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洺至此不多卖关子,接过银票指着那金额处笑道:“这是张银票,能拿着去乡里钱庄换银钱,也是黄府赏的,算是工钱之外?的赏银。”
苏乙明白过来?,作何纸上要?写一个“百”字,钟洺又教?他认,上面连着的字是个大写的“壹”,也就是说,这一张银票就是整一百两银子。
钟洺道:“想当初我接到手里也吓了一跳,黄府倒是极大方,舍得给赏,不是那等吝啬人家,别看乡里那些富户出门威风,实则有?些都是空架子,我过去在乡里曾听人说,有?那么几户出门吃酒还要?赊账,一年半载下来?不给人银钱,害得人家日日坐在门前讨要?的。”
苏乙不觉这仅是黄府大方,黄府家底再?厚,也不会见?人就塞一百两的银票的,若是那样,早已是人人称道的大善人大财主。
“定是相公你厉害,替他们寻到的东西足够稀罕,他们才?舍得给。”
试问谁不爱听夫郎如此夸自己,钟洺展颜道:“这回运气是好。”
下海和种地不一样,甚至和进山打猎也不甚相同,进山打猎尚且能追着野兽留下的痕迹走,亦能驱使猎犬寻踪,但人在海面之下,前后茫茫,除却好水性和一把鱼枪外?还真没什么可以倚仗。
他把银票折好递给苏乙,“这东西你看怎么收着好,咱们手里银钱不少,暂且动用不到,不如存起来?当压箱底。”
苏乙捧着银票,觉得烫手,甚至担心外?面一阵风吹来?,将手里的纸片子刮跑了,思来?想去道:“那我把它和之前赁摊子的文书搁在一处。”
钟洺知道文书锁在一口?单个的小匣子里,匣子藏在衣箱暗格中,船上用木头制的东西都上了漆,只要?不在水里久泡便不会受潮。
“都好。”
钟洺应下,两人把银票收入匣中,复将银锭子重新搁回布包袱中。
按理说他们手里还有?六十?多两的散钱,寻常过日子,除却银票,银锭子也一时半会动用不上,但因?着要?买石磨,还要?盖水栏,具体要?花用多少二人没个盘算,不知六十?两够不够。
银锭子看着喜人,普通人家少有?能经手锭子、元宝的机会,哪怕铜钱攒得够多,同样轻易不会去钱庄兑成银子。
因?铜钱换银子,并非是一千文就能换一两银,各时银价不一,赶不上好时候,换起来?就要?亏。
一想到这些银锭子总有?一日要?花出去,不说苏乙,钟洺也有?些不舍得。
“散钱还有?六十?多两,咱们摆摊做生意,日日都进钱的,哪怕是买石磨、盖屋子,先紧着散钱用,说不准也够了。”
苏乙听罢,跟着点头,笑意盈盈。
这么算下来?,家里已有?了二百两银子,说出去哪个敢信,只是财不外?露,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便是对着二姑一家也未多声张。
说回近期要?花的大钱,买石磨的事苏乙不愁,只不知水栏屋要?如何盖,钟洺也只提过一两回。
他这会儿抬头问道:“真要?修水栏屋?咱们村澳里还没有?呢,是不是还要?寻里正打个招呼。”
“先前是没有?,咱们盖了不就有?了,五姑伯当初也说,鱼山澳最早也没人住水栏,有?人盖了,后面好多人家也跟着盖,要?不是住得舒服,哪里会有?那么些跟风的。”
钟洺道:“里正那我去说一声就是,既有?鱼山澳的先例在,他不会不允,又不是去岸上盖屋,没那么些规矩。”
白水澳有?山上的石头屋,可修得简陋,一是水上人着实不会多少盖屋的手艺,二是真往精巧了修筑,恐会招惹麻烦,多的是人看不得水上人过好日子。
老人常说,早年里哪里有?石头屋,赶上起飓风都是搬着船到岸上,把船倒扣过来?,人躲在下面生扛过去,后来?为?此丢的人命、损的财物太多,衙门才?松了口?,允各村澳的水上人搬石头盖屋。
有?了石头屋后,风吹不倒,雨淋不到,实在是好,只是不可常住,着实太过憋闷,水上人亦大都不愿离家里的船太远,出门不见水不见船,反倒还要?心慌。
“快到海娘娘祭了,到时附近村澳的人都要?去赶庙会,五姑伯一家定也去,到时遇上了打听打听,看看要?去哪里请匠人,盖一间要花多少银钱。”
入了九月,离天彻底凉下去还有一段时候,水栏屋要?盖,但不急着盖,相较而言,钟洺更在意能不能顺利买到石磨。
下午钟涵被梁氏送回来,后者还带了好些小杂鱼,一桶沙蟹、不少蛤蜊肉卖予小两口?,苏乙拿东西挂上秤,按事先定好的价钱给她。
亲兄弟明算账,叔侄也是一样道理,幸而凡是来?的自家亲戚都不错,没有?在这上面起过争执。
卖出去的杂鱼是上午钟三?叔带钟虎出海随网捞上来?的,沙蟹和蛤蜊肉是梁氏领着家里两个孩子没事时捉来?,沙蟹洗干净,蛤蜊剥去壳方拿来?换钱。
换来?的铜子不多,有?总比没有?好,钟豹和钟苗觉得这笔钱是靠自己挣的,干起来?起劲得很,梁氏也答应他们,一人给十?文,过几日去赶庙会时可以自己买吃食解馋。
算明白账,梁氏去唐家船上坐了片刻,和钟春霞说了几句家常后便走了,钟洺和苏乙带着小仔,三?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做酱。
中间赶上大多数人家的渔船返航的时候,今日因?没了存货,送来?的杂鱼等通通照单全收,有?拎着花蟹、青蟹、扇贝、江珧等来?卖的,价钱差不多的他们也留下,省的还要?专门去放一次蟹笼子,或是下海打贝壳。
这样做虽然本?钱高,人却能少受点累,等有?了石磨八成会好些,届时把捣酱的时间空出来?,去海边捕虾子、下蟹笼之类的苏乙就做了,钟洺只需依着自己的脾气,要?么撑船出海,要?么就近下海。
杂鱼够多,钟洺一连炒了五大锅鱼酱,一大锅贝柱酱,把家里的菜油、辣椒都用完了,糖罐子也见?了底。
在这之外?,苏乙和钟涵一起只把沙蟹酱、蛤蜊酱各做了一坛子出来?,剩下的放到明后日再?做,不然都挤在一日,怕不是要?忙到天亮。
揉着发酸的肩膀腕子入了夜,钟洺搂过夫郎时钟洺有?些情动,却也知苏乙受不住接连两天都如此,况且白日里也为?做酱受了累。
是以他只是将手臂搭在夫郎的腰间,一点点替他揉着腰窝上下,苏乙但觉一片酸胀蔓延开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钟洺亲了亲他眼皮上的小小红痣,打了个哈欠,与哥儿一道入了梦乡。
伴随着清晨撑船去乡里出摊,钟洺的日子再?度回到正轨。
他知自己离家的这些日子里,詹九没少关照摊子,且还帮着跑前跑后打听了消息,为?这个缘故,打定主意请人去食肆吃个饭,一并带上了苏乙和小弟。
席上照旧点了几道好菜,都是在家里轻易吃不上的,听小二说后厨有?活兔子,乃是个猎户一早送来?的,便让杀一只做兔肉煲,尝尝野味的鲜。
这回是钟洺请客,又多了小仔在,苏乙自在许多,他们两个吃不得酒,钟洺遂多点一壶山楂饮子,喝起来?酸酸甜甜,还有?开胃之效。
哥儿喝饮子,汉子则吃酒,和詹九日渐熟络,太客气的话反倒不必多言,言谈之间,詹九说出自己最近四处跑生意的成果。
他听钟洺的建议,预计在九越县内做些贩货的生意,先从活鸡活鸭与鸡蛋开始贩起。
不去下面的村子不知道,好些地方离乡里太远,又非家家户户都有?牛车、骡车代步,那里的村户人轻易来?不得乡里贩物,最多去一趟村里的圩集,养鸡养鸭和攒鸡蛋的不少,苦于卖不出去,换不成银钱。
反过来?,他们想买点什么东西也麻烦得紧,要?走不少脚程。
原先总跟着他瞎混的两个小弟兄,其中一个的家里有?骡车,詹九让他从家里借了来?,准备赶着车往乡下去,按着一只二十?五文到三?十?文的价钱收来?鸡鸭,到了乡里能加个三?五文转手卖,鸡蛋、鸭蛋利更薄些,不过积少成多。
“我还打听到一桩薏仁生意,只不知究竟靠不靠谱。”
詹九吃一筷子兔肉,同钟洺细说,“咱们南边产薏仁,正是秋收时候入仓,跟船贩去北方很有?得赚,我认识一货商专营此业,最近来?了咱们清浦乡,在乡里客栈住下,前日子我下乡打听鸡鸭生意,遇见?他在下面收薏仁,因?此攀谈上,还为?他牵了个线,他谢我,只说若是能拿个百八十?两与他合伙,他保我三?分利。”
“听着是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抿一口?酒,点到为?止,詹九又不是三?岁小孩,说多了容易讨人嫌。
詹九笑道:“我知这道理,若放从前,我估计哪怕借银子也要?投给他,盼着天上掉馅饼呢,现?今想着就算是靠谱,手里本?钱也不够,何必惦记。”
以前他不站生意事,不知其中的道行有?多深,上回听了钟洺的劝自己莫要?接触私珠营生,故而连着别的营生送到眼前,他也多长了个心眼。
席面吃罢,詹九请钟洺一家子下回到家里去坐。
“我娘说合该早就请恩公和嫂嫂往家里吃饭,怪我没用请不动。”
他转向苏乙,拱手笑道:“之前我说一回,恩公拒我一回,嫂嫂不妨替我劝劝。”
又道石磨的事他打听到了,“也是去乡下时赶巧问着的,有?家以前做豆腐生意的,现?在老两口?上了年纪做不动,家里孩子嫌日日早起还赚得少,不肯接着做,石磨就闲搁在那里,我去瞧了,旧是旧了些,用来?没毛病,给的价钱也公道,只要?十?两银子,打一架新的石磨少说也二十?两往上。”
钟洺之前也在乡里打听过石磨的价钱,知这价算是极好的,于是和詹九商定,下回詹九去村里,他也跟着骡车去,要?是看着好,就直接付了银钱拉回来?,运回白水澳。
石磨偌大?一个,运回来前先要定好放在何处。
六叔公对家里小?辈多有?关照,上门自不能空手,钟洺装了一罐虾酱,一罐鱼酱,皆是他们两口子自诩的拿手酱,提着去寻。
六叔公辈分长,说话有?用,虽不是现今族里岁数最大?的,但大?家心里都认他是族长,凡事他出面说话,没人敢不给面子。
钟洺把东西放下,因不算贵重,六叔公没多推拒,收下后问钟洺为了何事来。
得知他想买口石磨做酱,要搁在族中石屋里,六叔公忖了片刻道:“你成亲娶了夫郎,何不直接修个自家石屋,把石磨搁在里头??”
钟洺愣了愣,发觉自己还真往这上面想过,他自有?了记忆后,上山躲飓风都是跟着三叔、四叔两家子一起,而?三叔、四叔成亲了后又带着家里人,令他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眼下被六叔公提醒,方意?识到自己属于小?一辈,成亲后合该自己修个屋,不然钟家的老屋总有?住不下的一天。
六叔公磕下水烟袋的烟袋锅子,“我不是说族屋里不能放,你说的可将石磨借给族里人用是好事,可咱们钟家一族那么多号人,人心隔肚皮,石磨不是个便宜物?,放在山上,顾不上照看?,任谁都去用,哪日用坏了你都不知找谁说理。”
他咂一口水烟道:“这东西和铁锅不一样?,族里买铁锅时家家都出了银钱,便知用时要仔细,石磨是你一家的东西,还是上心点得好。”
一缕白烟徐徐自六叔公口中喷出,他深深看?一眼钟洺。
“你这日子刚过起来,不如借这个由头?自家分出来住。”
钟洺毫不怀疑,六叔公定是也听说了他和四叔家不睦的事,想也是如此,白水澳才多大?,东头?两口子拌了嘴,一阵海风吹过的工夫,西头?的船上就能知道。
不过六叔公没拿孝敬长辈的由头?压他,让他去和四叔和好,说明六叔公也懒得管这事,郭氏爱嚼舌根子的毛病人尽皆知,大?家深受其害,拎不清的性子各个心知肚明。
如今人也回了娘家,水上人和离多见,和离后照样?一起养孩子的不少,是以?看?出事闹大?了,没几个去劝的,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分出来住也好,白水澳四季都有?起飓风的可能,一年到头?石屋总要住个几次,回回和四叔一家共处一室,想想都浑身难受。
钟洺盘算起修石屋的事,发现自己怕是分不出时间去做,一栋石屋需要的石料甚多,盖石屋难就难在上山找石料背石头?上。
别?家情愿在盖石屋上花时间,是因为盖结实了可以?用几十年,钟洺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不会在白水澳待一辈子的,半辈子都太长,等他和苏乙的第一个孩子降生时,为了孩子的前程,他也要找到脱籍上岸的路。
石屋能住、结实就行,新不新的不重要。
“六叔公,您也知道我家底薄,为了养家糊口成日里忙得像陀螺,实在分不出心思盖石屋,况且石磨眼看?着就要买回来了,现盖也来不及。”
他想到村澳里有?不少旧石屋,属于钟家族里的就有?好几处,有?的是家里老人去世,生的又是姐儿、哥儿,嫁出去后随夫家住了,就此空置的,也有?家里人口一多,见地方太小?,额外修了新的大?屋的。
钟洺将这想法说给六叔公听,同他老人家道:“我愿出点银钱从族人手里买来空屋,修补旧屋总比盖新屋快。”
水上人挣钱的路子不多,多数把手里的银钱攥得紧,从山上背石头?下来又不要钱,哪个会多花冤枉钱买现成的。
只是钟洺要买,他也不拦着就是。
“我帮你打听打听,看?谁家要卖,尽量给你寻个新一些的,省些修补的力气。”
六叔公实在可靠,钟洺心中大?石落地,没过几日,六叔公派孙子来家里传话,叫他过去,苏乙当时手上无事,一并跟着。
卖石屋一家的汉子自也是族里亲戚,不过走?动不多,钟洺该叫一声堂叔,对方的爹在世时,他称其三伯公。
这家要卖的石屋是间小?屋子,只有?钟家老屋的一半大?,修得方方正正,除了房顶老旧破损,石缝里青苔丛生,没什么大?毛病。
“屋子是我刚成亲时修的,一晃好些年了,娃娃生多了就搬出来,五六年前起飓风时房顶吹烂了,不舍得就这么放着,下力气修过一回,现下还结实着,不过实在是用不上了。”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卖了换钱,过去谁能想到旧石屋也有?人肯花钱买,要不是六叔家的人上船问的,他还当是诓人的。
价钱是事先说定的,二两银子,苏乙从拎来的包袱里拿出两贯铜钱递上去,对方点算无误,交易即成。
有?六叔公作见证,买的又是村里自建的石屋,不必签什么契书?。
石屋买下,修补的时候三叔带着虎子来了,钟石头?也跟着,钟洺发现钟石头倒是还乐意认自己这个堂哥,就是爹娘那般态度,他夹在中间估计不好受。
钟洺犯不上为难他,当着面不提糟心事,三兄弟凑在一处瞧着还和以前一样?和乐。
刘顺风和刘顺水兄弟俩同样?来帮忙,自从上次那事说开,两人如愿赁到北街最后一个铺子,生意?差不到哪去,刘顺水仍觉对钟洺有?愧,听说他家修屋子,第一个赶过来卖力气。
外人瞧着,亦看?不出个中纠葛。
房顶补好后,铲去里外里墙面上扎眼的青苔,露出的石缝用灰泥糊上,换过屋里铺地的细沙和朽坏的木门,屋子焕然一新。
多多跟进来看?新房,忙着到处嗅闻,在沙地上刨来刨去,钟洺喊钟涵把它?抱走?,省的一会儿把屋里的沙地当茅房,埋进几个猫粪蛋。
“等石磨放进来,能占去不少地方,不过咱们也不常住。”
钟洺满意?地拍了两下石头?墙,“事不宜迟,明日我就跟着詹九往村里走?一趟。”
石磨带回白水澳的那日,村里好多人围在两旁看?,不少船上生的孩子都和之前的苏乙一样?,压根没见过石磨,不知道是什么,只看?着大?石头?叠在板车上,觉得稀奇得很?,一路跟着跑前跑后,大?呼小?叫。
钟涵赫然成了其中懂得最多的小?孩,跟玩伴讲这是能把豆子磨成豆浆的石磨。
“把豆子倒进中间的洞里,转啊转啊,豆浆就流出来了。”
他骄傲道:“大?哥带我在乡里看?过呢。”
上山的路陡,石板和石槽等沉重,想运上山,用的法子和飓风前拖船上岸差不多,两个汉子在前面用绳子拽,另有?两个人在后面推,还有?不少汉子一路跟着指指点点出主意?。
送到地方,好几人七手八脚地将石磨抬起,按照钟洺说的组在一起。
钟石头?年纪小?玩性大?,率先上手推了推,发现还真能推动。
“虎子哥,你也来试试!”
钟虎加入后,几个族里的小?子赫然玩上了瘾,看?得钟洺直摇头?,真想把他们留下,挨个帮自家拉磨,省的浪费这一把子力气。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叮嘱,“用劲的时候多加小?心,免得伤了腰。”
说罢他请帮了忙的人去外面歇息,苏乙和钟春霞一起用水罐提了茶汤上来,当下倒出分给大?家伙解渴。
钟老三端着水碗,单手掐腰看?着面前的石屋,起先钟洺和他说要另置石屋分出去住,他还不太乐意?,总觉得是自己这个三叔没当好,眼看?老四和钟洺叔侄离心,再这么下去,这个家得散。
还是钟春霞劝他,想那么多作甚。
“老四是咱俩的兄弟,只要咱们和老五还认他,家就散不了,阿洺是小?辈,和叔叔婶伯关系远些有?什么稀奇?咱们也有?叔伯婶子在,常走?动的有?几家?更别?提同吃同住。”
而?今看?到眼前像样?的石屋,架起来的石磨,钟老三顿觉是该如此,小?辈长大?,立业成家,独立门户,哪里是坏事,分明是好事才对。
他把碗里的水一口喝净,露出个欣慰的笑模样?来。
有?了石磨,做起酱来极省力气,不大?的石磨人力也推得动,几圈下来的所得,就赶上过去手捣好半天的量。
试了几回,发现由于虾蟹等之间会串味,清洗一次怪麻烦,钟洺和苏乙商量着,往后一日或两日内先做一种酱,少洗一次算一次。
紧锣密鼓地忙了几天,人也该喘口气。
海娘娘祭近在眼前,这是水上人的大?日子,不亚于过年,当天有?酬神?的祭典,人人都要进殿上香参拜。
与之一道举办的庙会也热闹,可以?观游神?、听社戏、看?杂耍,卖吃食和各色小?玩意?的更不会少,有?这么桩热闹事在前面吊着,近来大?家伙都挂着一张笑脸,干活使足了力气。
庙会初日一早,钟洺和苏乙穿上成亲时制的新衣,钟涵也套上过年时新裁的,算来没穿几日的衫裤,头?发梳齐,口齿皆净,不然就是对海娘娘不敬。
吃过早食,收起船锚,族里几艘船依着约好的时辰,一道离开白水澳,驶向半个多时辰海程外,位居平山岛上的海娘娘庙。
第61章 庙会
平山岛上的海湾内停满了木船,岛上更是?人头攒动,这?处海娘娘庙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座,不仅是?附近村澳里的水上人,但?凡居于临海处,甭管城里还是?村户,大?多都信海娘娘,一日之内,尽聚与此,哪能不人挤人。
钟洺直接把?小弟背在身后,免得挤丢或是?被人踩伤,同时嘱咐苏乙抓紧了自己的胳膊,人再多也不能松。
“你不知这?里挤得多厉害,早年里有人被踩倒后爬不起来,就这?么?没了命的也有,你个子小,人也瘦,挤不过他?们,要紧跟住了我。”
钟洺靠着人高马大?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好容易到了海娘娘庙的庙门处,三人发觉衣裳都挤出了褶子。
“头发都乱了,好在簪子没挤掉。”
苏乙抬手摸了一把?,后怕道:“下次就知道了,该把?头面?收起来,到了再戴上。”
过去逢庙会?,他?也是?来过的,只是?那时候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东西?,挤就挤了,不怕什么?。
“我也没想到,你说的是?,好在没丢。”
钟洺朝上看一眼?庙门,待苏乙整理好衣衫与头发,一家子沿着台阶向上走。
平山岛并非一马平川,岛上有小山,庙正?修在山上。
海娘娘可保海上风波不起,海船出行顺利,渔民平安得返,在水上人的习俗里,即使是?在行船过程中远远经过海娘娘庙,也要停船叩拜,方可继续前进。
除去这?些,赶上病痛灾祸,乃至婚嫁求子,水上人亦会?来求海娘娘保佑。
钟洺重生后曾独自来过一回,那是?在与苏乙定亲后,上了香,捐了香油,许了愿,这?次是?第二回。
人实在太多,香火旺盛,青烟四起,皆是?檀香的味道,想要进殿还需排队,不过没人着急,在海娘娘面?前,脾气最急的也要耐心地静静等。
轮到他?们后,一人一个蒲团,规规矩矩叩首,便是?钟涵也认认真?真?学着哥嫂的模样下拜。
结束后出得大?殿,望得头顶蓝天白云,远处波涛碧海,只觉周身一轻,神清气朗。
“走,逛庙会?去。”
钟洺再度一把?将小弟抱起,牵起夫郎的手,说笑间路过殿外候着的长队,全然没注意到队伍中都有什么?人。
卢雨站在抱着卢风的刘兰草身后,将钟洺与苏乙手牵手的模样看了个真?切,苏乙身上的新衣,发间的银簪,一样样俱刺着他?的眼?。
为何这?样的好日子偏偏是?他?得了,卢雨至今也想不透,想不通。
思?及自己,明明是?说亲的岁数,给?荣娘子送了不少好礼,可那媒婆子压根不上心,送上门来的均是?些歪瓜裂枣,彩礼也给?得寒酸。
他?和他?娘表露不满,荣娘子反倒一嘴歪理。
“兰草,不是?我不上心,实在是?……哎呀,想来你也清楚,你家现今在村澳里是?个什么?名声,我看实在不行,还是?往外找找。”
若非无奈,刘兰草当然不想让卢雨往远了嫁,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娘家能撑腰。
后来被迫答应,也是?无可奈何,嫁得远,总比嫁不出去,剩在家里成了个老哥儿强得多。
只要嫁得好,卢雨不怕远嫁,他?如今铆足了劲,打定主意要趁今日给?海娘娘好生上香祈愿,让海娘娘护佑他?寻得一门如意郎君,要能把?钟洺都比下去才好,借此扬眉吐气。
另一厢,钟洺一行来到可逛庙会?的街上,前后一望,直把?人瞧花了眼?。
早上出门走得急,没吃什么?像样的早食,没走几步,钟洺已买了一份炸丸子、两碗甜凉粉、萝卜糕和桔红糕各一包。
又拿从家里带来的竹筒打了一竹筒米酒,一竹筒酸梅饮子。
吃喝之外,眼?睛也没闲着。
庙会?盛大?,杂耍班子来了不止一个,有那舞火的、吞刀的、顶碗的、走索的、弄丸的,尽是?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