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珠手里还攥着筷子,邱翡也是,他默不作声,邱翡也是。
邱宝珠知道何英洁之前忍下来只是因为她现阶段还做不出来真正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她只能把气撒在邱翡身上,还把气撒得合情合理。
“您是不是根本不爱我跟邱翡?”邱宝珠放下碗筷,双眼静静地看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式。
他再饿也不饿了,他只觉得自己刚重生时过于天真,以为家里有钱就万事大吉,结果并不是,一切的前提是要按照何英洁喜欢的来。
重生前,他觉得自己是卫樹养的宠物,重生后他发现,其实在何英洁身边,他也跟宠物没有两样。
委屈骤然袭来,不是因为卫樹,也不是因为何英洁,而是为自己和邱翡所经历的这一切。
“邱翡,你跟我一起走。”邱宝珠站起来,他走到客厅拿起了书包,转身时,发现邱翡并没有跟着他一起。
小万姨焦急得跺脚,不知这母子三人怎么就吵了起来。
少年又回到餐厅,他看见邱翡已经若无其事地在夹着菜。
“邱翡,你不走吗?”
邱翡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邱宝珠没有很快就思考出邱翡不愿意跟自己走的缘由,但身体先一步产生了熟悉的被背叛的感觉。
他像是被数十米高的海浪迎面砸了一记,眼眶发酸,头晕目眩。
邱宝珠来不及思考,在何英洁对自己无可奈何的笑容里夺路而逃。
第40章 你想不想和我接吻?
路上,白蜡树鸭爪一样的金黄树叶被夜晚调成了墨色,只有在灯光下,才会显露出青天白日下的晚秋景色。
邱宝珠往前小跑着冲了一段路,他站定在一棵白蜡树下,看着四周隐匿在葱茏的绿化植物丛里的恢弘别墅群,在这个天地间突然体会到孤独,前所未有。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上面是邱翡发来的短信。
[邱翡:哥,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我们一母同胞,并且处于相同的境地,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在一件事情上要做相同的选择,同样,就算我们各有各的选择,这也不代表我们背叛了彼此。]
[邱翡:你不用担心我,我也没有正在牺牲着什么,如果我能得到我想要的,我此刻的选择就不应该是叫做牺牲,而应该被称为交换。]
邱宝珠看完了短信,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打了车到市中心,没看店头,径直往一家酒吧里钻。
坐在门口嗑瓜子打扑克的保安连着哎了好几声,跑过来把他又请回到了门口。
“学生不允许进酒吧的哦。”五大三粗的保安朝邱宝珠俏皮地眨了眨眼。
邱宝珠双手揣在兜里,“我已经成年了。”
“身份证。”保安把手摊过去。
邱宝珠压低声音,“其实我的灵魂已经30岁了……”
两分钟后,邱宝珠被扶着肩膀推出了大门,保安指着马路对面一家文具超市,"看见没,无聊的话,你可以去那里面逛逛。"
被酒吧婉拒后,邱宝珠在隔壁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果汁和威士忌。窗户边上有简单的圆桌和高脚凳,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果汁,然后把一小瓶威士忌全倒进了果汁瓶里。
橙黄色的威士忌混进金黄的果汁里,变成了不好看的土色。
他在卫家的时候捣鼓过一阵子的调酒,对酒精始终喜爱不起来,只是喜欢看酒被调成各种各样的颜色而已。
他酒量也不好。
收银台的一男一女一直注意着这边。
“肯定是,为情所伤……”女生摸着下巴,得出结论。
男生把不新鲜的烤肠丢进垃圾桶,“早恋嘛这不是。”
“我要是有这么好看一个男朋友,我肯定舍不得让他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喝酒的。”女生叹了口气。
“人身上是济才的校服,对象肯定也是富二代,你就别要是了。”
“济才怎么了?富二代怎么了?我可是灰姑娘!”
两人正叭叭聊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人不约而同闭嘴,把激动的表情改换成优雅得体的笑容。
走进来的客人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买东西,他左右看看,左边是两个宛如人形立牌的店员,两人被冷目一扫,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
卫樹的目光只在两人脸上停留了一秒钟不到,转而看向右边的角落。
角落里的人也瞪圆了眼睛正看着他。
“……”
“你怎么来了?”邱宝珠下意识把威士忌的玻璃瓶往面前扒了扒,不过也藏不住,卫樹明显什么都看见了。
卫樹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已经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你是鬼吗?”没给卫樹说话的机会,他又兀自嘟囔了一句。
窗外时而有刺破长空的喇叭声传进来,还有从远处照射进来的车灯晃人眼睛。
店内安静得过分。
邱宝珠发现,就算面对着卫樹,他也无话可说,他也像飘在半空中,悠悠然,上不去,下不来。
他喜欢的,厌恶的,害怕的,都不是眼前这个男生。所以对方是暗恋还是明恋,都不足为惧。
邱宝珠很快平静下来。他抓着果汁瓶,把混到一起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静静地看着卫樹,怎么样?
半晌过去后,邱宝珠打了个酒嗝,他抓起放在一边的书包,扶着桌沿,慢慢朝外走。走的时候,还没忘对收银台后面的营业员粲然一笑。
走出便利店,冷风吹得邱宝珠一抖,冷意和他被酒精熏热的脑门相撞,他隐约有些发晕,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身后店门上悬挂的风铃响了两声,风铃的尾音还在邱宝珠耳边飘啊飘时,他晃动的身体忽然被人从旁边接住,风铃也一下止了声。
微涩的草木味道让邱宝珠脑子略清醒了一点,他手掌撑住男生的胸膛,试图站稳。
“你怎么过来的?”邱宝珠索性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卫樹眼睫的颜色漆墨般深,他闻到对方说话间喷洒出来的酒气,也能看见对方眼底的烦闷和挣扎,以及无助。
“邱翡给我打了电话,你们手机都有家里安装的定位,他把定位发到我手机上了。”
两人离得太近,说话时彼此呼吸交缠,邱宝珠耳朵痒痒的,他忍不住动手揉了揉,“监视我。”
卫樹眼神颤了一下,“不是监视。”
少年忽然一下把头抬了起来,绿色的眼睛冷冷逼视着卫樹,“你骗人!你就是监视我了,你没有监视我……嗝,我脖子上的定位器是什么?”
卫樹的眼睛要比邱宝珠先泛出湿意,后者只是喝醉了对白日无法忘怀的隐痛作出条件反射,卫樹真实又清醒地处于痛楚之中。
“对不起。”
这句道歉像打开了邱宝珠眼泪的阀门,他一眨眼,眼泪就没有预兆地淌了下来。
“你早一点认错,我就原谅你了,我就不会死了。”就不会在这个世界里独自一人了。
重生有什么好呢,他本来就优秀,他没有错过的人和机会,他没有一定要挽回的人和事情,但他却要以一种新的方式把上一世的全部都重新经历一遍。他弄不懂,也想不到。
“但你错了又不改。”
邱宝珠紧紧搂住了卫樹的脖子,把热烘烘的眼泪都流进了对方颈项里。
“阿樹,我觉得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跟以前不一样。我以为萧游对我是真的好,他为了我被你针对,还断了腿;我以为我很了解邱翡,其实我还是不懂他。我很害怕,每件事情都没有如我预料发生,每个人都跟我印象里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是不是对的,我感觉……”邱宝珠想要躲起来,“你在就好了,我最了解你。”
“但是我现在有钱有势,你已经不能再把我关起来了。”
少年一直在碎碎念,卫樹垂眼平静地听到结束。
卫樹记得,邱宝珠胃不好,何英洁无底线溺爱他,要吃什么给做什么,要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后来只要吃太甜或者太辣的食物,就会导致胃里发炎,胃液反流,甚至溃疡渗血。
所以他之后严禁邱宝珠吃任何重口味的食物,酒精更是不允许沾染,所以邱宝珠的酒量极差,因为没有得到过锻炼的机会,半瓶啤酒就能放倒。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卫樹庆幸如今听着对方这番抱怨的是三十岁的自己,而不是十七岁。十七岁的卫樹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做不了,十七岁卫樹的爱盲目又自大。
李彩娉在打着麻将,在家打,中间不知道是谁低喊了一句“卫樹回来了!”,李彩娉径直就往桌子底下钻。
“你躲什么啊?躲有用?赶紧把麻将收了,快点快点!”吃盒饭的卷发婆娘都顾不得吃盒饭了,丢了盒饭把麻将桌上的布的四个角一拎,扛在肩膀上就拉开门往楼上跑。
没了麻将,其他什么都好编了。
李彩娉抚着头发,磕着瓜子,装作对后面进来的卫樹感到十分讶异,“哎呀,你晚上出去,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客厅里的烟味快成烟雾弹实战场了。
邱宝珠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臭。”
卫樹用手扶着邱宝珠的脑袋,让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衣服里,随即朝李彩娉冷冷地看过去,“谁准你叫人来家抽烟的?我怎么跟你说的?”
“哎呀哎呀……”李彩娉声音越来越弱,她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起身开始赶人。
“都滚,滚滚滚!”
沙发上佯装看电视的两男一女怨声载天地站起来朝外面走,边走边道:“李彩娉啊,你儿子都骑你头上了,你这个当妈的,在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丢不丢人啊你?”
李彩娉嘴里说着“干你屁事”,心底其实还是很不舒服的。卫樹这几个月以来变了不少,以前顶多是无视她,现在凶得很,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比道上讨债的那些还吓人,看死人一样的!
房间门已经关上了,卫樹和他带的人都进去了,李彩娉趴在门上听。
门忽然打开,李彩娉连连后退,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饿不饿?我给你们下碗面条?”
卫樹罕见地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你还真答应啊?!”李彩娉只是随口一说。
但自己主动提的也没办法,李彩娉只能挽起袖子进厨房了。
“记得给钱,一万一碗,哼哼,我可不会给你白干活!”
卫樹没有理睬他,在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从柜子里拿出邱宝珠上回来用过的毛巾,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少年已经抱着他的棉被睡得正熟。
他这阶段还没开始吃苦,嘴唇水亮水亮的,腮帮子被棉被挤出一个小汤圆来。
卫樹蹲在床边拧热毛巾的时候,盘在树梢上的黑蛇睁开了眼睛,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
邱宝珠坐起来,默不作声把上身脱得只剩下了一件羊毛T恤,下身直接脱得精光,底裤都没留。
他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两条玉一样温润白皙的腿挂在床沿,脚趾头时不时轻点两下空气。
卫樹眼底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这是邱宝珠后来养成的习惯,因为待在家里,无处可去,昼夜有时候颠倒,经常偷偷喝酒醉倒。卫樹朝偷喝酒的邱宝珠发过两次火。
伤胃,还不好洗澡。
邱宝珠为了让他别生气,就把自己衣服脱了,说:“这下好洗了吧。”
“手。”
邱宝珠把手伸到卫樹眼前,卫樹捏着他的手腕,热毛巾从臂膀上一路擦拭下来,连掌心和手指缝都没放过。
沾了水汽之后,皮肤在秋夜里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两只手臂擦洗过后,卫樹弯下腰,直接邱宝珠的衣摆掀了起来,“自己拎着。”
少年左右手各拎着左右两边衣摆。
床头灯光线下,少年的身体光泽极润,不明显的骨骼覆着一层手感极好的软肉。他不爱锻炼,腹部柔软平坦,毛巾挨上去的时候,他把腹部紧缩起来,睫毛颤各个不停。
“有点冷。”
卫樹清了清嗓子,开口依然沙哑,“快了。”
上衣放下来后,冷空气被挡在外面。
卫樹倾身,几乎将邱宝珠整个人罩在了身下,他从邱宝珠身后拽过被子,把邱宝珠裹了起来。
毛巾再又过了遍热水后,卫樹弯着腰,动作熟练轻柔地擦着邱宝珠的下腹。
“草盛豆苗稀——”邱宝珠低着头,忽然道。
“……”
卫樹漆黑的眼抬起来,“哪个是草哪个是苗?”
邱宝珠指着自己那一条,"草。"
指着旁边,“豆苗。”
卫樹把那条给拎起来擦,慢条斯理道:“按照正常逻辑,这是豆苗,旁边的是草。”
“看看你的。”邱宝珠双手伸出去抓。
卫樹避开,“先把正事做了。”
邱宝珠双腿擦洗过后,他翻了个身,跪趴在床上,上身仍旧裹着被子,下边一览无余。
站在床沿的卫樹,被热毛巾烫到般,血管里的血液都变得烫人。
卫樹眼睛几乎要从黑转红,他抬手拽了拽卫衣领子,说不好自己是不是自找罪受。
而醉后的邱宝珠等了半天,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扭头看着卫樹,“你在做什么?”
上一世,两人几乎把能用的姿势都试了个遍,邱宝珠始终喜欢面对面,卫樹喜欢面对面和从后面,几乎每回,卫樹都能让邱宝珠哭着求饶。
卫樹很快就给邱宝珠擦洗完,把他整个塞进了被子里。
李彩娉在厨房里不服气,用锅铲把锅拍得噼里啪啦的。
卫樹洗完澡再回房间时,邱宝珠没睡觉,他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双手在胸前交叠,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卫樹一接近床边,他就坐了起来,移蹭到卫樹面前。
“你想不想跟我接吻?”邱宝珠直起上身,依旧比站在地上的卫樹矮了不少,他脑子在对方审视的眼神下昏涨发疼。
“跟谁?”卫樹发梢的水珠滴到了邱宝珠的脸上,他伸手抬起了邱宝珠的下巴,“卫樹还是阿樹?”
邱宝珠眯了眯眼,“都行。”
卫樹呼吸升温,“为什么?”
邱宝珠继续往前挪,他纯然出尘的脸上,两颗绿宝珠一样的眼睛明亮雀跃,“因为我要玩弄你。”
第41章 又被关起来了?
卫樹没有如邱宝珠所愿,他放开了邱宝珠,转头去衣柜里找了条黑色纯棉的长裤给对方穿上了。
裤脚长了一截,卫樹弯腰给挽到脚踝上,露出两段清瘦突出的踝骨。
邱宝珠从来没胖起来过,上一世到了后两年,他腮帮子瘦削下去,任凭卫樹让人怎么改换食谱都对前者身体毫无作用。
营养师也很沮丧,“宝珠少爷明显是心理上的问题,这已经超过我的工作范畴了。”
卫樹知道,得放邱宝珠出去。可他做不到。
外面的一切都有夺去对方生命的可能,都有使对方流泪的风险。
而他创造的安全屋,却间接要了邱宝珠的命。
所以,他除了是邱宝珠的恋人以外,他还是刽子手。
“你哭了。”安静了半天过后,少年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卫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眼下就伸过来一只手。
邱宝珠曲着食指,从卫樹眼下揩了一滴眼泪走。
“行了,我不玩弄你了。”邱宝珠把眼泪擦到卫樹肩膀上,放弃了自己一开始的打算。
下一秒,卫樹直起身。
邱宝珠的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性,惊惶地朝门口方向看去,像要试图逃离或是求救。
卫樹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吻住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也轻轻掌住了邱宝珠的后脑勺。
卫樹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少年的齿关,果汁和木质调的威士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经释放,在两人呼吸间惊涛骇浪似的汹涌。
他舌尖勾住邱宝珠的舌尖,舔了两下,又继续深入。
邱宝珠双手还按在自己身体两旁的床垫上,眼前的光影扰乱了他的视线,始终清晰的只剩下了卫樹近在咫尺的眼睛,细长的睫毛将覆未覆,瞳孔明亮得宛如两簇跳跃的野火。
接吻的过程中,卫樹眼睛发红,一直在看着邱宝珠,他吻得有多贪婪凶猛,眼神就有多祈求,有多痛苦与艰涩。
邱宝珠的胃部被卫樹的眼神攫取住,拧成一团,隐隐作痛。
卫樹几乎是猝然放开了邱宝珠,他转头走了两步到书桌边,动作利落地拉开抽屉。
旁边箱子里的黑蛇被突然发生的动静吓了一跳,咝咝地滑下了树,盘在了角落里。
卫樹拿了一样东西到手里,他没有停滞,弯腰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戴到了少年的手指上。
是一枚戒指,上一世邱宝珠离开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临别礼物。
看见邱宝珠用一双醉眼茫然却又欣喜地摩挲着戒指的表情,卫樹缓缓直起身,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叩叩”
“卫樹啊,面煮好了,赶紧带着你那同学出来吃吧。”李彩娉在外面讨好地轻唤。
卫樹拉开门时,李彩娉伸着双手,满脸写着“请给钱”。
给了她五百块钱之后,李彩娉说了句“面在桌子上,筷子我都拿了,醋自己加。”,转身美滋滋地进了房间。
邱宝珠从卫樹身后钻出来,坐到餐桌面前吃面条。
他今晚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酒还烧得慌,味道只算过得去的挂面在此刻也变得美味了。
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卫樹蹙眉,“你慢点吃。”
邱宝珠夹着面条,“你不要处处都管我。”
“我不管你,”卫樹语气变淡,“你不舒服的时候别喊。”
邱宝珠撇了撇嘴,速度到底变得比之前慢了不少。
卫樹不怎么饿,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了对面的碗里。
“其实你人还不错。”邱宝珠看着黄澄澄的煎蛋,又变脸道。
卫樹扯了下嘴角,他目光扫过邱宝珠手指上那只碧荧荧的戒指,不知道对方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用正常语气跟自己说话。
吃完夜宵,卫樹去厨房洗碗,邱宝珠自觉在洗手间刷牙。
在碳水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邱宝珠脑袋越发晕晕乎乎,牙刷插了好几次都没能插/进杯子里。
他扶着墙慢慢走回卧室,躺到床上。刚躺下没多久,耳边便出现了脚步声,床垫下陷,他被躺到身侧的人抱住,对方体温很高,胸膛很硬,心跳声传到他耳朵里时,给人一种微弱的绝望和自毁情绪。
天幕微亮,蓝灰色的光线从小窗透进房间。
邱宝珠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时的第一想法是,窗帘怎么没拉?
接着他看见了窗户边上的蛇。
它朝邱宝珠吐了吐蛇信子。
“……”
他房间怎么有蛇?!
等等!这蛇有点眼熟……
邱宝珠开始环视整个房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卫樹的房间。
他为什么会在卫樹的房间?
又被关起来了吗?
巨大的恐惧和无措袭来,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旁边的卫樹。
然而还没来得及感伤太久,一股尿意袭来,邱宝珠收起情绪,下到地上,决定上个洗手间再说。
房间外的温度要低一点,邱宝珠脑子清醒了不少,他上过洗手间,埋头在盥洗池洗了个冷水脸,冷水浇透了他的脸,没有上一世神思枯竭倦怠的惨白,只有吃嘛嘛香大睡一场后的餍足清透。
下巴上的水一串串往下滴,邱宝珠恍然回神,抽了几张纸巾擦着脸。
折叠吸饱了水的纸巾时,邱宝珠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帝王绿,黑珍珠。
意识在一瞬间从邱宝珠身体中剥离,邱宝珠怔怔地低着头良久,直到脖子发酸,变得麻木。
这是他上一世留给卫樹的最后一样东西,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他的手上?
邱宝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这个房子,都是卫樹为了蒙骗他而打造的了。
而洗手间这狭窄的一隅,使他感到安心。
他不敢出去了,他不知道出去后,他面临的是什么。
之前的一切可能都是个梦,此刻梦醒了,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着之前痛苦不堪的生活,开始痛苦不堪的下半生。
他不要。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邱宝珠拉开洗手间的门冲了出去,自由的意志在他体内汹汹然扬高,他此刻决意推倒一切挡在自己路上的障碍。
“早餐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卫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他穿戴整齐站在玄关,正在换室外穿的球鞋。
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不是西装革履的那时候。
邱宝珠缩了水,把戴着戒指的手背到了身后,“面条。”
卫樹穿鞋的动作半道截止。
“你再去睡会儿,我洗漱过后就去煮。”卫樹重新带上门,又回到了屋里。
邱宝珠踌躇不安地站在原地。
“喂。”邱宝珠跟在卫樹身后,但他跟不进洗手间,只能站在门口,他把手伸出去,“这个,你给我的?”
卫樹垂着眼,给牙刷挤上了一段牙膏,没做声。
邱宝珠看着男生眼下的青色,咬了咬牙,“阿樹……”
卫樹动作停了停,他看了眼镜子里,自己身后神情气恼俱畏的少年,“干什么?”
邱宝珠瞪大眼,他瞳孔上的花纹开始震颤、摇晃,哗哗啦啦,模糊一片。
“你……”
“嗯,我死了,在你我的生日,你的祭日。”卫樹刷着牙,吐词含糊不清,似乎自己的死亡不是什么值得郑重的事情,仅需随口一应。
邱宝珠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仓惶凄苦,他应该大声朝卫樹丢出一句“活该”,或者一句“死得好”,他应该感到畅快,可他此刻却不那么畅快,他不知道自己不那么畅快是因为他和卫樹又两两相对又要开始纠缠,还是因为他们真正彼此热爱过彼此,所以不管怎样,他们都希望对方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邱宝珠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发酸,他靠着门框,“是吗?”
在他长时间的静默里,卫樹已经洗漱结束,他转过身,眼睛似有裂痕,“宝珠,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
邱宝珠没有做声。
“你怎么死的?”
卫樹:“不太清楚,可能是脑出血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死了之后,我母亲他们有没有找过你?”面对着现在的卫樹,邱宝珠不需要再伪装,不谈情,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出去说。”卫樹与邱宝珠擦身而过,他径直走进厨房。
“我等会出去自己买,你不用煮了。”邱宝珠跟过去,低声道。
因为不管是怎样的卫樹,邱宝珠都要和对方划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