿过寒冷的雪原去过好几次。可惜,除了意外抵达的第一次,其余都一无所获。
而现在,不需要他主动向大殿奔去了。
耳边恍惚听到“咔擦”一声,似乎有什么裂开,但四周又什么都没有。
乔洛检查了一圈,意识到这声音不是现实中听到的,而是在他脑中直接响起,来自他过去的记忆。
他眨了眨眼,看到记忆里突然浮起的画面。
净化池被树枝藤曼挤满,水溢上高台,涨到了最高处。
距离水面只有三厘米的上方,白色的巨蛋静静地立在中央,一如既往地发着幽幽银光,让它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让人看不真切。
仔细看,就会发现一条不规则的缝隙出现在光滑的蛋壳腰部,并且向两端蔓延。
“咔擦咔擦……”声音不断。
本就不敢靠近得天人更加惊慌,随着蛋的开裂,它也要原地裂开了。
它不敢再往中央挤压,疯狂地向外扑腾,试图钻出这片狭窄的空间。然而,它盘踞的身躯早已大半腐化,僵硬得像枯木凝固在顶端,一时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蛋越裂越大。
里面的东西正在粗暴地撞击抚育、保护祂的外壳,裂缝在腰部蔓延了一圈,又开始往顶端飞驰,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吧”声,蛋体解崩。
紧接着,一位小小的、可爱的幼儿探出头,一头乱蓬蓬的白色短发乱七八糟地朝各个方向支棱。在祂的身后,长着一对雪白的小翅膀,无意识地扑闪。
这被天人藏匿,大树居民的敬爱的巨蛋孵化出来的东西模样好似大树的精灵,又好似神话中圣洁可爱的天使。
但显然,祂两者都不是。
只见祂低头看了看自己,面颊胀红,小嘴气得一张一合,似乎在飞速地辱骂着什么。
天人紧紧贴着四面墙壁,发出无声的尖叫。
看新的“天人”的模样,祂应当是鸟,而它自己是树,它们理应同出一源。可是为什么,它此刻感受到的压力,哪怕是它的鼎盛期也不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