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又如何,我非要杀了他不可。”凌陌轩双眸赤红,犹如野兽般,死死的瞪着容羡。
而容羡笑了,他满脸血污,却笑的灿烂桀然。
“哈哈哈哈……杀了我,反正有人给我陪葬。”容羡无惧凌陌轩的怒意,反而挑衅的看着他。“我已经活不成了,不过黄泉路上,有尹梦娘陪我,也是不错。”
容羡知道,他活不到这个冬天了。
本来这一切,容羡做的很干净,即便是玄武帝有所怀疑,却也找不到证据。
可是他没想到,他却被自己人出卖了。
藩王私自离开封地入京,乃是大不敬之罪。不过肖凤游也私自入京,玄武帝如果以这个理由降罪于他,必定也要惩治肖凤游。
玄武帝是不会惩治肖凤游,也说明玄武帝不会将罪于他。
只是容羡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容穆竟然是北安侯的人。
北安侯容俞是容羡同父异母的弟弟,自从容羡继承藩王爵位后,容俞母家的家主亲自进京,求玄武帝恩赐侯府爵位。
容羡的出生并不光彩,母亲不过是妓寨之女。容羡没有母家扶持,一直忍辱负重,最后以雷霆之势夺得北离王位。
就因为这样,容俞母家的家主知道容羡是一只野狗,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狗。
所以他不顾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亲自来到盛京,只为了给容俞求北安侯的爵位。
因为北安侯,是大周的侯爷,并不是北离的附属。
即便容羡掌管着北离的生杀大权,也无法私自处置容俞。
容羡杀了他的兄弟姐妹,唯独留下了容俞,一来是因为他已经是北安侯,二来是他看起来傻乎乎的样子,每天只知道下围棋玩儿。
容羡也试探过几次,容俞只是用他那清澈又愚蠢的目光看着容羡。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扮猪吃虎。
容穆是他在奴隶场救下来的人,所以他压根没想到容穆竟然是容俞的人。
当容穆和容俞出现在盛京的皇宫,容羡知道他完了。
后来王英带着五花大绑的王琦来到京兆尹门口击鼓,王琦脸上有伤,双眸垂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徐溯南还没有开口询问什么,他直接把自己和容羡之间的合作吐露的一清二楚。
王琦被压入大牢,王英掌控着盛京王家的所有买卖。玄武帝念在王英大义灭亲,王琦也算是将功补过,只让他在城北的施粥棚子做三年好事。
玄武帝要嘉奖千龙帮的帮主明月烟,因为他救过苏七月和尹梦娘。明月烟也不客气,要了好几身漂亮的宫装,他说留着易容时穿。于是王琦施粥的棚子附近,每天都能看见穿着花花绿绿宫装的各种各样的女子路过。
容俞这边似乎很想要治容羡于死地,于是容俞请求玄武帝搜查容羡在盛京的落脚之处。玄武帝自然是允了,赵炎带着神策军跟着容俞来到春意楼后面的小院,在里面竟然翻出了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容羡是想成为中原之主,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他不会傻到将龙袍带到盛京。
不用多猜,都知道是有人曾容羡被关在宫中,将龙袍藏匿于此。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玄武帝将私藏龙袍之事,交给大理寺来调查,因顾及北离容家的面子,在未最终定罪之前,只将容羡囚禁在清凉殿。
所以,容羡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他大笑起来。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他,容羡,输得起。
容羡一边大笑着,一边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很释然,却又面目狰狞的看着凌陌轩,十分恶意的说道:“我死了……咳咳……你也……咳咳……将……咳咳咳……痛失所……咳咳……爱……”
镜月公主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容羡的脸上,怒吼道:“你闭嘴吧!”
打完了容羡,镜月公主赶紧回身要去拦住凌陌轩,却发现这个时候凌陌轩已经冷静起来。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容羡,在他眼中,仿佛在看的是一具尸体。
肖凤游松开了抱着凌弈的手,来到了凌陌轩的面前,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落在一旁的容羡身上,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肖凤游对凌陌轩说:“你也消气了,回去吧。”
凌陌轩没有动,那双桃花眼在肖凤游走过来的一瞬间,含起了泪,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自己哭了。
凌陌轩没有杀容羡。
但是在凌陌轩走后没几日,宫中就传来消息,容羡自缢在清凉殿西厢房。
肖凤游他们明白,这是玄武帝给之前的北安侯,如今新任的北离王容俞一个体面。
玄武帝不在乎容羡是不是真的私藏龙袍进京,因为他知道容羡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他早晚会造反。
龙袍之事,不过是一个杀他的借口。
而让容羡在大理寺审问前“自杀”,是让龙袍之事彻底钉在容羡的身上,同时,也给了容俞一个体面。
细查下去,容俞也不一定有多干净。
随着容羡自缢,棋圣战彻底结束。
凌弈和肖凤游回到了凌府,尹国旭昏迷了多日,在太医的治疗下,也醒了过来。
一切都开始变好起来。
除了凌陌轩和林月姬。
林月姬病了,太和堂的张坤义来看后,只是说,郁结难舒,开了一个补药的方子。
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燕子之前虽然受了伤,好在她年轻,躺了十天,就要下床,赵青宝拗不过她,就让她带着府中负责采买的管家媳妇,一起置办年货。
她捧着采买的账本来找赵青宝,赵青宝只是随意一翻,便说道:“再多办一些,最好都是红色的,我们过年要喜庆!”
不日就是新年了,赵青宝见尹国旭受伤,林月姬心病,便想着将这个年办红火热闹起来。
腊月二十八开始,尹府的丫鬟就在尹府的前后门处派送糖果瓜子,还请来老师傅坐在门前剪窗花做灯笼,直接送给来往的百姓。
对比尹府这边的热闹,凌府安静许多。
凌弈和肖凤游本来对节日不是很感兴趣,凌弈是觉得节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而肖凤游则是认为,只要她高兴,哪一天都可以是节日。
到了年三十那天,凌府依旧和往常一样,只是正月初五时,凌弈把凌阳叫了过来。
凌弈把凌阳和李媚儿的卖身契都给了他,“媚儿的事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你愿意,可以以凌府小姐身份入葬。”
因为临近年关,李媚儿暂时没有下葬。她尸身没有停在城北的义庄,而是找到徐溯南帮忙,借用一间地下室的屋子停放。
如今已经正月初五了,可以准备李媚儿的后事了。
凌弈将他们父女的卖身契交给凌阳,也是让李媚儿能得以自由。
凌阳紧紧握着他和女儿的卖身契,痛哭了起来。
李媚儿刚失踪时,他疯狂过,后来,他渐渐冷静了,冷静到听见李媚儿的噩耗,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后,顿时哭的肝肠寸断,不过只是一天,他便如正常人一般。
但是凌府的人都知道,凌阳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毕竟老来丧子之痛,是痛彻心扉的。
凌阳虽然得到凌弈的授意,但是他没有大办李媚儿的后事,只是买了一处风水之地,就起灵下葬了。
李媚儿的事儿办完了,凌弈本想给凌阳一大笔钱,让他可以回乡颐享天年,凌阳拒绝道:“回到家乡也是一个人,就让老奴伺候老爷吧。”
凌弈见他如此,也就随他了。
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除了过年那天,凌陌轩一直都是早出晚归,凌弈知道他依旧在寻找尹梦娘。
尹卿臣失踪已经有了半个多月,大家都心知肚明,最终的答案是凶多吉少,只不过没人在凌陌轩面前说出来罢了。
这日凌弈在凌陌轩的小院里坐着,见儿子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他有些心疼,刚想开口劝他几句,就听见凌陌轩说道:“父亲,我要成亲。”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局:请辞信
当凌弈听见凌陌轩说他要成亲时,凌弈第一反应是找到尹梦娘了。
但是凌陌轩摇了摇头。
他在槐阳山的断崖下找了数日,有时他都被瘴气迷了眼,如果不是镜月公主不放心他,派人日夜盯着凌陌轩,恐怕凌陌轩都回不来了。
凌陌轩在断崖下找了许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他在断崖下找到一处深百里的地下泉水,听槐阳山附近的百姓说,那处泉水是一处活水,连接着青山那处温泉。
老翁有些忧心的说道:“恐怕尹二小姐是掉入这处泉水中,有可能长眠于此,也有可能顺着这泉水飘到了青山。”
青山远比这断崖山下更为恐怖。
山间还有野人传说,山路崎岖难行,山间树木都是百年老树,不知曾经种树人是谁,但是有传言是奇门遁甲之人,树木方位皆有讲究,东起日出之地,北往北斗之方,将整座青山变成混沌之地。罗盘和指南针在这里皆不能使用,无论怎么走,也走不进山间。
也有人打破了这山间的屏障,误入青山深处,但是进去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是被野人吃了,也有人说在山间迷了路,去了另外的世界。
凌陌轩几次要去青山找人,都被镜月公主拦住。镜月公主一巴掌打在了几乎疯狂的凌陌轩脸上,一双美目带着怒气,恶狠狠的说道:“你只身去青山,只会是凶多吉少,别忘了你还有父母。”
想起了凌弈和肖凤游,凌陌轩顿时冷静下来。
他还有父母,他不能任性。
见到凌陌轩不在疯狂,镜月公主微微叹口老气,她道:“要想进入青山找人,只能是顾寻迟。”
毕竟顾寻迟是连哀牢山都能出来的蛊女。
次日晚上,顾寻迟就回来了,她身上的衣服都冻住了,脸上也带着薄薄的冰霜,明明天气已经渐暖,她却好似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顾寻迟冲着凌陌轩摇了摇头。
这一刻,众人皆知,尹梦娘已无生机。
凌陌轩落寞的回到了府上,随后几日他依旧一大早就出门,来到槐阳山的断崖处静静的坐着。
直到今天。
凌陌轩对凌弈说道:“父亲,我要成亲。”
听见儿子说要成亲,这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凌弈下意识认为尹梦娘回来了。
见儿子摇头,他一时间有些懵了。
尹梦娘没有回来,那儿子和谁成亲?
没过几日,他知道了。
自己的儿子是成亲了,和尹梦娘的牌位成亲。
到了二月十六,这一日,终年大吉,也是玄武帝赐婚凌尹两家成亲的日子。
尹家和凌家都挂满了红布帷幔,大门上贴着双喜,屋檐上都挂着红纸糊的灯笼。
尹府和凌府的丫鬟穿着喜庆的红色襦裙,在盛京四处城门派发喜饼。
圣上赐婚,自然是喜庆之事,凌府尹府早在几天前,就开始派发喜饼,基本上全城的百姓都得到了两府的喜饼。
不过他们拿着喜饼,脸上却无笑意,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不语,有人小声说着凌陌轩真是疯了,哪有和牌位成婚的道理。
当见着凌陌轩身穿红色喜服,骑着那匹挂着红绸的赤兔马,两边的百姓都扬着笑脸道喜。
悲伤与遗憾,随着时间的流逝,深深埋在了凌陌轩的心底。
尹卿臣百天的头一日,他来到太白居,定了两只烤卤鸽,又去城外的桃梅酒庄,沽了两壶青梅酒。等到次日一早,他提着酒,拿着太白居送来的烤乳鸽,便骑着赤兔马,来到槐阳山的断崖处。
知道凌陌轩离开凌府,还在睡懒觉的镜月公主连忙穿了衣服,她先去找了赵炎,拉着他一起来到了槐阳山。
镜月公主真怕凌陌轩一时想不通,跳了下去。
她拉着赵炎是为了防止意外,比如万一她不爽凌陌轩,和他打了起来,好歹有一个能劝架的人。
凌陌轩只是坐在断崖边上,喝着酒,吃着烤乳鸽,时不时将杯中斟满的青梅酒倒在断崖边。
镜月公主和赵炎两人都默默在他身后看着。
直待天边残阳似血,夕阳西下。
仲春的夜晚,来的略迟,山间的槐树已经吐出新绿,远处的夕阳犹如身着红绡罗裙的美人儿,带着娇羞,倚在那座青山身旁。
凌陌轩的目光放远,不知是在看那座四季常青的青山,还是晚霞漫天的夕阳。
很快,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提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慢慢往回走去。
路过镜月公主和赵炎身边,他目不斜视,好似没有看见一样。
镜月公主气的磨牙,赵炎连忙拽住了她。
那日过后,凌陌轩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
卯时一刻,他便洗漱完毕,换了官服,坐在大厅等着凌弈和肖凤游起床用早饭。
这两个月凌陌轩基本上没在府上用膳,所以凌弈和肖凤游见自己儿子出现在大厅,着实吃了一惊。
凌弈看着凌陌轩,一脸的不可置信,肖凤游则是拉着晨练回来的顾寻迟,让她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附身了。
顾寻迟:“……”
凌陌轩:“……”
凌陌轩本是翰林院的棋待诏,如今成了大周的棋圣,皇亲贵胄,百官大臣请他下指导棋的人也多了起来。
今天是南宁郡主,明日是淮安郡王,过几天又是一品诰命郑国夫人,就连留在盛京的千代和金宥俊,也以使臣的身份请凌陌轩来下指导棋。
幽静之间的其他棋待诏们,见凌陌轩每日脚不沾地,才刚喝口茶,就有小童进来,说忠义侯世子有请,凌陌轩只得放下茶杯。
高扬看不过去了,他道:“你可以拒绝的。”
凌陌轩今日倒是忙里偷闲,整理这些日子对弈的棋谱,听见高扬的话,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为什么要拒绝?”
“你不觉得累吗?”高扬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帮着他一起整理。他刚拿起一张棋谱,本是随意瞟两眼,但是就是这两眼,让他忍不住看了起来。
倒不是什么精彩难得的棋局,只是执黑之人的思路十分有意思。
而凌陌轩执白,因为是指导棋,凌陌轩并没有在棋盘上大开杀戒,若是仔细看来,他也没有太过于指导执黑之人落子,似乎是放任对手下棋的想法。
即便是黑子失误露出了命脉,凌陌轩的白子只是悄然而过,反而辅助着对面之人。
偏偏这样无章法的对弈,却让高扬在黑子之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存在。
围棋必定是要争出输赢,但是这一局棋中,黑白两子肆意的落在棋盘上,就如同这春日里的风。
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高扬微微愣住,他没想到竟然在棋谱上看见了自由。
突然眼前又出现一张棋谱,是凌陌轩昨日所对弈的棋谱。
这张棋谱上的对局,就与刚才那张棋谱上的对局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那张棋谱所绘制的是春日里自由的风,而手中这张棋谱上所描绘的则是夏天在盅里的斗蟀。
黑白两子就如同两只蟋蟀,撕咬着,打斗着。
“每个人的围棋都不一样。”凌陌轩缓缓开口。“每一局棋,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在下棋这条路上,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高扬拿着棋谱,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陌轩,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
高扬问道:“你会离开幽静之间。”
虽然是问句,但是高扬知道答案是一定。
凌陌轩笑而不语。
见凌陌轩每日都在下棋,肖凤游稍微安心。
她已经离开西南太久了,顾寻迟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动身离开,自己也不好留在盛京太久,便也启程回到西南。
凌弈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坐在棋室里下棋,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不舍肖凤游,却不能拖她的后腿。
毕竟她是西南女王,不应该因为情爱困在凌府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眨眼间夏天已经快到了尾声,城郊天下山庄外的枫叶林又染了红色。
凌陌轩找到了在幽静之间洗棋子的凌弈。凌弈作为翰林院棋博士,洗棋子这事一般都是棋童来做,但是这副冷暖玉棋子是凌弈的心头所好,所以他便亲力亲为的洗棋子。
凌陌轩来的时候,凌弈正将棋子摊在院中的石桌上,在桌面上还铺了一层软软的棉花,棉花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蚕丝布。
凌弈小心的把棋子放在蚕丝布上,看见儿子来,他便招呼着凌陌轩一起帮忙晒棋子。
冷暖玉棋子在冬季触手生温,而在夏季则是寒气微露,捻起棋子时,指尖冰凉,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也难怪凌弈稀罕的很。
凌陌轩和凌弈一起将洗干净的棋子放在了蚕丝布上,凌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问道:“你今日找我何事?”
自己这儿子平日里都见不到人,刚到幽静之间,就有小童来说,有人请凌陌轩去对弈。
本来幽静之间是隶属于翰林院,里面的棋博士和棋待诏都是官职,除了比赛,能请他们对弈的人只能是皇宫贵族或者是文武大臣以及家眷。但是凌陌轩却是肆意潇洒,未成为棋圣时,他就经常跑到荷心小筑对弈,如今成了棋圣,不管何人,找他下棋,只有得空,他立马就去。
今日见凌陌轩来找自己,他知道自己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他没想到,儿子却是从袖子中拿出一封请辞信递给凌弈。
凌弈接过信,并没有展开看。他知道这棋待诏的职位,是凌陌轩的束缚。
凌陌轩笑着说道:“我也想和青莲棋士一样,看看大周的海晏河清。”
“听说了吗?这益州城里来了一个围棋高手。”
“我也听说了,戴着一个灰色轻纱的斗笠,一身破旧补丁衣裳,看着很穷酸,但是举手投足间又十分有涵养。”
“他天天在城里的各大棋馆下棋,也不赌多大,只是赌当天的棋牌钱和三两个馒头。”
“这个人我也知道。”茶馆里,几个闲得无聊的看客在闲聊着,一个刚从外地回来,到茶馆里喝茶休息的行商听了几句,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我之前路过金陵,就听说有一穷书生,在金陵各大棋院与人对弈,赌注也是很简单,就是当天的棋牌钱和茶水钱。”
那几人闻此,都有些不信,其中一人说道:“益州离金陵几千里,那个穷书生怎么会从金陵来到益州?”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条条大路,他又怎么不能出现在益州呢?”行商笑着喝了口茶。
另一人若有所思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棋艺高超,四处流浪……”
立马有人插/嘴道:“你说的可是青莲棋士。”那人说完,微微沉思。“昨日我与那书生对弈过一局,他的棋艺十分高超,还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落子,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看重输赢,只是享受下棋的乐趣。”
“这么一说,倒真像是青莲棋士活过来了……哎哟。”
说话那人坐的位置是在茶馆门口,刚才他正高兴的站了起来,却不料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刚想呵斥两句,就听见一句“抱歉”。
声音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气息,又带着些许贵气,像是哪家公子跑出来玩。
那人看了过去,刚好看见那说“抱歉”的人走出了茶馆,那人头戴福巾,书生装扮,只是他一晃而过的侧面有些许眼熟。
其他几人见那人不说话,以为他被人撞了一下而生气,便笑着宽慰道:“人家都说‘抱歉’了,你也别盯着人家看了。”
“而且人家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也撞不疼你,算了,算了。”
“不是……”那人开口解释道。“刚才……好像是……凌棋圣。”
“啥?凌棋圣?凌陌轩?!”
“怎么可能?凌棋圣可是翰林院棋待诏,这个时候应该在盛京,怎么会来到益州。”
“你是看花眼了吧,还凌棋圣呢。”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得开怀。“你恐怕连凌棋圣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那人急了,连忙说道:“胡说!我当然知道凌棋圣长得什么样子,我去盛京送货时,在一个湖心的棋馆里见过凌棋圣。”
“哈哈哈哈……还湖心的棋馆!哈哈哈……”
几人都大笑起来,只有那行商的目光还落在茶馆的门外。
刚才出去那人……身形的确像是凌陌轩。
益州,金麒麟棋馆。
在益州城中,喜欢下围棋的人不少,棋馆也很多,这也导致没有任何后台的金麒麟棋馆,只能做几个熟人的生意,才勉强能维持下去。
只是今日,本来是门可罗雀的金麒麟棋馆可谓是门庭若市,就连窗户前都围着不少人。
原因很简单,今天有一位棋艺高超的穷书生在这里下棋。
在金麒麟棋馆中间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穿着补丁布衣,都戴轻纱斗笠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并不像是普通的穷书生,他的手很好看,让人不由的想起那句“指若削葱根”。
在那穷书生面前坐着一壮汉,那壮汉只穿着坎肩,露出健壮的臂膀。
那壮汉的双臂都纹着“保家卫国”四个字,头发随意扎着,额头上绑着一个抹额,挡住了脸上的碎发。
看起来像是一个做苦力的汉子。
在场的众人除了那穷书生,都认识这个汉子,他就是益州城的守备徐广齐。
别看这个人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却十分喜欢围棋。
前几日子就听见手下的小兵在说益州城来了一个下棋的高手,正巧他今日放假,早上先去操练场上动一动筋骨,顺便让小兵看看那穷书生今天在哪家棋馆。
他刚脱下衣裳,舞了大锤,就听见小兵回来说那穷书生在金麒麟棋馆。
金麒麟棋馆就在操练场附近,于是徐广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就直奔金麒麟棋馆去了。
益州在南方,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白天还是有些热,所以徐广齐只穿着坎肩并不是很奇怪。
他直接放了一吊钱在棋盘上,要与那穷书生对弈一局。
穷书生戴着轻纱斗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将棋盘上的那吊铜钱放在一旁,才开口道:“棋盘是落子的地方。”
徐广齐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与穷书生猜先下棋,起先还未感觉出什么,甚至他觉得这穷书生的棋艺也就一般,并不像传闻中那么邪乎。
只是到了中场,他本来在计算着收官时在占几处地势,好赢了这个穷书生。
可是在算棋子时,他突然发现,黑白两子所占的地势好像差不多……
不对,是好像一样!
想到这,徐广齐摇了摇头,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果能这么厉害,一边心算两方的地势,一边控着一整局,那起码是二品坐照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