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说了,开店最忌讳开一天歇一天,一旦开门,除了年节休市,否则再难的日子,天要塌了,铺面都得开张。
只有稳定开业,才会让周边百姓感到踏实。这种踏实,会让他们有需要的时候直接过来,而不是有需要的时候犹豫要不要来,怕没开门,白来一趟。
铺子要开门,陆林也起得早。
他也煮了腊八粥,加的食材少一些。是用的花生、红枣、芸豆还有粳米煮的。收了谢岩送来的粥和饼子,他让谢岩等等,替出碗和盘子后,也装了一碗自家熬的腊八粥。
“馒头还没蒸熟,我等下给你送去。”陆林说。
谢岩愣了愣,粥他能拿回去,不知道馒头该不该要。
他学着陆杨的话,与他客气:“不用,我家夫郎烙了好多饼子,都吃不完。”
陆林:“……”
那样伶俐的夫郎,嫁个木头。
谢岩回家,陆杨问他都怎么说的。
他记性好,一句句转述了。
陆杨:?
“你就这样学我说话的?”
谢岩这样说话,是有理论基础的。
先客气说不用,再表达自家有吃的,然后让人留着自家吃。这就是个套话。
陆杨:“……”
都学了什么东西。
谢岩拉他手:“杨哥儿,你再教教我。”
陆杨低头看。
真是的,撒娇越来越自然了。
陆杨说:“如果是我,我会这样说。不用不用,我家里烙了好多饼子,得趁热吃了,家里就三张嘴,再多也吃不了!你这馒头我闻着就香,下次,下次拿两个我尝尝!今天就算了。”
他要学套话,陆杨就跟他讲套话。
“你客气,你不能说一句‘不用’,一句太冷,三句显得很真,两句就差不多。你说你家有饼子,那得加一点真事,你只说一句多得吃不完,别人听了当你是炫耀,显摆家里阔气。你要说家里就三张嘴巴,那再多的饼子,也就这个数了。
“然后馒头,他都蒸上了,也要给你送,你得夸他呀。没吃着,不知道味儿,就说香。怎么香呢?你说下次要吃。说要吃,也要实际一点。数量很多,你不能乱说。随它什么,两个都是最合适的,这就是个虚话。不多不少凑合凑合。
“再是收尾,你就说算了。算了又冷了,得今天算了。人家下次蒸馒头不一定记得,这事儿就过去了。今天不是过节吗?再随口说两句吉利话就聊完了。”
谢岩犹如在听天书,他自小被人夸聪明,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大笨蛋。
“这都是什么……”
陆杨拍拍他的手:“这是生活的智慧!”
好话都爱听,摆阔让人心情舒爽,要是碰上一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你跟他摆阔,他连锅端走,两家就结仇了。
生活的智慧在生活里学,真用到实处,没这样细细拆解的。
陆杨叫他来吃饭,让他别钻牛角尖。
“灵活一些,没人说话是固定不变的,你看那些书,字都那个字,每个圣人留下的篇章都不一样。别把自己困住了。”
谢岩若有所思,吃饭时心不在焉,不知他想了什么。
陆杨没心事,吃得香喷喷的。
自家煮粥,他用料大方,夜里煨炖着,已经把食材都炖得半熟,今早熬一熬,每样食材都软烂化开。
糯米黏,熬出浓郁的米汤,将它们完整包裹,每一口都是多种食材在嘴里爆香。
陆杨不爱吃硬硬的东西,可是核桃、花生经过两顿炖煮,都变得跟栗子一样软糯。糖没加多,没有掩盖它们的原滋原味。这个粥炖得好。
陆林的腊八粥材料少一些,炖的时间久,大颗的花生都软软糯糯,里头没有加糖,是红枣撕成条,把红枣的甜都熬进了粥里。
陆杨吃得直点头,下次,下次他要在腊八粥里加红枣!
喝着粥,再啃一口萝卜丝馅饼。馅饼用猪油烙的,外皮焦香,干吃面皮都够味儿,馅料热乎,萝卜的口感适中,木耳余留了嚼劲。大口吃着很香。
他家状元郎真是没口福,吃饭的时辰瞎想什么?
这么好吃的饭,他没尝出味儿。不如喂猪。
家中事务都是赵佩兰照料,白天事多,陆杨跟她说好了,让她早上多睡会儿,给她留饭,不用起早熬着。
夫夫俩吃完早饭,结伴出门去铺子里。
陆林看他们出门,就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跟他们同行。
谢岩悄悄看了看陆林的手。是空手,果然没有馒头。
谢岩:“……”
过日子真难,没有夫郎他可怎么活啊。
照例,三人坐傻柱的驴车去县里。
吵架事件后,傻柱家的战斗力飙升,咬着孙二喜家不放。
两家吵架,攀咬了许多的小村民,小村民经不起闹,相继承认没有债务,跟谢家是互不相欠的邻里关系。
谢家困难,是因为跟大部分人站到了对立面。
大村民少,小村民多。小村民望风倒,他们家就不再孤立无援。
大村民需要强压,这不是耍嘴皮子能撼动的。
看看傻柱,怕陆杨怕成这样,傻柱娘见面也客客气气的,对于债务,还是只字不提,只要陆杨不开口否认,他们家就想混过去。
那都是银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陆杨盯着傻柱的背影看了一阵,收回视线,跟谢岩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再跟你说点东西。人情关系要维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们已经有求于人,更要主动一些。
“今天我就不出去卖货了,我们琢磨一份礼单。这阵子生意都不错,束脩攒得齐,我们手缝里要漏一些出来。多的不提,你那好朋友家,我们一定要过去送年礼。你们这样好的关系,他父亲还在世,礼轻礼重的,是你的心意。你婚酒都没请他,也得好好赔礼。罗大哥和罗二哥也是,他们照顾我,我不能依着这点,就只索取不知感恩,礼轻礼重,是我记着他们的好,不让人寒了心。”
维系人情,看远近、地位,像他们跟陆林这样,亲戚关系近,住得也近,平常有什么吃喝互相换一碗,就是人情往来了。
罗家兄弟对陆杨来说,与亲戚无异。但离得远,平常往来不便,过年过节还有寿辰一定不能忘。
常说三节两寿,照着这个来,大多关系都能维系住。
具体定礼单,又是一门学问。
陆杨其实也不会多少,从前家里这些事,是陈老爹来定,他搭着学。陈老爹太抠门,他很多东西都学歪了,后来跟别人聊天,听他们说这个讲那个,才知道许多不合礼数的地方。
礼数是要花钱的,陆杨缺实践。等下还是照着市井常见的礼来备,吃喝是好的选择,谁家都喜欢吃的。
他俩叽叽咕咕,陆林也搭着听。
心说这柳哥儿真是不一样了,从前没跟他玩,不知道他闷在家里憋出这一身好本事。
可是憋家里,哪能学来本事?奇了怪了。
陆杨是背对着傻柱,面对着官道,能看见后面的路况。
他远远看见一辆骡子车驶来,很面熟。是陈老爹。
陆杨再不说话,脱了棉衣,屈身躺到谢岩腿上,棉衣把他上身盖得严实,他还把手套摘了,不嫌脏,两只手套遮住他整张脸,就露出一道缝隙,让鼻子能呼吸。
他说:“累了,我睡会儿,到铺子里再叫我。”
谢岩没多想,怕他着凉,给他把棉衣掖严实。
陆林看呆了,叫他起来:“路上风大,这四处都透风,你这样眯会儿,到铺子里指定生病!”
陆杨知道,他开口催傻柱:“走快点,我冻病了,就找你拿医药费!”
谢岩觉着陆林说得有道理,也不让陆杨睡了,让他再熬一会儿,等到了铺子里再睡。
陆杨两眼一闭,话也不说了。
谢岩:“……”
他想脱棉衣给陆杨搭身上,陆杨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陆林看看狭窄的车板,就跟谢岩一前一后的,给他挡挡风。
骡子车走得比驴车快,远远吊在后边的陈老爹,不一会儿就追了出来。
今天陈老爹多做了些豆腐,带上了老大,父子俩去县里卖豆腐。
每次去集市卖豆腐,都要交摊位费领牌子,挣的钱要在这里耗一笔,陈老爹心疼,最近几次,卖完豆腐都在附近溜达,想找个地方摆摊。
街边摊贩也是有摊位费的,不然哪能随便摆?也就是一些巷子没人管,没人管的地方,也没几个客人。
陈老爹让陈老大挑担子,走街串巷地卖。
陈老大犯倔,不去。
“你早点把作坊开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老爹能不知道?他们一家四口人,睁眼就在花钱,他心里能不急吗?
回村时买的几百斤豆子,现在都要用完了,今天去县里,还要买豆子,得花一大笔钱。
他就是在等。
“杨哥儿要回来给我送年礼,我再从他那儿要一点。”
陈老大不想听:“你给他找的好男人,拿他一文钱,他能把我们豆腐都砸了,你惦记做什么?先开作坊啊,你有了作坊,杨哥儿就有求你的时候,到时候再要钱。”
陈老爹说着要等等,心里也盘算着去找个牙子问问铺面情况。
摊位不行,寒冬腊月的,他受不了这个冻。天气热起来,他也经不住晒。
问完情况,知道要多少钱,杂七杂八的算一算,才好找陆杨开口要。
要得到,算白给。
要不到,他再看看从哪里省。
这些想法,他是不会告诉老大的。
老大被陆杨骗了,满心满眼都是开豆腐坊,分一半利,根本不会考虑为家里省钱。
他们父子很快赶超傻柱,走去了前头。
结果傻柱这个二楞,突然有了胜负欲,跟人攀比起来,挨着陈老爹的骡子车,跟他争前争后。
陈老爹看了傻柱一眼,低骂道:“傻子。”
傻柱两眼一瞪:“老东西,你骂谁呢!”
陈老大在黎峰面前怂得像只蔫鸡,面对傻柱的叫骂却格外有胆气:“你小子,骂谁呢!”
傻柱怕陆杨,被陆杨教训之前,也是村里大名鼎鼎的混混,他才不怕这俩怂货。
根据他欺软怕硬的经验来看,这俩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他说:“骂的就是你们,再不给我让道,我把你们打到阴沟里去!”
旁观吵架的陆林很想劝一劝,但傻柱不会听他的话。
陆杨睡了,他就想让谢岩劝一劝。谢岩却把骂架看得认真。
他还没听陆杨说起从前往事,不知陆杨以前的经历,但他刚才听见陈老爹说要找杨哥儿拿钱了。
这个杨哥儿,可能是他的夫郎,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杨哥儿。他听了不舒服,正好让傻柱骂骂。
陈家父子不跟傻柱继续嚷嚷,他们车上有豆腐,经不起打。
他们使劲儿赶着骡子车,想要远远抛开傻柱。
傻柱觉得丢脸,他最近正窝火,下车捡了块泥巴砸了过去。
豆腐都被盖得好好的,坐在后边的陈老大被砸了泥,脏了棉衣。他恨不能下来跟傻柱打一架!
陈老爹见状,知道傻柱是个混的,挥鞭抽出残影,骡子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
傻柱再上车,陆杨就悄悄拿开手套。
谢岩低头,跟陆杨对视,突然福灵心至,跟他说:“那对父子跑了,被傻柱吓的。”
陆杨坐起来了,穿好棉衣,搓搓手,搓搓脸,搓搓耳朵,习惯性说了傻柱一句:“别给我惹事。”
一物降一物。陆杨怕陈老爹,傻柱骂陈老爹,而傻柱怕陆杨。
他连连应声,比陈老爹逃跑的时候还怂。
顺利到铺子里,陆杨连声打喷嚏,陆林先起锅烧火,给他煮姜茶驱寒。
谢岩跟傻柱去前面开门,谢岩夸了傻柱一句:“你今天表现不错。”
傻柱哪里知道他在夸什么啊?也不敢问,干活干得愈发勤快。
因碰到了陈老爹,陆杨更加坚定的执行原有计划,今天不出街叫卖,就在铺子里待着。
也因此,今天做的包子不多。三笼包子,两笼花卷,一笼馒头。陆林招呼前面的生意,傻柱打杂,陆杨跟谢岩窝在小灶屋里,在灶膛后烤火,也讨论礼单。
只论吃喝,礼单就很好定,罗家兄弟那边,送实惠的,肉跟糖都要有。铺子里现在搭着卖干货,一样拿个两斤。
米面暂时不用,米面是每顿都要吃的,送少了难看。送多了,也就那样。
给乌家的礼,陆杨想了会儿,定下糕点。
乌家做布的生意,富贵得很,肉和糖都是不缺的,糕点肯定也不缺,都不缺,送糕点好看,也更雅致。
另外,上门那天,陆杨再装些肉包子带上。这样显得亲近。
娘家那边,糖暂时不用,肉拿两斤,再带些米面回去。村里跟县里不一样,同样的带少了难看,送回村里,可以让他们省个脚程。
然后是黎寨那边。
陆杨跟黎峰说好了,先瞒一阵,他这头理顺,就把四个人叫一起吃顿饭。
他现在不方便去黎寨,这会给弟弟的生活带去巨大的变故。
他跟谢岩说:“我们先走别的礼,这头忙完,你去一趟黎寨,找黎峰,约他到县里吃饭。”
谢岩:“……”
果然是黎峰。
难怪他看黎峰不顺眼,原来是注定的情敌。
他不想去找黎峰,他夫郎这么好,万一黎峰后悔了怎么办。
他说一句不想去,被陆杨笑话了好久。
陆杨笑完,他还是不想去。
陆杨又忍不住笑,久违的,真正的岔气了。
岔气时,他是胸腹侧面疼,捂住的地方不一样,喝热水都不管用。
热水失效,谢岩慌得不行,等过了会儿,陆杨好了,他想带陆杨去医馆看看。
陆杨不去。
看病花销大,诊金贵,抓药贵,药又不是吃一次两次,他们耗不起。
这间铺面还没真正红火起来,等能稳定日收一两银子,他就会去看郎中了。
陆杨跟他说:“你不用怕黎峰,我教你,你表现出对我弟弟的兴趣,他会比你还怕。”
谢岩心急,没细想就答应了,怕陆杨又肚子疼。
陆杨看他答应,还是笑了。
“你不是见过黎峰吗?你真这样,他能把你揍得找不着北。”
谢岩立即说:“那我不去行不行?”
陆杨笑眯眯道:“你不去,那我只好亲自去了,到时候我离不开黎寨……”
谢岩:“我去!”
陆杨笑趴在他身上。
他家状元郎真是好懂啊,心思都写脸上了。
以前是戳他一下,是想他动一动。
现在却爱逗他。陆杨知道应该节制,以谢岩的在意来取乐,会消磨他的耐心喜爱。可他很难忍住,他真的很享受被人在意的感觉。
如果他家状元郎能每天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地念叨,说爱他,喜欢他,离不开他,他能喜死。做梦都会笑醒。
人开心,就有劲。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陆杨想着事,谢岩又朝他撒娇,想要他去医馆看看。
陆杨不去:“我没病,我就是笑岔气了,气,你懂气吗?它是在身体里到处乱走的。你看它都不是一个地方痛,说明我没病。”
谢岩说不过他,但知道主要原因是因为没钱。
要是有钱,不管有病没病,让郎中摸摸脉,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他想出门一趟,去书斋再问问。
都已经腊八了,藏书怎么还没有到。
他想挣钱。
他还想起一件事:“对了,月中的时候,我能去县学领钱,有五钱银子,还有三十斤陈粮。”
五钱银子,够诊金了。
他眼里都是怕。人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昨天还能下地干活的人,改天一场病就能带走。
他爹就是这样没的。染个风寒,拖一个冬季都没好,刚开春就过去了。
他跟陆杨说:“我们先不抓药也行,先看看是什么原因总岔气,问问怎么养,我们在家养养?”
陆杨低头不说话。
谢岩又说:“开年后,也就二月里,就有小童生考试,他们要找秀才担保,我也能挣一些钱……”
陆杨心里酸涩,对于医馆,想去又怕。
银子可能是借口,但他害怕是真的。
他不会说出来。
他跟谢岩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等正月里,你去学堂了,我就去医馆,再等一个月。”
谢岩跟他谈条件:“我去把黎峰叫来吃饭,你去医馆。”
他板起脸,还挺诱人。
陆杨亲他一口。
谢岩摸摸脸,说:“你不去,就让黎峰把你绑去。”
陆杨是不可能让黎峰绑的。
他一家都是软弱人,就他一个强势。他要是在黎峰面前露怯,弟弟以后的日子就苦了。
他跟谢岩说:“我们不能怕他,你也不能拿他来威胁我。”
谢岩知错了,“那你去医馆吗?”
陆杨含糊其辞:“你再哄哄我,说不定我就去了。”
谢岩竟然有准备,他从小钱袋里拿出了一颗芸豆。
芸豆有着红色的外皮,很饱满,形状也很完美,躺在手心胖鼓鼓的。
谢岩挑豆子的时候悄悄留了一颗,他把红色的豆子当红豆。诗里说,此物最相思。他把这个豆子送给陆杨。
陆杨被他哄得,笑成了小傻子。
“这是我买的!”
谢岩听他语气软了,表情放松下来:“我借花献佛。”
陆杨看他,他又说:“借豆子献夫郎。”
陆杨愿意去医馆了。
“等我见了我弟弟再说。你要努力把黎峰两口子都请来吃饭。”
谢岩答应:“好。”
腊八过后变了天, 乌云层叠,低低压在头顶,厚重不见一丝光亮。
正午的时辰, 走在大街上都灰蒙蒙的。
这种天气很影响生意, 陆杨才遇见过陈老爹,也不敢贸然出门,就在左右邻里之间宣传,说他们家的对联和福字上货了,还有生肖窗花、福字窗花可以买。
上门的顾客, 若是熟客,他就只说新货。要是生客, 他再话赶话的全都介绍一遍。
几家邻居照顾生意,对联和福字买了许多, 窗花也卖了些,喜字卖得少。办喜事的人家都会去集市上采买,顺道就都给办了。
幸好一开始就没写几个喜字,缓慢滞销几天, 也卖给了熟客。
等又落下一场雪,陆杨算着路不好走,陈老爹定然不会到县里来, 就跟谢岩跑一趟东城区,把要买的年礼添置齐全,就近去罗家兄弟家拜访。
外头落雪, 他俩这个天气来, 罗大嫂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陆杨笑呵呵的:“也没什么,铺子离不开人,雪天客人少, 我俩正好抽出身,先给你们拜个早年,等正月里,我们还来!”
罗大勇和罗二武两兄弟在衙门里,今天不在家,罗大嫂留他们吃饭,陆杨跟谢岩只在家中暖暖身子,喝了茶。
他们还要回村子,从城东到城西有段路,出了城门,还要走官道。天黑得早,下雪了,路难走,实在不方便留。
罗大嫂就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搬来县里?这也不是个事啊,你们成天来回跑,起早贪黑又劳累,下雪下雨都不休息,身体哪里受得了?”
谢岩听得很羞愧,陆杨还是那副笑脸:“谢嫂子关心,还得再等等,等开春就好了。村子的烂事解决了大半,余下一点,还要两位哥哥帮忙,给我找几个人用用。文的已经上了,该要动武了。”
罗大嫂说:“早该动武了,一帮欺软怕硬的东西,也就你,还跟他们讲理。”
陆杨嘿嘿笑:“这不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吗?我实在没辙,这不,送个年礼,还要拿这些事来烦你。”
罗二嫂问他:“要不我让你二哥带人过去?你看你俩这小身板,万一冲撞了,自己先躺下了。”
陆杨没要,他已经用罗家兄弟的名声来立威了,后来有些官差照顾生意,把傻柱镇死死的,再让他们出面处理,就不合适了。
吃官家饭,难免得罪人。万一被人捉了把柄,两位哥哥要受牵累。现在就挺好,帮他震慑住那帮刁民,给他拖延了时间,再叫些流氓混子过来,闹大了也跟两个哥哥没关系。他会提前让谢岩写好状纸。
“对了,还劳两位哥哥帮着打点打点金师爷,回头我家谢岩递状纸的时候,让他帮忙说说话。”
烂账平了,就该是他们讨债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村长,陆杨绝不放过他。
一村之长,带头欺压良民。谢家一门两个秀才,都是朝廷选拔的人才,有功名的能人。官府得给个说法。
罗大嫂应了。县城小,县老爷跟他们离得远,金师爷近,平时就好喝酒,常跟衙门里的兄弟吃酒吹牛。也经常来他们家串门,都是老熟人。
陆杨再留些打点用的酒菜钱,就跟谢岩趁早回铺子里。
今天去不了乌家,次日夫夫俩一起上门。
乌家父子还没回来,管家客气,和上回一样,请他们进屋坐。
主家不在,他们不多留,谢岩留个信儿:“我家铺面开起来了,我这阵子都在铺子里,乌平之回来,你告诉他。”
陆杨扶额。
果然人学说话简单,会说话很难。他家状元郎怎么还是愣愣的。
他们在县里,就这几家的人情。
陆杨做包子,买肉频繁,已经跟刘屠户说好了,猪崽一定会给他留着。
前几天下了两窝小猪崽,太小了,一般农户养不活,正月后刚好抱去养,那屠户说给他留五只。他磨嘴皮子,说定了八只。
养猪有死亡率,家里地都卖了,养少了怎么挣钱?
他还要靠猪崽来拉拢人,让陆家的亲族靠拢过来,以后彼此帮扶,免得上溪村那群无赖反复。
等天晴,谢岩刚好回陆家屯走礼。
两个爹的年礼送一送,现在跟大伯一家亲近,年礼也得备一份。
陆杨不跟他同行,自家亲戚,谢岩早表现出愣性子,两个爹不会介意,阿青叔眼清目明的,知道谢岩没旁的心思,偶然讲一句错话,可以包容。
从陆家屯离开,就能顺道去黎寨了。赶在年底之前,把这事儿说开。
陆杨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久等不到消息的书斋来信儿了——藏书到三水县了!
这是要紧事,除了谢岩没人能办。
谢岩去了书斋,陆杨也不好委托别人去黎寨,就把日子推迟几天,等谢岩空出手,再走一这趟。
谢岩到了俗话书斋,脸上挂笑,喜意藏不住。他终于能挣钱了!
这回银子到手,再去黎寨,把黎峰两口子请过来,就能带陆杨去医馆看病。
手里有钱,他再撒撒娇,陆杨说不定会同意抓药喝。
他高兴得很,总是平静没什么表情的寡淡脸庞都变得生动。
俗话书斋的东家姓金,人很富态,个子中等,举止斯文,脸上却尽是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