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君,段少侠,别来无恙。”几人起身行礼。
略微寒暄几句,应连云便将谈话引入正题。
“我们昨日在外打听临州轶闻,原本看天色已晚,正准备回来,却在路上碰见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他皱着眉,似乎至今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那老道士一直在说些奇怪的话,闻儿最开始以为和当地风俗有关,便停下仔细问了问。”
他说到这顿了顿,应闻便忍不住接话继续:“那人我们似乎在眉镇见过,就是我们在去颂今观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可我不能完全确定,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光了,他脸上还脏兮兮的。总之,他神神叨叨地讲了一通,说实话我没太听懂,只知道他有个什么大发现……后来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却忽然拽着我往城外走。”
钟灵鹤和苏遗影在旁边点点头,表示他们当时虽然都在场,却也因为和应闻相同的原因没法确定老道士的身份。
但洛飞羽几乎能在心里认定,此道士就是彼道士。
不论是眉镇的那次相遇,还是他曾经看过的第二份残篇,老道士都可以说是突然出现的,他提供了一些信息,便又消失在无人关注的地方。
与英雄宴有关的阴谋在他和段无思这里一览无余,对不知情的人而言,其实也蕴藏了许多秘密。
所以,老道士来提供信息了。
“然后呢?”洛飞羽听到段无思问话,语气很稳。
他顺便转眼看了看段无思,果然从对方平稳锐利的目光中看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段无思对老道士的了解应当比自己更多,毕竟对方前世和老道士有过至少一次的交谈。
这样想着,洛飞羽听见了应闻的回答。
“他带我们去了临州城郊的一片荒地,那里有好多无名碑。”应闻回忆着,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似乎又被记忆中的场景恐吓到了,“那时候实在太晚了……那是墓地,没有其他人,墓地里边还有零落的鬼火,踩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我就感觉全身都在发凉。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窥伺着一样。”
申屠岁希想了想,道:“全身发凉?那说不定是障。”
应连云是静远山庄庄主,虽为情报大家,却也了解些这方面的知识,只是了解得不那么深刻,闻言他道:“我也这样猜测过,但那地方太辽阔了,一眼望不见荒地的边缘,那老道士看着又不靠谱……我想着,倘若贸然探查引出乱子,周围没有除障高手,夜黑风高,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便先回来了。”
洛飞羽心道,不出所料,老道士就是来给信息的,他直接将线索指向了最后的戏台,那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和段无思早知道那有问题,别人却不知道,洛飞羽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去“发现”一下,再将消息传播给其他人。如今老道士在前,疑惑的种子已然种下,那些繁琐的功夫便全都省了。
……这也是系统的帮忙吗?
洛飞羽随即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他的前一个假设——老道士这次的出现和系统有关——成立的话, 那么老道士在前世、在《蚀心刀剑》原文中的出现又代表什么?
前世,并没有“系统”这种东西的存在。
换句话说,系统很可能不是书中世界出了问题后才到来的外界来客, 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存在,所谓系统一词,不过是它给自己套上的新奇身份。
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存在, 能指引老道士传递信息,却始终不曾现身。
……天道?
又或者说, 世界意识?
这个世界会存在这种东西吗?
不论洛飞羽在心底如何推测,雅间中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奇怪的道士、无名碑、没人路过的荒地, 啧……既然如此,我还真想去那地方看看了。”申屠岁希的神色介于严肃和感兴趣之间, 他问,“不过, 之前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地方?”
应连云道:“那里被荒废太久,位置也偏僻,根本无人问津。就连那儿的墓碑,也不知是何人在何时立起的。说来惭愧, 静远山庄做情报生意这么多年,早期也收集过关于临州城外荒地的消息,据说那曾是前朝战场……可不知道为什么, 我到临州时却完全没想起来,还是找当地人细细追问一番才将其与记忆中的那点信息对上。”
洛飞羽顺着他的话道:“应庄主对那地方是否还有其他了解?”
应连云想了想,缓缓摇头,半晌又道:“具体可考的信息没有了,但坊间有个传闻,说路过那儿的孩童都会消失不见, 被那里头的什么妖魔鬼怪抓走。这听起来有些像为了恐吓小孩、让他们不要乱跑而编纂的小故事,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我还没来得及查证。
“不过,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也说,那是十多年前的传闻了,那时候顽皮的孩童尤其喜欢成群结队到处探险,而现在,现在连去城外那块荒地的路快没了。”
洛飞羽微微颔首。
的确,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十多年前的风气和现在其实区别颇大。
十多年前,江湖上关于障的传闻和信息皆寥寥,就算有,人们也只听个趣,许多普通百姓甚至根本不知道障的存在,对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都会用“妖魔鬼怪”这样笼统的词。当然,知道的少也就意味着出事少,人们大多安居乐业,稳稳当当按照轨迹过自己的日子,那时江湖的氛围也比现在轻松友好许多。
十多年后的现在,隔三岔五便会有或轻或重的事牵扯到障上,因此,几乎人人都知道障,洞察力和警惕性是否足够是一回事,但人人都会在心里记着防着、怕自己陷入危险,而孩子最是没有戒心,意志方面也未长成,于是成了最容易被障迷惑的存在。
本就伴随着刀光血影、生死恩仇的江湖更是紧绷起来,任何一点传闻、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造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这也是段无思前世所经历的。
“那个老道士呢?”申屠岁希问。
“跑了,”应闻的表情十分郁闷,“那人一到那片荒地,就开始叽里呱啦吱哇乱叫,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哼,我还没说我被他吓到了呢。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跑,我们没拉住,又不敢在那地方贸然走动,便让人跑走了。”
这话说完,室内忽然陷入了莫名的短暂寂静,洛飞羽因为之前的猜想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也没有立刻抛出新话题。
好在没过多久,一道低沉冷淡的声线打破了这种气氛。
“既然人暂时找不到了,不如先将注意力放到那个地方上去。”是段无思。
他微微皱着眉,却不像是在为此烦恼忧心,那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所以兴致不是很高。
尽管如此,他依旧有条不紊地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不是现在,今日下午英雄宴就要开始;是等处理完柳孤村的事情之后。那时你们还可以将这个发现告诉其他人,至少让其他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听罢,几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之前一直没怎么插上话的钟灵鹤和苏遗影道:“此话有理。那地方实在偏僻,就算用上轻功赶路,也要走上好几个时辰,若想去了再在开宴之前回来,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申屠岁希表示赞同:“没错,若是在探查中出了什么意外,不仅赶不回去,还会打乱我们原先的计划。”
洛飞羽在段无思说话时就已经回了神,这会微微一笑,也道:“我和诸位是同样的想法。”
他还等着去杀柳孤村给段无思出气,荒地地底的事既不严重,是可以往后放一放。
直播间早在他进入雅间那刻就被打开了,这时正吵吵闹闹地议论着。
[还在回味上次的表白呢,这剧情……给我干哪来了?]
[啊啊没想到就谈到城郊荒地了,还以为会是五年后下一次英雄宴的事。]
[如果在五年后应该来不及吧……原作那时候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也必须采取极端办法解决。这次肯定是HE走向,之前也已经经历了不少事(别看都是速通副本没花很长时间),这次直接把最终问题搞定,以后岂不是就可以一直放心甜甜蜜蜜了!]
[如果把《蚀心刀剑》分成上下卷,那么上卷可以说是以洛飞羽身出事作结,下卷就是查明背后真相报仇、以及完全成长后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经历奇闻轶事的集合体。所以之后能看到二位一边打小怪一边谈情说爱的美好婚后生活嘛……]
大概是上次正主双双表态、二人关系板上钉钉的缘故,这次的弹幕格外和谐,之前因为热度上升偶尔出现的奇怪言论全都消失了,整体氛围和直播间刚出现那会儿一样温和欢脱。
在场人都对段无思的话没有异议,而段无思本人看了看洛飞羽,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问应连云:“庄主还有要讲的东西么?”
除去洛飞羽,在场人皆是一愣。
应连云被他问得迟疑片刻,竟不自觉在脑中仔细斟酌一番,才道:“没有了,计划就是申屠兄和你们说的那样。英雄宴来客众多,到时候或许也会有一些变动,到时候大家随机应变……少侠可有其它高见?”
段无思道:“不曾,只是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回去睡一会觉。”
众人:“……”什、什么?
谁能想象得到,段无思会用这种冰冷的语气、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
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应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是那个大半年前、在静远山庄将他从崖边拎回来的冷峻侠客会说的话?
不过,他想归想,问是万万不敢的。
就这样,几人没聊什么多余的闲话,只就老道士带来的新发现和下午的英雄宴谈了谈便各自散去。
这时候,顾远楼里的一些人已经起了,正在一楼大堂里吃着饭食。
洛飞羽和段无思一同离开最高层的雅间,最开始下楼时,他们都没说话,但那种默契而静好的感觉始终浮动在二人周围,显得分外和谐。
当他们下到他们房间所在楼层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洛飞羽先停住了脚步。
段无思跟着停了下来,他看向洛飞羽。
洛飞羽低声道:“要去睡觉么?”
他说这话时表情如常,语气也和正经谈天论事时别无二致,但不知怎的,段无思偏偏从其中看出几分似戏谑似调侃的笑意。
又或许是他自己先入为主、想得太深太……太过的缘故。
他方才说,没事的话自己就回去睡觉,这当然并不是觉得困,至少不是为了睡觉而睡觉——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回去睡的话。
他只是……有点烦躁。
这种烦躁来源于两个方面。
一方面,早在抵达临州的那天,段无思其实就想去往城外那片荒地把最主要的问题给解决掉。或许不能一次性解决,但他可以清除比较主要、比较危险的那一部分。
这一世和前一世不同,前世,他是没办法进到地底的,因为那里的障太多、属于障的气息也太浓郁了,他那时候的体质尚且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一旦接近便会受到制约。
可现在不一样,他现在已经是和障共生、能够利用障的能力的存在了,所以这次他和洛飞羽一样,都是可以下去的。
他想自己先去解决掉危险,这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但与此同时,段无思又在心里清楚,在这一世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他们更应该将那些阴谋抽丝剥茧、一点点展现在人们眼前,而非简单粗暴地把敌对者杀掉了事。
况且,洛飞羽一定不会让他先去那里的,尤其在对方知道他就是前世的段无思之后,他是没办法像一开始杀郭道全那样,将事情瞒过洛飞羽。
那个地方终究给了他很大的阴影,即便故人已经回到他身边、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从未离去,但段无思还是会生理性地感到厌恶。不去想还好,一旦接触到相关信息,他便控制不住地想将那个地方毁灭。
但这偏偏又不是能立刻做到的。
而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自然是刚和洛飞羽更进一步便被打搅的不快。
那可是他们确认彼此心意之后的第一个晚上、第一次同床共枕,尽管他们之前已经同床共枕过许多次。
如果没人打搅,至少能在洛飞羽怀里多赖几个时辰。
段无思因为这样的心绪而感到些微烦躁,所以,当他听到洛飞羽居然真的问他要不要回去睡的时候,他感到极其心动。
要知道,他在雅间内说的“回去睡觉”只是托词,段无思只是想离开其余人,多和洛飞羽待一会。只要能和洛飞羽单独相处,去哪里都行,怎样都可以。
当然,一起躺着是非常好的。
段无思也低声道:“你呢?“
洛飞羽道:“自然是陪你。”
在外边的对话到此结束,二人并未去底下大堂,而是一起进了洛飞羽的房间。
一进房间,洛飞羽就把直播间给关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关闭直播间、同时合上房门的那一刻,段无思便转身抱住他,唇瓣贴了上来。
洛飞羽抓住段无思的手,指腹在分开对方五指时蹭过对方指节上的薄茧。那种触感和其他部位的皮肤不大一样,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剑光与刀锋、切磋与厮杀。
但他们在亲吻彼此。
二人十指相扣着亲了好一阵,直到洛飞羽将人最开始扑上来的那股劲给亲没了,开始气息颤抖地在他唇上舔来咬去——黏黏糊糊地乱舔,特意用牙齿触碰却根本不用力地咬着——洛飞羽将这些笼统地归结成一个词,乱亲。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于是也笑着吻了吻段无思的鼻尖。
轻轻吻毕,他问:“不睡了?”
段无思摇头,半晌又点头,最后说:“好像是忽然不想睡了……你就在我身边,我哪有心思睡觉?……我现在觉得自己昨晚很奇怪,昨天晚上,我是怎么睡着的?”
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一起入眠,还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了。
但他这样说完,却什么都没做,只和对方静静拥抱着站在门口,呼吸逐渐恢复稳定。
洛飞羽抱着段无思微笑了好一会,神情才变成寻常时候的状态,但仔细一看,又比平常多出几分温柔。
他微微垂眸,恰好和段无思对上视线。不知段无思是看他看呆了,还是被他看得呆了,总之,段无思痴痴地盯着他,又开始一声不吭地发红发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轻声问段无思:
“我忽然有些想知道,你重生之前……在做什么?”
第54章
因为时刻注意着怀中人的反应, 所以洛飞羽能明显感觉到段无思在那一瞬间的僵硬,即便他很快就又放松了身体。
“嗯……我记得,似乎是帮助了一位出来游玩却丢了荷包的姑娘。”他将脸埋在洛飞羽肩窝里说话。或许是姿势的缘故, 又或许是因为音量小,那原本沉冷的声线显得有些轻软,是极为亲昵的模样。
“我知道了。”
洛飞羽顿了顿, 轻声问:“……就是这样吗?”
段无思呼吸一乱。
肯定不止的。
就算不去听不去观察,洛飞羽也知道段无思没说真话, 因为他看了原文结局的那份残篇。那一部分的内容根本没提到段无思方才讲的事。
或许确实有这件事,可它不是段无思重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而洛飞羽既已发现端倪,便不可能当作浑然不知。
“……”
问完之后, 洛飞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抬手轻轻摸着段无思的黑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半点都不强硬,完全把选择权交给了这个将脑袋埋在自己肩窝里的人。
段无思的呼吸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他莫名有些慌乱,一种已经被看穿看透的感觉攫住全身,于是他不得不收紧手臂, 同时将头埋得更低,以消解那种怪异的、危险而紧迫的感觉。
他在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说:“之后,我遇见了应闻——前世他也活着, 但情况不是很好。后来听闻他重建了静远山庄,遇见他时,我便和他聊了一阵。”
洛飞羽食指绕着段无思的发尾,心道总算对上了一部分。残篇之中,段无思其实还和那个应闻聊了不少有关自己的事。洛飞羽能理解对方不和自己提这个,因为一切分离都已经过去了, 那种伤怀没有必要回顾。
然而,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他在残篇中见到的那些描述又该作何想。
经年碧血祭剑心,唯以温酒慰故人。
还有那句话,那句倘若残篇不提、几乎就要被洛飞羽忘记的话。
事实上,像那样的话,他前世和段无思说过许多类似的,因此,在说者心中,它们并没有多特殊,毕竟过去和当下的角度不同,生时共酒,那对二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在文章结尾出现的措辞怎么可能多余?
洛飞羽其实已经有猜测了,但他还想确认一下,也想和段无思谈谈这件事。
谈谈,并不是为了教训段无思什么,但他至少要让段无思清楚,他知道这件事。
“你……”段无思忽然出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呼吸和肩膀都有点抖,被洛飞羽摸的。
虽然知道洛飞羽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如今也只是在用手轻轻摸他头发,但时不时被温热手掌边缘碰到的耳尖给了段无思自己都没法控制的反馈。段无思还记得他们不久前才结束的那个漫长的吻。
他因情意与渴念而躁动,又因这个话题感到本能上的不安。
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洛飞羽。
若在平常,节日的时候、自己受了点小伤的时候、自己能帮到洛飞羽的时候……在很多这种时候,段无思都十分乐意拿这些作理由找洛飞羽——即便他们刚在一起,但段无思的确已经想好以后遇到这些情况要怎么做了——譬如讨巧卖乖,譬如求吻求抱,尽管他们亲密不需要条件和理由,但那不失为一种情趣,段无思觉得洛飞羽也喜欢他这样。
但那件事是不同的,他怕对方因此伤神,又想着已经过去了,便准备永远不提它。
没想到洛飞羽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段无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对方分明还没怎么问,他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对洛飞羽根本没法撒谎。
“……”
他感到有点难办,索性又黏黏糊糊地往洛飞羽怀里蹭了蹭,想让洛飞羽把自己抱得更紧些。
洛飞羽的确抱得更紧了,只是随之落下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无奈。
旁人眼中强硬冷淡的少年英才、绝世高手,在他这却成了毛茸茸黏糊糊会自动发热变色的人型挂件,洛飞羽当然会心软心动——虽然是这样,可事情的真相还是需要探明的。
他没继续追问,反而对段无思道:“不错,我的确又知道了一些关于前世的事。”随后略作梳理,将系统和原文的存在简单讲解了一遍。
闭麦良久的系统:“……”不是、等等?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而段无思听完沉吟半晌,蓦地抬起头,皱眉道:“那东西什么都跟你讲了?”大有要不是洛飞羽还在这抱着他,他下一秒就会隔空将系统抓过来切片个百八十次的架势。
系统:“?”这是你作为原书主角该有的反应吗?臭恋爱脑!
洛飞羽抬手捏了捏段无思侧脸,感到指间有些紧绷的皮肉逐渐放松下来,轻声道:“那没有,但它给我看了一些原文的片段,而这其中就包括了结尾。”
语毕,他眸光沉沉地看向段无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段无思也没有说话。他唇瓣翕动片刻,那些当听见系统存在时表现出来的惊异与嫌弃如冰面般被什么东西瞬间化开,又或者说,那些过分的情绪其实是他下意识给自己的伪装,而现在,他知道这层伪装不会有任何作用了,在洛飞羽这样的目光之下。
洛飞羽从来是好看的,眉如远山目似潭,行如翩翩君子,笑若公子王孙,世间所有风采仿佛都能于恍然间在他身上瞧见。当他用这样沉静的眼神看过来时,就好像一片桃花瓣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晃晃悠悠地飘落在人手心。
轻若鸿羽,却似千斤重。
段无思其实是很容易看着他脸发呆的,此时却完全被他的眼睛摄住了心魂。
在这一刻,他的紧张与茫然共同达到了巅峰。
似乎……除了坦诚、除了多做补充,便没有什么其他的做法了。段无思甚至忍不住想,那些文字是如何描写我的?有将我写得很疯狂吗?有将我写得很丑陋吗?有将我写得很差劲吗?他看到了什么?……一想到这些,段无思就只能投降。天知道那本破书是怎么写他的,但能把洛飞羽写……的书肯定不是好书,他才不要洛飞羽靠那些文字来知道那些事,他希望洛飞羽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抱着他也被他抱着的段无思。
仅此而已,只有他们,只有他们这两个真实存在的人,而非任何虚幻漂浮的文字。
更遑论,主角。
眼前这个人,是世间无人能匹的第一流人物,是一剑断山的剑客、是轻功卓绝的侠盗、是隐居深山的桃林主人、是名声显赫的神医……段无思自心底向往并仰慕着这样的他。他是他最为珍重最为留恋的存在,凭什么就因为所谓天道、所谓冥冥之中、所谓的什么主角配角理论而被抹去、从而走向莫名其妙无可挽回的死局?
凭什么?
他不认。
是,折春难留。
可他偏要留。
前世,他最终也只是有些模糊的感知,但现在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明白前世那种越到后期越常浮现的、有关命运的朦胧感觉。原来是书。
原来是被写就的书。
他气得要命,甚至几乎要到了恨的地步。他气那个原作者没给他心上人一个更好更自由的过去,他恨那本名为《蚀心刀剑》的书给洛飞羽一个那样荒谬的结局。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我有什么好写的呢?写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
更多的复杂想法冲刷着段无思,他愣在那里许久,却觉得心火无处发泄。
那个作者不在这个世界,故事的走向已经被更改,而房内一片安谧,拥住他的人怀抱温暖。
洛飞羽正看着他。
温和,清冽,经年不变。
于是满腔情绪统统哑火,哪怕段无思在心里想得有多凶多偏执,对上洛飞羽的目光,他却只那么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睛。
他想起来他还要和洛飞羽解释那件事。
“我……我不是无缘无故那样做的,”段无思低声道,“我用了好几年去推测、去确认我心里那种模糊的猜想,我有把握有目的,才会……”
他终究心虚、他终究有些说不下去,那件事对他而言没什么,但他怕洛飞羽会因为心疼他而感到难过,他知道洛飞羽会心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