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瑟恍然抬头,看见笑意盈盈的秋华年,从书海中回神。
“杜云瑟同学,课间休息时候到了,要不要吃小零食?”
杜云瑟已经闻到了焦糖与奶的香味,他看着秋华年背在身后的手,“华哥儿已经做好了?”
秋华年轻快地走到案边,突然将藏在身后的小筐举到杜云瑟眼前。
“当当!”
秋华年从筐后探头,“快猜一猜这是什么。”
“……”
杜云瑟忍不住轻笑,华哥儿这样,当真是可爱。
他配合地取出一粒爆米花,仔细观察后看见了玉米外皮的残迹。
“这是玉米做的?”
“对,我打算叫它爆米花,漳县附近还没有见过,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
杜云瑟想了想摇头,“我外出游历时未曾见过。”
秋华年放心了,裕朝毕竟是一个平行时空,许多东西在细节上与现代世界的历史发展不太一样。
玉米也是“米”,叫爆米花没什么问题。
“爆米花做起来比高粱饴难,我做的时候又没有人看见,这次有人想仿造,可没那么容易了。”
“至少卖过这个冬日绝对没问题。”
秋华年自信地说着,卫德兴使小手段弄走了高粱饴方子又如何?他一定能把市场抢回来!
“云瑟,快趁热尝尝味道,虽然裹了焦糖后凉了也好吃,但还是热的最好。”
杜云瑟的手很干净,每次进书房看书前,为了不弄脏书籍,他都会仔细洁手。
秋华年举着小筐,杜云瑟拿起几粒爆米花放入口中,在秋华年期待的目光中颔首,“味道上佳。”
秋华年把小筐放在一边,“这些你留着慢慢吃,冬日人容易疲懒,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嘛。”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写帖子的纸,“来,先给我写两张帖子再继续读书。”
杜云瑟笑了笑,“原来这爆米花不是‘零食’,是‘贿赂’。”
秋华年故意挑眉,拍了下桌案,“你就说吃没吃,写不写?”
杜云瑟顺从地点头,“我如今吃住都靠华哥儿,自然是华哥儿说什么便做什么。”
秋华年强忍住笑意,板着脸轻咳一声,“这才对嘛,两张帖子一张给宋举人家,一张给王县令,就说我们冬日闲着无事,研究出了一种叫‘爆米花’的吃食,请他们尝一尝。”
杜云瑟提笔,斟酌了一下措辞,“再委婉请他们夸赞一番?”
“知我者云瑟也。”秋华年笑眯眯道,“如果能在会客时请客人尝一尝,当众夸赞几句就更好了。”
他弯着眉眼,漂亮的唇角上扬起一个雀跃的弧度,像一只聪明又可爱的小狐狸。
杜云瑟忍不住抬起手,从指尖轻轻擦去他唇角上一丁点的爆米花碎屑,鬼使神差般放入唇齿间。
是甜腻中混着奶香的味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孟武栋从后山回来了,手里并没有带什么猎物,只砍了半捆柴。
“冬天山里的畜生都躲起来了,小的被大的吃了,大的很难捉住……”他一边卸柴一边说,“对了,我在山上发现了狼群的踪迹,华哥儿你们一定要小心,万一狼群饿急了进村,不仅会损失牲畜,还有可能伤到人命。”
原主的记忆中,狼群一旦在冬日进村,一定会造成伤亡,秋华年的心提了起来。
“你家的院墙高,砌的也牢,只要安心待在家里别出门,狼群进不来的。”孟武栋宽慰道,“只是千万记得,天暗下来后别轻易出门。”
秋华年点了点头,打算回头在院墙上弄些防护措施。
孟武栋尝了秋华年做出的爆米花,当即惊为天人,这种高油高糖的膨化食品在现代都很难有人拒绝,何况食物种类相对匮乏的古人。
爆米花进入口中的瞬间,按现代的说法,是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惊喜!
“华哥儿,这个爆米花是怎么个卖法?”孟武栋迫不及待的问,他就不信手里有钱的人能忍住不买!
“爆米花做起来麻烦,用的材料也贵,不会像高粱饴卖的那么便宜。”秋华年已经算过了账,“一升装的爆米花,我打算卖六十文。”
一升爆米花需要用两根玉米,一两糖,一两油,三两水牛奶,还有少量忽略不计的盐,成本价在三十文左右,餐饮对半利,秋华年给它定价六十文。
“六十文?这都顶得上羊肉了!”孟武栋惊呼,“这东西好生金贵。”
“它可是用糖、油和奶堆出来的,当然金贵。”秋华年笑道,“而且本来也不是想让人人都买得起的,我们的目的是逼县城的铺子,为了进到爆米花的货,不得不继续从我们手里买高粱饴。”
卫德兴的手插不到村里和镇上,销量受到影响的主要是那些县城的点心铺子和食肆。
等爆米花横空出世,在漳县引起风潮,这些商家为了赚钱,也为了客流量不被别家吸引走,肯定要想方设法进货爆米花。
到时候,不好意思,不买够规定量的高粱饴,也别想进到爆米花的货。
“华哥儿,我真是服了!”孟武栋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华哥儿说的“捆绑销售”是这个意思。
真是妙计啊。孟武栋隐隐觉得,顺着这个思路,自己还能想出不少点子。
“不过华哥儿,最开始该怎么让别人知道爆米花呢?”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之前高粱饴就接着桃花宴的东风火遍了漳县,这次爆米花完全可以效仿,利用名人效应进行宣传。
以他们几家之间的交情和杜云瑟的前景,想来宋举人和王县令接到帖子后,都很乐意帮这个忙。
卖爆米花可以同时提高高粱饴的销量,这次爆米花的销路又几乎都是秋华年安排好的,孟武栋主动没要分成,自告奋勇顺路帮秋华年把这事办了。
秋华年回头又做了一些爆米花,和帖子一起找人送给了宋举人和王县令,不出几日,孟武栋就带回了好消息,已经有好几家铺子回过头来找他谈生意了。
“我都是估计着他们能卖出多少高粱饴,按那个量开的条件,没有多要,做生意还是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反正让卫德兴做的卖不出去就行了。”
孟武栋来的时候,秋华年正在指挥杜云瑟搬水牛奶缸,孟武栋见状过来搭了把手。
村里的那头水牛产奶量不够用,秋华年找了附近几个村子,多定了一些货源,这样就不怕有人见机坐地起价了。反正现在是冬天,水牛奶能放很久不坏。
孟武栋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他天生就擅长和人打交道,又会敏锐观察学习,在做生意上颇有天赋。很快,爆米花就开始热卖了,高粱饴的销量也恢复了冬日该有的水准。
批发价六十文一升的爆米花,放到铺子里零售,涨到了七十五文,比羊肉还贵,注定是很多人吃不起的。
但这高油高糖的东西不只孩子爱吃,大人也馋得很,吃起来还脆脆的轻轻的没什么实感,一不小心就会吃完一筐,是以县城里买得起的富户们,经常一天一升地往家里买。
爆米花的销量超出了秋华年的预期,一日能卖出去二三十升,净赚了富人的钱。
一个月下来,收入都过二十两了!
不过这是因为冬天天气冷,高油高糖的食物更受欢迎,而且爆米花刚刚出现,大家都还稀奇着,等时间长了,销量就会自然下降了。
冬日为了取暖和照明,秋华年花了不少钱,现在终于有了大进项,秋华年重新数了银子,把总共一百二十两银子包好存进柜子最深处,打算等到府城时再拿出来用。
之后赚的钱,还要预备着过年办年货,以及买药方里的辅药,还有照明用的灯油,手炉添的炭火,零零碎碎算下来,估计剩不下多少。
年关将近,天气一日比一日的冷,早晚时候,泼出去一瓢水,几个呼吸后就会在地上结成薄冰。
漳县县城,卫记调料铺掌柜卫德兴的宅子,阴云一片。
二进院子的后罩房门口又被泼了一堆茶渣子,紫蓉对着光亮的铜镜梳着头发,玉钏绕过茶渣子,噘着嘴走进门。
“正房的那位又让丫鬟来泼东西了,大不了当众来闹,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紫蓉懒洋洋地用雪白的臂膀倚着椅背,屋里炭火烧的足,她只穿了一件单衣,窈窕的身躯毕露无遗。
“她也知道她人老珠黄,生了个哥儿还跑了,害老爷吃了挂落,在我手里讨不到好处。”紫蓉漫不经心地嘱咐,“最近看着些揽胜,别和正房闹,老爷为高粱饴和爆米花的事烦心呢,别让他记起我们和这个有关,免得被迁怒。”
玉钏不服气地抿了下唇,勉强把紫蓉的话听了进去。
她不喜欢卫家,虽然这里已经比庄寡妇家强上十倍了,但还是远远比不上她以前过的日子,在京中白府,现在这样的屋子,不过是有些脸面的下人住的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白家时她虽然是庶女,但也是下人们敬着怕着的小姐,她的嫡母,有二皇子妃远亲的背景,也要给他们三分薄面。
到了卫家,她是个半道来的不姓卫的拖油瓶,卫家的几个下人根本不给她面子,正房的那位人老珠黄的泼妇,更是天天给他们找不痛快。
唯一让玉钏心里好受点的是,在白家的时候,她的地位和脸面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弟弟,现在到了卫家,卫德兴却看中她胜过揽胜。
这勉强慰藉了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可还是远远不够。
“你去前院打听的怎么样了,老爷今晚什么时候过来?”紫蓉问玉钏。
从京中二皇子手下的富商的贵妾,变成漳县调料铺老板私养的小妾,紫蓉当然不甘心,但为了不在乡下过苦日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玉钏把费心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马上就过年了,据说有一批漳县去服徭役的人被开恩放回来了,里面有人立了功,县令很高兴,要办个什么宴,老爷今天一天都在外面钻营这个,估计晚上回来的很晚。”
“我知道了。”紫蓉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玉钏容貌随她,长得清丽秀巧,年纪半大不大,已经生出了勾人的桃花眼,尖尖的下巴颇有一种让人想捏住把玩的欲望。
紫蓉想起卫德兴背地里有意无意试探她的一些话。
“玉钏,你过来。”
紫蓉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只红海棠绒花,别在玉钏乌黑的发髻上,又拿出胭脂,用长指甲挑出来一抹子,搓开晕在玉钏的两颊和唇上。
玉钏照着铜镜看,这么一成熟打扮,她一下子长大了几岁,像个小美人样了。
紫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去玩吧,看好揽胜,别惹事。”
玉钏高高兴兴地走了,紫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过身继续梳自己的头发。
眼看着除夕接近,这一年踏入了尾声,村里开始有了节日的气氛。
秋华年买十几张红纸,裁开让杜云瑟写对联和福字,他自己则拿着剪刀剪窗花,把宅子装饰的漂漂亮亮的,连马厩和鸡圈上都贴了缩小版的对联。
一个写着“骡非马也值千金,人无它亦行万里”,一个写着“莫道农家无彩凤,丰年留客足鸡蛋”。(注1)
秋华年念的时候,杜云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笔,最后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认认真真写好,贴在了后院。
苍劲古朴的字迹配上着谐趣的对联,秋华年每次去后院看见,都忍不住笑。
村里识字的人少,但贴对联的习俗所有人家都要遵守,许多人上门来找杜云瑟写对联。杜云瑟和从县学返家的云成商量了一番,索性腾出一下午时间,两个人一起在书房为所有找上门来的乡亲们写了对联。
红纸自费,其余都不收钱。
天气越来越冷,山中的猎物几乎都捕完了,狼群开始向人类聚居地移动,杜家村前后几百米处已经出现了狼群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族长知道后,让两个儿子和云成挨家挨户去叮嘱,顺便检查一下各家的院墙,如果有缺口,立即集结人手补上,免得出了事后悔莫及。
宝仁来到秋华年家,看着院墙啧啧称奇。
“华哥儿,你这一圈放的是什么东西?”
“之前去县里的陶窑买的碎瓦片,用泥固定在院墙上摆了一圈,防狼的。”
现代很多农村房子会在院墙上放玻璃渣防贼,秋华年买不到玻璃,用碎瓦片替代也不错。
“宝仁叔看看还有哪里有隐患,我改一改。”
“哪里都不用改,你这都弄成铜墙铁壁了。”宝仁连连摇头,“别说这个高度狼根本跳不上来,就算跳上来,爪子也得被你这一圈密密麻麻的暗器戳烂。”
秋华年的瓦片墙给了村里人启发,以族长家为首的一些人家仿照样子也弄了一圈。
不过瓦片墙虽好,却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的,有些人家连砌院墙的钱都没有,还得等族长接济,根本买不起碎瓦片。
宝仁几人风风火火检查完全村的墙后,没过两日,秋华年睡下后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动静。
他赶紧披着衣服起身,打开房门从门帘后探出头,杜云瑟还在书房读书,听到动静来到外面,把秋华年塞了回去。
“你穿好衣服,我去院门那边看看。”
秋华年心里着急,胡乱把一层层厚衣服系好,穿上小皮靴,急忙跑出去。
杜云瑟站在紧闭的如意门后面,惨淡的月光照亮他凝重的神情。
“怎么样了?外面是什么情况?”秋华年压低声音问。
“狼群进村了。”
作者有话说:
注1:第一个对联是瞎编的,第二个是瞎改的(改的哪一句大家应该都看的出来吧hh)
黑夜中,一阵阵不属于人的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秋华年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似乎听到了群狼露出森白的牙齿,呼呼喘气的声音。
厚实的门扉被撞了几下,门栓咣咣作响,如意门砖砌的门框和紧实的门扇阻挡了不速之客。
院墙外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攀爬。
秋华年紧张地抓住杜云瑟的衣袖,杜云瑟把他单臂护在身后,抓起放在门边的长棍。
秋华年想起什么,赶紧跑回正房把十六送的伏暑剑拿了出来,牢牢握在手中。
两人在大门后严阵以待了许久,院外的狼群闻着生人的气味,一直找不到进来的方法,渐渐失去了耐心,调转去了其他方向。
秋华年和杜云瑟仍没有放心,依旧没有回屋。
这一夜,注定是杜家村的不眠之夜。
冷冽的寒风将狼群的呜咽声四处扩散,变形成类似哭嚎的回响。
秋华年隐隐在风中听到了哭喊的声音。
“云瑟,你听到了吗?”秋华年低声问。
那声音时高时低,越来越近,越来越逼真,不像是幻听和错觉。
“孩子,我的孩子!云英、救救云英!”
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来到了大门附近,秋华年终于听清内容,一下子睁大眼睛。
“是存兰娘,桃红婶子!”
“你往后退,我出去看看。”
杜云瑟示意秋华年躲在门后,自己拿着长棍出门。
秋华年把伏暑剑拔出来,紧张的看着漆黑一片的门外,打算一旦有万一,就冲出去帮忙。
好在方才他家院子附近的狼群都失去耐心走了,附近没什么狼,很快杜云瑟就拉着叶桃红进来了。
秋华年取来一根蜡烛点亮,发现叶桃红还穿着单衣,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冻得瑟瑟发抖。
头发披散着,双目红肿,眼中写满了绝望与无措。
“婶子,外面都是狼,你怎么出来了?云英怎么了?”
叶桃红打着哆嗦哭道,“我晚上和大嫂在一起在厨房点着灯补衣服,存兰带着云英在厢房睡觉,存兰起了个夜的功夫,云英突然不见了!”
“我赶紧去告诉公公,公公让大哥和三弟出去找,我实在是心慌得待不住,也出来找孩子了。”
“突然不见了?”秋华年皱眉。
要知道云英今年才三岁,那么小一点人,刚能走稳路,怎么可能大半夜从炕上爬起来悄悄跑走。
“就是不见了,一转眼的功夫,家里到处都找不到,外面黑灯瞎火的,还有狼进了村子,万一、万一……”
叶桃红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嚎。
“宝义啊,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来救救我们娘儿几个吧!”
杜云瑟叹了口气,“华哥儿,你扶着婶子去屋里取暖。”
叶桃红想要拒绝,她还想继续找孩子。
秋华年领会了杜云瑟的意思,劝道,“婶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碰到狼只有死路一条,万一孩子没事,你自己却出了事,岂不亏了?你留下来等一等,让云瑟去替你找吧。”
“这、这……”
“云瑟肯定比你找的快,你还有存兰,还要等宝义叔呢,别在这时候逞强。”
秋华年把六神无主的叶桃红劝进了正房,将伏暑剑递到杜云瑟手中。
他张了张口,万千挂念都堵在了喉咙中,“一定要当心,千万要安安全全的回来。”
“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杜云瑟轻柔地吻了吻秋华年的额头。
“我就在门边上等你,你一叫门,我就开门。”
“好,去把手炉拿着,别冻着自己。”
目送杜云瑟离开后,秋华年关紧大门,把门栓牢牢卡在门上,防止狼群去而复返。
院里的动静吵醒了九九和春生,秋华年给两个孩子解释发生了什么,孩子们睡不着了,秋华年赶不走他们,只好由他们和自己一起在门口等。
九九把手炉拿出来添了碳,三个人轮流抱着取暖。
东北冬天夜里,室外的温度太低了,稍微静一会儿,身体就会冻僵,是以他们没有坐着,而是来回走动,通过运动散发的热量保持暖和。
院门外或近或远的狼嚎一声接着一声,不知谁家的牲畜正在遭殃,也不知谁家的人受到了袭击。
九九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春生的眼眶里已经有了眼泪,可还是坚强地独自站着。
在院外处于危险中的是他们的亲大哥,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亲人。
杜云瑟如果真的出了事情,这个家剩下的三个人都会痛不欲生。
但面对正在走向危险的叶桃红,和年幼不知所踪的云英,秋华年和杜云瑟不可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秋华年呼吸着冰冷肃寒的空气,拼命压制住脑海里冲动和不好的想法,命令大脑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快乐的事,哪一件不与杜云瑟有关?
秋华年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钟,或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的双脚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点点肿胀痛痒的感觉,本能般在门后走来走去。
突然,门外啊似乎有了些不同的响动,春生眼睛一亮,一下子冲到门边。
秋华年心里依旧紧绷着,喊住他,“别着急开门,先问清楚。”
下一秒,杜云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回来了,华哥儿开门吧。”
春生赶紧抽开门栓,秋华年下意识想跑过去,刚迈开一点步子,便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栽去。
一道身影从门缝中闪入,在秋华年摔倒之前接住了他,大手紧紧禁锢住他的腰肢。
杜云瑟一手还拿着伏暑剑,呼吸急促疲惫,秋华年被他拦在怀里,除了熟悉的清冽的味道,还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秋华年急着挣扎,冻得麻木的脚站不稳,又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杜云瑟把他抱得更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是狼血,我没事,华哥儿别急。”
秋华年摸着黑,在杜云瑟身上从上到下大致摸了摸,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终于有能力关注周围的其他事物。
杜云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了四个人,除了失踪的小云英,还有宝仁、云成,以及秋华年差点没认出来的宝义。
秋华年在杜云瑟怀里和他们几目相对,后知后觉闹了个大红脸。
云成年纪小,还没成亲,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心里却想到了自己的菱哥儿,心头一片温热。
宝仁哈哈笑了两声,示意秋华年别害羞,年轻小夫夫亲热点没什么。
许久未见的宝义变了许多,之前在杜家村时,宝义虽然会打猎,身强力壮,有些急勇,但本质上还是个憨厚朴实的农村汉子,去服了几个月徭役后,他身上多了一种冰冷的血气,也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
宝义怀里抱着云英,孩子万幸没有缺胳膊少腿,裹着从宝义身上脱下来的袄子,在父亲怀里安稳地睡着了,月光下依稀可见满脸泪痕。
叶桃红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看见门边的宝义,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桃红,我回来了。”宝义沙哑开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大门的阴影,秋华年才看见他脸上添了一道凶险的长伤疤,差一点就划到了眼睛。
叶桃红哇地一声哭了。
宝仁劝道,“万幸所有人都没事,天气冷,咱们进屋再说吧,别都在外面站着了。”
宝仁和云成手里都拖着东西,走到亮堂处,秋华年看见那是三匹皮毛发灰的狼的尸体。
大家都无心处理这些,先随便堆在了院子里。
秋华年走得一颠一跛,杜云瑟索性把他打横抱起来,有了刚才门边那尴尬一幕的铺垫,秋华年的脸皮暂时厚了不少,默念着“他们看不见我我只是一只大抱枕”,任由杜云瑟抱着。
杜云瑟把秋华年抱到正房放下,从柴篓里取出一把柴火放入炉子,进入温暖的室内,秋华年终于缓过来了些,方才被冻得麻木的脚后知后觉传来剧痛。
大家都知道他身子弱,纷纷让他先收拾一下自己,除了杜云瑟,其余人都去了春生住的东厢房。
秋华年艰难地想脱自己脚上的小皮靴,但脚已经肿了起来,动一下都疼。
杜云瑟取来脚盆,倒入炉子上热着的热水,掺成适宜的温度,端着脚盆和布巾走到秋华年身边蹲下。
秋华年不好意思地想收脚,被杜云瑟一把握住纤细的小腿。
“华哥儿别闹,忍一忍疼,很快就好了。”
秋华年红着脸抿着嘴低头看杜云瑟给自己脱小靴,脚是睡觉前洗过的,很干净,但被冻地肿了起来,娇嫩的皮肤上布满了红痕,像一块含着赤色的白玉,看上去可怜极了。
秋华年下意识蜷缩起圆润晶莹的脚趾,有些不敢看杜云瑟的眼睛。
杜云瑟用微烫的水沾湿布巾,用了些力道从上到下帮秋华年擦拭,秋华年打了个激灵,直吸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