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神情很平静:“人想得多了精神就会变得脆弱,变得不集中。”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少一点牵绊,会更轻松。”
池镜后来又辗转去过其他国家,环境不同,境遇不同,但心境是相似的。于他而言,肩上背负的责任和使命高于一切,所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可能长久地留在这里,未来的日子跟亲人聚少离多必然是常态,为此牵绊越少越好。
余闻嘉第一次听池镜谈起这些,听得很认真。
他安静了很久,没有多言,只道:“我明白了。”
池镜失笑:“明白什么了你。”
“镜哥。”余闻嘉低低地叫了声。
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辛苦了。”余闻嘉说。
池母不知道今天林琅约了池镜,叫了池镜来家吃饭,池镜本来也不想去赴林琅的约,正好借此理由婉拒。聚餐那天林琅主动问他要了微信,当着那么多长辈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让女士下不来台,就跟她加了好友。
余闻嘉他表姐是位很优秀的女性,知书有理,漂亮大方,池镜没想跟她怎么也不想吊着她,刚才坐车里等余闻嘉的时候,就直接把话跟人说清楚了。
对方回了条语音,说:没事儿,看来是没缘分。
池镜把余闻嘉领回家吃饭,池姥姥高兴坏了,余闻嘉从小就招她喜欢,长得漂漂亮亮的,又乖,又聪明。她家地方小,人一多在屋里转个身都困难,所以也不常请人来家里吃饭。余闻嘉小时候常来她家,长大后来得就少了。
今天家里做了好菜,姥姥最待见的嘉嘉来了,这一桌菜可没白烧。
余闻嘉一身正装,一进门就被池母和池姥姥围着夸。
池家的老房子重新翻修过了,重新改变了布局,刷了亮色调的漆,屋里亮堂堂的,房子面积没变,但整体看起来宽敞了不少。
客厅放了张折叠餐桌,展开来桌子还挺大,围着坐六七个人不是问题。
池母给余闻嘉盛了碗饭,问池镜:“池明呢?”
“他有事,得晚点到。”
“还回不回得来啊。”池母朝门外望了一眼,“回回说有事儿晚到,回回都没见他来。你们俩啊,一个赛一个的忙,唉……”
“嘉嘉你吃菜,多吃点儿。”姥姥给余闻嘉夹菜,“忒瘦了,脸削尖削尖的。”
余闻嘉笑了下:“您说我还是说镜哥,我还瘦。”
“你俩都是。”姥姥说着指指池镜。
池母笑道:“你俩都吃得白白胖胖的她就高兴了。”
池明处理完工作就过来了,倒也没有来得很晚。他看见余闻嘉还挺意外:“诶咱余博士怎么来了?”
“余博士咋不能来了?”池母起身给他盛饭,“你还能再来晚点儿,我们都吃完收桌子了。”
池明打量余闻嘉那一身西装,走到他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说:“这么穿挺帅,跟男模似的。”
“男模,我哥去接的你?”池明在他身后问。
余闻嘉“嗯”了声。
“男模待遇真好。”池明拍拍他的肩。
池明坐下先盛了碗汤喝,他妈看着他要笑不笑的:“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有个正形。”
池明抻了一下衬衫衣领,好歹今天也是办完正事穿了白衬衫过来的,不说男模身材,那也说得上是衣冠楚楚。
“我这还不够正么?”池明挺直身板摸摸袖扣,一副霸总做派。
池母被逗笑了。
“得了,别模仿霸道总裁了。”池镜说。
“我本来就是总裁。”池明不逗他们了,喝了口汤说:“副总也是总裁。”
吃到半程,姥姥突然聊起余闻嘉的表姐,她拽拽池镜的衣袖:“你跟嘉嘉那表姐,怎么样了?”
“您又提这个……”
姥姥板着张脸:“那我不得着急不得提?”
池镜看她一眼,对老人家硬不下心肠:“您要听真话假话?”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又黄了,摆手道:“得,甭说了,真话假话我听得都来气。唉……怎么回事儿啊,我瞧那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啊……聊得多好啊……”
“没缘分。”池镜给她夹菜,刚才跟余闻嘉说的,跟他姥姥说,他姥姥未必听得进去,他刚回国没多久,长辈心血来潮给他介绍对象也正常。这事迂回解决更妥帖,多拒绝几次,时间久了,老人家热情就减退了。
“怎么就没缘分了,还没接触你就知道没缘分了,谁也不是见一面就看对眼了啊,你这孩子,是不是也没主动约人家?”
“我对人家没想法我主动约人干什么呢。”池镜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家太久了,所以姥姥对他成家这件事特别有执念,他姥姥以前也不这样,思想挺开明的一个老太太,从来不会摆长辈架子,逼着小辈干不想干的事儿。
“哎妈。”池母都看不过去了,“吃饭呢,别提这个了,你提了他们也烦。”
姥姥凝视池镜许久,欲言又止:“镜儿啊……你……”
姥姥眼里有话,池镜看着她:“怎么了?”
姥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按着他搭在桌上的胳膊,缓缓拍了两下。
“怎么了您说。”
姥姥表情严肃又认真,缓缓开口道:“你啊,要是喜欢男的,姥姥也是可以接受的。”
池明含在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余闻嘉也噎了一下。
“真的,这点姥姥很开明的,你看现在俩男孩子也能结婚了是不?你要真有这方面的倾向,不能跟家里人瞒着,你得跟我们说。”
池镜低头摁了摁眉心,简直哭笑不得。
老太太刚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谁能想到她琢磨那么远。同性可婚政策前几年就通过施行了,如今两个男人结婚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您放心。”池镜对她说,“我要有这个意向,肯定不瞒着您。”
池明好不容易把那口汤咽下去了才低着头笑出来,偏过头在他哥耳边说:“我姥已经魔怔了。”
“说啥呢!”老太太在他脑门上一拍,“我老了,耳朵还好使!”
“我说您英明。”池明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您老耳清目明,慧眼如炬,高瞻远瞩。指不定我哥还就喜欢男的呢。”
池明这一生就是挨他哥收拾的命,他用肩膀撞撞池镜,语气调侃:“到时候带个男老婆回来,皆大欢喜。”
“吃你的菜。”池镜夹了块土豆放他碗里,池明嘴炮打得兴起,夹起来顺嘴吃了。此土豆乃姜块伪装,一口下去,冲鼻的姜味溢满口腔,池明含着姜块笑看他哥,笑得半死不活。
池明低头把姜吐了,他哥的手段幼稚归幼稚,攻击性倒是很强,那一口姜味在池明口中弥留很久,经久不散。
“多大人了。”池明把那块姜夹到池镜眼前,给当事人展示作案工具,“还这么幼稚。”
“还能有人有你幼稚。”池母笑着说。
池明这一通臭贫,成功打散了姥姥的注意力,把老太太逗得直乐,都想不起来去管池镜了。
吃完饭池母去厨房切了点水果,余闻嘉接了通电话走进院子里。
姥姥吃过饭回房后好一阵没回来,池镜就去她屋里看了一眼。一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床上捂着胸口,气有点喘。
“怎么了您?”池镜忙走过去,“不舒服?”
姥姥摆摆手,笑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心慌,我坐这缓一会儿就好。”
池镜皱着眉:“喘得上气吗?是不是不舒服?”
“哎没有没有,我不一直这样么,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没事儿。好久没这么高兴了,情绪激动了。”姥姥抚了抚他的胳膊,“真没事儿。”
“过两天我得空带您去医院做个检查。”
“哎,检查个啥呀,用不着,你一天天的忙那么多事,我这定期检查都做着呢,没事儿啊。”
池镜这两天也确实忙,腾不出时间,后天又要出国,他出去跟池明说:“最近抽个空带姥姥去医院做个检查,我过两天要出国,没时间。”
池明擦着桌子看他一眼:“怎么了?她身体不舒服?”
“说是心慌。”
姥姥以前得过心脏上的病,十多年前做了手术治好了,心慌是一直有的。不过保险起见,池镜觉得还是要带她去做个深入检查。
“成,那我明天就带她去。”
池明收拾完进房间躺了一会儿,兄弟俩的卧室翻修时基本没动,还是小时候的布局,一张上下铺双人床,窗前摆着一张长桌。下铺是池镜的床,池明一进去就往他哥床上一躺,一晃经年,以前的小床早就搁不下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池明也没脱鞋,两条腿挂在床尾的金属护栏上,胳膊掩面小憩片刻。
余闻嘉许久不来这里,一进来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间小屋没有任何变化,书桌,床铺,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池镜和池明平时基本不会回来住,但池母还是把他们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着老旧但干净的床单,留着两个孩子过往的生活痕迹。
池镜床上是余闻嘉熟悉的老式花色床单,以前枕头旁边会挨着一个宇航员小熊,如今小熊不在那儿了,可能是放起来了,也可能是扔掉了。那个小熊藏了一段余闻嘉不想回忆的回忆,如果是少时的他,这会儿可能又要噘着嘴跟池镜闹脾气,质问他把小熊放哪儿了。
“怎么都杵这儿。”池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闻嘉转身看了一眼,这屋太挤,一回头他都快跟池镜脸对脸了。
池镜手里拿了个果盘,笑着说:“待这屋不嫌挤啊。”
“还好。”余闻嘉说。
池镜走过去踢了踢池明荡在床尾的脚:“刚吃完饭就睡我床上,一股味儿。”
池明声音疲惫:“累。没事儿,妈过两天就会给你洗的,这床单都给她洗得没颜色了。”
池镜把手里的果盘递到余闻嘉面前:“饭后水果,吃点儿。”
余闻嘉拿了颗小番茄,手气绝佳,一拿就拿了个酸掉天灵盖的。余闻嘉酸得闭了下眼睛,嚼吧嚼吧咽进去了。
“我刚吃几个都挺甜的啊。”池镜又吃了一个,还是甜的,“真挺甜,你再拿个尝尝。”
“不尝了,手气不好,再挑个酸的,我明天该去看牙了。”
池镜顺手给余闻嘉拿了一颗,递他嘴边:“吃我拿的,我手气好。”
余闻嘉嘴唇动了动,垂眸看着池镜。
这在年少时于他们而言是很平常的举动。
余闻嘉很想告诉池镜,他们早已各自独立成熟,而正常两个男人之间一般是不会有这种举动的。
停在过去的是池镜,往前走、想挣开固有关系的是他。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明白了池镜最看重什么,他不会再给他施加负担。
余闻嘉用手接下了池镜递到嘴边的小番茄。
他分辨不清这颗小番茄是甜的还是涩的。
“给我来点儿,哥。”池明躺床上张着嘴,眼睛闭着,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池镜往他嘴里塞了两颗,池明嚼了嚼,还挺甜,睁开眼说:“手脚挺干净啊,倒是没往我嘴里塞两块姜。”
“你要有这需求,我现在可以去帮你拿。”
“我谢谢您了啊。”池明起身从果盘里插了两片哈密瓜吃。
三位个子不矮的成年男性杵在这么小的屋里,来回挪动都得贴着走,画面有点滑稽。尤其是余闻嘉,头都快顶到门框了,属他最占地方。
池母在外面喊,让他们别挤在屋里,来客厅看电视。
余闻嘉爷爷今天被老朋友叫去吃饭了,还没回来,家里没人在,余闻嘉在池家吃过晚饭,池镜就直接送他回学校了。
池明本来第二天要带他姥姥去医院做检查,姥姥没让,知道他忙,叫他别耽误自个儿工作。
“我让我助理带您去,不耽误我工作。”池明说。
“回头我让你妈带我去总成了吧,你甭操心了。”
池明想了想,说:“那成,有事您打我电话。”
老太太本来过几天就要去医院做检查,俩孙子监督得紧,就干脆今天去了。
余闻嘉上午查完房,回办公室的时候路过诊室,瞥见走廊尽头晃过池母和池姥姥的身影。他知道池姥姥以前得过心脏上的病,当时手术就是在他们医院做的,十多年了,当年给他做手术的老教授都退休了。
来医院无非是身体不舒服,可昨天老太太看着还好好的。
这个时间段是李彻坐诊,中午休息的时候余闻嘉特意问了一下李彻,提起池姥姥的名字,李彻就想起来了。
“怎么了,你跟人认识啊?”
“嗯。她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风心病,三尖瓣反流,关闭不全。”
余闻嘉皱了皱眉。
“这老太太前一阵子就来过了,她这个是体检检出来,之前就是我给她下的报告。”
余闻嘉问李彻要了池姥姥的诊断报告单。
池姥姥十多年前得的风湿性心脏病,当年手术开胸换了二尖机械瓣,老太太每年都会定期复查,前段时间确诊三尖瓣少量反流和轻度关闭不全。
风湿性心脏病原就是慢性病,像这种做过手术又发病的情况并不少见。
目前来说池姥姥的症状不明显,但老人家年事已高,二次开胸的风险太大了,李彻建议保守治疗。老太太也不愿意再开一次胸,怕病没治好,人先倒在手术台上了。
李彻说老太太心态挺好,确诊了也挺坦然的,说自己已经多活十几年了,为这十几年她让不少人操心受罪。
目前看来池镜和池明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就确诊了,说明老太太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事最终还是没能瞒得了池镜。
当天晚上池镜就向他妈询问了检查情况,他妈自然是没说实话,老太太不愿意让俩小辈知道,已经瞒了有一阵了。
池镜当时被糊弄过去了,翌日飞往国外出差,工作结束后回来安生没几天,他妈又张罗着给他介绍姑娘,这次还是在没询问他意见的情况下私自安排的,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池镜对长辈瞎起劲搞事情一向很佛系,能冷处理就冷处理,但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在电话里问他妈:“妈,你们能让我消停会儿吗?”
池镜冷着声音,明显不耐,池母话到嘴边被他堵回去了。
“你们万事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池镜情绪稳定,很少跟长辈说重话,池母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镜知道他妈所作所为都是姥姥授意,他看得出来他妈不急,急的是他姥姥。
想起前一阵姥姥去医院做检查,池镜突然皱了皱眉。
“妈,是不是姥姥生病了?”
池母一时间没说话,池镜沉声道:“这种事您还瞒我?”
沉默半晌后,池母叹了口气,跟池镜道出了实情。
池镜在小区地库,他上了楼,他妈就在家里等他,原打算盯着他去见相亲对象的。
姥姥的病,医生不建议手术,池镜自己心里也明白,保守治疗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你姥都这岁数了,哪还折腾得起再上次手术台,还是开胸手术。”池母给池镜倒了杯水,“你的工作你自己也知道,在这儿待不了几年又得走,她不得怕么?你现在不成家,过个几年走了,再过个几年回来,她到时候还在不在还两说。”
池母长叹一口气:“年纪大了,日子也一眼望到头了,什么也不记挂,就记挂你跟你弟。看不到你成家啊,她都没法儿安心闭眼。”
池镜皱着眉:“您说这不吉利的……”
“都到这份上了还讲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这话你姥自个儿说的,她都不避讳你避讳什么。”池母按着他的肩膀,“这事也怪我,她着急,我也没在旁边劝着。回头我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聊,给她劝消停了。”
“这事你也别让你姥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生病的事她不愁,但你要是知道这事,她指定愁。”
池镜垂着眼,沉默不语。
池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是提醒也是安抚:“你不许有负担,人这一生都是定好的,走成什么样都是自己的命数。”
今晚的相亲去不去意义都不大了,本来背着池镜私下安排池母就挺心虚的,怕孩子不高兴。
“我跟女方那边的介绍人说一下,就说你临时有工作,把今天的见面推了吧。”池母说着拿起手机。
“约都约了,临时推掉人家心里怎么想,该说咱家不懂礼数了。”
“那这……”池母一脸为难。
“我去一趟。”池镜说。
“那也好,去看看也好的呀,说不定这一个就有缘分呢。”
池镜看她一眼:“您以后别背着我干这种事了。”
“好好好,我下不为例。”
晚上,池镜去约好的餐厅赴约,开车途中接到了他高中同学庄楚的电话,对方约他吃饭。
“今天周末,池处应该有空吧。”庄楚在电话那头问。
“不凑巧,今天还真没时间。”
“又加班?”
“没,一会儿要去相亲。”
庄楚沉默片刻,笑了一声:“是在跟我说笑?”
“长辈安排的。”
“听你这语气,像是被迫赴约。”
池镜笑了笑,声音略显疲惫:“不是被迫,我还能上赶着?”
庄楚笑了:“我猜也不可能。”
“我还在开车,回头再聊。”
“嗯,那过两天再约,到时候我再叫几个人,小聚一下。”
池镜“嗯”了一声。
刚从池母那儿知道实情,池镜心情难免有些沉重,晚上的见面也走过场般的很快就结束了。结束后他回了趟家,姥姥平时吃完晚饭看个一小时电视就会去睡觉了,今天可能是在等他相亲的消息,看完电视没有立刻回房,坐客厅里等着等着睡着了。
池镜进屋看到他姥姥歪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条毛毯。厨房里有声音,应该是他妈在里面忙活。
池镜走过去帮他姥姥把毛毯往上拉了拉,姥姥头一点,醒了。
“镜儿啊。”姥姥按住他的手,迷迷瞪瞪的。
“嗯,姥。”池镜轻声道,“别睡这儿了,回屋吧。”
“今天见的那姑娘,觉着怎么样啊?合眼缘不?”
池镜温和地笑笑,直言道:“不是我喜欢的。”
“哎哟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等以后遇到了,我就知道了。”池镜蹲了下来,“到时候肯定告诉您。”
姥姥拍拍他的脸,喃喃道:“我都这岁数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等不等得到哟……”
池母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池镜有点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回来看看。”池镜说。
池母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还这么早,池镜这会儿就回来了,估计刚才又是去走了个过场。
“得了,您孙子都回来了,该回屋睡觉了吧?”池母走过来搀姥姥,“回头再着凉了折腾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池母送姥姥回房睡觉,出来一脸无奈地对池镜说:“不肯回屋,非要在外头等着,等你那边来电话。”
“她最近身体上有不舒服吗?”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这事儿你甭想那么多,不许有负担,该干嘛干嘛去,别老放心上。”池母拍拍他的胳膊,“你姥啊,身体硬朗着呢,心脏上那都是老毛病了。再说我时时照看着呢,你把心放肚子里,还有这事也别跟你弟说,他那急脾气,今天说了明天就得上家来问他姥。”
池镜点了点头:“嗯。”
庄楚约了池镜后天吃饭,叫了几个高中的同学。池镜工作忙,庄楚之前约他几次都没约上。今天是老同学小聚,庄楚叫的人不多,订了个雅间,一桌就五个人,丁铭也去了。
池镜刚回国那阵跟庄楚一起吃过一顿饭,这些年他跟庄楚联系不多,上次见面之前,他们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庄楚现在是位金融分析师,事业有成,在业内名头响当当。他变化不大,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讲话慢条斯理的,嘴角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大忙人可算得闲了。”庄楚朝池镜举了举酒杯。
池镜回敬,喝了口酒,说:“主要是之前约得都不赶巧。”
“那倒是。”庄楚点了下头,冲另几个人道,“前两天我就约了,赶巧他去相亲。”
除了丁铭,另外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真的假的,扯淡呢吧,你什么条件啊,还用得着去相亲?”说话的是以前他们班学委。
池镜笑着没说话,丁铭在一旁补刀:“他相亲多了。”
庄楚看着池镜:“所以呢,结果如何?”
池镜说:“不如何。”
“那就是没成呗。”学委摇摇头,“都是家里人催的吧?我家里也催,跟他们不住一块儿都躲不掉。”
丁铭看他一眼:“你不是有对象吗?”
“我爸妈是催我结婚,我还没打算结呢。”
“怎么,是不打算对人负责啊。”丁铭说。
“我是那种人么?恋爱是恋爱,结了婚性质就不一样了。”
丁铭眯了眯眼睛:“渣男话术。”
“你滚。”学委笑了,“我跟我女朋友都不想结婚,又不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吃完饭庄楚邀大家去清吧喝酒,是他朋友投资的一家清吧,最近刚开业。丁铭家里有事,吃完饭就直接走了,没跟他们一起去酒吧。
四个人点了酒坐在吧台边,这里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清吧,环境雅致,很有氛围,中央舞台上有驻唱歌手在唱歌,唱的都是慢节奏的民谣。
庄楚去跟他朋友打了个招呼,回来发现吧台那儿就坐了池镜一个人。
“那两个人呢?”庄楚坐下问他。
“一个去跟女朋友打电话了,另一个在那儿。”池镜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桌的方向,“跟人交流呢。”
“外交官就是会说话,用词真文雅。”庄楚说,“是有目的的交流吧,俗称搭讪。”
池镜笑了笑,没说什么。
庄楚抿了口酒,看着小桌的方向,突然问池镜:“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找?”
池镜看了他一眼。
庄楚看向他:“我说对象。”
“怎么问这个。”
“是工作太忙?”
“这只能算一部分原因。”
“那另几部分呢?”
池镜笑了下:“今天讲话怎么了,不像你风格。”
庄楚莞尔一笑:“我讲话什么风格?”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对别人的事一般都事不关己。”
“这算是褒义评价还是贬义评价?”
“中性。”池镜说。
“换个词,就是冷漠,是吗?”庄楚眼底带笑。
池镜笑着没说话,这人高中时就这样,用丁铭的话说就是像蛇,没什么温度。
庄楚接着刚才的话题,问池镜:“另几部分——是不是因为你自身不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