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珠听了,神情立即一凛,急道:“就他一个?还有多远?”
探子道:“他似是得了消息,一人率先骑马朝这边儿来了,大约二刻就到了!老爷,您一定要小心,那尤江定是冲着您来的!”
在场众人闻言都齐齐一惊,陶章陶芮当即面色一变,回屋就要去抄家伙。阿隆被吓得脸都白了,’啪嚓’一声将手里的水碗摔了,去拉着赵宝珠往回走:“老爷,我们快些躲起来吧!那尤江可不是好惹的——”
“少扒拉我。”赵宝珠挣脱开来,目光在众人紧绷的脸上扫过,面上没有一丝忧惧之色,反而还挑了挑眉,冷声道:“我还真怕他不是冲着我来的。”
说罢他将阿隆提溜到一边儿,回过头,朝陶氏兄弟喊道:“去把铡刀给我推出来!”
无涯县城外,与郊外田里劳作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着一骑着高头骏马的壮汉沿着乡道奔来,扬起一路烟尘。因他急行之故,许多碎石被马蹄激起散落到了田地里,可众人也不敢抱怨,只因此壮汉的相貌极好辨认,那便是他自右眼到嘴角处有一道狰狞刀疤,证明此人正是尤家恶人之首、悍匪尤二郎尤江!
此人凶名远播,无涯县内无人敢惹。
众人看着他一路策马向城内奔袭而去,都大约知道是尤氏被抄家的消息传出去了,一时间都为赵宝珠捏了把汗。那尤江是个最不讲理的莽夫,也不知道这一遭小赵县令能否抵挡得住。
尤江这边儿则是要气炸了。
得知消息时他正带着商队自梁县折返,本来不出三日就能回到无涯县,没成想半路竟然得知消息,那新来的县令竟然带人查抄了尤府,还把他的三弟尤乾连带着所有家眷一起关进了大牢!更有省着,他们尤家的钱篓子——南山蚕丝厂还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报信之人只说不知如何就起了火,可尤江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那新县令搞的鬼!
这事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尤江的意料。他们一族消息灵通,早就知道朝廷有意派官前来,不仅如此,他们还从青州知府口中得知来的是个新科进士。
对于这个新县令,尤家上下都未放在眼里,一是尤家大哥特意打听过,知道这个进士是穷苦出身,既无背景,又无家财,而且年纪未及弱冠,还是个妥妥的生瓜蛋子。二是无涯县换过的几任县令,无一不是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因此尤江是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就赵宝珠到任之时接了个消息,转头就忘到了一边儿。
谁知再得知消息,竟然是后院起火!
尤江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天。新县令走马到任才不出半年,就烧了他们的丝厂,还把他们的家给抄了!
此等奇耻大辱简直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尤江脸上。他自诩地方一霸,到头来竟然被一个青瓜蛋子、小小一县令摆了这么大一道!也不知谁给那县令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他们尤家下如此毒手!
尤江本就是心肠歹毒之人,被如此下了脸面,心中顿时恨极了赵宝珠,咬牙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小儿剥皮抽筋,以解他心头之恨!
尤江满腔怒火,一路狂奔至无涯县,一如城门便向县衙的方向奔出。
待进了城,无涯县内户户门窗紧闭,极其安静,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尤江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要找赵宝珠算账,顾而虽然注意到了却并未留意,觉得是这些愚民是听闻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个两个都躲着不敢出来。
然而就在他一路纵马,眼看着就要到县衙之时,马前忽然出现了一股人流。尤江不得不扯住缰绳,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发现他们都在往一个方向走。
这时尤江才注意到城中的铺子都没开店,家家户户也似都是空的,他皱着眉左右看了看,终于生出几分疑惑。遂翻身下马,随便抓了个人揪着衣领提起来:
“你们在搞什么鬼?!”
路人一抬头见是尤江,差点儿被吓得尿出来,在尤江瞪得似铜铃般的眼睛下颤着声音道:“我、我们去菜市口看砍头。”
尤江一听这话,神色立即一沉:“什么砍头?砍谁的头?快说!”
那人被吓得不轻,生怕尤江一个不高兴将他的头拧下来,极其小声地道:“小、小赵大人要砍尤三爷和各位夫人的头,铡刀已经拉到菜市口了——“
这话’轰隆’一声打在尤江耳边,他脸色骤然一变,把那人往地上一推,遂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掉了个方向朝菜市口奔去。
在惊怒之下,尤江几乎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那狗官竟然如此大胆!他们尤家一家子都在他手上,若是他去晚了——
尤江越想越心惊,马匹被他打的嘶鸣不断,一路冲到了菜市口,隔着二里地就看见了在日头下闪着寒光的大铡刀。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仔细一看,那铡刀的刀刃上似乎还带着血迹。
尤江心里猛地一沉,顿时目眦尽裂,翻身跳下马,直接揪住围在最外头的一人将其掀翻,奋力朝中间挤进去:
“都给老子滚开!”
众人惊叫连连,人群中硬是被他挤出一条路来。尤江满面通红,喘着粗气挤到了最前头,然而抬头一看,却并没有在铡刀下看到尸首,又转头往四周望,竟也没看到尤家人的影子。
而这时他正站在百姓包围的最中央处,尤江忽得一顿,缓缓回过头,便见包围圈外,他的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尤江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已经太晚了,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断喝:
“抓住他!”
刹那间,所有百姓一拥而上。陶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率先一个飞扑,两只臂膀狠狠钳住他的脖颈。
尤江措手不及,眼珠登时暴起,下意识就想反击。然而他再是勇武,一人也抵不上这么多人的力气,很快就被拥上来的百姓制住手脚,又不知被谁从身后踹了一脚,整个身体宛若一堵墙似的倒下,激起了一地尘埃。
见尤江倒地,周围的百姓皆欢呼起来。
“尤贼倒了!尤贼倒了!”
“快快压住他!”
“我这儿有绳子,快拿去将他绑起来!”
“陈小子,你按住他的脚!”
众人七嘴八舌,不到半刻就将尤江五花大绑。
见他彻底倒了,众人都纷纷拍掌庆贺起来,还有人趁机往尤江脸上踩了好几脚。到了这个地步尤江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根本就没有尤家人被处斩,这些人都是托儿,跟那狗官勾连一条藤儿地来算计他!
他就算被按在了地上,还挑着眼睛瞪着众人,蛮牛似的喷着气,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尤江在无涯县积威甚深,众人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人群瞬间冷了一刹那,接着离得近的几人不禁露出畏惧的神色,后退了几步。
尤江见状,眼中不禁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他就知道这些愚民向来胆小如鼠!
然而就在此时,一双云纹蓝布靴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尤江一愣,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靴子的主人是谁,就被一脚重重踢在了鼻梁上。
“噗嗤”一声,尤江的鼻子飙出血来。
“还敢看?”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
尤江抬头一看,便见一着官服的俊秀少年站在他面前,脸上似笑非笑。众人见他前来,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方才的畏惧退缩一扫而空,氛围顿时松快起来:
有压住尤江的青年朝赵宝珠邀功:“小赵大人,您放心踢,我把他抓得牢牢的!”
另有人叹道:“大人真是算无遗策,他还真来了。”说罢也有样学样地朝尤江脸上踹了一脚:“我如今也有机会教训这尤贼!日后待寿数尽了下去见祖宗,我也有个说法,我给父兄都报了仇了!”
赵宝珠负手而立,朝众人点点头:“今儿多亏了大家才能将此人捉拿归案,待此事结后有赏钱奉上。”
说罢他不顾众人的推辞,冷冷瞥了一眼尤江,一甩袖子道:“还请诸位帮我将这贼人押回衙门,即刻升堂!”
同时,尤乾等人已经*在县衙大牢被关了数日。
这衙门大牢也是经年失修,赵宝珠来后只着重加固了木栏铁锁,至于牢房里头的环境,他可没那个闲钱去修整!
赵宝珠想得明白,既已是下了狱的罪人,那什么苦都该老实受着!那些个无罪之人还等着他的银子改善生活呢,这些罪人便在狱中好好享受自己犯下的苦果吧。
而这打头的就是尤氏一族。要知道尤家在无涯县盘踞已久,尤乾自生下来就是过的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日子,哪里受过这种苦?这牢里连张草席都没有,终日湿冷不说,还虫鼠遍布,一日只得一顿饭,米还都是馊的。
尤乾起初还不愿吃,衙役见他如此不识抬举,干脆也懒得给饭,这些熬了尤乾三天,才让他知晓了挨饿的滋味。
衙役来提他的时候,尤乾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馊饭,待听到要将自己带出去时,他吓得饭碗都掉在了地上。
难不成是赵宝珠终于要杀他的头了?
尤乾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这几日赵宝珠将他身边得用的管事全都审问了个遍,该发落的全数发落了,就是对他没有只言片语。尤乾自知大难临头,在这种无声的心理折磨下已快丧失理智,现今一听赵宝珠要提他出去,尤乾下意识地以为时候到了。
然而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大哥二哥来救他了呢?
二哥有血勇,大哥有手段,只要他们中一个能将那赵宝珠治住,他们尤家便有再起的可能!
抱着这一丝希望,尤乾在一路被衙役带出大牢之时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然而待他们一路穿过后院,走到公堂之上,看到被五花大绑压跪在中央的尤江之时,尤乾提起来的那一口气终是散了。
尤乾面色惨白,瞪着满脸是血的尤江,差点背过气去:“二、二哥,你怎么也——”
尤江听到他的声音,一转头便见尤乾已经与他上回见时判若两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宛,仿佛骤然老了十几岁。
尤江惊怒道:“三弟!你、你怎么成这样了——”他面色一变:“那狗官对你做了什么?!”
尤乾简直要当即晕死过去,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的时候吗?!
这时,坐于上首的赵宝珠冷淡的声音传来:“正好,你们兄弟好好叙叙家常。”
尤乾悚然一惊,抬头望去,便见赵宝珠坐于上首,面上啜着浅笑,猫儿眼中却寒光闪烁,挑眉朝下面儿尤江旁边的空地呶了呶嘴:
“来,让他们并排跪着,好好亲近亲近。”
尤乾于是被压着跪到了尤江身侧。
赵宝珠坐于上首,看他们两个一人面色灰败,一人眼瞪如铜铃,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转过一圈,幽幽道:
“说啊,怎么不说了?”
此时阿隆正站在赵宝珠身侧,瞥见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猛地打了个颤。
老爷如今气势是越来越吓人了。
约莫也是被这些贼人气的恨了,阿隆鄙夷地看了眼堂下。只见那尤江不知是没听懂赵宝珠言语里的讽刺,还是没将赵宝珠放在眼里,竟然真的和尤乾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起话来:
“三儿,我婆娘呢?”
尤乾耷拉着眉眼,碍着赵宝珠在上头,本不敢说话,但他到底还存了一份幻想,希望这个二哥能如神兵天将带他们冲出这县衙,便小声道:“二嫂和姨娘们都在大牢里关着呢。”
而后又即刻道:“二哥,你怎么会被抓住了?你带的那三十几个人呢?”
尤江闻言’啧’了一声,面色难看地答道:“都在后头呢!”家都被抄了他哪里还能坐得住,车队拉着货物走不快,都被他远远甩在了后头。
尤乾闻言简直两眼一翻白,差点喘不上来气厥过去。
他这个二哥但凡读点兵书,都不会做出这等只身一人闯敌营的事儿!
现在一切都完了!他也算是管家多年,知道尤家里的那些个家丁下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全都是些冲着钱来的蝗虫,要论衷心,那是半点儿都没有的!
这便是尤家之中靠歪门邪道发迹家族的不足之处,子嗣学识不佳不说,还德行浅薄,这样的族人自然会吸引唯利是图的刁仆,自此上行下效。好时摧枯拉朽,但一有风吹草动,便一泻千里了。
尤乾正欲哭无泪,便听到赵宝珠轻飘飘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三十人?”
尤乾骤然一愣,接着一抬头,便见赵宝珠一双猫儿眼中精光闪烁,转头便吩咐程闻脩道:“去对对名册单子,给我清点出来。”
尤乾一瞬如落冰窖,他方才太焦急,竟然一时说漏了嘴!尤乾在大狱里被折磨了这些日子,心气儿没了,魂也散了,如今看赵宝珠如看怪兽,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的心肝发颤,见赵宝珠要去清点名册,下意识觉得他怕是要在阎王殿里去点名字,把那些人的寿数都划去了!
尤乾被自己的臆想吓破了胆,登时俯下身开始朝赵宝珠磕头: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
尤江看着尤乾磕头如捣蒜的模样,惊诧于赵宝珠竟将自己的弟弟吓成了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一时恨极了赵宝珠。
他不像尤乾男的女的腥的膻的都能下嘴,因而不能欣赏赵宝珠的美。只觉得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竟然被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摆了一道,简直是里子面子全都丢没了。
赵宝珠回过头,见尤江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瞪着自己,心下立即冒出一股暗火。
这贼人在公堂之上竟然还如此嚣张,可见其毫无改过之心,虽这辈子修了人身,却和那山林野兽没什么两样!
虽心里已有了火气,赵宝珠面上却不显,稍稍往后靠了靠,手往桌上点了点: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他盯着尤乾,眸中冷光闪烁:“你们三兄弟,两个已在这儿了。就是不知那大哥什么时候也能来衙门里坐一坐,你们一家子好阖家团圆。”
尤江本就满腹火气,哪能听这话,瞪着赵宝珠道:”你个狗官!不要欺人太甚!”
今日提审尤江尤乾两兄弟,在场的百姓比之前还要多出数倍,几乎是全县城的人都来了。听尤江竟然一口一个狗官,都是怒不可遏,当即喧嚷起来:
“尤贼!你不要太嚣张!”
“真应该割了他的舌头。”
“怎么不把他的嘴堵住?就让他如此侮辱大人!”
一时间衙门外民愤沸腾,尤江见这些懦弱愚民如今竟这般嚣张,转头朝他们怒瞪,谁知竟迎头被不知什么人冲面门砸了个鸡蛋。
“你们!”
尤江一时怒不可遏,可来不急发难,就被人迎头砸了个鸡蛋。
赵宝珠在堂上冷眼看着尤江脸上一瞬的空白,心底嗤笑一声。遂清了清嗓子,朝衙门外的百姓略一抬手。
众人随即肃静,喧闹声一下子平息下来。
此等场景被尤乾看在眼里,又是一份心惊。他现在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自赵宝珠到任之后每一步棋都是看准了才走的,斩杀范幺三、查抄尤家,火烧丝厂,已让赵宝珠的声明达到顶点,小小一个未及弱冠的县令,竟然能得如此民心!
尤乾心中忽然冒出’天命’二字,身子顿时晃了晃。他们家的气数,怕是真的要尽了!
然而同时,尤江却没这个觉悟。他咬着牙转过头来,顶着一脸的碎蛋壳子,抬头瞪向赵宝珠:“不劳你费心,我们兄弟自有团聚的时候。”
他阴恻恻地笑了笑,脸上的刀疤跟着他的神情扭曲起来,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现在得了意,在这无涯县一手遮天。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待我们大哥将真佛请来,我看你还能怎么嚣张!”
赵宝珠听到这话,眸色一暗,他自然知道尤江口中的’真佛’是谁。那尤家大哥约莫也得了消息,现在定是正在州府上疏通关系呢。
赵宝珠心思转过几圈,然还没来得及继续问,那尤江忽得眼眸一转,竟然猛然暴起。
他积蓄了一身力气,陶章竟然一时没按住,让尤江挣脱了朝一旁清点名册的程闻脩扑过去。
“啊!”
程闻脩措手不及,被尤江一口咬住耳朵,刹那间惨叫出声。尤江此人异常狠毒,竟然一口便咬下了他耳朵上的小半块儿肉。
“啊、好疼——”程闻脩受了惊吓,一下子捂着受伤的耳朵倒在地上。
陶章陶芮赶忙追上来,一左一右按住尤江。尤江’呸’得一声将肉块吐出,嘴边儿还挂着血丝,一副茹毛饮血的模样,眼睛一个一个扫过在外面围观的百姓。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都息了声,皆为尤江的残暴所摄。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鼠辈安敢!!”
赵宝珠带着滔天怒气自公堂上冲下来,一脚踹在尤江的后膝窝上,将他踹跪在地上,接着便是一耳光甩在尤江脸上。
“啪!”
这巴掌赵宝珠是抡圆了棒子打的,饶是尤江粗皮厚肉,都被打的偏过脸去。
赵宝珠瞪着他,急怒之下胸膛上下起伏,转身拿开程闻脩捂着耳朵的手一看,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回身便又给了尤江一巴掌,来了个左右对称。
尤江何时被人这样甩过巴掌,生生反应了两瞬才意识到赵宝珠做了什么,顿时双眼充血,不可置信地瞪向赵宝珠:“你——”
谁知赵宝珠怒发冲冠,火气比他还大,竟然两手拽住尤江的领口,硬生生将身高八尺的尤江拽得离地了两寸:
“我看你是要找死!!老子还立在你前头就敢咬我的人!好哇、既然你要做疯狗,本官就先拔了你的满口狗牙!!”
说罢他往尤江脸上啐了一口,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扔,连陶章陶芮都没拉住,尤江头磕在地上,顿时摔了个眼冒金星。
赵宝珠气得柳眉竖立,卯足了力气,直接朝尤江两腿之间下三路用力一踹!
“嗷!!!”
这一击但凡是个男人都禁受不住,尤江登时两眼暴突,夹着双腿在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
衙门外的人见了如此滑稽的场面,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捧腹哄笑起来,方才的惧怕一扫而空。他们怎么忘了,这无涯县中谁厉害得过小赵县令?有这位大人亲自下场,神魔下来也得下跪求饶!
尤江在众人的哄笑之中涨红了脸,他此时心中恨极,身上却痛得摆不出架子来,却仍不愿服软,一双眼瞪着赵宝珠:
“你……你还能得意几时?待大哥和知府老爷到时,就是你这狗官人头落地之时!”
陶章陶芮阿隆,连带着蹒跚着站起来的程闻脩,听了这话都是一凛,然而赵宝珠却全无惧色,瞪着尤江冷哼一声,缓缓道:“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此刻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尤江神色骤然一凝,便见赵宝珠眸中怒火喷薄,一字一句道:
“你放心,我定不让你黄泉路上孤单,你不是骨头硬得很吗?那我就叫你弟弟先下阎罗殿去帮你探探路!”
说罢他骤伸手抓住一脸惊恐的尤乾的领口,将他硬生生拖到自己面前,眉眼飞扬转头高喊道:“拿刀来!我要亲手剜他的肉!”
尤乾一听这话,立即吓得骨头都软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大男人在赵宝珠手下哭得满脸涕泪横流:“大人、大人饶命啊!求大人手下留情——”
尤江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一时间也楞在当场。
赵宝珠双眸冒火,回过头冷笑:“怎么,你着急了?不用急,我先剜了你的肉、再扒了你哥哥的皮!!”
他这句话听在尤乾耳中宛若地府回响。尤乾眼中映出赵宝珠的面孔,瞳仁极具缩小,喉中发出抽气的’嘶嘶’声,两眼一翻白便晕了过去。
尤江眼见着如此场景,眼角在惊怒与一丝压在心底的畏惧之下失控抽搐。看着软倒在赵宝珠手中的弟弟,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就算在州府上头的大哥再有本事,他们如今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宝珠想杀他们,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
他心头的提起的气一松,脸色骤然灰败下去,终究是服软了。
对尤江尤乾二人的审问进行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方才结束,期间二人抖露的阴私秘事令人咋舌,在场众人不禁一一心惊于尤家的胆大包天,其中有广为人知的,也有之前的疑案、冤案,还有不声不响就没了踪影的人家,细细算起来竟然大半都得算在尤家头上。
一时间民情激愤,待堂审散了,还纷纷议论着。
审问完毕,尤江尤乾二人被重新投入大狱。赵宝珠皱着眉,坐在程闻脩身旁,皱着眉看着翠娘为他上药。待血污洗净,露出底下的伤口来,可清晰看出程闻脩的耳廓上缺了一小块儿肉。
赵宝珠看着心里愧疚极了,叹了口气道:“看起来是要留疤了,闻脩,我对不起你啊。”
程闻脩哪里敢受这个歉意,转过头皱眉道:“大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这只是小伤。”
他看着赵宝珠忧虑的面孔,眸中柔色涌动,想起方才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颊上渐渐泛起些微不可查的红色,低声道:
“我……我还要谢过大人为我出头。”
“这是哪里的话。”赵宝珠皱眉道:“你是在我手下办差的人,我必不能让那贼人欺负你。”
程闻脩闻言,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只敢看了赵宝珠一眼,便敛下眸去。
阿隆在一旁,也拍了拍心口感叹道:“方才真是把我也吓了一跳,还是老爷勇武,若是换了我是绝不敢冲上去的。”
说罢他拧起眉,后怕道:“只是这尤江留着到底是个祸患,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老爷还是快些将他处置了好。”
赵宝珠闻言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低声道:“明日晨时,将尤江尤乾处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阿隆虽说要处置,却也没想到这么快,一时愣住。而程闻脩却是霍然变色,’腾’地一下从座上站起来,看向赵宝珠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赵宝珠似是料到了他会反对,缓缓抬起头来,便见程闻脩急得涨红了一张脸,皱眉低声道:
“此刻那尤家大哥在州府上,这件事知府大人定然知道了。若是大人此刻杀了尤乾尤江,那彼时知府问起罪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现今捏着他们两人,就算那尤家大哥和知府一气来问大人的罪,也得顾忌着两个兄弟的性命——”
赵宝珠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待他说完了,才撩起眼帘,道:“正是如此,我才必得现在杀他们。”
他眸中一片清明,看向骤然愣住的程闻脩,缓缓道:“待知府前来,这两人的头可就砍不动了。”
程闻脩听了,一时间神色震动,嘴唇几番张合,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