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受了,又疼、又痒、又涨,被杜云瑟的大手桎梏住的脚踝还烫得厉害。
杜云瑟半心疼半责备地说,“现在知道疼了,当时为什么不好好穿上袜袋?”
秋华年自知理亏,轻轻晃了晃脚,假装自己没听到。
当时狼在外面,秋华年着急去院门那里看情况,哪有心思慢慢穿袜子,蹬上小靴子就出来了。
后来叶桃红来了,杜云瑟出去找云英,秋华年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担忧上,哪里还记得自己没穿袜子,连脚被冻肿了都是刚才才发现的。
“你啊,教育九九和春生时说的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总是这般粗心。”杜云瑟叹息,小心珍重地帮秋华年缓解着脚上的疼痛。
哥儿的身体普遍比男子娇小,秋华年的脚只有杜云瑟的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像一只精雕细琢的美玉玩件。
杜云瑟的眼神晦暗起来,喉咙滚动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秋华年未有自觉,脚稍微好了点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外面的情况。
“你怎么和宝仁叔他们碰上了,云英是在哪里找到的,云成又怎么出来了,还有宝义怎么回来了?”
杜云瑟耐心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
“我出去后,想着云英一个孩子跑不远,便去族长家附近寻找,在一只大柳树上看见了云英。”
“大柳树?”
“云英离地有八九尺高,抱着树干一直在发抖,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族长家的人或许路过了树下,但没有看见他。我也是因为游历时见过孩子爬到树上,家里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事情,才专门看了树。”
“幸好你看见了,不然这个天气,云英待不了多久就会冻僵摔下来,就算幸运没摔死,村里还有狼……”秋华年松了口气,“不过,云英才三岁,是怎么上去的?”
任何人都知道三岁的孩子爬不到八九尺高的树上,所以宝仁他们找人时才下意识忽略了树。
“不知道,云英当时被吓得不会说话,得等孩子醒来再问他。”
脚上的皮肤渐渐不再那么红肿,杜云瑟用干净的布巾给秋华年擦干脚,把他塞进被窝里,让温暖的火炕继续治疗。
“所以是你发现的孩子?那之后又怎么遇到其他人的,还有那三匹死狼是怎么回事?”秋华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杜云瑟把水倒到外面,一边洗手一边回答,“我把云英抱下来后,本来打算直接送到族长家,结果突然被三匹狼围住了。”
“三匹!”秋华年吸气,虽然杜云瑟已经好好站在屋里了,但想到当时惊险万分的场景,秋华年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杜云瑟坐在炕沿上,安抚般摸着秋华年柔顺如丝绸的秀发。
“我虽然身体强健,学习过武艺,但并非专精于此的武人,三匹狼确实不好解决。幸好朝廷开恩放一批徭役回乡过年,宝义叔日夜兼程赶回村子,正好路过我们附近,拔出腰刀与我一起击杀了三匹狼。”
“之后在附近寻人的宝仁叔与云成也闻声过来了,宝义叔听说桃红婶子在我们家,就说先来我们家接人。”
秋华年还有一些问题没有问清楚,但他实在是太困了,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意识渐渐远离身体。
“还有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你快睡一会儿吧,身子不好别强撑着,我出去看看他们。”
秋华年伸手想拉住杜云瑟叮嘱两句,手指尖刚探出被窝,人就睡了过去,纤长漂亮的手软软落在枕头上。
杜云瑟帮他把手重新塞回被窝,低头在眉心的红痣上落下一吻。
“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华哥儿……”
杜云瑟将后半句叹息咽入口中,无奈又珍爱地替秋华年掖了掖被角。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更好地保护眼前的人……
秋华年潜意识里惦念着事情,第二天天亮后没睡多久就醒来了。
杜云瑟今天没去书房读书,在正房守着他,监督他穿好衣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后才放他出门。
言谈间秋华年得知,昨晚宝仁父子连夜回家,给家里人报信叫他们安心去了,因为云英当时已经睡着,叶桃红和宝义怕孩子着了风寒,留宿在了秋华年家。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春生的东厢房,春生跟着九九睡了一夜。
秋华年按着发胀的额角出门来到厨房,叶桃红在里面做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华哥儿起来了?快回去坐着,你身子不好,昨晚肯定伤到了,也是怪我,被吓傻了都忘了劝你回屋暖和。”
“我熬了粥,用荤油炒了酸菜,马上就能吃了。”
叶桃红常来秋华年家,今年的白菜都是她帮忙搭手腌的,对秋华年家的厨房里有什么很清楚。
秋华年找出碗筷,把大锅里的粥舀进大盆里,端到桌上谁要谁添。
家里现在不缺米粮,后罩房里放了几石的米面,用不着像以前那样每个人吃多少饭都有定量。
除了叶桃红炒的酸菜,秋华年又找出炼猪油剩下的油渣子,撒上一层薄盐,当做佐粥的小菜。这种肥油炼完后剩下的渣子一点也不油腻,有着瘦肉的嚼劲,还又脆又香,比正经的肉还要好吃。
饭桌摆在正房,秋华年家本来就人口少,多了两三个人也完全坐得下,大家一起帮忙把饭菜摆好后,被宝义抱在怀里的云英终于悠悠转醒了。
小孩子睁开惺忪睡眼,一看见破了相的宝义,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哇的一声开始哭。
叶桃红赶紧把孩子接过去,抱着哄了几下,云英才止住了哭声。
宝义摸了摸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三岁的孩子还不怎么记事,几个月不见,一时怕生而已。”秋华年宽慰他。
大家吃了一会儿饭,云英也喝了小半碗粥填饱了肚子,终于缓过劲来开始理人了,叶桃红抓住机会哄着他问昨夜的情况。
虽然孩子已经平安找到,丈夫也意外之喜地回来了,可云英无缘无故跑到了外头的树上的事还是叶桃红心头的一根刺,不问清楚,根本无法安心。
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放慢了筷子。
“云英,娘的宝儿,你昨天晚上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云英懵懂地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树!爬树!”
“对,爬树,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为什么要晚上去,不和大人说?”
云英拍着小手说,“爬树,玩!”
三岁的孩子已经能说一些句子了,但这个岁数的孩子通常喜欢躲懒,除非特意引导,否则能用词语表达的就不乐意费劲说句子。
叶桃红着急想一次性问清楚,反而让云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真实情况。
秋华年拿起一小块猪油渣逗他,“云英怎么知道爬树好玩的?之前爬过树吗?”
云英伸手抓油渣,顺着秋华年的话回答,“云哲哥哥说好玩!晚上更好玩!”
叶桃红的手一下子收紧了,云英吃痛挣扎,才赶紧松开。
秋华年轻轻吸了口气,控制着语气继续引导,“所以云英是听了云哲哥哥的话,才想晚上去爬树玩的?”
云英昨晚受了惊吓,小孩子的记忆保护机制让他选择性忘记了晚上发生的事,被再三询问后,才一点点记了起来。
云英猛地抱紧叶桃红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哲哥哥带我爬树,把我拉到树上,就不见了。哥、哥哥说不许哭、不许喊,不然会有坏人来抓云英,呜,云英一直等、一直等……呜呜呜……”
“啪!——”
宝义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发抖,手里的筷子和粥碗生生断了。
“好啊……好啊……”他的声音咬牙切齿,蕴含着令人心惊的怒气。
叶桃红一边抱着云英哄,一边哭着对宝义说,“你昨晚还和我说,你这次在边关立了功,有个武官当,能让我们在家中扬眉吐气了。我看这扬眉吐气也不必了,这家里的黑心肠东西别把我们一个个害死就是好的了!”
宝义颤声吸了口气,提起的双拳一点一点压了下去,眼中的怒火愈演愈烈,他出去这几个月,当真是不一样了。
他压着暴怒,从牙缝里挤出句子,“你放心,这个事,我有计较。”
“华哥儿,让你见笑了,弄碎的碗和筷子我回头陪你。”
秋华年摆手道,“这值几个钱,别计较了,谁听了这个事能忍得住?”
秋华年知道族长家的三儿子一房素来与叶桃红一房不和,三房仗着生的儿子多,很得族长偏心,叶桃红对此颇有微词。
后来村里征去边关的徭役,按长幼算该是三儿子去,但三儿媳怀了孩子天天闹腾,族长便派二儿子宝义去了。宝义以此给女儿存兰换了读书的机会,存兰得以光明正大地和九九等人一起随杜云瑟读书。
之前三房还想让他们的长子云哲也跟着杜云瑟读书,被秋华年直接拒绝了,之后在村里再见到,便一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可以说,族长家三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在宝义去边关服徭役后,被彻底激化,摆在了明面上。
但秋华年还是没有料到,云哲这样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居然能狠心到把三岁的亲堂弟骗到外面,悄悄害死他。
无论此事背后有没有大人出主意,云哲一定付出了行动。
如果没有杜云瑟,没有宝义恰好回村,三岁的云英一定会死在刚刚过去的寒冷的冬夜里,他的父母和姐姐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宝义压着嗓音说,“云瑟,华哥儿,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记下了。看在存兰和她娘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们跟我……回家一趟?”
第63章 军户
秋华年让九九和春生在家里读书,自己和杜云瑟收拾了一下,与宝义一家人前往族长家。
一行人到的时候,族长家很是热闹,昨晚狼群入村,今早天一亮,族长就带着家里人亲自去村里各户查看情况,陆续有蒙受损失的乡亲们来族长家统计,这些都是之后要上报给县令的。
实在活不下去的乡亲们,族长做主借给他们过冬的粮食,不要利息,来年秋收还了就行。
虽然在小事上偶有糊涂,在家庭中不掩偏心,但作为一个单姓村子的族长,杜珍禾还是强于很多人的。
一个传统的古代宗族社会的大家长,这是秋华年第一次见到族长时心里的评价,回过头看,当真是契合。
宝仁正在院里忙,看见他们,擦着额头的汗过来说,“好在前几天挨家挨户检查过院墙,这次狼群入村没人受伤,只咬死了一些养在外面的牲畜。”
“也有昨晚宝义和云瑟打死了三头狼的功劳,那之后狼群应该是怕了,很快就撤走了,我们昨晚回家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见狼叫。”
秋华年听见没人受伤,松了口气,虽然牲畜的损失对许多家境一般的农人来说,同样是难以承受的,但只要人好好活着,就有恢复过来的希望。
宝仁笑到,“宝义,你们回来的正好,爹刚才还让我赶快去华哥儿家叫你呢。过年前回来,总算叫他老人家安心了。”
宝义板着脸硬梆梆地嗯了一声,宝仁一愣,转头看叶桃红,发现二弟妹也是红肿着眼眶,一脸怒意。
再看一起过来的秋华年和杜云瑟,宝仁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
昨晚云英跑到外面树上的事,细想全是蹊跷和诡异,宝仁想到家里几房之间的暗流涌动,再看宝义夫妻的神情,心猛地一沉。
他张了张嘴,徒劳地说,“爹在正房,你先去见见爹吧。”
宝义冷着脸摇头,“宝礼在哪?”
“……三弟妹说肚子不舒服,宝礼一直在他们房里陪她。”
也就是说,今早族长带着家里人去村里挨家挨户查看情况时,宝礼没去。
此时院子里也只有宝仁、孟福月和云成这一家三口在忙活。
昨晚云英失踪后,族长忙让大儿子和三儿子出门找孩子,没多久宝礼就回来了,然后三儿媳便开始肚子不舒服。
宝礼立即要陪着媳妇不去找了,嘴上还说“尽一尽心就好,大晚上的外头全是狼,哪里能活着。”
得亏叶桃红那时已经待不住出门找孩子去了,否则肯定会冲上去撕破他的脸。
当时三儿媳捂着肚子哭哭啼啼,闹得族长头有两个大,最后还是云成站出来,说自己出去替三叔找云英,此事才勉强作罢。
所以昨晚杜云瑟遇到的才是宝仁和云成父子。
叶桃红昨晚就知道了这事,听见三弟妹的肚子又不好了,冷笑道,“一月三十天,二十几天肚子不舒服,活是干不了的,吃食是要最好的,也没见真出什么毛病。”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惹得还在族长家的村人们纷纷转头看过来。
往常就算私底下再不和,为了家里的面子,叶桃红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
“麻烦大哥把宝礼还有云哲那个畜生叫到正房,我要好好和他们算一账。”
宝义说完扶着妻子往正房走去,存兰跑过来,紧紧跟着他们。
宝仁和孟福月面面相觑,最后双双摇头。
“我去正房看着点儿,你去叫人吧。”
云成还在给借粮的乡亲们一边称粮食,一边记账,许多人表面上看着粮食,眼睛早就往院那头的正房看了。
族长听到二儿子说话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二儿子一家满脸怒意的走了进来。
“宝义,你这是?”
“爹,儿子不孝,今天要给您添堵了。但这事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杜宝义妄为人父。”
族长惊疑不定地拄着拐杖站起来,心里亦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但他还是不愿意往那上面想,或者说不愿意承认。
“你大老远回来,先去休息一阵子,好好摆一桌席,再祭了祖宗,有什么事不能回头慢慢说?”
宝义执拗地不肯退让,“不必麻烦,这个不先说清楚,其他什么事儿都不必做。”
“你、唉……”
族长发现,宝义出去这一趟,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强势到无人可以轻易左右。
他看着宝义脸上几乎贯穿眼睛的伤疤,心中一酸,没有再劝。
很快,宝仁就叫上云哲和宝礼来了。
宝义看见这位年仅十岁便恶毒到令人心惊的“侄子”,二话不说过去,一脚踹在云哲肚子上。
巨大的力道带着云哲向门外飞去,生生在空中飞出两三米,啪的一声,摔在了台子下面。
“老二你干什么?!”
反应过来的宝礼激怒交加的大喊。
云哲蜷缩着捂着肚子,在土院里疼的直哼哼,半天站不起来。
宝礼想跑出去看儿子,被宝义一把擒住。
宝礼干活喜欢偷懒,长年累月下来,虽然比宝义小个几岁,身体却一直不如宝义强壮。
如今宝义去边关待了几个月,上战场磨砺过,宝礼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宝义将宝礼的胳膊猛的往后一掰,一脚踹在他小腿肚子上,疼的他无法反抗。
“才一脚就心疼了?他大晚上把云英拐出去,丢到树上不管,差点被狼吃了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
“你、你胡说什么呢?”宝礼瞪大眼睛。
“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反正问问你的好儿子,他肯定知道。”
族长被宝义突如其来的出手惊到了,他愈发觉得二儿子陌生。
这么干脆,这么狠辣,一言不合便动手,这真的是宝义?
宝义话里带出的云哲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族长惊怒交加。
“宝义,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云英今早醒来亲口说的,他一个三岁的小孩,难道还会扯谎?”叶桃红抱着儿子怒道,“何况云英自己怎么可能爬到树上?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云哲,倒是再给我找个人出来!”
秋华年帮忙作证道,“是云英自己说的,没有人教他。”
族长皱眉,亲自问云英,“云英,你告诉爷爷,你昨晚是怎么出去的?”
云英已经想起来昨晚的事,躲在叶桃红怀里怯生生地说,“云哲哥哥说,爬树好玩,晚上带我去爬。”
“你怎么不叫大人悄悄去了?”
云英咬着手指,不明所以,“云哲哥哥就是大人呀?”
对着云英稚嫩中带着恐惧的目光,族长不知还能再问些什么。
云成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没有因为害怕家丑外扬赶借粮的乡亲们离开,而是直接走到云哲边上。
云哲捂着肚子,五脏六腑像烧起来一样疼痛,他艰难地抬起头,想向这位平时最好说话了的堂兄哭诉求情。
他愣住了,所有话都在看见云成含着威怒与冷酷的眼神后粉碎。
他从未在堂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云成略微弯身,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云哲拎起来,走进房里放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哲,“你自己来说。”
族长动了动嘴,没有阻止云成。
在他心里,云成这位长子长孙,是该管教所有的弟弟妹妹的。
“说、说什么?”
“从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说起。”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屋里,我弟弟们都可以作证,我没出去!”
宝义直接说,“叫那两个小的也来问!”
宝礼不愿意,他觉得宝义现在就像个疯子一样,把两个小儿子叫来,又挨打了怎么办。
云成看着云哲,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一字一句地问他,“你们兄弟三个的屋子,就在我书房对面,你来说一说,昨晚我是几时亮灯,几时熄灯的?”
云哲脑子转了一下,赶紧说,“是巳时一刻亮的灯,听见云英不见后熄了灯。”
云成摇了摇头,“不对,已时一刻是我平时看书的时间,我昨晚忧心狼群进村,在院里四处转了转,巳时三刻才进书房点灯的。”
云哲忙道,“那就是巳时三刻,只差了两刻钟,我有些没记清。”
云成静静的看着他。
“你确定吗?”
云哲想向周围人求助,宝义又狠狠反绞了宝礼的胳膊一下,格啦一声后,宝礼疼得五官扭曲,根本无暇给儿子提示。
“你确定吗?”云成又问了一遍。
云哲哆嗦了两下,顶不住压力,咬牙说道,“确定,是巳时三刻!”
云成叹了口气,眉宇间难掩失望与冰冷,“你错了,之前村里有经验的人说,看狼群的足迹进村就在这一两天,我昨夜根本无心读书,一直没去过书房。”
他历声问道,“云哲,你昨晚究竟在哪里,究竟要掩饰什么,才信誓旦旦接二连三地撒谎说看见书房亮灯了?”
“我、我……!”
云哲虽然有些小聪明,还读了小半年书,但毕竟年纪不大,见识也少,被云成这么逻辑清晰地设陷阱逼问,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他涨红了脸,眼神躲来闪去,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余光瞥见宝义这个二伯,吓得瑟瑟发抖。
旁观的秋华年还没见过云成这个样子,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打算回头给孟圆菱说,杜云瑟微微颔首。
族长心里确定了八九分,他狠狠敲了下拐杖,沉声骂道,“去把这个对亲兄弟动手的畜生绑起来,挂到房梁上,看他到底说不说。”
这是漳县乡村间最严酷的私刑之一,如果是成年人,绑着吊不到半时辰胳膊就废了,小孩子体重小,没那么严重,但也绝不轻松。
云哲只听大人们讲故事吓唬人的时候,说过再不听话就把你吊房梁上,还见过一个年轻时犯错被吊了房梁,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残废。
他还要读书,还要出人头地呢,胳膊废了可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彻底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哭嚎着拉住宝义的腿哀求,“二伯,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了!”
宝义一脚把他踹远,“滚犊子,现在知道害怕了?小畜生害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云哲哆嗦着还想挣扎,正巧滚到了角落里的存兰旁边,存兰见没人注意,若无其事的抬着头,绣花鞋狠狠踩在云哲的右手上,顺便左右碾了碾。
云哲又发出一声惨叫,但他刚才已经叫了够多了,没人多注意。
族长冷着脸不容求情,宝仁叹了口气,亲自去找麻绳。
就在这时,云哲两个更小的弟弟突然跑过来,说自己娘肚子不好了。
叶桃红哪里信这个,冷笑着说,“她这肚子不好,可真好使,打怀孕起使到现在了,现在听到自己儿子干的好事败露,又来耍这一招。”
孟福月也不太信,平时三弟妹的肚子是真的不好还是装的,她心里也有些数。
没人管两个小的说的话,宝仁左右看了看,拿着麻绳打算绑云哲。
三房住的屋子传来一身尖叫,族长家的三儿媳终于坐不住,抱着肚子跌跌撞撞跑出来。
因为怀孕后吃的太多,且不干活,她的身体养得过于丰腴,快跑到正房前的台子上时,突然脚底下一拐,啪的一声扑倒,肚子狠狠磕在了台子上。
沉闷的声响,吓了院里所有人一大跳。
孟福月赶紧三两步跑出去查看情况,叶桃红虽然对这家人全部恨的牙痒痒,心里也念了句佛。
孟福月小心扶着三弟妹躺平翻身,院里的乡亲们也过来搭手,宝义放开宝礼,宝礼赶紧跑过去。
秋华年看见族长家三儿媳厚实的冬衣下渗出了血迹,吸了口凉气,心头直跳。
杜云瑟握紧他的手,虚挡住他的眼睛,叫他别看这可怖的一幕,可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血腥味依旧无缝不入钻入鼻腔。
三儿媳装了几个月的肚子不好,今日总算真情实感地叫了起来,女人凄厉的哭嚎声传出很远。
三儿媳被抬回自己房里,几个有点经验的接生婆看着,已经有人赶着骡车,紧急去镇上请大夫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根本瞒不住,云哲想方设法要自己三岁的亲堂弟的命,光是听见就让人心惊肉跳,云哲娘磕到了肚子也叫人心有戚戚。
很多村里人都关注着族长家的消息,想看看族长最后会怎么处理。
所有人都觉得一报还一报,云哲一房这是活该。但有人觉得云哲娘已经这样了,算是抵偿了过错,有的却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算,云哲还是得继续受罚。
不过在三儿媳情况稳定之前,族长肯定暂时不会处理云哲的事。
三儿媳在房里一直嚎到了接近中午,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出来端,镇上的大夫已经请到了,也没有什么好对策。
秋华年回家吃了饭,不太放心,换了身衣服后,抱着手炉过来看情况。
“现在里头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秋华年在院里问孟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