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不敢再说了,但显然还是不理解。
秋华年也觉得有些奇怪,九九的性格外柔内刚,正常场合里,在带着暗卫和下人的情况下,她不像是主动回避李睿聪等人,连照面都不敢打的人。
果然,几句话哄春生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后,九九立即悄悄拉着秋华年去碧纱厨里说话。
“华哥哥,我发现那个李睿聪的小妾,很可能是一个熟人。”
“谁?”
“清荷姐姐曾经的丫鬟,皂儿。”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有十六亲自挑的暗卫在,九九完全可以在京城横着走,没有安全问题,避一下只是不想让皂儿把自己认出来。
九九也知道晋王那边的危险,秋秋让她出门要带暗卫的时候当然会说清楚,不然她也不会敏锐地意识到跟在祁雅志和李睿聪身边皂儿的问题,避开后回来立即告诉秋秋
(九九只认识祁雅志,不认识李睿聪,是看见祁雅志联想到晋王,再看见皂儿联想到清荷曾经的遭遇和话,二者结合,推断出事情可能有问题,立即决定避开不让皂儿把自己认出来的)
皂儿?秋华年花了一点时间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
九九和清荷最早相识,是在宋太太举办的桃花宴上,清荷不知为何落入河中,九九将她救了上来,二人就此结缘。
当时九九便发现了一个非常反常的事情——清荷的贴身丫鬟皂儿在自家小姐落水后,既没有喊人营救,神色也不见焦急,只是远远看着。
那次之后,皂儿便人间蒸发了,清荷换了一个新的贴身丫鬟,结合后来知道的信息,九九推测清荷那次落水十有八九是皂儿教唆的,事情被自己撞破后,宋太太立即悄悄发落了她。
九九条理清晰地说,“华哥哥之前让我小心祁雅志还有与晋王相关的人,所以我在琳琅阁二楼看见祁雅志后,立即仔细观察,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边的皂儿。”
“我请出暗卫询问,暗卫告诉我,祁雅志身边的一男一女是那个李睿聪还有他的小妾。”
九九没有亲眼见过李睿聪,不过知道这个考中举人后嘴脸毕露、大放厥词,被兄长割袍断义的负心人。
“我知道清荷姐姐的身份有些异常,怕皂儿把我认出来,进而想起清荷姐姐,把隐秘告诉李睿聪等人,所以一直等到他们离开琳琅阁才回来。”
九九说完,秋华年也捋清了思路,他摸了摸九九的脑袋夸道,“九九做得真棒。”
九九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自己已经长到秋华年肩头高了,不是小孩子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等、等再长高一点就不让华哥哥摸头了!
秋华年知道的事情比九九更多,他想到清荷出身江南迟家旁系,而迟家早就暗中站在了晋王阵营,祁雅志和李睿聪也投靠了晋王。
如果清荷真的是迟家近两年大肆寻找的那个去过别院的女子,一旦皂儿那边听到风声,把清荷还活着的情报告诉李睿聪,迟家立即就会知道!
秋华年的心提了起来,想到杜云瑟送回去的信,稍微松了口气。有了那封信提醒,宋举人和宋太太应该会更谨慎地保护清荷,拖延出应对的时间。
“华哥哥,清荷姐姐很危险吗?”九九看见秋华年的脸色,不由得又急又怕。
秋华年想了一下,带着九九一起去找杜云瑟,把各种推测说了一遍。
九九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临危不乱和聪慧,秋华年不想一味地把她保护在真空玻璃罐中,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杜云瑟听完后,修眉轻蹙,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桌面,这是他在深度思考的标志,秋华年和九九都没有出声打扰。
“九九,你和清荷是交心挚友,她过去有和你说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九九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
上一次见面的最后,清荷姐姐告诉了她一句话,让她在觉得“你的兄长们有需要的时候”告诉兄长们。
九九曾反复思考过这个要求还有清荷姐姐让她传达的那句话本身的意思,却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此时,她终于豁然开朗。
“清荷姐姐让我告诉兄长们一句话,她说,在你们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明白其中意思。”
“什么?”
“清荷姐姐说——‘清池闲人,不是一个人。’”
杜云瑟沉吟数秒,突然一挥衣袖,匆匆朝外走去。
“云瑟,你想到什么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份让我们束手束脚的探子名录应该有着落了。”杜云瑟回头道,“我要立即去见殿下,华年,你让人速速快马加鞭追上乌达,送信暗示宝义叔保护清荷的安全,记得找好借口,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杜云瑟匆匆离开后,秋华年也着手准备。
他让九九去给存兰和清荷都写一封信,在信中做了暗示,接着派人带着信去追乌达。九九下午不在,晚上回来后知道家里派人回乡,想给小姐妹们捎封信很正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送信的人出发后,秋华年安抚了九九,九九知道这件事需要保密,努力调节情绪,没有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当天晚上,杜云瑟回来得很迟,秋华年没有坚持住先睡了过去,陷入梦乡前,他还在想有关清池闲人的事。
清池闲人是火遍裕朝大江南北的一代风月词宗,凡有作品问世,很快就会风靡全国,据说如果一位名伎能得他一首词,身价立即会翻上数番。
秋华年曾读过清池闲人的词集,觉得那词虽然清丽奇瑰,音律优美,写情写景俱是一绝,但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颓丽之风,如同濒死之人的挣扎呓语,读多了会让人觉得人生荒唐无望。
据说清池闲人成名数年,但从未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久居江南。
江南……迟氏一族是江南的豪门望族……
清池闲人的词风虽然大体上统一,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细微的变化……
清池闲人,不是一个人……
带着这些东西入睡的后果是,秋华年做了一个极为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清荷坐在江南水乡的花窗前执笔作词,转头说自己就是清池闲人。接着他看见了无数看不清脸的女子,每一个都说着同样的话,声音层层叠叠,千般叹息,像哀婉的咒歌。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杜云瑟早早就去翰林院上班了。
星觅进来说,“哥儿醒啦,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老爷临走前让我告诉哥儿,说事情都在计划之中,让哥儿不要着急,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星觅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只是一字不差地转述,秋华年听完后,心里陡然一松。
他们已经提前发现了皂儿这个隐患,占据了先机,以杜云瑟和太子的能力与势力,不可能玩不过迟氏和晋王。
京城北城,教忠坊,铁狮子胡同里有一座去年新精修过的三进院落。
这里是国子监丞李睿聪的府邸,作为一个月俸只有十两银子的正九品官员,李睿聪的府邸无论是大小还是装饰都超出了正常水平,买宅子和装修的钱都是他的商贾岳丈出的。
李睿聪搭上江南迟氏一族,留京成为京官后,岳家白家对他的讨好更上一层楼,夫人白承欢也不再“耍小性子”,主动帮他和娘家要钱修宅子,还经常替他寻美人、纳小妾,让李睿聪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时近中午,后院又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李睿聪前些日子从晋王府带出来的侍女和皂姨娘又闹起来了。
丫鬟控制不住看热闹的心,竖起耳朵偏着头努力辨别,白承欢跪在佛堂里念着经文,任凭那些动静划过耳朵。
“夫人,她们天天闹,您不管管吗?”
白承欢看了她一眼,“让厨房记着给在前院读书的小公子送饭,叫小姨娘用过饭后来我这里,然后你可以自便了。”
丫鬟不想留在佛堂里发闷,见目的达成,高高兴兴地走了。
白承欢缓缓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神龛里慈眉善目的佛像,第一万遍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
她起身关上佛堂的门,狭小的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白承欢靠近烛火,点燃三炷清香,正欲更换香炉里快烧尽的残香,手中的香突然从中央齐生生断了。
白承欢一惊,感觉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微风,一道阴沉清越的声音已经贴着她脑后响起。
“不要动,我们来聊一聊,白承欢。”
白承欢不知道背后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是凶是险,她想放声尖叫,下一秒想到在前院读书的儿子和在后院的妹妹,咬死牙关硬生生忍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
背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无波古井般一条条念着白承欢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你虚报了从娘家要到的钱以及修宅子用的钱,暗中攒下了一千多两银子。”
“你和妹妹白承钰多次以生病为由变换药方,偷藏药材,那些药方单看没有任何问题,可加起来却能组成好几副效用不同的秘药。”
“你悄悄记录了你丈夫李睿聪一年多来的所有书信与行迹。”
“你非常希望他去死,对吗?”
白承欢双手抓着胸口的衣襟,紧张到极致后,反而放松了。
她可以确定,背后这个存在,是为了李睿聪来的。他不是凶也不是险,是大吉!
白承欢轻轻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我希望他死,但要以对我最有利的方式去死。”
九九认出皂儿之后,杜云瑟便忙了起来,经常在书房工作到深夜。
十六来了几次府上,替太子传递绝密消息,每次来都要偷偷看一看谷谷和秧秧。
他的手握得住杀人的利刃,折得断坚硬的骨头,面对两只柔软的小团子,却连抱都不敢抱一下。
秋华年抱起谷谷,把他放在十六的左臂里,又抱起秧秧放在右臂的臂弯,十六连呼吸都不敢了,目光谴责地看向秋华年。
秋华年笑了,“小舅舅连我都拎得起来,抱两个孩子肯定稳稳当当的。”
十六抱孩子的手法非常专业,一看就知道专门观察学习过,他的不敢只是心理作用。
十六后背挺直,僵硬得像一块铁板。谷谷和秧秧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十六皮肤上,让他忍不住微微战栗,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开口让秋华年把孩子们抱开。
秋华年忍俊不禁,心想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美少年终于有喜欢的事了。
十六作为暗卫洞察能力显著,看见秋华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竟生出几分尴尬。
他微微偏过头,转移话题道,“我这几日要离京出去一趟。”
“是……为了清荷?”
十六点头,“我已与李睿聪的夫人白承欢达成协议,她会设法在合适的时候提醒皂儿‘记起’迟清荷,再保证李睿聪把混淆过的情报传达给迟家。”
“迟家势必会派人将迟清荷抓回确认,我会亲自坐镇漳县,保证他们抓回去的不是迟清荷,而是事先准备好的替身。”
秋华年顺着思路说,“让替身代替清荷面对迟氏主导此事之人的审问,这样就能深入敌营,获得最机密的情报了。但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秋华年见十六说得淡定,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替身是谁?”
“有好几个人选,都是久经训练的暗卫,届时会根据实际情况决定。”
秋华年直直看着十六,没有被糊弄过去,十六顿了一下后道,“……我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事态需要,我会作为替身被迟氏捉走。”
“为什么?”秋华年吸了口气。
“我也是暗卫,一切都是为了任务顺利完成。太子殿下手下所有暗卫中,没有人的伪装和隐匿能力比我更强。”
“而且我也是暗卫中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更容易与迟氏一族周旋,从细节中发现蛛丝马迹,得到想要的情报。”
十六耐心地给秋华年解释,一条条全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秋华年却没有展眉,等他说完后开口道。
“小舅舅把什么都考虑好了,就是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
十六哑口无言,秋华年继续问,“太子殿下知道小舅舅的计划吗?”
十六露出不解的神情,“整体计划殿下自然知晓,殿下给我的任务是确保替身一事顺利进行,借此从迟氏手中得到情报,接下来的都是我的事,一向如此。”
“若连完成任务时的具体细节都要劳烦殿下决断,我们做属下的何其无能?”
“……”秋华年被他噎住了。
十六若有所悟,把谷谷和秧秧往怀里抱了抱,不甚熟练地宽慰道,“比这凶险数番的任务我也做过许多,此次我们料敌先机,提前设好了局,我会活着回来的。”
秋华年沉默半天后问,“什么时候走?”
“马上,其他人已经在城外等待了。”
十六来这一趟,是来告别的,秋华年意识到了这点,心中一阵酸涩。
理智告诉他这是十六的职责,告诉他十六本事高超,不会有事的,但看着至亲前往险境,谁能忍住不担忧难受呢?
“小舅舅,太子登基之后,你会求他为梅家翻案吗?到那时候,你会不会出宫和我们一起生活?”
十六沉默不语,秋华年吸了口气,下定决心,“无论你怎么想,到那时我会以梅家遗孤的身份奏请新帝为梅家翻案,再请他放你出宫。”
“以我和云瑟的功劳以及未来的潜力,我想只求这两件事还是能求到的。”
“华年,不可冲动——”十六急了。
“要么你告诉我梅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答应我出宫,要么我就这么办了。”
秋华年难得强硬起来,“小舅舅好好考虑一下,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这件事。”
十六带着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除了太子麾下最核心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为了掩盖十六的踪迹,太子奏请元化帝着礼部正式挑选太子妃与侧妃,晋王也上了折子,给他好不容易保住命的才半岁的嫡长子请封世子。
元化帝把两本折子都批给了礼部,与此同时,又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二皇子封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二子嘉泓漪孝亲恭勉,文武俱全,屡建奇功,兹封尔为慎王,赏金袍玉带,双耳花翎,赐内庭行走。”
一时之间,京城中一下子有了太子大婚、慎王封王、晋王立世子三大喜事,可官宦勋贵阶层中的氛围却前所未有地紧张,许多聪明人意识到,那张绷紧了弓弦的巨弓,快要到极限了。
紫荆城长乐宫正殿,文妃听完了慎王封王的圣旨,在听到“孝亲恭勉”这个词时眉心轻微地皱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宫女燕楼悄声提醒,“娘娘,给慎王殿下送圣旨的内监马上就要出宫了,您想给殿下送些东西的话,可以趁着带上。”
慎王和平贤王两人在东北边境,一个在领兵,一个在查贪墨军饷案,目前都不在京中。
“开库房,按亲王礼制挑一套礼物送过去。”文妃淡淡地说,连亲自看一下礼物的兴致都没有。
亲儿子封了王,文妃脸上却不见一点喜色,燕楼姑姑习惯了自家娘娘的性子,没有劝什么,让另一个大宫女去挑礼物了。
“下午老爷应该会让夫人递牌子进宫给娘娘请安贺喜,娘娘要准备一下。”
燕楼口中的老爷是文妃的父亲,吏部尚书毕咏时,夫人则是文妃的母亲。
“与虎谋皮。”
“什么?”
文妃轻轻摇头,仿佛方才根本没有发出过声音。
她在春光中沉默着站了许久,“燕楼,你去坤宁宫请康贵妃娘娘,就说我下午想请她去御花园赏花。”
秋华年听到二皇子封王一事,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正在和九九一起研制一种能够古法制作的洗发膏。
裕朝平民洗澡洗头用的一般是天然皂角,讲究一些的富贵人家,会用皂角与各种药材、香料粉末制成澡豆使用。
澡豆配方五花八门,许多都是店家的不密之传,最名贵的澡豆能卖到数两银子一匣子,这种日常生活消耗品永远不愁销路,京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卖澡豆的铺子全赚得盆满钵满。
九九在仔细对比研究过京城脂粉首饰铺子后,决定从脂粉这个大分类下的澡豆入手,开启自己的生意。
“妆粉、胭脂、眉黛这些,只有女子和哥儿使用,每日用量不大,许久才能用完一盒。且他们都有买惯了的铺子,就算秋记六陈开始卖这些东西,他们也不一定会买回去试一试。”九九给秋华年讲自己的思路。
“但澡豆是从老到小,不分性别都要用的,消耗量也大,客人们更容易买一匣子回去尝鲜。如果我们的澡豆评价好,之后卖其他脂粉,也就能卖得动了。”
九九的思路很清晰,秋华年非常欣慰,他上辈子对胭脂等化妆品没有什么研究,但听九九说完后,他记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个能用古法材料制作的洗发膏的方子。
澡豆比起皂角已经方便多了,但用来洗头的话,那一块块的细碎粉末还是不够好用,远比不上洗发膏方便。如果秋记六陈开始卖洗发膏,绝对是对洗发类澡豆的降维打击。
因此这几天,为了转移注意力,秋华年闲暇时一直和九九一起研究制作洗发膏。
九九见秋华年神情不对,停下研磨何首乌的手,让下人们都下去,轻声问道,“华哥哥,二皇子——慎王封王有什么问题吗?”
九九自幼心细聪慧,入京来一件件事经历下来,已经养成了较为敏锐的政治嗅觉。
她不再是在杜家村时,听见邻居家的外孙女白玉钏放狠话说“我爹是替京中王爷办事的”后,就忐忑不安、紧张着急的小姑娘了。
秋华年神情不解中带着凝重,“慎王人在边境军中,支持他的平贤王也在那里,皇上此时给他封王,就不怕他拥兵自重,威胁皇位吗?”
杜云瑟晚上回来时,秋华年问了他这个问题。
杜云瑟神情中带着疲惫,他解开官袍革带,将外袍脱下挂在衣架上,秋华年替他倒了杯青梅果茶,晚上喝正经茶叶容易睡不着觉。
“陛下是为了平衡。”
“平衡?”
“只有三个皇子手中的势力在同一水平上,陛下才能长长久久坐稳皇位。”杜云瑟垂眸看着手中茶杯内淡青色的水面,“但皇子们渐渐长大,真龙天子却日渐衰老,这个平衡,已经很难维持住了。”
元化帝冒着二皇子在边关拥兵自重的风险,也要执意给他封王,说明其他皇子的势力让他感到了不安。
是太子,还是晋王,抑或是兼而有之?
屋外刮过一阵疾风,卷起轻薄的尘土和零落的花瓣,室内的灯火照亮门前方寸之地,很快就消融在晦暗不明的空旷院子中。
秋华年意识到,在自己未曾注视到的地方,无数错综复杂的大事正在发生着。
他看向杜云瑟,昏黄烛火下,青年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深沉与镇定自若。
“华年,你还记得在襄平府时,我曾给你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不想坐以待毙,任人揉捏。从龙之功,怎能不搏?”
在意识到自家夫郎,自己想共度一生之人身世有异后,杜云瑟便脱离了元化帝的掌控,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目标。
“你是不是,一直比我多知道些什么?”
杜云瑟轻轻拉住秋华年的手,沉声说道,“华哥儿听说过二十年前的汾王叛乱大案吗?”
京城最近气氛紧张,闵乐逸得到兄长的叮嘱,几日都没有出门,无聊到身上快长蘑菇了。
大嫂任夙音刚生了孩子,家中不能吵闹,闵乐逸只能躲在自己房间里哗啦哗啦地翻书,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就在这时,虎符悄悄进来了。
“哥儿!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闵乐逸不明所以,“专门找我的?谁啊?”
虎符神神秘秘地凑近闵乐逸,“是吴深小将军,他说想请哥儿说件大事!”
第183章 求亲
闵乐逸犹豫了一下,想起吴深曾答应过自己替自己找合适的武将夫婿,悄悄去赴约了。
元宵节那天晚上长安大街上发生的事,郁氏一族的大夫人以及管嬷嬷顾忌着吴深,没有四处宣扬。
但她们一个作为世家宗妇,一个作为抚育过皇子的宫里出来的嬷嬷,在京城贵眷圈子中自带光环,稍微透露几句对闵乐逸的不喜,就足以让闵乐逸的名声更差了。
说到底,还是闵家根基不深,闵太康已经不在朝为官的缘故,柿子挑软的捏,换成声名显赫的齐黍县主,郁氏大夫人和管嬷嬷在外面说一万句,也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
世人都不是傻子,随着郁氏大夫人的意思孤立闵乐逸,自然不是因为闲得慌,而是想烧郁氏和晋王的热灶。要让他们为这个去得罪真正得罪不起的人,就没人愿意了。
而郁氏大夫人一直揪着闵乐逸不放的原因也很明显——闵乐逸曾经差点与郁闽定亲,因为和郁氏大夫人关系匪浅的管嬷嬷教导过闵乐逸一阵子,那时候经常逼他出门交际,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最后亲没结成,总要有个能对外说的理由,不能是郁闽的错,更不能是操办此事的郁大夫人的错,那就只能是闵乐逸“不合适”了。
闵乐逸知道兄嫂以及远在外地的父亲和祖母都在为自己的事着急,闵乐逸不愿意拖累家人,想自己把事情处理妥当。
因为知道对吴深提出的那个嫁给边关武将的策略,家里人肯定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心,所以他还没和家里人说过,打算等人选定下,再请家人们一起定夺。
闵乐逸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和虎符一起出门,吴深今日没有牵马,抱着胳膊站在巷子尽头,一看见闵乐逸就笑了。
他今日穿得比较正式,一身耀目的将军常服,上身石青曳撒,下身绯红裙袍,衣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七彩麒麟,呈雄斗之势,金玉革带将劲瘦的腰肢束起,更显出宽肩长腿,蜂腰猿臂。
闵乐逸一眼就注意到了这身气派的衣裳,下意识围着吴深转了半圈。
“好俊的衣服!这就是将军服吗?”
裕朝对衣料和衣服样式限制不严,但礼制中规定的许多特定款式与布料的衣服,依旧只有到达一定身份的人才能穿,闵乐逸只在连环画本上见过不清晰的将军服,从没在现实中亲眼见过。
吴深抬起手臂,配合着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的衣服,口中谦虚道,“这只是正三品昭武将军的常服,你没见过我父亲正一品龙虎将军的礼服,那才叫气派,上面有内廷绣的活生生的蛟龙与猛虎,连水波和风纹都是用金线一层层绣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