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认真听,心里没有主意。
“挑拨离间?”
陆杨点头,夸他聪明,然后继续教他。
“挑拨离间就是个词,怎么挑拨?离间谁?这才是问题。”
谢岩真不愧是读书人,他皱眉沉思一会儿,说:“二桃杀三士?”
陆杨犹豫了下,还是不装了。
装听不懂,要费好多事。一句话讲八百年都讲不清。
他认同这个方式,但要深究怎么操作。
过日子,不是纸上谈兵,这都是真刀子拿手里干。
舌头底下都能压人命,哪能当儿戏?
谢岩又想了好一会儿,揉揉他有些红肿的眼睛,说:“找个大头立靶子,我当众还钱给他。还一家,不还一家?”
陆杨赞扬他:“一点就透,没白喊你状元郎。但这样太便宜他们了,你往狠了想。”
往狠了想,谢岩不会。
陆杨就问他:“你四叔是怎么做的?别的亲戚和村里人又是怎么做的?”
谢岩立马懂了。
空手套白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分银子一分田地都不用出,全靠一张嘴。
他说还了就是还了,别人不认,那就是贪心。
因为这家人贪心,所以他没钱还别人家。
让他们自己乱起来,一旦不团结,就能逐个击破。
至于怎么逐个击破,又该拉谁打谁,这是陆杨留给谢岩的人情功课。
“你不要死读书,读书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让人欺负的。”
陆杨还说:“我知道,你一张嘴很难说清楚,那你就不要让自己置身于人多的地方,你要选择适合你的环境,选个时机,把他们一个个弄死。”
谢岩记下了。
看陆杨的眼神燃着火。
那一对星星眼,都要变成小太阳了。
陆杨不自觉挺直腰杆,十分得意。
一清早,黎峰就带着陆柳回新村。
黎峰的态度一天一变,他相信他的判断,也看见了陆柳的诚意,不等回门,就本着好好过日子的想法,筹备了一份回门礼。
新打的年糕,他拿了十斤。
他之前在山上打的兔子,还剩了两只没卖,当时就说成亲这几天,没空上山了,留两只兔子,回门的时候捎带上,面上有光,还省个肉钱。
今天过来,兔子拿不了。
母兔显怀,没法送人。
余下一只公兔,他娘陈桂枝不让他拿。
陈桂枝看一眼陆柳,把黎峰拉到灶屋里说话。
“你是不是疯了?二十两的聘礼,三桌流水席,这才几天?你还想往陈家送什么?十斤年糕有多少你心里有没有数?还拿兔子,怎么不噎死你老丈人!”
黎峰就觉着没个荤腥,手里不好看。
陈桂枝冷笑:“老陈家办事就漂亮了?”
她让黎峰把年糕减一半,“五斤我都嫌多!”
黎峰不拿兔子,年糕就不减了。
“那么大的背篓,装一点年糕不像样。”
陈桂枝:“那么大的两口木箱子,装些破烂,就像样了?”
这说的是陆柳的陪嫁。
黎峰顺道跟他娘说:“哦,对了,他棉衣太薄了,山下冷,他经不住冻。我打算给他买件棉衣。”
陈桂枝要被气死了!
她在灶屋里走来走去,实在憋气,走过来问黎峰:“你跟老二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往外拐?”
陈桂枝当时选定陆杨,也考虑到大房的夫郎须得压得住二房的小媳妇。
老二黎田的心彻底野了,这两年都不乐意交钱,地里得点银子,全留着小俩口过日子。
这哪能行?又没分家,老三还没说亲,他们两口子是要做什么?
真要好好过日子,那也罢了。反正是嫁小哥儿,不是娶媳妇,陈桂枝担得起。结果老二媳妇见天儿的往娘家跑。
那是个厚脸皮,骂也不怕。打也打不得,老二护得紧。
她把老二打两下,老二媳妇还来挑拨。
这头乱着,她实在没空去旧村那边,黎峰的伙食都招呼不了。
没成想,给黎峰娶个亲,被人坑了就算了。这小哥儿还有本事,把他家老大笼络了。
陈桂枝脾气硬,想想两个儿子都不向着她,心里梗着生疼。
黎峰不想气她,跟她说:“我没跟老二一样,我再怎么也不会向着老陈家啊。你看看,这事又没捅破了说,陆杨也没跟我闹,这几天乖得很……”
陈桂枝扭头打断他的话:“乖??陆杨????”
黎峰:“……”
虽然很没说服力,但他这几天真的很乖。
陈桂枝又在屋里转圈了:“我看你不是疯了,你是中邪了,待会儿我找个算命的,给你踩踩小人。”
黎峰:“……真的,今天回来,你跟我过去住两天。我本来怕你们见面会吵架,现在觉着你们吵不起来。”
他再霸道,霸不到亲娘头上。
他看陈桂枝气成这样,直说要把年糕减一半,就用大背篓装少少的年糕。
陈桂枝这才气顺了些。
这几天家里都在打年糕,黎峰人高劲大,又是自家领头的生意,他出力最多,大冷的天,都光着膀子干,身上热气腾腾的。
这不累吗?辛辛苦苦打一天年糕,才出多少斤?
陈桂枝一斤都不想给!
一斤不给,就撕破脸了。
白忍两天,回头还得当笑话。
黎峰想起来一件事:“陆杨说今天拿些豆腐回来。”
陈桂枝说:“一两块的,就别拿回来了,丢人现眼。”
黎峰:“……”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桂枝摆手,赶他走。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三苗要办亲事,今天赶工,再打些年糕出来,你明天拉去县里卖了,把他捎带着买些东西。”
去县里卖货,不用黎峰去。
他过去一起采买,就有机会给陆杨买棉衣。
黎峰不好确认,想等去完陈家,看看豆腐有多少,再跟他娘开口提。
陈桂枝一看就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你别想买棉衣,今天就回去找陈家算账,就那几个小豆芽菜,能拦得住你?拿不到棉衣,你们俩就住老陈家别回来了,我当你入赘了!”
黎峰:“……”
这棉衣非拿不可了。
想想是从陈家拿棉衣,黎峰挑挑眉毛,心情不错。
“行,我多拿两件。”
堂屋里,陆柳乖乖等着黎峰。
他还第一次进新村的房子,顺哥儿给他倒了茶,却不如新婚夜见面时热情,鼓着腮帮子,眼睛看天,摆明了在生气,时不时拿眼睛看陆柳,想跟他说话,又不想说的样子。
陆柳问他怎么了。
顺哥儿惊讶他的厚脸皮:“你还问我怎么了?”
陆柳眨眨眼,琢磨着是不是这两天没来帮忙的原因。
顺哥儿年纪小,藏不住事,他说:“你们家拿了那么高的聘礼,却给你这么点陪嫁,连过冬的衣裳都没有,你是赤条条的嫁进来,全要我大哥给你添置啊?现在回门,还要拿那么多东西,谁都没你们陈家会算计!”
陆柳知道了。
果然聘礼高陪嫁少会出事。
他做不了陈家的主,拧不过陈老爹,这事是他理亏。
他也心疼黎峰,对此愧疚。
他跟顺哥儿说:“我拆了两件棉衣,合一起缝上了,今年冬季有厚衣裳穿,不用添置。回门的礼轻一些也没事,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陈老爹是精明人,不会一开始就闹翻,少就少了。
至于怎么出气,陆柳真不知道。
他小时候才跟人闹矛盾,自从知道他闹不过别人,就知道躲着了。现在没有处理冲突的能力。
但他会努力多拿一些豆腐回来。
豆腐是陈老爹卖银子用的,多拿一些豆腐,就是拿陈老爹的银子,应该算出气吧?
顺哥儿吼吼完就后悔了,因为他也听说过陆杨很凶,都敢跟他大哥吵架。他怕陆杨跟他吵起来,结果听见这么一段平静话。
而且拆棉衣,缝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陆柳让他摸摸棉衣。
顺哥儿摸了。两件棉衣合一件,确实厚实。
他盯着陆柳看了两眼,扭头往灶屋里跑去。
黎峰刚跟陈桂枝说定,只拿五斤年糕,出来撞见弟弟,把他拦住了。
“你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顺哥儿不跟他说。
“娘说你跟二哥一样,我不理你。”
黎峰往他腿上踢了下:“娘这样说我,是训我。你这样说,是骂我。你讨打。”
顺哥儿跟他犟:“你知道二哥那样不好,你还学他!”
黎峰没有学老二。
他现在想揍老二。
“他这两天做什么了?”
他一问,顺哥儿就红着眼睛大颗掉眼泪。
“他昨晚上,把家里的腊肉和鸡蛋都拿走了,说他老丈人病了,要吃点好的补补。”
黎峰记下了:“等我回来的。”
顺哥儿已经不信他了:“你跟他一样,他不会听你话了。”
黎峰不需要老二听话,老二扛揍,能吃下拳脚就够了。
他回堂屋,陆柳立即放下茶杯。
黎峰对上陆柳的视线,定定神,说:“兔子怀崽了,今天不拿。明天要卖年糕,给三苗成亲用,我就拿五斤。”
陆柳没意见。
夫夫俩整整年糕,还是用着大箩筐装着,黎峰在上头加了盖子,两口子上了骡子车,往陈家湾去。
陆柳路上跟黎峰说:“陪嫁的事,我对不住你。等开春了,我多养些鸡苗行不行?我养鸡很厉害的,以前家里捉十只,我能养活八只,有一年,捉了十只都养活了。你……你拿钱帮我捉几只?”
开春的事,年后再说。
陆柳算算日子,确实,这还早呢。
他皱眉想着,把怀崽的母兔惦记上了。
兔子跟鸡一样,都是可以卖钱的。
鸡下蛋,兔子下崽。
小兔子养大又能怀崽,一窝窝的养,越养越多,这是不是能挣钱?
陆柳又问他:“那只怀崽的兔子你打算怎么弄?养着,还是放了?”
黎峰说养着,一般都是养着。
“要是在山里发现它怀崽了,当时就放了。到家里几天才发现,再放回去怕它死了。等下崽了,家里养养试试。”
寨子里也会养兔子、山鸡、野鸭,都养不长久。有的半途就死了,有的养肥就卖了。
没谁家长长久久的养,都是断断续续,有了才养。
陆柳不懂这些,黎峰告诉他:“主要是都不会养,养大的兔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不如早早吃了、卖了。自家配种也麻烦,大多都只下一两窝,养一阵就没了。”
养一阵,也算横财了。财富翻倍。
陆柳想养兔子试试,黎峰答应了。
“回来就带走。”
这次回门,夫夫俩就不是冲着探亲去的。陆柳拿不定主意,找黎峰请教怎么才能从陈老爹那里多拿点豆腐回来。
黎峰不想教,他看他家夫郎不成事。
之前跟他吵吵嚷嚷的,陈老爹一个眼神就蔫了。
这会儿乖得不像样,再去陈家,能讨什么好?话都说不利索。
想到这里,黎峰有了奇思。
难道陆杨跟他吵架,就是一种明示,让他知难而退,别跳这个坑?
他们家迎难而上,自己跳进来了。
黎峰侧目看陆柳,陆柳让他说说:“我真的想多拿点豆腐回来,你教教我,你先说说,万一我做得来呢?”
要黎峰说,拿就拿了,一整个端走。
跟人软刀子似的讲话,让人心服口服的送过来,他不会。
他绞尽脑汁,把他娘这几天骂骂咧咧的话回忆起来,然后跟陆柳说:“你爹是想让你再从我这儿拿些好处回去,你就告诉他,我都不给你脸,你拿不到。你让他给点诚意。”
陆柳一听,这不跟他的想法一样吗?他决定回家拿豆腐的时候,也想着要陈老爹给点诚意。
啊,原来他不笨,他也聪明,想的法子跟黎峰说的一样。
这让陆柳很有信心,顿时腰板挺直,让黎峰放心:“我一定拿很多很多豆腐回家!”
黎峰见状,告诉陆柳:“我要给你拿两件棉衣,你喜欢哪件,到时告诉我。”
陆柳眼睛一亮。
他的救星!
他这个冬天,可以更加暖和了!
陆柳根据陈家的家庭地位,跟黎峰说:“我要我爹的棉衣,他的衣裳厚实!”
黎峰笑了。
正合他意。
那就把老丈人的棉衣扒了吧。
陆柳回门这天,陈家湾好多人出来瞧热闹,来看看他的回门礼。
他出嫁时排场大,聘礼又高,陈家还摆阔,把门槛儿拔高了,回门礼轻不了。
黎峰架着骡子车,载着陆柳,车上还绑着一只大箩筐,引人遐想。
有人问陆柳:“给你家带了不少肉吧?”
陆柳说:“有五斤。”
五斤年糕。
他们“嚯”地惊呼一片,再问带糖了没有。
陆柳继续道:“有五斤。”
还是五斤年糕。
肉五斤,糖五斤,这是顶顶厚的回门礼了。
他们想不出来还能带什么,就问陆柳还拿了什么。
陆柳说:“五斤年糕。”
这是真的有五斤。
黎峰在旁听着,表情绷不住,用了很大力气压嘴角,眉眼间还是有笑意。
他家小夫郎真厉害,面不改色吹牛皮,别人还信了。
黎峰长得高大,浓眉大眼皮肤黑,是副粗犷样貌。跟他搭话的人少,又客套。
看他眼眉里有了笑意,就知道他跟夫郎相处不错,也有人来问他:“你这样大方,你老丈人不得喜死了?”
黎峰说:“他应得的。”
这回话怪怪的,大家心有腹诽,嘴上却没说。
眼看着他们把骡子车赶进陈家大院,还有人跟进来,想看回门礼卸货。
那样丰厚,别家娶亲都没这样的。
陆柳见人多,心里紧张,看黎峰不动如山,稳稳当当,他就抓着黎峰的胳膊找安全感,惹人哄笑。
这笑声他听得出来,没什么恶意,都是打趣。像极了他出嫁那天的笑声。
他脸红扑扑的,见陈老爹跟陆三凤迎了出来,眼睛黏在了陈老爹的棉衣上。差点忘了喊爹娘。
陈老爹精明,知道黎家不会白白吃亏,这回门礼他说什么都不在院子里卸货。
黎峰也不管他,领着陆柳进屋坐。
陈老爹只好叫两个儿子过来抬箩筐。
陈老大听话些,一喊就出来了。
陈老幺就不情不愿,三推四磨的。
等他出来,陈老爹都跟陈老大一起抬框了。
才五斤年糕,哪用得了两个人抬?
偏偏旁观的村民们把话说得大,什么五斤肉、五斤糖、五斤年糕,指定还有别的,妥妥一整箩筐。
陈家父子一开始就使了劲,猛一抬,差点闪了腰。
别人又看不出来,还有人想过来帮忙抬,陈老爹把苦水吞进肚子里,只说:“老了老了,这点东西搬起来都费劲。”
他在外人面前演,表现出很在意陆杨的样子。
今天陆杨回门来,就不招呼别的客人了,想跟孩子叙叙旧。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一步三回头的散了,余有几个在院子外头聊天说话的人。
陈老爹嫌弃得不行,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重回县城。
堂屋里,陆三凤已经把箩筐盖子掀开了。
她满脸的喜色顷刻凝固,心中情绪奔涌,最后只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这回门礼一看就是我们杨哥儿准备的,真是又好又便宜。”
陆三凤这话的重点是“便宜”,意在讽刺。偏偏陆柳的认知里,能买到又便宜又好的东西是能干持家。
他想着哥哥,把话应了。
“真会过日子。”
陆三凤:?
你当我夸你呢!
陈老爹给陆三凤使了个眼色,然后叫黎峰去屋里坐。
“屋里烧了炕,暖和。”
他们一家子在县城过得不错,回村受不了冻,早早就烧炕了。
陆三凤转而把陆柳拉住,说有些私房话要跟他说。
陆柳跟她才没有私房话说,害怕挨骂,不愿意跟黎峰分开,往那边看一眼都依依不舍。
陆三凤没眼看,直接把他拉走了。
村里宅院都不大,陆三凤想避开黎峰,还想让陆柳做饭,就把他拉到了灶屋里。
家里备了菜,都是地里种的青菜萝卜,跟黎寨那边没区别。
再就是鲜豆腐和豆渣粑,还割了两斤肉。
陆三凤让陆柳看着办,点了几样菜,还拿了面粉出来,让他蒸包子。
“你爹有阵子没吃包子,老惦记了。”
陆柳不做饭,着急走。
“大峰还要回去打年糕,我们坐会儿就走了。”
陆三凤骂他人懒成精:“才出嫁几天,就不认爹娘了,叫你干点活,你还要走,不像样。”
她骂一句,又让陆柳去找黎峰:“让他劈柴去。”
都不白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柳忍不住摸摸脸。他要是有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说:“我们刚回来……”
陆三凤推他一下,把大白菜拿来掰叶子。
“行了,别装了,你骗骗黎家那小子就算了,还想骗我?我看你把他哄得不错,你就让他劈柴,在老丈人家表现表现,这也是看重你。快去。”
陆柳说不过她,想法却直白。
“他们怎么回事?不想挑粪就算了,柴都不想劈?”
这说的是陈家两兄弟,硬要说,老大是使唤得动的,因为老幺懒,两兄弟攀比着,愣是没人干活了。
事是这么个事,陆三凤却不允许陆柳说她俩儿子的不好。
她瞪陆柳:“男人的事,你懂什么?让你去就去。”
陆柳不动。
陆三凤就说了句软话:“你看你那俩兄弟像是干活的人吗?”
陆柳更不去了。
咋啦,他家大峰就像干活的人啊。
他性情终究是温和的,觉着陈家这样不长久,回村了,就要照着村里的日子过,自家不劈柴,那就要买柴火。
他就跟陆三凤说:“那你们就买柴吧,冬天还长着呢。”
陆三凤被他气到了,手指在他脑门连着戳好几下:“你是翻了天,还想教我怎么过日子?”
陆柳捂住头,什么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他从前被欺负,都是跑得快快的,在陈家也没法跑,他就想早点回黎寨。
他直接问:“家里还有多少豆腐?”
陆三凤顺着话就答:“今天新做了两板,早上卖了些,还剩一板多。”
陆柳要一板。
陆三凤还以为他要买,结果陆柳是要白拿。
陆三凤气得连声骂他:“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回来连一顿饭都不想做,说了你爹想吃你做的包子,面粉都不愿意碰一下,张口就要一板豆腐,你把黎家当家了是吧,黎家人赶你的时候,你别来求我们!”
陆柳真是怕她,怎么是这种急脾气,话没两句就急着骂人,他也是被骂怕了,只敢小声嘀咕:“你也没回娘家啊……”
他反正只听两个爹惦记姑姑,没见姑姑回过陆家屯。
以前他以为是父亲惦记妹妹,现在却懂了,是两个爹惦记被姑姑抱走的孩子。
陆柳不知道,平平无奇的大实话才最戳人心窝子。
他又把陆三凤气炸了。
另一个屋子里,陈老爹叫黎峰上炕坐,让俩儿子作陪。
陈老爹在家里有威严,大事上孩子们都愿意听他的。
比方说,招待黎峰就是大事。
这关系到以后的小钱袋子。
陈老爹知道陪嫁太少,黎家一定有意见。
前两天没打上门闹,那就是要脸。
要脸就好说了。
而且他看杨哥儿跟黎峰相处得不错,这事有得聊。
陈老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在新婚时期最是疼人,爱屋及乌,既然在乎夫郎,拉拔拉拔夫郎的娘家,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
他给黎峰倒酒。炕桌上摆着早早准备好的下酒菜,一碟花生米,一盘油炸小黄鱼。
见黎峰拿了筷子,陈老爹的话就递了过来。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这也是没办法,我们作坊没了,日子还得过,要不是怕杨哥儿受委屈,我哪能舍得那样摆阔?”
还全都是为了陆杨好了。
黎峰听笑了:“为他好,连件厚衣裳都不给?”
陈老爹应对自如,惊讶过后无缝切换到愤怒表情:“不可能!我给他新做了衣裳,你到处打听打听,里里外外都是新的,棉衣都有两身!”
黎峰不接话,看他演,他又说:“可能是他娘忙忘记了,我待会儿问问。”
黎峰不擅长饭桌交流,他喜欢直来直去,一句话阴着说,他就烦躁。
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老爹愣了下,说:“找到了就给他穿回去。”
他还想把话题继续扯到他们家的豆腐坊上边,让黎峰看着再出资一些,先给黎峰画个大饼,等他东山再起,杨哥儿也有了依靠,往后他们两口子去县城,也有娘家亲戚了。
结果黎峰单刀直入,一句话给他干懵了。
“不用找,我看你身上这件就挺好的。”
陈老爹低头看。
他身上这件袄子确实挺好的,里面的棉芯是新的。家里买棉花,先给他做袄,他换下来的旧袄子,根据棉花新旧程度,分给两个儿子。
一般情况下,陆三凤跟陆杨都没新棉衣,拿旧袄子改改。只是在县里生活,他们顾着体面,衣裳旧不到哪里去,就会折算成银子,贴补一些再换新。新的自然又在陈老爹身上。
他身上这身袄足足有三斤棉花,穿身上沉甸甸的,跟裹了被子一样。在屋里坐一会儿都燥热。
他呵呵笑:“我的衣裳,杨哥儿怎么能穿?”
黎峰不跟他耍嘴皮子:“怎么不能穿?”
他放下筷子,起身过来,揪着陈老爹的领口就要扒棉衣。
这架势像要揍人,把陈老爹吓得直叫唤。
陈家俩兄弟也吓到了,他们知道黎峰有气性,没想到这样莽,回门的喜日子,就跟老丈人动手,那他以后跟陆杨怎么过日子?
兄弟俩一左一右去拉他,想把他扯开。
黎峰比他们高出一个头,体型又壮实,他腰力下沉,两条腿跟在地上生根了一样,任他们东拉西拽的,他稳如磐石。
他的胳膊上还挂着陈家兄弟拉拔的手,兄弟俩的手只能跟着黎峰的动作走,一点都拽不动。
陈老爹慌死了。
这样一个拳头打下来,他得去见列祖列宗!
“杨哥儿!杨哥儿!快来!你男人要打死你老爹了!”
灶屋里,陆柳还在跟陆三凤掰扯豆腐的事。
他是一定要拿一板豆腐走的:“你们那样骗他,还指着他以后往家里送东西?不得先给点好处,看看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