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会读书,肯钻研,到生活上显得呆,纸上功夫没人说不好。
他启蒙短,接触四书五经是五岁时,识字用了三年多,字认熟,就通读完了,后来听经学作文,他也会看往年的程文,以此学习。
他对书籍求知若渴,同窗写的不入流的文章,被先生批得一无是处的文章,他都当宝一样收回家看。
他爹是秀才,最早教他作文,就是以科举文章的格式来教。
那几年,他是在固定的格式里写东西。他不喜欢。
文章有那么多种表现形式,为什么一定要照着这个格式来?
什么这样才能考出好名次,他不听。后来他爹找来很多举人、进士的程文闱墨,他就接受了。
文无定法,但心中有文章,落笔不分定式。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记不清多久,他都在看程文闱墨、同窗文章。
这些同样格式的作文,甚至能看见相似的题目,呈现到卷面上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他来回看,反复看,烂熟于心了还在看,逐渐发现好的文章,也就是被朝廷取中的文章,拥有什么样的特点。
分化到每一个小段落里,就是笔者要表达的东西。以人的手举例,破题就是你猛地甩出巴掌,让人魂惊一颤,立马凝神看过来。后边的话,一段段的,就是一根根收拢的手指头,最后五指成拳,给出重击。
有巴掌在前,收拢手指的时候自有威势,观者不能掉以轻心,再到重拳落下,这篇文章就成了。
说起来很虚,没有实际文章做范例,谢岩难说。
他笑道:“押题吸引人,可以卖很多钱,但不够稳当,我想编写一个册子,讲怎么答题。”
陆杨还是听不懂,这不妨碍他觉得对此言谈有序的谢岩很有魅力。
他给谢岩夹豆腐吃,“先趁热吃饭,待会儿慢慢说,我爱听。”
他好温柔,谢岩不大习惯,挠挠头,先吃一口豆腐,才问他:“你觉得行不行?”
行不行的,陆杨都会让他试一试。
说起这些事情,谢岩才有点书生意气,人有了精气神,才能活出好样子。
一个尝试罢了,挣不挣钱再说。反正他们还有一间铺子。
他看向赵佩兰:“娘,我也不识几个字,以前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您觉得好不好?”
赵佩兰跟谢岩的爹是年少夫妻,一路陪着谢岩爹考出秀才,又培养出秀才儿子,耳濡目染的,比陆杨懂行。
她回忆了一阵。自谢岩爹过世以后,她接连遭受重大打击,困在自证里走不出来,想不明白。问她问题,她不能越过一二三的前因,要从头说起,才能讲出四五六的结果。
她说:“阿岩他爹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写文章。我嫁他那天起,就没见他停笔过,记得他说过,这些文章看起来都一个样,其实门道很多。所以格式摆出来,还是那么多烂文烂字。
“后来他去教书了,教小书生写作文,要说文章的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他说好多,我没听明白。那时我还不大识字,他以前忙,没怎么教我。我就记得,他有段时间没去教书,说他自己文章都写不好,去教书就是误人子弟。
“他在家数月,跟我说是要研究文章的写法。阿岩这个想法,应该可行。他爹也做过,后来教书用了,那私塾的院长是个举人,看了说好,还给他爹涨月钱了。”
那就可以做。
陆杨也给她夹菜吃:“娘,阿岩跟爹一样厉害,也能挣到钱,去县里过好日子的。”
赵佩兰笑着应是,“他自小读书就厉害,他爹当年教他,当面板着脸,总说还有不足,到我面前都是夸。”
陆杨听了,稍作考虑,决定不参考这个行为。
今时不同往日,他家状元郎最需要鼓励了,生活上的事,明显有不足,说说就算了。读书一事,以夸赞为主。
晚饭吃完,赵佩兰收拾洗碗,让陆杨跟谢岩先点钱记账。
他们每天回来都要点数一遍铜板,再记账。
铺子里卖年糕的时候收过银子,其他时候都是收铜板,这要数出来串好。
数钱还是在堂屋里,就在炉子边。
到他们快回家的时辰,赵佩兰也舍得烧炭盆,这样暖和。
今天关门早,但乌平之阔气,来一趟,照顾生意,包子就买了三笼,两笼就是六十个。
他说要请布庄的伙计吃,年底了,他们赶工一批货,肚子里有油水,伙计有力气。
干货没拿,他们家不缺这东西,买了就太刻意。
他拉高了销售量,但菜逐渐卖完,日销售额稳定下降,今天进账有个七百三十文钱。
陆杨已经不会每天计算净利润了,面粉和肉馅每天都在弄,他会以进货时间为界限,统一结算盈余。
谢岩说:“我抽空做个大账本,正式一点,每天的收入支出都记下来。每个月算算帐。分季再核对核对,到半年查一次,年底再查一次。”
陆杨听了都臊得慌:“这么小的铺子,这么大的账本,别人瞧见都要笑话咱们。”
谢岩还记得铺面开门那天,陆杨在街上走来走去,就为着看铺面门前的布置,里外调整好几次,弄完都舍不得进去,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两眼望着路上行人,眼睛特别亮。
他觉着他们的铺子虽然小了点,但值得用大账本。每一天的收支明细是小钱,大多数都像今天一样,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可是翻开看看,他俩都高兴。
他要忙,陆杨就随他忙。
数完钱,陆杨又点数了一下竹篓里的银钱总数。
他明天要拿到铺子里,去隔壁找丁老板兑成银子。
铜板多了就重,他们拿着不方便。换出银子,攒着好用。
现在有个五两半银子,一时半会儿不用进货,今年的包子都够做,以后每天都是进项,束脩眼看着就攒齐了。真好。
谢岩那里还有一点,他抄书和月钱一起有三两半银子,看病用了一两三钱。一两是药钱,三钱是三次的诊金。其中两次都是陆杨喝药不舒服,谢岩死活不放心,跑去花的冤枉钱。
这些钱谢岩不给他,说要留着抓药看病。
陆杨嘀咕了他几句,心窝软软的,没硬要。
上次和弟弟见面过后,他简单跟谢岩提起过陈家。
从前苦处不谈,只说陈家是他养父母家。如今状况怎样。
陆杨点数完铜板,看谢岩记好账,拿过账本看了看,暂时没提陈老爹的作坊。
不论如何,先攒够谢岩的束脩再说。
谢岩又说了一次乌平之请他上学,不用束脩了。
“能省好多钱,你不要急。”
陆杨应声了,还是要攒钱。
到谢岩入学之后,这一笔束脩他也不会动。
谢岩退学过,他要留出银子以防万一。
先留几两银子的后路,往后再攒钱,租赁个小院子,干活的地方跟家分开,他们也能要个孩子了。
陆杨想到这里,难得有点羞涩。
他之前想到孩子,想就想了,大咧咧的,没觉得不好意思。真是奇怪。
他往竹篓里放铜板,脸上突然被谢岩亲了一下。
这一下是真的把陆杨惊到了,他猛地抬眸睁眼:“做什么?”
谢岩又亲他一下:“我看你脸红了,想亲。”
陆杨摸摸脸:“红了吗?那肯定是热的。”
谢岩笑了:“杨哥儿,你好、好……”
好好一个秀才,突然词穷了。
陆杨等着话,见他说不出来,越听他结巴越是想知道,谢岩多磕巴一会儿,陆杨就皱眉:“你是不是没憋好话?”
谢岩有好话,他说:“你刚才好漂亮。”
陆杨骂他油嘴滑舌:“又不是第一天见我了,今天才夸我漂亮,可见不是真心的。”
谢岩轻易就被他捏在手上玩,一听就急,一急就恨不能围着他转。
陆杨看左边,他就到左边蹲着,陆杨看右边,他就到右边蹲着。
陆杨翻白眼,他还要起身从上往下看。
这角度实在难看,大晚上的,也太吓人了。
陆杨给他一巴掌,“呆样。吓坏我了。”
谢岩看他笑起来,也跟着笑:“你才吓坏我了。”
屋外,赵佩兰收拾完灶屋,也热好了药汤,想叫陆杨喝药。在外头听见他俩说笑,一时不好意思进去,等了会儿,他俩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她心里高兴,擦擦眼角,若不是药汤再放放就凉了,她都不去打搅。
药汤上桌,谢岩忙去化糖水。
陆杨一碗苦药配半碗糖水,糖水通常喝不完,谢岩会把剩下的喝了,省得浪费。
喝完这些水,他蹲都蹲不下,肚子被挤着就想吐。
谢岩就牵着他屋里转圈消消食,一家又在堂屋说了会儿话。
谢岩之前学过画画,他想画个门神,除夕的时候贴上,以后魑魅魍魉都不敢闯进来作乱了。
他在陆家屯路口上,分明说过他不怕鬼神的。这会儿又信了。
他想要新年有个好开始。
陆柳和黎峰回到黎寨, 先到新村,跟陈桂枝说说进货情况,晚上留饭。
本来说夜里就在这里歇息, 明早再回寨子。但陆柳惦记着兔子。
家里骡子狗子都不在, 他俩再不回,就只剩两只兔子在家。
兔子今天只吃了早上一顿,他留了点吃在笼子里,心里还是惦记。
两边路也不远,黎峰就跟陈桂枝说了声, 两口子先回家去。
他们饭间说过蜂窝卖钱的事,黎峰还要进山一趟, 把王猛叫出来,到时候会看看王猛他们有什么收获。
有好东西, 就再跑一趟县里。没有的话,开年再去。
陈桂枝就提醒黎峰:“娘跟你说的事,你别忘了。”
她说要买个铁锅,另起炉灶。
这事黎峰不办, 哪有儿子不养娘的道理。
再说,都要开小铺子了,娘都说好会帮忙的, 这忙怎么帮?还能一个住山下,一个住新村?没这样的。
他干点头,不应声。
陈桂枝又看陆柳, 陆柳懵懵的, 不知道他俩有什么事,一副呆样。
陈桂枝叹气摆手:“你俩走吧。”
陆柳看她好像生气了,就哄她说:“娘, 是什么事啊?我再劝劝大峰?”
黎峰扶额:“这事没得劝,娘也要听我的,我们先回,明天还来分年糕钱,到时我跟娘细说。”
陆柳都听他的,看陈桂枝脸色也好转了,笑道:“娘,那我们先回了,明天再来。”
他们趁夜回家,今晚没跟二田两口子打照面,到山下,经过姚夫郎家门前时,黎峰牵着骡子慢下来。
屋里有人喊话,是姚夫郎的声音。
“陆夫郎?是你们回来了吗?”
陆柳嗓门小,黎峰跟他回了话。
“回了,你那蜂窝问了价,九钱银子收了!”
陆柳惊讶,侧目看他,小声提醒:“是一两银子……”
黎峰点头:“知道。”
屋里,大强也应声了:“等一下!”
他麻溜儿裹上大皮袄出来,问黎峰:“这蜂窝怎么交货啊?年前还是年后?”
黎峰说:“就这几天,我找到大猛,看看他的货,货好,年前去。没货就年后。你把蜂窝收拾出来,到时我给你把银子带回来。”
大强连连点头:“行,行,你们挺有门路的,我上次到县里,几个集市走遍了,老主顾家都去了,最高就开到了七钱银子,七钱卖什么?八钱才有得商量。”
他那个蜂窝老大一个,得有十来斤。附近野花野果多,他割了一小块尝过味儿,又甜又糯,全是花果香。
今年碰见的都是不识货的人,晦气。
黎峰让他别再吃了:“这是我家夫郎的哥哥的夫婿的朋友的关系,你再吃,坏了名声,以后都卖不出好价。”
话绕得这样远,大强想了一阵才理清。
“这不就是你哥夫的朋友吗?你夫郎的哥哥不是你哥哥啊?说话咋比我还难听。”
黎峰:“……”
陆柳又在旁边憋着笑。
话到这里,他们可以回家了。
大强又搓着手,颇不好意思,问黎峰:“你什么时候上山找大猛?把我捎上?”
他还是头一次主动找黎峰说这个事,之前都是姚夫郎在忙活,这里走关系,那里送人情,跟黎峰也讲过数次。
黎峰都有点惊讶,他想了想,决定直接说:“你们家有猎区啊,姚夫郎家也有,你犯不着跟我去深山,我跑一趟货多,但我在山里的日子也长,你们都知道。”
大强连声哀叹,原地跺脚,两手搓来搓去,又挠脸抓脑袋,小动作特别多,实在不愿意讲,为着来年的生计,还是说了:“姚家那些个猎区,你知道,本就没多少好货,我搭手帮忙还行,别的不能够。我们家那个猎区,哎,分给我的,野蜂窝多,你看我这一天天的。”
猎区没有明确界限,大致有个地盘。
家族里边,各有小家,又要再分,通常是抓阄定。一年一回。大强倒霉,连着三年都是野蜂窝成群的猎区,他很难隐蔽。一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捅蜂窝了。
黎峰垂眸想想,跟他提了个条件:“我要猎一头成年野猪。”
祭祀用的猪,要保存完整一点,尤其是头部。
深山里拖出来,风险太大。要是别的猎区有,他可以跟大强做个交易。
大强皱眉,“我知道哪里有,不远,来回一趟三五天的功夫,加上狩猎,半个月吧。”
这还行,黎峰给了准话:“后天吧,后天进山,早上去,晚上回,我看看你手上功夫。”
这事就谈定了。
大强哆哆嗦嗦跑回屋里,黎峰带着陆柳回家。
到家后,黎峰先给陆柳点灯笼,又把炕烧上,顺道烧热水洗漱泡脚。
陆柳则直奔狗窝,去看兔子。
他怕兔子吃太多冷萝卜不好,多放了米糠和干草。
之前天天伺候着,干的一顿、湿的一顿,间隔着来,两只兔子养得还不错,饭量嘛,一般般。
最近连着去县里,兔子都要自己吃饭,他看看碗里剩的东西,发现兔子更爱吃米糠和干草。上次也是。
陆柳记下来了。改天找姚夫郎问问,要是有多的米糠,可以给他喂兔子。
两只兔子都饱着,陆柳给它们添一碗水,堆些稻草到笼子周边防风。
黎峰收拾好东西,送骡子到畜棚,陆柳就陪他一起喂骡子。
“二黄不在家,还怪想它的,不知道它会不会想我们。”
黎峰说:“应该会想吧,它巴掌大的时候就是我在喂的。当爹又当娘。它敢不惦记我。”
陆柳听得直笑。
他没见过小狗崽,好奇问:“真的只有巴掌大吗?”
黎峰点头:“对,很小,我一只手就握住了,它趴我手上,一直舔我手腕,呜呜呜的,叫得跟哭一样。当时还有两只狗崽,不大亲我,我为着配对,留了二黄,又把大黄捉回来。”
这就几年前的事,说起来好像过去了很久,黎峰有些唏嘘。
“二黄都娶媳妇了。”
陆柳看他言语间有点感伤,尝试缓和气氛:“嗯……二黄现在这情况,像是入赘了。”
黎峰重重叹了口气:“哎!”
陆柳不知怎的,被他的忧伤逗笑了。
他知道不该笑,可还是笑了。憋都不憋住。
黎峰喊了他两声,不与他客气,把他抱回屋里,好好揉搓亲吻了一番。
陆柳被他亲得脸上一片潮红,等到泡脚的时候,热气一蒸,都要坐不住凳子,身子扭来扭去。
晚上没二话,吃了个鸡。
隔天清早,陆柳睡了会儿懒觉,迷迷糊糊睁眼时,黎峰又给他做好了饭。
今早吃烫饭。
这个简单,黎峰发扬一锅炖的精神,还很大方,肉跟菜都比陆柳给的多,一碗端过来,陆柳都心疼了。一边心疼一边干了一大碗。
吃完饭,夫夫俩先学习。
陆柳从包里拿出哥哥给他的认字小本本。
为着一次多认几个字,陆杨排序了,谢岩照着写,写的是大字,还装订成了小册子。
巴掌大的书,薄薄一本,最开始两页,都是两个字,第一页是陆柳的名字,第二页是黎峰的名字。
最后两页,依着陆柳的要求,谢岩给他临时加了“大小”二字,陆柳可以自己组词,认出大峰和小柳。
然后他还让哥夫写上了哥哥的名字。谢岩夹带私货,一张纸上四个字,上面是陆杨,下面是谢岩。
陆柳直接忽略谢岩二字。
名字后面是数字,一到十,各占一张纸。
往后就是铜板、银子、金子,这也各占一张纸。
再往后就是例子了,一文钱、一串铜板、一两银子、一两金子。这里有重复的字,为着好排序,也是各占一张纸。
这都好记,他念两次就熟悉了。所以又加了数字,一百、一千。
一百文钱等同一串钱,一千文钱等同一两银子。他会算,也记得清楚。
早上学习相当顺利!
他开始还说,这样写,会不会太浪费纸了。
谢岩说,这纸是一大张裁小的,本来就是一张纸写了很多字,他就放心了。
和小册子配套的,也有字卡。
陆柳最会认“大小”,别的都慢,他挨个比着来。
黎峰没有小本本学字,只有一摞散字卡。
字卡右侧划短横,做了顺序标记,一横是第一张,两横是第二张,以此类推。
他要是记混了、不确定,可以先整理字卡顺序,照着顺序背一遍。
黎峰记性好着,他们不识字的人,就是强记强背,忘了就要吃亏。温习两轮,他听陆柳嘀嘀咕咕的念字,里面有他俩的名字,心也热乎了,也要学名字。
陆柳就教他念大峰和小柳。
要问姓氏去了哪里,陆柳就戳他心窝窝:“嘿嘿,被我放心里了。”
黎峰手动戳他心窝窝:“是这儿吗?”
陆柳摁住他的手:“不能乱戳,要伤了我的心。”
早上就在愉快的学习里度过。午间,陆柳弄饭,黎峰拿好银子铜板和算盘,又抽空收拾收拾屋子,找出合适的木头。
他们这儿靠着山,木头多。简单的木匠活,黎峰会一些。比如说做个凳子、桌子。复杂的不会,比如说桶、盆。
桌子也要分难度,常见的小炕桌、方饭桌,他会做。像柜台一样,好长一条,他不会弄,怕塌了。
这些不会的木匠活,就要去找老木匠干。
挑好木材,也到时辰吃饭。
饭间,黎峰跟陆柳说了蜂窝价钱的事。
“你怎么不问我?”
陆柳本来想问的,记起来他这是做生意,做生意要挣钱的,就没问了。
黎峰顺嘴夸他聪明,然后跟他解释:“谢岩那朋友出手太阔气了,这个蜂窝,正常也就八钱银子左右,要是不景气,七钱多点儿也能卖。一两的价钱,本就溢价了,以后还有生意,不能一开始就叫高了。九钱也很多,留个一钱的利,我们一半,给你哥一半。大家一起挣钱。”
陆柳就是这样想的!
“我真聪明!”
这算开门红了。姚夫郎跟他玩得好,这个生意做成,寨子里就都知道他哥哥有好门路。真好。
陆柳还说了羊汤的事:“哥哥教我去膻味了,下回有羊肉,我割一点炖了试试看。”
黎峰听了就馋,“行,我看看大猛有没有猎到羊。”
陆柳眼巴巴的,他又说:“给你拿两斤送人。”
陆柳笑了,“你真是个好人。”
他说完,记起来乌平之说这句是拍马屁的话,换了一句夸:“大峰,你真是好男人。”
明明没区别,黎峰愣是听出了区别。
好人是别人,男人是自家人。
别人是没有关系的人,男人是一个窝里睡的人。
他高兴,饭都多吃了一碗。
两个人的碗筷好收拾,陆柳手脚麻利,餐盘端去灶屋,不一会儿就擦干手出来了。
黎峰赶好骡子车,把木材都装好了,顺路捎到木匠家,让人把桌子打出来。
陆柳捂着心口,真感觉到了火热。
等桌子打出来,货品摆进去,就有个铺子的样了!
他们出门,又经过姚夫郎家。
姚夫郎招呼他们:“吃饭了吗?”
陆柳笑眯眯的:“吃完啦,现在去新村分钱,我们买了很多米面回来,还有油和大酱之类的,你记得来找我!”
姚夫郎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跟你哥哥好好学学怎么叫卖?我怎么记得找你?价钱呢?你卖东西不说价啊?”
陆柳呆住。
对,价钱是什么?
他都没顾上回话,车子稳速前进,盘旋着绕几个弯儿,就看不见后面的姚夫郎了。
他问黎峰:“大峰,我们怎么定价啊?”
黎峰说:“县里怎么卖,我们就怎么卖。”
他们拿货价低,就足够挣钱了。寨子里做生意,不好抬价。
到底是山里人,手里攒点银子不容易。比方说米,一斤米就算贵出半文钱,十斤就是五文钱。
五文钱听起来不多,可米每天都在消耗,一家子算算账,觉着去县里还能搭着散卖点山货,就直接去县里了。除非实在忙,走不开,少买一点应应急。
之前寨子里有人做货郎生意,没有门路,也不敢大量进货,挣的就是跑腿费了。
和县里一个价钱,陆柳就知道怎么说了。
到寨子中部,黎峰转道去木匠家,跟人说了要求,也为铺子做宣传。
“我家要开个小铺子卖些米面油盐之类的东西,都跟县里一个价,往后叔叔婶子要买货,可以到我那儿。我也收干货,搭着卖点本地酒。平常我夫郎都在家,随时可以去。”
陆柳跟他站一块儿,木匠家的媳妇夫郎都打趣他:“县里人是不是都爱做生意啊?我们早几天就听说了,没想到你们风风火火的,这都办起来了?”
陆柳笑起来显傻气,瞧着真诚。
“我也没别的本事贴补家里,搭着卖卖东西。”
他突然灵光一闪,说了句伶俐话:“你们方便了,我也能挣几个铜板,大家都好了!”
他看哥哥说话,都说客人怎么怎么好,没说为着自家的这个那个。
还太生疏,就憋出一句。
一句也够用了,院里人都是笑:“跟县里一个价,那真是方便了。盐呢?盐也一个价吗?”
盐要盐引,一般人做不了这个生意。
从县里原价拿回来,再原价卖出去,图啥?
陆柳有点紧张,看向黎峰,黎峰点点头,他就跟人说:“也跟县里一个价,这不是大家方便吗?哪家哪户吃饭不要盐?我们铺子开起来,不会少了盐。”
日常生活能满足,寨子里的生意就搂过来大半了。
有的货不挣钱,有的货挣钱少。这都不是主要的,聚人才聚财。
陆柳还没学成语,不知道集腋成裘,但他知道碎布头攒多了,也能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