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洺他们?拎了鸡蛋来,一会?儿用紫菜滚个蛋花汤喝。”
齐勇得知钟洺他们?上船带了好些东西,也说下?次别再这般,另外接着道:“我们?鱼山澳附近几?个小岛的紫菜最是?好,你们?走?时?带一些去,现在这批是?头水紫菜,口感最嫩,再过一阵就?吃不上了。”
紫菜之所以说“打”而不是?“捞”,是?因为紫菜多成片密集生?在海岛的石头上,需用特制的刷子从石头上刷下?来,这样做不会?损了紫菜的根。
过十?天再去,紫菜重新长?出来,这就?是?二水紫菜,再往后还有三水、四水。
一年里打紫菜的时?候,多是?秋末起,能一直忙到冬日里。
鱼山澳的紫菜确是?有名,南下?的走?商要收干紫菜,多是?直接往鱼山澳来,给的价钱也最高,所以鱼山澳的水上人习惯这个时?节打紫菜,晒成紫菜饼后存放,和白水澳的人大量捕蛰是?一个道理。
午间吃蒸腊鸡、烧鲈鱼、芹菜鲍片、生?腌虾蛄、菜豆炒虾酱、紫菜蛋花汤,待客上桌的菜不能是?单数,五菜一汤正好。
腊鸡过水去了咸味,倒一圈酱油和豆豉清蒸,肉质紧而不散,所谓的腊香则是?咸中带甜,甜中还暗藏了一星半点淡淡的酒糟味,这是?因为腊鸡晒干前腌制时?抹了酒的缘故。
不过这酒味已?经非常淡了,哪怕是?小孩子也吃得。
一只腊鸡一对?翅膀两个鸡腿,分别给了钟涵和齐浩,最小的齐泽得了些鸡胸脯肉的肉丝,没多少咸滋味,放到面前的贝壳里,让他自己抓着吃。
鲍片就?是?鲍鱼切片,鲍片容易熟,在锅里烫一下?就?卷了边,和芹菜配在一处吃,也和只要不炒过头,也和芹菜一样脆。
生?腌虾蛄是?钟春竹做的,汤汁闻着就?流口水,钟洺把筷子从虾蛄的一头插进去,轻轻一撇就?将壳子全数揭下?来,一连剥两个,分别给了夫郎和小弟,第三个才是?他自己吃的,对?面的齐勇也是?一样。
菜豆炒虾酱得了齐家人的齐齐称赞,就?连最小的齐泽,钟春竹都给他拌进粥里尝了个味,直接吃太咸,小孩子容易上火。
最后一人一碗紫菜汤给肚子填个缝,一桌菜下?肚,真是?坐着八分饱,起身十?分撑。
“我去溜溜食,正好过去跟大伯家说一声,下?午带着阿洺他们?去他家看水栏。”
齐勇吃得最多,实在是?撑得不行了,完全坐不住,迫不及待下?船走?走?。
等他走?后,钟春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大伯和伯娘人都不错,年岁都不小,是?有福气?的,人也想得开,听说有这么个新东西,非说要修一个,带着伯娘进去养老,说什么黄土埋脖子了,也该试试新玩意,不然活一辈子多亏。”
在水上人眼里,能一辈子平安到老的都是?寿星、福星。
钟洺和苏乙听得直点头,这是?真想得开,估计也是?儿孙都长?大了,足够争气?,老两口不必再费心攒钱顾这个娶妻,那个嫁人,轮到自己享清福了。
齐勇来回一趟两刻钟,他一回来,一船人都起身准备走?。
钟洺和苏乙并肩下?船,齐浩和钟涵两个哥儿牵着手在前面蹦蹦跳跳,原本钟春竹不想去了,省的还要带着小儿子,想想就?心累。
然而估计是?船里人多热闹,齐泽又是?个人来疯,一看人都走?了,爹爹和哥哥也不在,扁嘴哭喊着要跟上。
“好好好,都去!”
钟春竹被他叫得脑子疼,只好锁了船舱出门,齐勇接走?小儿子抱着,把他架在自己脖子上骑大马,钟春竹乐得清闲,落在后面和苏乙说话。
钟洺见自己插不进嘴,往前跑两步跟上齐勇,继续打听水栏的事,一行人走?了没多远,成排的水栏即映入眼帘。
其中有一座修好大半,还没封屋顶的水栏就?是?齐勇大伯家的,几?个人坐在没顶的屋子里歇息,钟洺问罢齐勇,得知这些就?是?虾蟆澳来的匠人。
第64章 修房匠
因是一家子?亲戚,房子?还没盖好,什么都没有,进去看看又?如何,齐家大伯得知齐勇要领夫郎娘家侄子?去看水栏,只让他直接去就是,压根没派人跟着。
屋里歇息的匠人见来?了人,纷纷站起?来?,本还脸上有些微不耐,觉得扰了他们休息,得知原是来?了新生意,打头的汉子?立刻打起?精神,进进出出忙着介绍。
“若是家里人不多,盖个横竖各一丈五的便足够宽敞,我们能给用木板隔出四间屋。”
他站在外墙边上比划道:“这间是一丈二?的,若是一丈五的,还能比这大出一圈去。”
一般水上人的住家船分大小,最窄小的宽不过三尺,长不过一丈,似孙阿奶自己住的那艘便是如此,钟洺家的略大些,宽约六尺,长约一丈五。
若是长宽皆能足一丈五,屋顶架高?,在其中行走不必弯腰弓背,对于住惯了狭窄拥挤船舱的水上人来?说,已经是过去不敢想的好居所了。
“这边做两?间东屋,对面一间西屋,旁边隔出灶房,茅厕占一角,中间空出来?的地?方还能摆张桌摆只柜,当做堂屋使。”
汉子?讲完,再去看钟洺的意思。
自打他们开始做起?盖屋营生,已在外面的村澳接了十几门生意,钟洺是里面最年轻的,他有些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掏出盖屋的银子?。
“若是盖长宽一丈五的,什么价钱?”
汉子?回过神,答话道:“五十两?上下足够了,我们用的都是好木头,不比造船的差,水下也扎得深,稳当得很,六月起?龙气时,我们村澳里的水栏屋都没倒,只三间屋顶给吹漏雨了。”
在海边,无论是什么样的屋子?,房顶最上面那层都是毡结的干海草,遇见大风天,吹落是常事。
钟洺闻言有些好奇:“飓风来?时,水栏屋里也不敢住人吧?”
汉子?笑笑,实在道:“确是如此,一般的风雨无碍,不会和在船上似的左摇右晃,赶上六月那等的,还是躲石头屋里最安生。”
想看的和想问的都打听得差不多,钟洺点点头,他出了尚未装门的空门框,沿着已经搭好的楼梯走下去,下面连着成片的木板桥。
可以预见伴随着潮起?潮落,这里的水势高?度会有所不同。
走到底后,他先转身看着苏乙安稳下来?,又?伸出手让小弟扶着,以免摔倒。
“姑父,水底下长什么样,你们有人下去看过么?”
钟洺对于水栏如何固定在海水中颇为好奇,想来?应该和木板桥差不多,但他们水上人修在岸边的联排木桥都算是浮桥,不讲究多稳,真要被海水冲散了,再捡几块木板子?拼上就是。
“怎么没去过,水栏屋是个新鲜物,村里第一处是里正家盖的,建好后好些人潜下去看,我也下去过,都是碗口粗的木头柱。”
苏乙见钟洺不住朝水中看,猜到他的想法,小声问:“你是不是想下去瞧瞧?”
钟洺轻咳一声,“是有些想。”
不过这里好些人,还有姑伯一家子?在,他湿淋淋地?上来?不像话。
“等咱家盖时再说,不差这一会儿?。”
按理?说盖房是大事,本该回去细细商量再定,大几十两?不是银子?不是谁家都能一下子?掏得起?的,像是齐勇也早就想盖,不也还在攒钱。
对于钟洺和苏乙而言,银钱够,盖房的想法也坚定,趁此机会当场和虾蟆澳的匠人说好是最省事的,来?都来?了,何必改日还要再多跑一趟。
那打头介绍的汉子?没想到钟洺大方得很,仅仅是上来?转一圈,即已决定付定钱。
“我们收一成银子?做定钱,提前先去你们村澳选好地?方,丈量完后您再给四成定钱,我们好去买木头,最后一半定钱,盖好再给。”
“我现在给定钱,你们多久能去白水澳?”
汉子?算了算道:“至多再过个四五日,这边完事了我们就能去。”
“几十两?的生意,该写个契书?,不然我不放心。”
五两?银子?他们是有的,只是不能轻易给出去。
汉子?连连称是道:“是要写,我们虾蟆澳老里正识得些字,皆是请他老人家写,只这会儿?身上没现成的,不如下回去白水澳时给您带着。”
他说罢,主动道:“既如此,您先给一两?银子?定钱也使得。我叫林阿南,在鱼山澳盖了一排屋,跑是跑不了的。”
五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了,他怕钟洺因没有契书不肯给,若至少拿到手一两?银,好歹能保住这单生意。
“都好说。”
出门前钟洺和苏乙就料想到今天用得上银钱,所以在身上装了点碎银铜板。
水上人之间本就天生多些信任,这姓林的匠人又是给齐家大伯修屋的,真出什么岔子?,的确不怕找不到人。
一两?银子?到手,林阿南揣进怀中,两方人一边赚了银钱,一边将有新居,俱是欢喜,只待手上的活计干完后白水澳再见。
“总觉得才?刚来?,就要走了。”
水栏屋的事定下,钟洺和苏乙也该带着钟涵往回走,深秋白日短,按着今日风向,回去的船速不如来?时快,为免天暗后赶路,他们没多留,在齐家船上略坐了一个时辰便说要告辞。
钟春竹满脸舍不得,弯腰收拾着要让他们带回去的东西,口中道:“别看我都嫁过来?小十年了,每回从娘家走、或是送娘家人从这里走,都后悔嫁这么远。”
他回头看一眼齐勇,玩笑道:“早知道该硬气点,招个赘婿上门去。”
齐勇抱着小儿?子?,听了这话道:“这话你说迟了,当年你要是这么说,我还能努努力。”
钟春竹笑着“啧”一声,“你就这时候嘴巴巧。”
他摇摇头,递上一小坛自己做的生腌、一包晒干的头水紫菜、一包红色的大海米,另还有一叠闲时绣的帕子?。
“本想着过年时带回去的,算来?还有好几个月。”
他指着帕子?道:“这六条帕子?,乙哥儿?你和涵哥儿?一人一条,给我二?姐一条,他家莺姐儿?、雀哥儿?各一条,余一条给我三嫂。”
他不喜郭氏,当初他还没出嫁,郭氏刚过门时两?个哥儿?就没少呛嘴,后来?他出门子?时几个哥哥姐姐凑嫁妆,郭氏曾还嫌钟老四拿出来?的太多。
也不想想,当初他们爹娘走了,余下的东西各家不都分了,且非要说谁占便宜,肯定还是当儿?子?的占得多,姐儿?哥儿?,总是要嫁出去的。
所以不仅是这次,以前除非是过年的日子?里实在抹不开面子?,不得不做做样子?外,其余时候,钟春竹和郭氏都是明摆着的互不搭理?,连似钟春霞与郭氏之间那般的表面功夫都懒怠做。
帕子?是给到苏乙手里的,他知晓钟春竹和郭氏不睦,故而也没讨人嫌地?问怎么给了三婶而不给四婶伯。
“这些帕子?我一定都给送到。”
钟涵听到也有自己的,亦甜甜地?仰头说声“谢谢姑伯”。
钟春竹弯腰用两?只手揉揉他脸蛋,不舍的情?绪愈浓。
“我的乖仔,得了空还来?姑伯家玩。”
临走时齐浩送了钟涵一把从岸边采的小野花,不常见面的表兄弟之间关系处得好不容易,大家见了都高?兴。
钟洺让钟涵拿好了花,“一会儿?到船上,给你找个瓶子?插起?来?,能开好些天。”
话再多也有离别时,船帆张起?,随风鼓动,鱼山澳的风景在身后渐行渐远。
舱内,鱼骨风铃还在随风轻旋,多多凑近闻了闻野花,皱皱鼻子?后找个地?方坐下舔爪子?。
刚才?它估计是去鱼山澳的岸边转了一圈,爪子?都湿了,闻着嘴巴里还有鱼腥味,定是去打野食了。
钟涵对着小猫念念有词,问它是白水澳的鱼好吃,还是鱼山澳的鱼更?好吃。
多多听不懂,不过钟涵说一句,它耳朵就动一下。
苏乙戴着藤笠遮阳,在船头陪钟洺,大海无际,望得人心胸宽阔,水面清澈,时不时还能看见游过的鱼影。
“又?少了桩心事,要是一切顺利,再过一个月咱们就能住进屋子?里。”
钟洺跟夫郎在一处时,总是话多起?来?,“趁这个月咱们好生再赚些银钱,给水栏屋里多添几样家具,不然不像个样。”
苏乙没见识过陆上人住的屋子?,不知道一间屋里该有什么,总觉得现在船上的家具足够用。
“家具添不添的,不急于一时,等以后住进去,觉得缺什么再买也来?得及。”
“说的也是。”
钟洺话锋一转,“说起?来?,床是最要紧的,要打好的。”
苏乙默默瞧他,总觉得眼前人意有所指,他不得不轻掐他胳膊一下,力道太轻,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钟洺都感觉不到。
“你小心早晚把小仔带坏。”
钟洺笑起?来?,故意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想歪了。”
“且他才?多大,不懂事。”
苏乙坚持道:“小孩子?懂得比咱们想得多,他四五岁,又?不是一两?岁。”
钟洺一副“你说的有道理?”的神情?,继而凑近些认真道:“那等咱们住进屋子?里,关起?门再说。”
苏乙:……
他默默起?身,预备进船舱去陪小仔,暂不理?这满嘴跑船的汉子?了。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
奈何没走成,刚站起?来?不久,钟洺就喊他和钟涵看远处。
“那边有片红树林,来?时涨水咱们没留意,这会儿?潮水退了就全数露出来?了。”
白水澳附近没有离得太近的红树林,上次他进红树林还是受黄府所雇出海时,抓了好多青蟹出来?,回家后和苏乙与钟涵说起?,见两?哥儿?向往的小眼神,便想着以后怎么也要寻个机会,带他们去林子?里玩。
他麻利地?去寻船桨,令木船原地?改道。
“咱们走得早,时辰来?得及,机会难得,我撑船过去,咱们往林子?里转一圈,泥巴里藏着的螃蟹多得很,运气好了还能抓海鸭子?,捡海鸭蛋。”
第65章 红树林
红树林是个神奇的地方,潮头最高时低矮处的树冠只能露出一个绿色的顶,眼神不?好的人远远看去,怕会以?为那是海面上飘的大片水草。
退潮时全部树干显露,虬结的枝条向四周蔓延,发达坚固的树根从湿润的泥地里向上探出,周围栖息着成片的海鸟,在此嬉戏觅食,船一靠近,它们原地扑棱起飞,映下成片翩然的羽影。
“裤腿挽高些,咱们要直接下去走?,船只能停在这里了,再往前容易卡住。”
找地方砸好船锚后,钟洺率先?跳下船,扶下夫郎和小弟后,三人各自背着背篓,手拿网兜和赶海工具进了林中?。
多?多?这个爱凑热闹的猫当然也?跟着,它聪明得?很,见下面水深还有沙子泥巴,果断安稳地趴在钟涵身后的背篓里,扒着边缘往外看,耳朵尖尖,眼睛圆圆。
钟涵这个背篓原本?就小得?很,螃蟹都放不?了几只,带下来就是为了装猫的。
“小心点,别?扎了脚。”
纵然退潮了,靠近红树林的地方仍是水面,一步踩下去能没过小腿,略往前走?一些后积水渐少,已有胆子大的海鸟重新落回原处,在泥滩上时不?时低头啄食里面的小鱼小虾。
大批的海鸭子从未离开,纵使海浪起伏也?浑然不?惧,抖着屁股毛在水面上周游,若是水下有鱼,它们直接下潜捕食。
“那里好像有个蛋。”
苏乙进了红树林后就专注地低头寻找,很快在一团打结的树根空隙中?,发现一枚蛋壳微微泛青的滚圆鸭蛋。
“原来海鸭子真是到?处乱下蛋。”
苏乙笑着捡起那枚蛋给兄弟俩看,“这蛋下在这里,鸭子怕是也?不?记得?要回来孵。”
“多?捡些,拿着回去腌一坛子咸蛋,早上配粥吃。”
钟洺见苏乙一脸开心模样,小弟也?兴高采烈,心道果然来红树林里转转是对的。
“大哥,我怎么找不?到?螃蟹?”
过了一会儿,眼看钟洺已经抓到?两只青蟹,钟涵着急地用?铁夹子到?处翻,没翻到?螃蟹,倒是不?小心戳到?一条躺在泥巴里的翻肚子鱼。
见鱼还没死透,不?是臭鱼,钟涵夹住鱼就近找水涮了涮,拎起来看多?多?吃不?吃。
多?多?在鱼山澳已经填饱了肚子,此时哪里还吃得?下,它闻了闻撇过头,钟涵便又把鱼丢回原处,不?然拿着也?是浪费。
抓螃蟹和找海鸭蛋虽没有太难,可也?并非遍地都是,好在他们也?不?是为了拿去卖的,不?赶时间,慢悠悠地转,权当玩乐。
红树林里除了树外还有各色草木,被咸水淹没也?不?会死掉,当中?有一种叫老鼠簕的叶子可以?入药,咳嗽或者肚子疼都能拿来煎水,苏乙看见后认出,随手拔了几株放进背篓。
虽然钟洺主?张哪里不?舒服就去医馆看病,他自己渐渐也?认可,知道花钱抓药是管用?的,不?是浪费钱。
同时却也?觉得?,好些水上人的土方子亦有它的道理,像是这等药草,见到?了不?摘实在怪可惜,带回去晒干了放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钟洺且走?且停,时不?时地夹只螃蟹,提醒两个哥儿自己新看见的鸭蛋在何处,其余时间都在小心警戒。
红树林这么深,实际不?止能吃的东西多?,有时候一抬头,就会看见树枝上垂着一条长蛇,但大多?没有毒。
胆子大的水上人还会捉蛇回家炖一锅,钟洺不?好这一口?,也?懒得?招惹那些滑溜溜的长虫,吃蛇肉不?如逮只肥鸭吃鸭肉。
说干就干,手里的网兜第一次变了用?途,不?用?来捉鱼,而用?来捉鸭子。
一只海鸭被钟洺眼疾手快地扣于网中?,苏乙上前帮忙,四只手将鸭子狠狠按住。
可能是红树林里能吃的实在太多?,各种鱼虾蟹外还有不?少生活在林中?的大虫小虫,这里的海鸭比乡里卖的家养肉鸭长得?更大。
苏乙用?力反剪住鸭子翅膀,钟洺捞几根水草系住鸭脚,连带网兜一起倒着拎在手里。
“之前买的毛芋头还剩几个,回去做个芋头焖鸭吃。”
钟洺一句话给鸭子定了结局,苏乙回忆着刚刚捉鸭子时的手感,“这鸭子肥,估计还能煎出鸭油,拿着单独炒个青菜更香。”
钟涵默默咽一下口?水,明明中?午吃得?那么饱,这会子听着又有点饿。
“相?公,这里有个海鸭窝,里面好多?蛋。”
苏乙喊钟洺过去,给他指着看,只见所站的地方斜前方,泥沙向下凹陷,当中?有足足八枚海鸭蛋。
他们蹲下只拿走一半,也?就是四个,剩下四个留给海鸭子,反正也?不?差这一口?吃的,懂得?在窝里下蛋的海鸭已经是聪明鸭子了,总不?好给人一窝端。
到?这时苏乙背篓里的鸭蛋加起来已经有十四五个,够腌一小坛子,掐指算算,进来的时间并不?长,潮水一时半会儿也涨不上来,三人皆是有些流连忘返,并不?想走?,索性继续在林中?打转。
“这里有好多蜡烛果。”
钟涵伸长手臂,压下一丛结了结满果子的树枝,上面的果子生得?弯曲细长,俗名叫蜡烛果,不?过并不?能吃。
这种果子的树枝是好柴火,晒干后耐烧还少烟,不?呛人,不?过这里离家太远,白水澳靠着冠子山,山上也?有这种树,不?必为几捆柴费劲奔波。
见钟涵想要,他扯两串下来让小弟拿着玩。
前方不?远处穿来一片密集嘈杂的鸟叫声,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树枝当中?落了好多?鸟,正在互相?对着叽叽喳喳。
这几棵树大概是它们的老家,树干上落了一层白灰色的鸟粪。
“小鸟在吵架呢。”
钟涵仰头看得?津津有味,身后的多?多?见了鸟,也?张开嘴学鸟叫。
为了防止它冲出去扑鸟沾一身泥,钟涵把背篓换到?身前来,两手抱着它不?许它跑。
片刻后,钟洺发现举着钳子的大青蟹横着自眼皮子下路过,他举着铁夹追上去,将其毫不?留情地夹起拿下。
装螃蟹的竹篓上面盖了盖子,过一阵就要抖一抖,免得?螃蟹顶开盖子爬出来。
好运气一来就挡不?住,除了螃蟹还捉到?三只小青龙,鸭蛋接连捡到?好几个,凑到?二十多?个,三人沿着来路返程,再好玩也?要避免孤帆在海上赶夜路。
回到?船上,三人打两桶海水上来冲干净腿脚,苏乙烧起火煮了一点姜汤,各自分着喝了。
之后还要走?至少半个时辰的水路,钟涵玩累了,在船舱里打瞌睡,苏乙让钟洺也?进去睡一觉。
“你成日从早忙到?晚的,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船我看着,你进去躺下歇歇。”
钟洺不?放心,苏乙笑道:“又不?是只有你们汉子会撑船,你要是睡不?着,那也?躺下,我给你按按头。”
他早就发现,虽说钟洺强壮得?很,唯独有个头疼的毛病,有时夜里多?梦,睡不?好就会犯,去找黎郎中?看过,老郎中?说不?算病,让他睡觉前泡点酸枣仁喝,又说了几个穴位,道是不?舒服地时候可以?按一按,舒缓精神。
苏乙学得?认真,回来练了机会,已经颇熟练了。
钟洺深知每次自己头疼,都起自于前一晚在梦中?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死亡的滋味令人心生忧惧,夜半睁开眼,看到?枕畔熟睡的夫郎,隔着竹帘听到?小弟嘟嘟囔囔说梦话、踢被子的声音,方能松一口?气。
他是活着的,有了新的家人,过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好日子。
死后重生的真相?何其匪夷所思,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钟洺也?说不?出口?,早已决定一辈子烂在心里。
他最早不?舒服时也?没有主?动?提过,还是苏乙眼尖看出,风水轮流转,自己反被他拉着去医馆诊脉。
钟洺没再坚持,乖乖躺在小哥儿膝头,指腹轻柔地按过额角,说是不?困,但按着按着,苏乙就听见了膝上传来的,和缓下去的平稳呼吸声。
船伴风前进,两刻多?钟后,船底似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咚”地闷响,钟洺打个激灵,瞬间醒来,有些茫然道:“刚刚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大鱼撞船了?”
苏乙本?还想让钟洺再睡一会儿,哪成想出了这档子事,他眉头皱紧,和钟洺一同起身去查看。
船在海中?,要是被撞破了船底可不?是小事,钟洺脱了衣服预备下海看一眼,钟涵也?醒了,跑过来问苏乙怎么回事。
苏乙把他揽到?身边,不?让他乱走?动?,
“刚刚有大东西撞船底,你大哥下海去瞧瞧。”
钟洺潜入水中?后直接游去船底,用?手细细摸了一遍,除了摸到?好多?藤壶之外,没有破损处。
“没事,估计就是被鱼或是龟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