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里格是他教导过,相处过的孩子,他不相信对方内心会如此凶狠恶毒。
“您好心为他们考虑,他们未必会为您考虑啊。”苏合觉得自己算是说轻了。
他虽不懂其中利害,但也知道有胆子反叛的各个都是亡命之徒,所谓“不成功则成仁”,说不定逼急了就会要了林昭昭的命。
“我知道。所以我让萨日莎将大家都聚集起来。”林昭昭同苏合交代,“等会儿你在外面等我,若我太久没出来,你就说有人要谋害我,带着大家一起冲进来。”
“少爷?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啊!”苏合完全无法接受,“这太危险了。首领他是对你不错,但你也不至于为了他……”
“苏合,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同你说清楚过。但我想你打小就跟着我,即使我不说,你也应当能理解我和他之间的情义。”
“少爷……”
“在这儿等我。”林昭昭一只手握着剑身,另一只手拍了拍苏合僵硬的肩膀。
沙拉里格坐着,双肘抵在桌面上,指尖交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阴冷的望着自己曾经的朋友。
“沙拉里格,你还要埋怨我到什么时候?我为了帮你这个兄弟连砍脑袋的事都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察野格站在桌前,再次说起自己的良苦用心,“你不是最恨旭烈格尔的吗!你以前和我说过多少次你想杀了他!我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你哪里是在帮我?你分明是将我往火坑里推。”沙拉里格拍桌呵斥道。
“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出事了我一个人扛,我怎么推你进火坑了!”
“你一个人扛?”沙拉里格气笑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察野格从小就和我喝的一碗羊奶长大,他们能相信这是你一个做的吗!除非我现在就提着你的脑袋出去,不然等旭烈格尔回来他能放过我吗!”
“行,你这个胆小鬼,你要是还那么怕你那哥哥,那你就砍吧!”察野格伸出了脖子,用手指着,大声喊着,“往这儿砍!拿你兄弟的脑袋去求你哥哥的原谅去!要是他日后真能放过你,我这脑袋掉的也没算白掉!”
“你个愚蠢的东西!那你扣住胡尔汗有什么用,这难道能保住你我的脑袋了吗!”
“胡尔汗来调兵,说明前线危急。趁着你哥哥没有子嗣,万一他这次战死了,你就能继位,做血狄新的大汗!他的财富,他的权力,他的地位,还有他的女人都是你的!”
“旭烈格尔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当年他带八百个人,面对大夏上万人军队的围剿,都能犹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你觉得里瓦德这种货色带几个臭鱼烂虾能杀了他?”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那要是他回来了呢?你是想拉着我一起下地狱吗?”
“那便说我们没有收到调令。”察野格连忙说,“胡尔汗是晚上回来的,除了我的人,绝对没有其他人瞧见他。抓住他后我就将他捆进了羊圈里了。要是大汗真回来了,我们就将胡尔汗埋了,死无对证,大汗也不能怪罪你我……”
“你还要杀胡尔汗?”沙拉里格面色阴沉至极,如果察野格不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对方这颗蠢脑袋给砍下来。
“不是我要杀他,是我们已经没退路了。胡尔汗已经知道我们做的事,他要是不死,难道等他出来指认我们的罪行?”察野格说,“胡尔汗他必须死!”
沙拉里格手紧紧捏着,他早就没有痛恨旭烈格尔的念头了。可是察野格误会了他的心思,硬是将他逼上这样一条绝路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决定了。
如果他现在调兵,他的兄弟察野格必死,旭烈格尔也未必会相信他,如果他不调兵,杀了非亲非故的胡尔汗,事情就能瞒下来,旭烈格尔他……也不一定会死……
就在沙拉里格捂着头无法抉择的时候,毡包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是血狄最高断事官,你们胆敢拔刀拦我!不想活了吗!”
是她……她怎么了来了?
沙拉里格猛地站了起来,神情紧张,下意识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完了。那人冲过了守卫们的阻拦,踏入了他的毡包,来到了他和察野格的面前。
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高高的束发,紧绷的面庞,向来温和柔软的眼眸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的手里不再捧着书卷,而是握着一把长剑。沙拉里格认得这把剑,那是旭烈格尔携带过的,好像是他们两人间的定情之物。
“把你的虎符给我。”林昭昭跟沙拉里格说,“我要调兵。”
“你……你怎么会知道……”沙拉里格面色僵了僵,他原本还希望林昭昭来找他是有别的事,然而他没想到对方一来直接就向他要虎符。
“知道什么?”林昭昭盯着沙拉里格,“胡尔汗来找我,大汗要调两万兵马去往前线,你要么同我一起去调兵,要么将你的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怔住了,然后看向了同样震惊不已的察野格:“胡尔汗来找你……”
没等他想好该说好什么,林昭昭已经抬手打在了他的左脸上,沙拉里格侧着脸,站在原地,像是被这一巴掌打出了神。
“就当是我替你哥教训你。”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林昭昭声音虽然在颤,但语气冷硬坚定,“把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眼里闪过一瞬迷茫,手摸向腰间,似乎是像眼前的人妥协了。
见沙拉里格动摇,想交出虎符,察野格急了,连忙出声阻止:“沙拉里格,你疯了吗?你不能给她!给了她我们两个人就全完了……”
林昭昭咬紧了牙,他唰的一声拔出了剑刃,转身将银色的剑刃挥向了察野格,血珠溅射在了白色的毡包上,也沾染在了林昭昭苍白的脸上。
谁都没想到林昭昭敢如此果断地拔剑砍人!察野格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脖子。
“妈的!”他低头看是一手的鲜血。
沙拉里格也傻眼了,他记忆里那个孱弱柔软的女人好像忽然破碎了开来,此时的她眼神是凶狠的,像凌厉的刀子要割人皮肉。
林昭昭微微喘着气,这是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拿剑砍人。他胸膛里憋着一大口气,心里想着是一剑砍下察野格的脑袋的……他没有心慈手软,也确实是对着察野格的脖子砍的,但他将砍脑袋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挥出这一剑的力道还是差了不少。
“死女人!一个大夏送来的妓女!都是你害得!”脖子上不断涌出的血彻底将察野格激怒了,他原本还忌惮林昭昭的身份,但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会死,他便彻底没了顾忌,只想着将林昭昭弄死给自己赔命。
脖子上开了口子的察野格向林昭昭冲了过来,血流在那张狰狞癫狂的脸上仿佛从炼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察野格的反扑吓到了林昭昭,等他举剑再次挥向察野格,但这次察野格早有了防备,直接徒手握住了他的剑刃,强壮的身躯将林昭昭撞倒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这都是你逼我们的。”察野格一手夺取了林昭昭的剑,另一只手死掐住林昭昭的脖子。他怒目圆睁就是想要了林昭昭的命。
林昭昭两只手紧抓住察野格的手臂,他拼命挣扎但哪里抗衡得过察野格爆发出的力量,很快就感觉头脑发胀,喘不上气。
“沙拉里格,你快去把胡尔汗给杀了!等我把这女人杀了,拿了她的虎符,我们兄弟两就不用跟着旭烈格尔干了……”
察野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滚烫的血从贯穿的伤口里缓缓流出来。如果他身后的人现在将剑拔出,他大概下一刻就会死吧。
剑拔了出来。
察野格的身形晃了晃,像是想最后看一眼是谁杀的他,他放开了林昭昭,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沙……拉里格……”察野格喉咙里发出破风的声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沙拉里格居然真的会杀他。明明比起旭烈格尔,他们待在一起的时日更长,他们两个人才更像是兄弟。
沙拉里格低头俯视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冰冷的麻木。
林昭昭摸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直起身子,他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察野格,又望向站在那儿的男人,恍恍惚惚之间,他差点以为是旭烈格尔来救他了。
沙拉里格握着剑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在林昭昭面前蹲下身子,“把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林昭昭咽了咽喉咙里的血水,声音嘶哑,“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背叛……你哥哥……”
“把虎符给我吧。”沙拉里格低声说。
他眼眸垂下,瞧见了林昭昭的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那把落地的剑。
沙拉里格的认识里,林昭昭不是这么坚强果决的人。
他一直觉得林昭昭是攀附在旭烈格尔肩上的藤枝。毕竟这人平日又娇气,又事多,还爱使唤人,如果没人照顾着宠爱着,感觉没几日就会枯萎不行了。
所以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人敢来找他对峙,还敢拔剑去砍杀别人……就为了给旭烈格尔调兵,平日牛羊都不敢杀的人连死都不怕了,一个人真的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份上吗?
“你别听察野格的话,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你拿的主意,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几年前我就成年了。”沙拉里格打断了林昭昭的话。
“是我说错了,我老是觉得你还没我高。”林昭昭嘴角勾了下,又敛住,他抬手放在沙拉里格的肩膀上,“你跟着你哥吃了那么多苦,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千万别因为他人的几句挑拨去做傻事……”
“这件事确实不是我的主意,是察野格擅作主张。”沙拉里格低声说,“但他有的话不是挑拨,旭烈格尔已经不信任我了。他要是信任我,就不会将我一直留在老营,也不会有这一分为二的虎符,更不会让胡尔汗回来送信……”
“你在说什么?”林昭昭愣了愣。
“有的事你没有我了解他。”沙拉里格说,“或许是他没跟你玩过心眼,但我哥确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次调兵他就是来试探我的。”
“怎么可能?”
“我们两人手里都有虎符,都能调兵。你与胡尔汗有知遇之恩,关系非同寻常,他办事那样周全的人深更半夜回来不第一时间找你通报,而先去找了察野格,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有的事沙拉里格也是才想明白,“他在替我哥试我的忠心。”
“这……”林昭昭思绪有些乱,他一直在担忧旭烈格尔的安危,至于别的事他完全没有去细想。
“现在想明白已经太晚了。察野格已经将胡尔汗绑了,军机已经延误了,而我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不是这样的。”林昭昭立刻说,“旭烈格尔他真的很看重你,他有很认真地在培养你。你难道不明白吗?在中原,皇帝御驾亲征,只有太子才会被留下来监国。他把你留在身边,根本不是怀疑你,而是因为他比谁都信任你啊。”
“你不用为他解释了。他怎么会真的相信我这样的……野种。”
“你们是兄弟啊,你们都是黄金血脉……”
“你不懂,你不知道。”沙拉里格低下头,蘸粘着血水的额发贴在脸上,遮住他的眼睛,“我们不是兄弟。”
“你怎么可能不是兄弟啊!”林昭昭真是不懂沙拉里格在纠结什么,他抬手将沙拉里格碎发撩了起来,“你长这么大没照过铜镜?没看过自己的脸吗?你们眉眼长得那么像?你和旭烈格尔怎么可能不是兄弟?”
沙拉里格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被林昭昭摁着,他脸上神情有些傻懵。
“我……长得和旭烈格尔很像吗?”
“很像啊!要不然我当初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你是他弟弟的!”林昭昭说。
好像是这样的。当初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个女人直接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还问对方怎么知道的。
当时对方说的,他和旭烈格尔长得很像。
“如果不是血脉相连,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啊!”林昭昭放下手说,“你和旭烈格尔是兄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从出生就在纠结寻求的事,在别人那儿却是一眼明了的。
此刻缠绕了沙拉里格二十年的云雾终于被拨开了,疯狂的猜疑散去,以往的痛苦折磨倒像是成了笑话。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有说过啊。”
“我以为你是在骗我……”沙拉里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手捂住自己双眼。
如果早点有人告诉他这种事,他就不会埋怨他母亲那么久,他就不会仇视旭烈格尔那么久,他就不会在别人嘲讽他野种的时候,只能用拳头无力地发泄。
原来他活到现在一直都在纠结这样愚蠢的事情啊。
“沙拉里格。”林昭昭唤了唤面前的人,希望对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如今我就算是调兵,他应该也不会再信我了吧。”沙拉里格轻声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会替你做证的,是察野格绑了胡尔汗,妄图夺下兵权,而你亲手杀了他,这些我都会说给旭烈格尔听。”林昭昭说,“你根本就不认同察野格,不然你也不会杀他,不是吗?”
沙拉里格端详着林昭昭的脸,然后瞧见了那被勒得满是淤青的脖子,他当时为什么会杀了察野格,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因。
说起来他曾经还有想过。
要是当年旱蛮族没有偷袭他们,他的父母没有死,血狄族和水夷族依旧是盟友,旭烈格尔和其其格定亲如期而至,那与大夏和亲的人会不会就该轮到他了。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担心我哥回来……”
“他不会的。”林昭昭说,“你还担心什么,我的话你还不信吗?你哥最听我的话了。”
那倒确实是有够听话的。
沙拉里格眼神微动:“要是哪一天我哥要杀我……”
“没有那一天,只要你不背叛他,旭烈格尔绝不可能会干出手足相残的事。”林昭昭十分笃定,因为旭烈格尔身处怎样的位置,他也绝对是个重情义的人。
其实他觉得就算哪一日沙拉里格真背叛了旭烈格尔,旭烈格尔都会顾及旧情,留对方一条性命。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变?”沙拉里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其实更想问林昭昭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哥,但想想还是算了算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两人感情正浓,到时候回他个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只会让他听得心里更加发紧。
“那你想怎么样?到时候等你哥回来我让他给你整个免死金牌?”林昭昭心累了,他以前还真没发现沙拉里格这小兔崽子疑心怎么这么重。
“那倒不用。”沙拉里格眼神挪开,“要是他哪一日看我不顺眼,要杀我的时候,你在旁边拦着点就行。”
“行。”林昭昭点头,“我答应你。只要我在,我绝不会让你们兄弟两闹到这你死我活的局面的。”
“行,我信你了。”沙拉里格站了起来。
林昭昭愣了下。什么意思?不信旭烈格尔,但相信他?这感觉有些怪,但林昭昭还是很快就忽视过去了。
沙拉里格将林昭昭扶了起来说:“磨磨蹭蹭的,快把虎符给我吧。”
“你……”林昭昭用手护住腰间的锦囊,还以为沙拉里格又变卦了。
“你不给我,我怎么调兵去救你男人。”沙拉里格摊开手心,不耐烦地晃了晃,看向林昭昭继续讨要。
“我以为……”林昭昭这才发现自己可能误会,原来沙拉里格之前和他要虎符的时候,就已经是想着去前线的了。
“死心吧,就算你有砍人脖子的勇气,我也不会让你一个女人去前线的。”沙拉里格说。
这小兔崽子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林昭昭额角跳了跳,将黄色的锦囊解开,取出那半枚虎符交到沙拉里格手里。
“你还挺信我。”沙拉里格将左右两半拼上,严丝合缝,确认无误,“不怕我调了兵跑了。”
“你跑呗。”林昭昭冷笑一声,“你从小也没少往外跑,每次你哥把你逮回来不都是打的屁股开花吗?”
“你这女人怎么——”沙拉里格脸色一变,被这话堵得没了脾气。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外面传来了苏合的声音,“大家都在外面等您呢!”
沙拉里格扫了林昭昭一眼。
“原来不是有勇无谋啊,还留了后手给我。”
“这是未雨绸缪,学着点。”林昭昭理了理衣领,将脖子上的痕迹尽量遮掩住,便走出了毡包。
毡包外是高举的一片火把,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苏合和萨日莎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夫人,您没事吧!”被仆鲁黑臣解救出来后,听闻林昭昭为了调兵孤身一人去找沙拉里格等人对峙,胡尔汗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以调兵试探沙拉里格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要是林昭昭因为这事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大汗不会放过他,就是他自己也无法宽恕自己,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没事,倒是你如何?”林昭昭瞧见胡尔汗狼狈的模样,头上还杂着野草。
“臣无事,只是……”胡尔汗刚想同林昭昭说什么,就瞧见沙拉里格从毡包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察野格的尸体。
胡尔汗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察野格这匹害群之马会死得这么干脆简单。
“胡尔汗将你捆起来的事是察野格一人所为,并非沙拉里格殿下授意。”林昭昭回头看了眼沙拉里格,又看向胡尔汗,“我知道你受困后,就来找沙拉里格殿下,将察野格喊来问话后,知其竟然起了反心,沙拉里格殿下当场就将这罪恶不赦之人就地正法了。”
“察野格……是沙拉里格殿下杀的?”这事让胡尔汗听得惊疑不定。
“是,我亲眼所见。”林昭昭对胡尔汗说,“你且放心,明日一早沙拉里格殿下就调兵同你前往西原山口,莫要耽误大汗的大事。”
“是,臣明白。”胡尔汗弯腰单臂行礼,眼睛盯着地上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
第二日午后,沙拉里格和胡尔汗就调遣走营地大半的兵马,往草原西边进发。
临走前,胡尔汗递给林昭昭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旭烈格尔安全无虞,无需挂念。
“殿下您当真不知道察野格绑了我吗?”骑在马背上,胡尔汗再次向沙拉里格问起那日的事。
“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你?”
“我只想大汗问起此事的时候,我能如实告知。”胡尔汗说。他查看了察野格的尸体,上面有两道伤痕,可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那日的事国后都告诉过你了。至于你想怎么向大汗复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沙拉里格神情淡漠,似乎完全不关心胡尔汗会如何说。
得了林昭昭的保证,他倒是真不怕旭烈格尔如何怀疑自己了。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还有些期待,那两人为了自己争吵起来的样子。
见沙拉里格如此,胡尔汗也没再追问了。其他疑点不论,至少察野格是真的死,人马也是顺利调来了,沙拉里格最多也就是御下不严的罪名。
等沙拉里格带着人一路奔袭到西原山川的时候在,草原上已经刮起了冷冽的北风。
哪有什么焦灼的战况,在他们面前的只有空城一座。看到如此场景,沙拉里格倒是格外平静,没有表现出来被骗的怒火。
“西原山口到了。大汗他们人呢?”沙拉里格看向胡尔汗问。
“大汗他们兴许已经到大梁中都了吧。”
“什么?”沙拉里格眼皮跳了一下,他知道他哥擅长以战养战,用兵如神,势不可挡,但他也不相信对方能一鼓作气从边境直接杀到大梁中都去。
这种事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敢做。
“臣也说了是兴许,臣也不知大汗他们现在打到哪了。”胡尔汗说。
“不是,所以,他们真打进大梁去了?”沙拉里格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想到旭烈格尔竟然真有如此魄力,一声不吭就敢同大梁这样的大国开战。
“臣走之前大汗说是要攻打灵州。”胡尔汗说。
“灵州?灵州在哪?”沙拉里格懵了下,他没听说过这个城镇。直到他找来大梁的舆图,让胡尔汗指给他看,他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
“他是疯了……”沙拉里格瞪着胡尔汗,“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劝住他?若是大梁集结人马围剿过来,就是再给我两万人我也救不了他!”
“大汗说,想试试自己能攻几座城。”胡尔汗答。
“这附近如此多的城池!他想攻打哪一个不行,哪有他这样长驱直入的!真当自己是在草原上遛马牧羊呢!想去哪去哪?”沙拉里格真是被这狂野的作战路线给吓坏了,“不是!他为什么非要去打灵州啊!”
胡尔汗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帖萨尔将军说,灵州有能生子的灵丹妙药?”
一群疯子!这是得了癔症吧!
沙拉里格想骂人,但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骂旭烈格尔,他只将气都发在了帖萨尔身上。
“妖言惑主!若是大汗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出了差池,他!他脑袋够赔吗!”沙拉里格气得要命,他又不好撂摊子走人,只好一边派人前去探查情况,一边在这空荡荡的城池里等着旭烈格尔的消息。
直到城头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沙拉里格终于盼到了旭烈格尔他们回来的消息。
“这么多辎车?这是将别人家都搬空了?”沙拉里格站在城门前,被黑压压的人马给怔住了,“怎么感觉人比出发前还多了?”
“这些都是大梁国送给我们的。”帖萨尔挥着马鞭骑着马来到沙拉里格身边。
“大梁国送的?”
“是了,我们跟着大汗一路往灵州打,结果才攻了几座城池,还没打到灵州,大梁国就派人来找我们议和了。”
“这大梁国居然如此不经打?这就和你们议和了?”沙拉里格疑惑。
“打前三座的时候还废了几日功夫,到第四座开始就缩在城池里不肯出来,扔满铁蒺藜,还用铁水将自己城门灌注起来。”
“这是什么打法?”
“大汗说,这叫懦夫打法。”帖萨尔笑着说,“所以我们也没强攻,只是将人马围在城外日夜操练,时不时射几只箭出去,结果你猜怎么样?没过几日里面的人自己就出来投降了。”
“那大梁人是怎么如何同你们议和的?”沙拉里格又问。
“我们本想继续进发灵州,路上遇见冻河不好搭桥,只能向北绕路,结果这消息传回大梁中都,他们就来同我们议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