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烛游by蜜渍柑橘皮

作者:蜜渍柑橘皮  录入:02-12


“我没食言。”
战场上于人前那些无法言说的思绪和情绪,如今等到和玄师独处之时,终于尽数爆发而出。
“小曜……”玄师也转过身,看着面前面容越发成熟的青年,眼中带着欣慰,却又隐隐透着些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江曜的眉宇,轻叹一声,“你辛苦了。”
他们能将幽荧逼到如此地步,可以说是每一步都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便一定是万劫不复。而其中,让他们最难看到结局的,便是江曜这一关。
若江曜无法成功进阶,而是殒身于南海海底,那么他们其他的部署恐怕都成了空谈。因为除了毁灭之力,没有别的法子能够轻易解决傀儡之祸。
但毁灭之力的凶险又岂是人力能够估量的?就算江曜不说,他也能猜到,当时南海之下的情形必定是九死一生。
否则当初他和玄初华的一战中,他的身体不可能突然濒临崩溃。
“他们更苦。”江曜扶上玄师的手,轻轻握住,与他十指相扣,然后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他再艰难,但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但死在之前战场的灵士,却是实实在在地丢了性命。
“不过,一切都快结束了……”他把头埋在玄师颈窝,嗅着那如旧的冷香,轻轻蹭了蹭,心中渐渐浮上些安心来,
“能赢的。”
“我们一定能赢的。”
他喃喃自语道。而玄师任由他动作,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渐渐将自己包裹,喉头滚了滚,目光不觉间变得有些游离。
他轻轻垂眸,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又等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开口道:
“小曜,还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怎么了?”江曜听他这样说,立马也正了神色,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玄师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抓着江曜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颤,但还是压下心中波澜,轻声开口道:
“幽荧……不能杀。”
“师父,你说什么?!”玄师话一出口的瞬间,饶是如今的江曜再沉稳,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们机关算尽只为彻底将幽荧消灭。如今只差临门一脚,玄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说出这种话来?!
“小曜,别慌,先听我说。”玄师有些无奈地开口,江曜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倒是如出一辙。
“幽荧身为创世神兽,身负天道,若将其彻底诛杀,只怕会有违于天地法则。而且……”他顺着椅子坐下,语气不紧不慢,但不由自主在桌上轻轻敲打的手指却透露出此刻他的心绪似乎并不想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静。
“可是师父,天地法则不会立刻显现,只要能……”江曜看着他的样子,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慌乱来,不等玄师说完便有些着急地开口。
“小曜……”但是玄师却只是扬了扬嘴角,指尖轻轻拂上江曜的唇瓣让他噤声,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无奈,
“小曜,更重要的一点,幽荧也是灵兽。”
“他若身死,在之后也会化作灵喾。我们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再度觉醒在哪个灵士身上,就如同没人知道你会觉醒烛照灵喾一样。”
“而幽荧这样的存在,作为灵喾,很有可能像当年的东丘狐那般保留自己的灵智。”他轻叹一声,接着道,
“小曜,哪怕幽荧不能如东丘狐那般能够直接占据灵士的身体,但你能保证未来觉醒了幽荧灵喾的那个灵士不会被他蛊惑吗?”
“更何况,就算那个灵士能坚守本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待这个灵士的生命走到尽头,幽荧便可回归天地,等待下一任宿主。”
“总会有人被他蛊惑,但我们无法保证自己次次都赢。”
更不要说,他们可以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师父……”听玄师这样一说,江曜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坐回椅子上,看向玄师,轻声开口:“那我们该怎么办?”
幽荧杀不得,但又绝不可放任,那他们又能如何对付?
“昔年幽荧试图将天下生灵尽数毁灭,引来万物反抗。那场斗争持续了许久,最后是烛照以自身之力将陷入虚弱的幽荧封印。”闻言,玄师轻叹口气,低声开口,
“那封印持续了数万年,直到几百年前,幽荧才得以脱身。而如今幽荧受天道所制,元气大伤,甚至比万年前更加虚弱,所以我也有把握,能将其彻底封印。”
封印之后,不生不死,既无法为祸人间,更不会成为灵喾 。
这是他思来想去之后,得出的在对于幽荧的处置中,最好的选择。
“这……”听完玄师的话,江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但下一秒,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可是师父,当年封印幽荧的可是烛照,我们……”他刚想说就算他的灵喾是烛照,但终究不是烛照本体,恐怕很难起到和烛照当年一样的效果,但话还没出口,他却又突然顿住了。
等等,不对。
他似乎这才顺着刚刚的思路想起,即使是真正的烛照,当年封印幽荧也是耗费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可是他才刚刚突破九阶,能与幽荧抗衡全凭毁灭之力和创造之力。他如今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与当初的烛照相比拟?
他的思绪一时没转过来,但也下意识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能想到的玄师不可能想不到,而如今情势,更由不得他们去赌。
“不,小曜,我们有办法的。”但是他却只见玄师轻轻摇头,嘴角笑意不减,
“因为我们有你。”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江曜的眉心,似乎想要将他紧锁的眉头揉开,玄师的声音很轻,轻到江曜快要听不清,
“还有我。”他抓起江曜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身上也有一缕天道法则之力。而我如今的身体,来自最精纯的创造之力。”
“如果是我的话,可以。”
“等……等等,师父?!”江曜看着笑意如旧的玄师,心中突然一凛,他慌忙开口想要打断玄师的话,却只见玄师摇了摇头,手轻轻一抬,便强行让他噤了声。
“幽荧体内有一道伤口,是……”玄师说着,突然顿了顿,这才接着开口,“是我娘当年留下的。”
“我娘是玄家的客卿长老。当年幽荧刚刚突破烛照的封印,四处杀人屠城,将那些灵士的灵喾吸收化为己用。那时义父只知其强大却不知其身份,只以为是个走上了邪道的强大灵士,便让我娘前去调查。”想到过去,玄师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几分阴霾,
“后来我娘虽然死于幽荧之手,但她临死前自爆,重创了那时刚刚醒来的幽荧。而几百年前,我也是发觉了那道伤口的存在,才能拼死让他陷入沉睡。”
后面的话哪怕玄师不说,江曜也能大概猜到。
玄师是想找到那道伤口,然后……
然后什么呢?江曜只感觉身体有些发冷,不愿,也不敢再去细想。
“小曜,我会找到那道伤口,到那时,你只需要引燃我的身体,一切便可功成。”但是,玄师原本平平淡淡的声音却如同一道惊雷,由不得他有任何逃避。
“不要!”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江曜的胸膛突然一阵起伏,眼眶一红,便是要落下泪来,
“师父,我不要……”智告诉他需要冷静,但即使如此,江曜的手还是忍不住抓紧了玄师鲜红的衣摆,
“师父,你不可以……”
眼前的情景似乎与当初在东域之时重合,他还记得当初那段灰暗到似乎快要让他疯掉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才让玄师得以重新站在他身边,如今又怎么可以……
玄师的魂魄全靠如今的身体才可留存,而那具他亲手炼制的身体,如今难不成还要他亲手毁去吗?
如果这样做,玄师他,他肯定会……江曜的心脏突然涌上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前的衣襟,不住地喘息着。
他怎么可以,他又怎么舍得?!
“小曜,别哭。”模糊的视线突然被一片暗色笼罩,江曜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脸上便是一阵湿热的触感。
“别哭……”玄师吻干他脸上的泪水,贴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无奈与叹息。
“师父……”江曜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用力将他狠狠按在了床架上,然后用力吻了上去。
他泄愤似地啃咬着玄师的唇瓣,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身体颤抖着,但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玄师包容地回应着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暴的掠夺,手抚上了他的背,如同安抚一般轻轻向下给他顺着气,却又像是在将他拥抱得更紧。
直到泪水顺着面颊滑落,直到二人的口中都尝到了些许混合着苦涩的咸。江曜才终于将面色通红,快要无法呼吸的玄师松开,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
“师父。”他突然低笑几声。目光中满是认命般的悲哀之意,
“你真狠。”

第373章 师父,我听话的
“小曜……”玄师见他这副模样,心尖也不由自主地晕开一圈又一圈的酸涩,“我……”
“师父,道歉的话不必说。”江曜低笑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靠近他耳边,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他很清楚,在大事上,玄师的决断,从来不是他能干扰的。
玄师或许会对他有歉意,有愧疚,但绝不可能因为他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没关系的,师父,没关系……”江曜仿佛失了魂,开始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只要是你的话,我都会听的……”
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像是在说服玄师,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小曜……”玄师看着面前眼眶泛红,隐忍不发的青年,心中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滋味。
他的手扶在刻着精制雕花的床架上好一会,最终还是轻叹口气,手扶着江曜的背,带着他一起直直栽倒在了床榻上。
“好了,不哭了……”他扬起头在江曜耳边低语,却突然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
“别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听见江曜口中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不知是何情绪的笑,但紧接着他的衣襟很快便又被泪水濡湿。
玄师叹息一声,将散乱的衣衫向下拉了拉,但刚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大片雪色胸膛,却被江曜捉住了手腕,
“不用这样,师父……”他咬紧下唇,手臂一伸,将玄师圈入了怀中,
“让我抱一会,抱一会就行……”
他描摹着玄师的眉眼,似乎是想要将这张毫无瑕疵的容颜彻底纂刻入他的脑海,哪怕百年,千年,甚至万年都不会再忘怀。
那是他的师父,是他的妄念,是他的爱人,是风筝无论飞到多高多远,都能牵着它回到原地的引线。
“阿澈,谢谢你……”到最后,他依旧只是轻轻一叹。
梦吟沧和宁岚月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天还未明时,二人已经定位到了幽荧所在的空间坐标。
“我和月儿会用灵力帮你们撕开那道空间裂隙,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哪怕是对于他们这种东西修为的灵士来说,撕开空间裂隙,甚至还要准确定位,依旧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少不得用尽浑身灵力,失去战斗能力。
这事自然不能让玄师和江曜来做,因此也就落在了梦吟沧和宁岚月身上。
几人从水月门去到一片荒野,紧接着梦吟沧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带着宁岚月手中也射出一道白练般的灵力。
然后是一声巨响,天地震颤,梦吟沧和宁岚月皆是面色一白,但依旧还是持续维持着手中灵力的输出。
只见一阵飞沙走石,风沙蔽日,梦吟沧手上突然苍青色一闪,紧接着便见天边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正在不断扩大的缝隙。
“快走!”梦吟沧暴喝一声,然后便见江曜和玄师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飞快进入了那缝隙之中。
“小曜!”一进入那裂缝,江曜便只觉得周围空间一阵扭曲收缩,乱涌的空间乱流仿佛在顷刻间便要将他的身体压成肉糜。
但还不等他反应,便只见一道红色的光芒将其笼罩,紧接着他身上的压力便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走吧。”玄师习惯性地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挡住空间扭曲带来的压力,赤色灵力闪烁,紧接着便带着他向前走去。
二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因为哪怕还未靠近,二人都已经感觉到了属于幽荧的,那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
“哈哈哈,蝼蚁,我放了你们一马,你们竟然还敢来找死!”突然,暗色光芒凝聚在二人面前,幽荧声音比之前要显得萎靡不少,但其中的傲慢与漠然却依旧与过去没有半分差别。
“不过是来送你最后一程,休得猖狂!”江曜手中寰息各色光芒闪烁,一剑挥出,便见缠绕着漆黑毁灭之力的剑气猛然朝着幽荧袭去。
“哼,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幽荧身形一动,便突然闪现到江曜二人身后,紧接着二人便直接周围各种元素一阵暴动,然后猛地朝着二人砸去。
江曜见状,手中寰息猛地一挥,便只见一道莹光,然后狂暴的元素立刻四散。
他提着寰息,身体一阵猛冲,然后在幽荧身边停下,长剑裹挟着毁灭之力朝着幽荧重重挥出。
“哈哈哈,你那点毁灭之力不过萤火之光,又怎可与皓月争辉!”幽荧大笑一声,身上光芒一闪,便硬生生地接下了江曜这一击,紧接着一阵灵力爆发,便让江曜整个身子直直被掀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蝼蚁就是蝼蚁,即使得到了烛照那家伙的部分力量,还不是不堪一击!”幽荧狂笑着,眨眼睛又是好几道光华直直对着江曜袭来。
“哈哈哈哈,我们的确是蝼蚁,但那又怎样?”江曜身形飞速闪躲,幽荧那肉眼看不清的攻击竟然次次险些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却对他没有半点损伤,
“千里之堤,不也能溃于蚁穴。”江曜的身影闪得飞快,躲过幽荧的一道灵力,反手又是一剑挥出。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一张张面庞,有他熟悉的,有与他不过只是一面之缘的,也有当初在城墙上他匆匆一瞥,便与之擦肩而过的。
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庞,在面对着生死之际时,面上却都显露着同样一种神色——坚定,与不屈。
他也不过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幽荧,与你作对的从来都不是我。”他看着空间中突然一闪而逝的红光,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笑,掌心灵力突然暴涨,直直朝着幽荧逼去,
“而是我们啊!”
莹白色灵力炸开,就连整片空间都一阵剧烈的摇晃,幽荧也没想到江曜竟会在此时如孤注一掷一般用出如此恐怖的灵力,身上光芒一闪,正欲闪开,却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恐怖的火属性灵力竟然从他的身体最深处倾泻而出。
玄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曜身后,一袭红衣,手持长枪。他身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绯红,身上灵力如沸腾一般,疯狂暴动着。
“你……”幽荧还没说几个字,身上光芒却突然一黯,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恐怖的火属性灵力在那团光芒深处炸开,绽放出一个华丽的鸟形印记,然后缓缓消散。
同一个瞬间,江曜一个闪身飞快挪至幽荧身后,全身灵力疯狂涌入寰息之中,甚至剑身上都出现了频率极高的嗡鸣之声。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得逞第二次吗?!”看着江曜和刚刚近乎一模一样的举动,幽荧却没放过玄师手中再度抬起的枪尖,他突然大笑一声,光芒之外突然逸散出几道黑雾,猛地缠上江曜的灵力,紧接着江曜的灵力便不受控制地向他涌去,然后在一瞬间便转化成了他手中的力量。
那能量中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毁灭之力,正不断地侵蚀着幽荧的身体,但幽荧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大笑着,光芒一闪,江曜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他只能身形一阵狂退,用着快要消耗殆尽的灵力勉强抵御着那仿佛能将人整个拧断的空间扭曲。
“哈哈哈,就算你的灵力中带有毁灭之力又如何,只要杀了你们,一切都……”
“你是真的以为,同样的计谋,我们会用第二次?”正当幽荧运转转化之力准备提防体内可能会突然出现的爆炸之时,他却突然听见一声极近的,仿佛贴在他身边的低笑,
“新月可以直接破开空间出现在你体内,自然也能破开空间让我来到你身边。”
玄师语速极快地开口,手中火焰凝成的长枪高高举起,然后带着一阵劲风狠狠扎进了那团光芒之中。
“嘭——”
火光漫天,火元素疯狂汇聚燃烧爆炸,带出的热意似乎要将整片空间都撑破点燃,焚烧殆尽。
“破!”他低喝一声,手中长枪带着破空之势,瞬间便穿透了那层黑芒,刺入其中一处细小空洞,然后灵力如同决了堤的洪潦一般,朝着幽荧的体内倾泻灌注而入,其上缠绕着一圈圈淡色符文,符文注入的瞬间,只见幽荧身体上先前被苍星赫留下的符文也瞬间点亮,紧接着便听见幽荧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你们——”他甚至发出了如同人类一般的抽气声,身上光芒一下子变得亮到极致,但下一秒却又突然暗得仿佛快要看不到。而与此同时,玄师身上火焰升腾,用长枪将幽荧死死钉在原地,然后又是一声暴喝:
“江曜!”
他似乎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就连声音中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戚,但眼中的坚决却是丝毫未减。
江曜看着那团火红,心中的抽痛甚至让他连寰息都快要握不住,他手上青筋暴起,眼中泪光闪烁,视野甚至有些发黑。
他不住地喘息,不长的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将手掌上的皮肤刺得支离破碎,血肉淋漓。
“啊——”只听见一声长啸,如同狼唳般响彻天际,又如同折断的兵戈一般直穿人心,幽荧身侧的赤红突然一阵收缩,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白光闪过。
原本柔和的莹润光芒在此刻陡然变得暴戾无比,与先前的火光、符文交相辉映。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中突然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空间乱流裹挟着莹白与赤红,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朝着幽荧涌去,然后在他身体表面凝聚,如同烟火一般猛然绽放,转瞬又彻底凋零。
幽荧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而原本的空间缝隙被彻底撑破,江曜只看见自己回到先前那片毫无人烟的荒原。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荒芜,看着那浓烟滚滚,尘沙弥漫,脱力一般地跪了下去,而眼底却早已是赤红一片,泪流满面。

时光流转,春去秋来,自那场关乎大陆存亡的旷世之战,已经过去了十年。
荧烛大陆似乎并未因此有了什么特别奇特的改变,除了四域加强了联系,而盘旋在所有生灵头上的阴影也彻底散去,最大的变化,恐怕不过是大陆上又多了一处如同白虎冢一般的禁地。
那是玄帝与曜帝当年与幽荧激战后留下的遗迹,一道足有万仞之深的巨大坑壑。坑壑周围灵力杂乱,尤其是狂暴的火元素灵力和四散的星星点点毁灭之力,足以让误入的六阶以下灵士当场丧命。
而这道封印着扰乱大陆罪魁祸首幽荧的坑壑,则被荧烛大陆上的百姓和灵士称为——帝壑。
帝壑之中常年风沙遍布,遮云蔽日,昏暗无比,尤其是到了夜里,更是如同身处浓墨之中,不见半点光线。
“来了?”一片漆黑中,江曜独坐在那封印之地的边缘,凝望着那沟壑深处发呆。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的熟悉气息,微微侧了侧头,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江子墨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顺着江曜的视线望去,同样也有些无言。
幽荧被封印后,蛰伏已久的水月门众人也终于不用再龟缩于那一片异空间之中,一个个原本销声匿迹多年的家族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再度涌现。
而直到出世,他们才发现,中域之中,曾经倒向玄初华所控制的玄家麾下的灵士,竟然大多数都死的死,逃的逃。甚至不少家族直接尽数消失,而根据其他幸存灵士的证词,这些人应当都是被幽荧做了养料。
如今幽荧已灭,这些人没有什么波折便被水月门所属的灵士收编,再根据过去作为,罪大恶极的斩杀,罪不至死的赎罪,本身无错,只是被胁迫的则根据灵士自身意愿,并入水月门灵士所在家族,或是自行离开。
而重返大陆后,水月门也逐渐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符号,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有心共护大陆和平的家族都可加入。水月门也在大陆各地设立了分舵,专门用来处当地掌事家族无法独自解决的大事,同时也对一些心怀不轨的恶人予以震慑。
而江曜,则在梦吟沧和宁岚月的支持下,成为了水月门的新一代掌事人,被无数灵士百姓尊为曜帝。
起初,江曜并不愿意,只觉自己实力尚有欠缺,不配为帝。梦吟沧却说,天下人皆知他是对抗幽荧之战的最大功臣之一,是他们自发尊其德行功绩为帝,而并非其他。
更何况,他是那人的弟子。
江曜推拒不下,只得接受,而接管了水月门后,更好一头扎入了各类事务之中,少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世人皆传曜帝尊上心怀若谷,平易近人,只要遇上,哪怕是毫无灵力的,最普通的百姓的不公之事他也会一管到底。
但是只有江曜自己知道,是他自己不想让自己闲暇下来,所以才在手头的正事做完之后,一定也要给自己找些其他的事情来处才好。
他怕一闲暇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抹仿佛能照亮天地的赤红。最初的时候,他甚至不敢进入深度的修炼,不敢让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
因为他会不由自主地梦回小时候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梦到自己被无视,被凌辱,因为出身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醒来之时已是满头大汗。而当他在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想要在身旁去寻那令他安心的人,却是一场空。
他好像在十四岁那年才真正迎来了所谓人生的开端,那之后他度过了有他的十年,又度过了一个没他的十年,时光磨砺出了他的坚韧,岁月的苦酒酿得醇厚却又越发清透,后来他终于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与人谈笑自如,就算偶尔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及那人,他也不过微愣瞬息,便很快能将那些情绪藏于眼底。
只是,世人也皆知,除开公务,曜帝尊上一年之中也总是有两个时候不在中域的。一是年关将近之时,他会回到天鹤城,回到那个早已成为东域庞然大物的江家,与族人一起放飞一盏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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