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无论什么气质,此刻都被两个小纸人破坏殆尽。痛失大白狼一身银丝长毛,两个小纸人正分别扒着两个狼耳呜呜假哭,把白不归痒得直抖耳朵,看着无奈又委屈。
见白不归记得上次谈话,终于对自己直呼其名,鱼岩扉笑得开心,也回喊了一声不归。转眼见敖凌没有开口的意思,代答道:“吾主听说海角城天疏阁遇袭,甚至惊动了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原以为情况严重,特意带我前来相助。”
敖凌对这个寡言老实的白不归其实也没什么讨厌之处,白不归虽是个狼妖,却是个吃素修佛的狼妖,来南海后也没犯龙宫忌讳,一直照拂着沿海妖兽。只是不讨厌归不讨厌,敖凌就是懒得搭理他。
或许是因为敖凌常被评价长相不够威猛魁梧,才对魁梧的白不归心生排斥。
白不归倒没注意那么多,动动耳朵,严肃了神情:“是有袭击,一些外来散修突然攻击小妖和妖修。各妖群栖息之地不在一处,我们及时出动但人手不足,幸有这两位小纸人兄弟变换阁主剑侠的模样相助,最终伤员不多,那些散修也都抓起来了。”
“原来如此,”鱼岩扉看向还扒着狼耳呜呜假哭的小纸人,有心说好话称赞,“不愧是天疏阁主造物,竟然能变幻成主人模样,帮助主人保护天疏阁。”
听了这话,两个小纸人顿时忘了假哭,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先后放开狼耳摆出了帅气的持剑姿势:“为主人猫猫保护天疏阁!”“玄真弟子,为民持剑!保护群众,不怕困难!”
鱼岩扉捧场地给他们拍手:“不愧是玄真弟子!”
白不归的耳朵终于逃脱魔掌,感激地看着鱼岩扉。
“既如此,我们就回去了。”原来是白跑一趟,敖凌冷了脸,甩下一句告辞转身欲走,却在此时,从海角城天疏阁里走出来一个老熟人。
乌老猿手捧着个厚薄子,不知在忙着安排什么,头也不抬:“谁会潜海?送个消息去南海龙宫,是阁主传来的机密消息,来个修为高些的。”
天疏阁主传来的机密?敖凌立刻道:“我就在此。什么事?”
突然听见敖凌说话,乌老猿抬头一愣,脑子里还在疑惑龙王怎么来了,嘴上却流利答道:“巧了。那还请龙王入内一叙。阁主仍在地府,不能亲至,但消息事关黑蛟,想来龙王希望尽快得知,就由我等代为传达。”
二哥?地府?!
敖凌心头剧震,三步跨两步走进天疏阁:“快说。”
原来这就是坎壹婆婆。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位女修,秦无霜和姒晴不约而同觉得合适,曾经的双刀神尼也好,现今的阎王娘娘也罢,坎壹婆婆似乎就该是眼前这般模样、这般气质、这般佛色神魂。
她不再年轻,翻越的年岁却并未摧她腐朽,而是沉淀了智慧。
她已经老去,饱经的风霜却并未凉她热血,而是坚定了锋芒。
“闲话暂搁,”点头应了众人问候,坎壹婆婆拍拍阿藕肩膀,“小家伙,人你也等到了,该上审判台了,走吧。”
她带着阿藕一马当先,众人赶紧跟上。
进入地府大堂,裴牧云立刻有了熟悉之感,虽然总体是凡间府衙样式,如今内里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威严摆设。
当前一张与天疏阁大堂同款的办案长桌,长桌左右各有一张斜摆的方桌,方桌后各坐着一名判官,三桌齐平,围起正对着堂中的青玉台。
这个不起眼的青玉台,应该就是上古三台中他们唯一还没见到的审判台。
秦无霜心底挑了挑眉,抛开简陋不谈,左右判官竟与阎王平起平坐?是治下不严还是人心不齐?
阿藕已经在两个高大鬼卫的指引下踏上了青玉台,回想起神鬼传说,感觉此时似乎应当跪下,换做其他阎王他不想跪,但他不介意跪一下坎壹婆婆,只是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跪,犹豫地弯了半边膝盖,站在台外的鬼卫长臂一伸,及时把他拎住,示意他不用跪,站到正中即可。
阿藕松了口气,笑了笑,站到了青玉台正中央。
坎壹婆婆也走回了长桌后,她一落座,原本平平无奇的青玉台就像是活了过来,亮起柔和白光,青玉台面瞬间变化做灵云翻腾的仙台,乳白灵云从台缘溢出,转眼就遮住了地面,因为灵云过分充溢,还生出了飘渺的灵雾。
一时如梦似幻,仿若天府神宫。
不愧是地神审命之衙。
阿藕惊叹地看着脚底翻腾的灵云与柔和白光,直到被阎王开审的惊堂木吓了一跳。
坎壹婆婆公事公办道:“开审。堂下人鬼,藕、”
阿藕忽然急着抢白:“慢着!且慢!等等!阎王婆婆!我有话要说!”
坎壹婆婆只道:“说。”
阿藕请求道:“我姓藕,这个姓不好起名,家父给我起名时,久思不得,一时气极,才给我起了那么个名字,害我四处遭人笑话。阎王婆婆,能不能不喊我全名,就以阿藕呼之?”
听他这么说,连两个鬼卫都感起了兴趣,侧头看他。
秦无霜和姒晴也生出好奇,饶有兴致地等着回答。早知阿藕名字的裴牧云和解春风回想起了相关往事,眼睛都带了一丝笑意。而黑白无常虽然也凭阴力知晓了阿藕全名,却并不真正明白这个名字到底好笑在哪里。
坎壹婆婆公事公办道:“这请求,虽非紧急紧要,却也情有可原。可惜审判台以实名、神魂双举定人,倒不能答应你,请你谅解。”
“哦、哦,没关系,我谅解。”阿藕回得可怜,甚至闭了眼等待笑声响起。
坎壹婆婆直道:“那就继续。藕夜舒荷,你过鬼门关时”
“噗哈哈哈哈哈!”“夜舒、夜舒荷!哈哈,他名字叫晚上开的荷花!”突然爆发出的笑声将审理再次打断。
阎王轻咳一声,爆笑的鬼卫赶忙收容敛肃,然而越是想停下笑就越是停不下来。
虽然阿藕闭着眼睛,但浑身都透露着绝望。
姒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名字起的真是偷懒。夜舒荷是一种专门培育出的夜间开花的观赏莲,姓藕就起个莲花名,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平心而论,这名字是稀奇古怪,难听倒不算难听,只是一听就知道从小到大被起过多少调侃外号,大概率还有难听的侮辱,顶着这名字长这么大是真不容易。那位父亲是怎么想的,给儿子起这个名字?
怀疑是族谱定了名规,秦无霜好奇问:“阿藕,你父亲叫什么?”
阿藕却把眼睛闭得更紧了:“……藕莲花。”
好不容易刚忍住笑的鬼卫再度爆笑出声,这家人都是起名鬼才。
“你爷爷呢?”
“……藕溪客。”
好家伙,全都是莲花别称,但爷爷这名字显然就风雅好听多了。
阿藕没忍住解释:“都是祖辈把好听的莲花别称、莲花品种全都起完了,轮到我爹就只能叫个莲花,轮到我更不剩什么,我爹起不出来,急了,把莲花品种全写纸条上抓阄,抓出一个夜舒荷,就定了这个名字。”
“不起莲花名不行吗?”鬼卫找到了漏洞。
阿藕咬着牙答:“不行,族规写了,先祖倾慕莲花君子之风,规定后世必须以莲为名。”
鬼卫对他颇为同情:“那也不至于那么死板……哪怕叫个莲子呢。”
阿藕破罐子破摔地摆摆手:“得了吧,叫什么都一样,无非被嘲笑得多些少些,这姓就不行。”
这时,左判官开口了:“不许闲话。”
鬼卫们立刻安静下来。
阎王继续道:“藕夜舒荷,你过鬼门关时,已在望乡台回顾了一生,审判台记录了你为民的功德,你一生从未作恶,审判台允你过审前行。前方有三条路可选,在做出选择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右判官提示道:“有冤可陈,有苦可诉,有求可提,有疑可问……种种皆可。”
阿藕铁了心要选入门鬼修,因此很快就回答没什么想说的。
于是阎王为他展示了三条前路,供他选择。
奇异的是,这三条前路的展示,在场活人竟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眼前像被浓云遮蔽,连裴牧云和解春风也看不清究竟,直到最后听见阿藕喊了声“我选鬼修!”,眼前浓云才忽然消失,视线恢复清晰。
对阿藕鬼魂的审理就这样结束了。
黑无常说好鬼过审很快,这样看来,确实是很快。
正如坎壹婆婆所说,只要让地府三台正常发挥作用,别去胡乱干涉,根本就不需要人员臃肿的地府。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明了对方所想。
“审理结束,暂且休庭。左右判官,通知地府众法士准备开会。”坎壹婆婆宣布,又安排两个鬼卫,“你们两个带客人们先去会场,我与阁主剑侠有话要说。”
左判官皱眉:“且慢。休庭开会,尚无前例。”
右判官指出:“虽无前例,也无明禁。”
坎壹婆婆也不恼,拿出事实道:“信佛的阎王有佛假去西天拜佛。一来一回就是两三月,信道的阎王有道假回祖庭论道,一来一回也是两三月,老婆子信天疏阁,上任以来没修过一天假,不能请半天假开会?”
左判官想了想:“若按此算,前例可循。”
坎壹婆婆严肃了神色,更进一步道:“会议是关于地府分部法士们集体通过的那项议案,其重要级别本应提交全员讨论,原本我们只能违规将这项议案书面提交,今日阁主能来,他与法网的联系就是我们提交全员讨论的唯一机会。这场会议是必须的,我们都知道,如果通过全员讨论,那项议案将彻底改变地府的未来。”
左判官明了了:“我无异议。”
右判官举起手:“还是投票。”
坎壹婆婆、左右判官都举了手。
左判官点头:“全票通过,无需众投。”
右判官点头:“我们这就去通知同道。”
左右判官雷厉风行,秦无霜还沉浸在地府竟是如此办事的震撼中,他们已经走到了裴牧云面前,期待地伸出手来:“阁主。”
裴牧云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先后与他们握手:“你们好。”
一直严肃的左右判官竟笑了笑:“阁主、剑侠,会场见。”
说完,他们转身离开了大堂,前去通知鬼差们。
两位鬼卫也走向秦无霜等人:“诸位,请。”
坎壹婆婆取出一张入阁申请书,让它直直飞到阿藕面前:“你也跟他们一起,表拿着去填了。填完待会儿找阁主签。你早晚要回云之南,不是我地府的鬼,既然刚巧阁主在,就让阁主给你签。黑白无常留下。”
阿藕激动地蹦起来接住入阁申请书,对坎壹婆婆应了声是,又对阁主剑侠挥了挥手,才小跑跟上了被鬼卫领走的秦无霜她们。
裴牧云看着阿藕背影若有所思。
解春风环顾一周,转眼间,审判台已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样子,地府大堂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坎壹婆婆,还有黑白无常。他有种预感,坎壹婆婆要说的话,与黑白无常大有干系。
“我们牧云的师兄竟是条小白龙,”向他们走来的坎壹婆婆调侃道,“可惜婆婆没活到喝你们喜酒。”
解春风顿时红了脸,脑子都转不动了。
这话明明没什么逻辑,怎么是小白龙就要喝喜酒了,根本就是闹他们玩,可他又舍不得解围说是玩笑。
裴牧云倒是回得毫无障碍,正色道:“失去您是天疏阁无法弥补的损失,但我们一路来见证了地府的改变,有您在地府坐镇,恢复地府本职,成为含冤者夺回最终正义的保障,是所有亡者与生灵的幸运。”
坎壹婆婆拊掌大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话回得漂亮,回得十分天疏阁主,解春风心中一时骄傲一时失落,却听裴牧云又道:“至于喜酒……若有那一日,必会请您一杯。”
解春风猛地抬眼看去,神色镇定师弟却微微垂了眸。
乌黑的发丝没藏住通红的耳朵。
“牧云说得对。”笑咧了嘴的师兄这样说。
顿了顿,又傻笑着补了句废话:“我都听牧云的。”
坎壹婆婆忍不住嗤笑傻小子:“你什么时候不听他的。”
白无常认真看着,依然在试图学习兄弟相处技巧,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黑无常发现了有些不对,但他不是很明白到底为什么。
裴牧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路:“坎壹婆婆,入阁申请都批复了,只有个问题,地府阁员与法网连接共三百六十零半个,申请却有三百六十二张,多出来的那张,究竟是谁?”
“正是要说此事。”
坎壹婆婆竟看向黑白无常:“你们说还是我来?”
多出来的申请者与黑白无常有关?
黑无常与白无常听了这话,竟同时沉默了。
裴牧云和解春风还是第一次见黑白无常同时沉脸,此刻他们表情一致,没了相处时截然相反的动静气质,才发觉黑白无常原来长得一模一样。
再仔细看,他们两个身高身形也完全一致,除了衣服颜色一黑一白,其他各方面竟似乎是完全相同。
即使是双生兄弟,像到这个份上的也不多。
坎壹婆婆叹息一声,看向黑白无常的眼神竟带着怜悯:“那还是我来说吧。”
裴牧云拦道:“坎壹婆婆,若他们不愿提起,就不必说了,天疏阁不会以类取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他们是法网认可的阁员。”
坎壹婆婆眼神一暖,正要开口,却听白无常小声委屈道:“不是不愿意告诉阁主,只是,以前,每次让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他们就不愿意跟我们玩了。”
听他这样说,可推测,目前整个地府只有坎壹婆婆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究竟是什么身份,会让过去的阎王鬼差退避三舍?
裴牧云务实道:“天疏阁不会容忍任何阁员孤立身份特殊的同道,这有违天疏阁的基本信仰。我不能为阁外人担保,世事需要时间去改变,但我相信通过法网认可的同道们,他们不会因身份特殊就放弃与你们的友谊。话虽如此,如果公开身份会让你们觉得不安全,我会保护你们保守身份的秘密,你们不必告诉任何人。”
黑白无常看向彼此,视线相对那一瞬间,竟流露出一模一样的情绪,那是对对方的存在情不自禁地渴望、愤怒、不可失去却又不能容忍。
解春风此刻回想,才意识到黑白无常虽然吵吵闹闹笑骂不断,但很少真正看向对方,不是黑无常不耐烦躲开,就是白无常故意耍宝找打,即使做出“看”这个动作,视线也不会真的落到对方眼睛。
偏过头断开视线,黑无常平静道:“我们愿意将身份告诉阁主与天疏阁。”
白无常看向坎壹婆婆,像是向长辈求救的孩童:“我们不想自己说。”
坎壹婆婆欣慰点头,刚要开口又是一叹:“阁主、剑侠,黑白无常是他们被救之后从民间传说中借用的身份,他俩的真实身份,或者说,他俩的出现,与前任阎王和其他地府官僚乱用三台实施贪腐有关。”
听到被救一词,裴牧云与解春风就意识到这必定是个不幸的故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追根溯源,要从上古佛法西来时说起,那时为弘扬佛法,天竺主动与华夏交好,地藏菩萨甚至将神兽谛听赠送给了地府,并赋予阎王全权处置谛听的权利。
谛听不是一般神兽,比佛孔雀更难得,真身是一头极珍稀的白色狮虎兽,在佛祖座下养大,自幼于佛法中耳濡目染,不仅通身佛气,而且耳识万物、善辨人心,任何活物到了谛听面前都只能说实话。
据说有了谛听之后,地府判案更为清明,一时再无冤假错案,在民间流传为美谈。
直到那个影响深远的大事件到来——上古众神离去,众神兽同时被带离九州。
“接任阎王时,地府三台为我展现了一卷上古神谕。原来女娲大神在带领众神离去时也对地府做出了安排,这些安排,我们稍后开会细谈。眼下要说的是其中一项,那就是将谛听交还给天竺。”说到这里,坎壹婆婆的眉目都凌厉起来。
谛听是西天佛祖座下神兽,与华夏那些法力高强的神兽不同,它虽有听辩之能,却不能打破凡间的势力平衡,女娲不是不能将它带走,只是一来没有必要,二来也是不忍看天竺遭外族入侵烧杀毁佛,愿意将他们的神兽留下重建佛光。
但显然,当时和后来的阎王都没有按照这卷神谕去做。
不仅背弃神谕,当时和后来的阎王还仗着地府自古隔绝天听,在众神离去后就开始滥用三台大肆贪腐,为了隐瞒罪证,他们也不敢将知道太多的谛听神□□还天竺,而是将谛听留了下来,假装一切如常。
然而,谛听在地府的待遇,并不是从众神离去才变坏,而是早就开始了。
谛听还没成年就被当作人情送到地府,当时阎王是廉洁正直之辈,并没有因为谛听是一头能辨真假善恶的神兽而排斥它,反而对它颇为照顾。
而当时谛听还在成长,比成年佛兽更需补充佛力,因此地藏菩萨会定期来探望它,亲自以佛力喂食,看在地藏菩萨的面子上,谛听的待遇也不会不好。
可惜后来,天竺遭外族入侵,地藏菩萨再抽不出身,只得派佛修送了一枚佛舍利来,以供谛听补充佛力之用。
当时阎王已经换人,换上的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上任第一天就被谛听指出说谎丢了面子,从此恨上了谛听,虽然碍于佛面,不得不忍耐谛听存在,却早就开始孤立谛听,那些愿意与谛听说话的地府官差时常遭到他的无故惩罚。
发现地藏菩萨不能再来探望,他立刻变本加厉,不仅昧下了那枚舍利,任谛听挨饿,还明目张胆不再让谛听参与判案,美其名曰为谛听增加见识,把谛听派去十八层地狱,日日听穷凶极恶之徒反复坦白他们干的那些耸人听闻的坏事。
谛听挨着饿,还被恶人言语折磨,听不到一句善言,一日比一日精神萎顿,心灵和兽体的成长都遭受了重大阻碍,毛色发灰黯淡,兽体更是瘦弱不堪。
折磨它的阎王却不仅在阎王神位上享尽阴寿,功成身退后上天做了个小神,还成功让他的本家后代继任了阎王。
而这位继任阎王,恰好就赶上了众神离去的大事,他坚持了上任阎王的决定,依旧不许谛听离开十八层地狱,大有任谛听饿死其中的意思。好在地府里还是有良心未泯的鬼差,其中有生前修佛的,不忍见佛兽饿死,不惜违反约定俗成的排挤暗规,偷偷喂谛听佛力,才让谛听熬过了这个继任阎王。
随后阎王更替。
有位阎王虽贪腐但喜爱大猫,虽然将谛听隔绝在暗箱操作的特殊案件之外,其他时间却也没有为难谛听,不仅准许佛修喂食,还让它参与一般案件的审理。
有位阎王开启了地府与儒门的合作,准许儒门修士反复入世历练,帮助姬肃卿打造出了儒门盛世,他不喜谛听,却没有那两位阎王做得那么过分,只是不许谛听参与判案,把它当作普通灵兽圈养在鬼城里。
有位阎王喜爱排场,他将谛听作为坐骑,给谛听装上了兽链,不骑时拴在地府大门外显摆,派了专门的佛修给它喂食,确保它看起来有神兽的样子。
在这些不算过分的阎王当任期间,谛听一度停滞的成长有了改善,尽管心灵上没有得到任何修复和发展的帮助,但至少兽体长大了一些,看上去也恢复了精神,毛色不再黯淡。
只可惜,前任阎王在此时上任了。
前任阎王将本就贪腐成风的地府彻底变成了全员送上审判台审不出一点良心的腐臭之地,他犯的事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但他对谛听做的事,却能用一句话说完。
前任阎王上任不久,老朋友姬肃卿来问他借轮回台,谛听身为神兽,感应到轮回台强烈发出的不愿遭人滥用的神愿,跑来护住轮回台,不肯让阎王出借,阎王一怒之下,将谛听关进了黑牢。
地府所说的黑牢,并不是凡间所指的阴森黑暗的监牢,而是指成为阎王后自动掌握的阴力空间——虚空之狱。
顾名思义,它是一个虚无的空间。
它不存在光线,是看不到任何事物的绝对黑暗。
它不存在声音,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绝对寂静。
它不存在实体,是触不到任何东西的绝对虚无。
无论活物还是鬼魂,都受不了这种完全剥夺五感的折磨。关进去三五日,什么都肯招供。关进去三五月,彻底疯狂。关进去三五年,失去一切知觉,痴呆如树。
按照地府规定,只有那些对无辜平民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还沾沾自喜的鬼魂,或者那些心灵扭曲经历了应有惩罚仍以罪恶为荣的鬼魂,才应被关入虚空之狱,直到他们发疯至死。
但,无人监管的规定注定是一纸空文。
谛听被关在虚空之狱中三百多年。
直到坎壹推翻前任阎王,在审判台上得知谛听的不公正遭遇,尽管怀疑谛听已死,她还是立刻打开虚空之狱试图救援。
打开空间的那一刻,坎壹心生庆幸,因为她看到的浮在浮空之中奄奄一息的巨兽,它瘦骨嶙峋,毛色黯淡,却一息尚存。
听到声响的巨兽一愣,猛地睁大兽瞳,循声望向坎壹,用沙哑无力的喉咙试图发出威胁的咆哮。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坎壹展示不带武器的双手,“我不会伤害你。”
巨兽怀疑地眯起兽瞳。
就在这个瞬间,另一只巨兽从他身后跳出,兽瞳疯狂转动,疯疯癫癫大吼:“哥哥,哥哥,她说要带我们出去。”
“闭嘴!”巨兽狠狠一爪,在后来巨兽的腹部要害上抓出致命深痕,刹那血流如注,巨兽阴骘大吼,“我不是你哥,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闭嘴!闭嘴!”
另一头巨兽吃痛倒地,却张着兽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疯子,那你也是疯子,我们都是疯子!我们都是疯子,就是疯子兄弟!哥哥!哥哥!哥哥!”
巨兽怒气万丈,冲上去又是一爪,两头巨兽以致对方于死地的狠辣撕打起来。
坎壹惊得后退一步。
一头白狮,一头白虎。
神魂残缺零落,边缘参差不齐,像是活生生撕咬成了两半。
谛听神兽被关疯了。
疯成了两个。
入阁申请书并没有多出一张,因为黑白无常本是一体。
风云二人也算见多识广,却万万没有料到黑白无常的身份来历竟这般令人痛心。
不幸中的万幸,幸而坎壹婆婆推翻了前任阎王,在不可挽回之前救出了被关到分裂的谛听,又幸而坎壹婆婆是佛门高修,有足够的佛力照料它们康复。
“它们都是好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头,救出来后却不曾伤过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