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盗们一时僵住了,像被凝在琥珀里的标本。
原本充斥着尖叫、哭喊的船舱,也骤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震惊到大脑空白地瞪视着畸变的红皮夹克。
“嘶……”还是那个小姑娘,在一片死寂中倒吸了口凉气。
她在三分钟前,还老神在在地对着身边的人宣讲帝国前元帅的“防伪标签”,能够将人异变成虫族的精神力,是卡兹米尔的身份证明。
而现在,一个星盗当着她的面开始了异变……难道说……
小姑娘将目光落在身高绝对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身上。
前元帅的防伪标签二:一米九二的大高个。
两项不常见的特征合在一起,哪怕是不愿相信真相的星盗们,也无法继续维持他们的侥幸心理。
垂死挣扎的心彻底消散了,他们疯狂冲着卡兹米尔唔唔有声,眼底流露出求饶的神色,红夹克更是涕泗横流,大概是被即将畸变成虫族的下场吓得六神无主。
“……”卡兹米尔手中的精神力长刃无声消散。他抬手拉开堵住星盗嘴巴的藤蔓:“回答我新上司的问题。”
“上、啊……?”星盗们齐齐呆住。
谁?上司?谁的上司?
元……帝国那位元帅的……?上司?
船舱内迎来了第二次集体震悚。
“……”康柯沐浴着一船舱的人投来的注目,怀疑这是新员工某种幼稚的报复方式,意图用几百人的注视惊吓他——但凡他稍微社恐一点,可能还真就报复成功了:
“你们手里的重机枪,是谁给你们的?”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谁给你们提供了压制能力的防御装置?”
第75章
漫长的社畜生活似乎磨平了康柯身上的非人性,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和巴尔德、N混在一起,谁都觉得他更像纯种人类。
但当他重新捡起专注力,那双眼睛不涵括任何情绪望来时,那种古怪而叫人寒毛直竖的非人感,便透过那双颜色深郁的、虹膜纹路清晰得有些异常的眼眸渗露出来。
恍神间,星盗们甚至产生了某种幻觉:
仿佛他们正面对的不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个套着人皮的虫洞。
他们透过那双幽深的眼睛望入深不见底的虫洞内,不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可怖的事物从中攀爬出来,撕碎粉饰太平的人皮,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于瞬息。
他们颤抖起来,大脑皮质层发出尖锐的警报,阻止他们继续同这双眼睛对视,继续深挖对方皮囊下的真实。
某个微小的声音提醒、也警告着他们,止步于这层人类能够理解的层面,继续深入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星盗们咽了下口水,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垂下头颅,“我们只是替上头跑腿的小喽啰,上头做的交易,我们也不清楚细节啊!”
系统从康柯的衣领里奋力拔出自己,飞到星盗旁边滴溜溜转了几圈:【没说谎,他们说的是真的。】
——那这三人就没什么作用了。
卡兹米尔干脆利落地将这三名星盗打晕,丢进自己的飞梭里锁住。示意被困的人群稍安勿躁,等他处理完要紧的事务,再来安置他们。
康柯则已挪开视线,单手提起一架顺来的重机枪,大步沿着铁皮走廊向前走。
兰草形态的精神体窸窸窣窣地跟随他的脚步,四处蔓延。
他沿着道路尽头的阶梯,一路走上甲板,一脚踏入——
另一片兰花丛中。
康柯:“……”
康柯:“?”
他低头瞪视这片花色比他的精神体更深,深得几乎与他的眼眸同色,茎叶也更加浓绿的精神体,足足三秒后才抬起头,小小的脑袋里塞满大大的狐疑:
理论上来说,他的半身享有和他一样的大脑,应该不是智障?
疗养点出了问题,难道不该提高警惕,靠近肇事区域时让系统扫描一下,然后从外部攻破星舰上的屏障——哪怕是直接在外面摧毁整个星舰,顺道把他干掉呢?
这个人,为什么也要跑进屏障里——干什么?葫芦娃救爷爷,挨个送?还是想来殉情??
康柯的第一反应是: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事,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才让寰做出这种完全不符合他行事逻辑的举动。
康柯拿枪拨开沿着他的小腿向上攀爬的藤蔓,抬头看向甲板上正用着一根藤蔓吊着一个光头壮汉戏弄的寰:
“你进来做什么?”
“你……”对我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凶。
寰本想这么说的,就连该用怎样嗔怪无辜的语气都想好了,保管一句话气炸自己的半身。
但在这句故意气人的话说出口前,刚刚才思考过的存在主义哲学问题又一次冒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挑衅我的半身?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因看见自己的半身不高兴而心情愉悦,这会不会也是受外力影响而产生的虚假情绪?
他在这种类似“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干”的自我怀疑中倏然止声,而后有些谨慎地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个匣型的装置。
“??”康柯迷惑地看着寰在搞事的边缘突然悬崖勒马,以一种堪称拘谨的状态摸出某个匣子,半点没有故意吊他胃口的意思,直接一枪击碎。
【叮!疗养点发放已恢复正常……】
伴随着长匣被炸成碎片,系统响起来自总局的通知。
很明显,那个长匣子就是用来限制他们力量的道具,也不知道寰是在哪摸索出来的——更不知道寰这次为什么没有先故意讨打。
康柯再次确信,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好时候,还是先把“幕后之人是否也在星舰”的隐患排除了,等回院再慢慢逼问寰到底犯什么病:
“你吊着这个人做什么?他和敌人有关?”
“算吧,”寰回答得心不在焉,他还没从自我怀疑中捋清头绪,心思都在思考哲学上。
“他是罗安生前的亲信,一周前,他看到一个自称14580的青年人到访星舰,赠予目前在星舰上掌权的人一只长匣子——就是我刚刚击碎的这只。”
他们对话的这会功夫,一深一浅两款精神体已经攀蔓占据了整艘星舰,没找到任何疑似敌人的存在。
属于康柯的浅丁香兰像条猫尾巴,在本体没有主动操纵的前提下,十分诚实地反应了康柯目前的潜层心态——好奇又狐疑地撩拨了一下身边和它无缝贴合的深紫色兰花。
原本应该欣然反击的深色兰花巍然不动,像严肃的锡兵,陪伴着本体一起沉思“我是谁、我该干什么、为什么”。如果它能生出人形的肢体,此时必然是思想者的形象。
然而就像猫咪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尾巴一样,康柯和寰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精神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些什么,系统就更不清楚了。
它还在严肃地思考正事:
【14580?不就是之前那个,炸了机房的混蛋吗!可恶……当初你就该让机动队立即行动,当场把他抓住的!】
“那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未必是空有装置,没有敌人的星舰,而是敌人本身了。”
康柯表示,朴素的商战的精髓在于向敌方输送喜欢摸鱼的员工,当敌方阵营人人摸鱼时,我方自然就能不战而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想摸清敌人的底细。
既然对方能和寰实力相当,以至于寰不得不自爆才能脱身,那直接抓捕对方显然是没可能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在抓不到敌人的情况下,依旧捞到情报?
很简单,送个好抓的人去敌方阵营汲取情报,再把这个人抓住挤出情报。
敌人不好抓,14580可就好抓多了。
康柯阖目思量片刻,看向被藤蔓倒吊着,一脸等死的光头:“14580还会来星舰吗?”
光头摇头:“我估计不会了,那家伙完全在拿流浪处当一次性的手.枪使。”
“不过你们未必抓不到他——上一回他来星舰时,跟伊乌做了个交易:他帮星舰改进防御系统、提供250架重机.枪,伊乌要率领手下替他搅乱帝国和联邦的联合军演。”
“到时候,他应该也会在场吧?”
康柯花了几秒钟捋清光头话里透露出的派系关系:
罗安死后,手下的人显然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以伊乌为首,只要有钱,不介意做人口买卖、给14580当雇佣兵。
另一派则是和罗安较为亲近的人,他们未必会想着为罗安复仇,但也不会替伊乌卖命——好比眼前这个光头,大有独善其身,只要别碍着我随你们怎么折腾的意思。
光头道:“你们闯进星舰之前,伊乌已经带着他派系里能打的人出发了——今年的联合军演,似乎定在一个虫潮尚未清缴完毕的星球上,他们打算在那里设下埋伏。”
“?”寰总算从哲学思考中抽回神,“14580干预军演做什么?他又不打算毁灭人类。”
如果毁灭人类就是敌方的计划,那当初他摧毁联盟军区时,进度条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跟来的卡兹米尔倏然回想起之前送学生参观军校,又临时改道焚化炉的经历:“——他想为研究所提供‘素材’?”
系统嘶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敌方的计划好像就明显了……他们想利用研究所制造足以摧毁宇宙的怪物?】
康柯敏锐地注意到寰的瞳仁在系统提出猜想时,条件反射似的一缩:“——卡尔留下,处理船舱里的‘货物’,我们先回疗养院。”
才当着康柯的面揭开马甲的“卡尔”:“…………”
不是、船舱里发生的一切,难道就这么硬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卡尔”试探着再度揭起马甲的一角:“其实可以叫我卡兹米——”
“不要自暴自弃。”康柯语带不赞同地打断,安抚性地拍了拍卡兹米尔的肩膀,“即便你是克隆体,我们也能接纳。你不必勉强自己,借用本体的身份。”
揭什么马甲啊,再厉害的帝国叛将,进了疗养院就是院长手下的牛马小卡。
更何况,卡兹米尔这马甲揭了,疗养院的老员工们怎么办?
他们还不得揭竿而起,各个争先恐后地撕开马甲,从此撒开欢地搞事?
为了疗养院的安逸和平(虽然是虚假的),这马甲还是继续穿着吧。
康柯收回手,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回院记得检修机械医生”,带着其余牛马们姗然撤退。
突然就变成自己的克隆体的卡兹米尔:“…………”
不是,他怎么就自暴自弃,勉强自己了?
这临时一套的马甲,怎么还黏人呢??
卡兹米尔也陷入了“如何证明我是我自己,不是克隆体”的哲思中,然而没有人关心牛马的死活。
康柯一回院就熟练地把寰往院长室里一推,坚实大气的红木门“乒”地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
妖精学生们都被派出去做小卧底了,疗养院里剩下的员工就只有伊瑞尔,和没有明面上工作、天天在疗养院里干保洁的N。
红木门刚一关上,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看似忙碌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红木门边,贴上门板偷听。
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一声床板的“吱呀”,像是有人被重重摔上了床。
然后又是几声更轻的床板摇晃声。他们几乎可以想象有人屈起单侧的膝盖,压上床铺,膝盖抵进摔上床的人分开的双腿之间,身体前倾着压迫俯身,双手撑在对方的耳朵两侧,以此限制住猎物的行动。
——他们想象得大差不差,康柯抬手掐住寰的下巴,这举动因为对方似乎正陷于某种“To反抗or not to 反抗”的挣扎中而格外轻易。
康柯深深地皱起眉头:“你在发什么病?为什么闯入屏障,难道你就不怕敌人把我们一网打尽?”
寰当然衡量过,在“死于反抗”和“沦为无自主意识的黑洞”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结局,选择前者他至少争取到了短暂的自由。
将近半个小时的哲思总算在这会儿得出一个小结论:比如他不喜欢有人凌驾在自己身上,这绝对不是敌人灌输给他的思想。
床板再次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原本整洁的被褥因为翻滚和争夺主控权而变得凌乱。
吱呀作响中,康柯被另一个自己的巧劲反扣住手臂,面朝下按压在被褥里。
他对抗着压在他后脑上的力量,勉力侧过脸,睨向拿膝盖抵压着他腰窝的人,看见一条银色的细链从对方被扯开的凌乱衣襟中滑落出来,在暖色调的灯光中摆动,折射出瑰丽而旖旎的玫瑰色反光。
寰显然没有更进一步报复他的打算,柔润清逸的眉眼间少了几分惯常会有的、淬了毒似的森寒锋芒,多了几分思索。
但对方很快从这种失态中抽离出来,抵着他腰窝的膝盖微微用力,俯下身:
“我不怎么怕,你怕吗?”
寰欣赏着另一个自己脸上的神情,确认这会儿产生的愉悦和快感,绝对不是敌方的洗脑造成的,敌人想要的只是更多的宇宙崩塌,又不是想在他的半身脸上看到更多恼火、不悦的鲜活神情。
他在彻底惹恼另一个自己前恰到好处地收手,松开钳制康柯的力量:“别想太多,我只是在动手摧毁星舰前,想明白了一件小事。”
他将这件“小事”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一脸正经地用正事扯开康柯打算回过头算账的注意力:
“——也许,当初那只老鼠在我身上就做过一次实验,意图制造自己的‘同类’,或者能帮助他摧毁宇宙的帮手。”
“那这一次,他让14580接触这里的地下研究所,会不会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
“……”康柯有种到了临界线,又被人恶意掐着摁回去的不爽感。于是一脚把另一个显然是仗着对自己的了解,故意不干人事的自己踹下床,坐起身理了理敞开大半的衣领:
“的确有可能。通知派出去的员工做好准备吧,如果14580在军演现场露面,立即抓捕他。”
两个经验丰富、思想不纯洁的成年员工紧贴房门,用眼神进行交流:
‘啧啧。真激烈啊,都滚到了地上。’
‘院长刚进门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在生气,这是推人进去审问……可谁家正经审问,会把嫌疑犯丢床上审?’
‘说起来,这个新员工叫什么,是什么身份,院里有人知道吗?’
“……”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
由于某位新员工在院内的行动轨迹和院长高度绑定,众人还真没找到机会细问详情。就连每个新员工入院必须经历的“霸凌”环节,都因此搁置。
目前院里也就几位老成员对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说是有可能是之前袭击过几次疗养院的通缉犯。
毕竟通缉犯身上最大的辨识点就是肌肤生香,而院内的兰香打从新员工入院,就没散过。
但某些时候,就连老员工们也会怀疑这种猜测——
因为有好几回他们在早晨进入院长室送早点,都能看见这两个从立场上来说,应该不死不休的“死对头”正安静地窝在被褥内,像两半分开的玉珏一样紧挨在一起,头抵着头。
明明这两人的面孔一个极具东古特色,一个极具西幻特征,可当他们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时,总会让员工们在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本为一体,自成世界。
如果用双胞胎来形容这画面,好像少了几分难以言绘的纠葛感;可用情人来形容,他们之间似乎又没有所谓的“爱情”……
可即便如此,任何看到这幅画面的人产生的第一个想法,一定是他们独属于彼此,没有丝毫容许他人插足的余地。
两人激烈地用眼神交流“如何定义院长和新同事的关系”这回事,还没交流出个所以然,紧贴的红木门被陡然拉开——
康柯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差点栽地上的两位员工:“你们很闲?”
牛马们顿时作鸟兽散,生怕院长砸来额外的论文指标。
康柯再度将门关上,屈指叩了叩看似厚实的门板。
拥有独立卫浴的院长室是卡兹米尔一手建成的,这扇门的用材,康柯敢说也是卡兹米尔精挑细选的上品。
它厚实的表象,能给门内的人带来“很安全,关上门可以随便谈事”的错觉,但完全不隔音的质地,又给员工们提供了窥听的条件。
康柯倒不在意员工的这点小九九,反正他也没什么秘密不能让员工知道的,赶走两个不务正业的牛马,他就转回头,继续之前的对话:
“照你的意思,藏在幕后的那只老鼠,现在也是你的敌人了。”
“——暂时合作?”
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此时贴近过来,幽沁的兰香引得康柯不由自主地想将鼻尖埋进对方的肩窝。
他们多少都对彼此身上的气息有些病态的瘾癖,大概是在追念某个再也无法重圆的的世界、某段再也无法复现的过去。
坠落如兰汁的雨水,旷野上嶙峋的矿石与硝烟气息……所有的气味交融在一起,近乎汇聚成了他们的始源世界唯一留给他们的念想。
没有人是不恋家的,哪怕是从糟糕的家庭环境中逃离出的可怜人,他们依旧会终其一生追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而属于康柯和寰的归宿,大概只能从彼此的身上才能攫取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康柯控制住自己不恰当的欲求,微微向后仰头,后背靠在微凉的红木上:“问你话,回答需要靠这么近?”
当然不需要,但他想靠近自己的半身,有什么问题?
寰将康柯挤压在门板上,以近乎贴合的方式拥抱着对方,像一无所有的人抱紧最后一根稻草,迷茫的孩子试图从抱抱熊身上汲取一些面对现实的力气:
“当然,合作。”
他浅如冰砌的眼睛餍足地眯起来,藏住几分算计:“既然谈合作,那作为同盟,你是不是该替我疗伤了?”
院里哪个病人进院半个多月,院长提都不提治病的啊?
康柯差点被厚脸皮的寰逗笑了,掐住某人往他肩窝拱的下巴,将人撕开几寸:“治好你,然后给自己添麻烦?”
他似笑非笑地和另一个自己对视:“你想得美。”
寰露出不甚高兴的神情,又被康柯捏着下巴晃了晃,像铲屎官在漫不经心地逗弄生闷气的白毛猫。
康柯掐着寰的下颌,令他不得不仰视自己:“院长的治疗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该表现得乖一点——”
寰觉得自己这会儿任人搓圆揉扁的已经很乖巧了,更别提——他勾起锁骨间的银链:“这还不够乖?”
同样不喜欢屈居人下的康柯欣赏着自己的半身做出下位者的姿态:“被逼迫的乖算什么乖顺?”
他松开手,抬腿将人推远:“会联盟军校吧,明天的围捕,不能失败。”
针对14580的围捕计划很快传递出去,康柯琢磨了一段时间要不要通知机动队待命,但考虑到总局那边也需要有人盯着,遂没有召集人手。
军演的前一晚,卡兹米尔终于披星戴月地从流浪处回来,顶着倦容跟康柯汇报:
“伊乌从流浪处抽调走了绝大部分战力,罗安生前的亲信又不想多管闲事,一旦有队伍袭击流浪处,我们救下的那帮人依旧只能等死。”
“我暂时‘说服’了那些打算袖手旁观的亲信,让他们庇护那些人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必须有足够镇得住场子的人镇守流浪处,才能让这些并不心甘情愿的亲信留下,而不至于直接撂挑子走人,决定单干。”
这件事倒不算太急,他的威胁……咳!说服,还能将那些亲信硬控在流浪处一段时间。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我将流浪处里的人都询问了一遍,没人知道当初‘我’和罗安对战的细节。”
“如果罗安真的死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没法查清了。”
“?”康柯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潜台词,“‘如果罗安真的死了’?他还有可能活着?”
卡兹米尔点头:“所有人都说,罗安在开始畸变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军火库里。”
“但我进他的军火库查过了,那间密室里的确有虫族活动的痕迹,但并没有虫族的尸体,或者活着的虫族。”
整间军火库空空如也,搞得他还以为流浪处替罗安收过尸了,结果喊那帮亲信来问,亲信们也无比茫然。
卡兹米尔慢慢说着自己的猜想:
“大家都说,当时罗安的畸变,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换而言之,他似乎对‘我’造成的精神污染具有一定的抵抗力。”
“有没有可能,他在对抗污染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所以自行离开了军火库?”
“……”康柯陷入沉吟。
的确有可能。
如果罗安是在彻底变成虫族后离开军火库的,那他肯定会受虫族本能的驱使,捕食流浪处上的人。
如果他是被人强带走的,那军火库里肯定会留有搏斗的痕迹。
“但如果……是伊乌他们背着人,替罗安收尸了呢?”
康柯觉得,他们不能在这条线索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罗安多半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虫族了,要在泱泱虫潮中揪出他,不啻于大海捞针。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人手匮乏——公告牌已经几百年没有刷新新的劳动力了!
康柯揉着额角,示意卡兹米尔回去准备抓捕计划:
“明天早上,我会作为学生家长留守在看台上,你直接进军演场地。”
但愿看不到卡兹米尔,那位理查德陛下能识趣一点,别来挨边。
翌日清晨,军校区时间6:00。
参与军演的学生们陆续入场热身,观看的学生们进入观众席就坐。
7:00a.m,卡兹米尔挂着雷文友情提供的炼金饰品,隐身进入军演场地。
康柯按照路牌的指引,在自家幼崽的家长观看席入座。
他的左右两边坐着的都是学生家长,全体穿着军装。
康柯作为万黑丛中的那一点红,格外显眼,几乎每隔半分钟,就会有人悄悄回头看他,像一群金毛猎犬在困惑自己的队伍里怎么多了一只异类。
康柯视若无睹,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处,借着伪装成普通光脑的系统确认情况:
【有没有找到星盗的踪迹?14580有可能会在军演开始前,和星盗碰一次头。】
【卡尔:暂时没有。】
【卡尔:……我看到理查德的舰队了。】
康柯也看到了。
他们面前的直播屏从轮流播放无聊的广告,切换成了仪仗队入场的实时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