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想去,我不会阻拦你。”解予安沉吟开口:“但能否等我南京任职结束,我陪你一起去?”
“你愿意陪我出国?”纪轻舟实际并没有这个念头,毕竟在现代他早已留完学了。
但解予安当下毫不犹豫支持他去追求理想的决定,还是很令他心动的。
于是扬起唇角,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啊,那我便不蹭信哥儿的船了,我们到时候再商量呗。”
第186章 试妆造型
正月初连下了几日小雨, 令回去苏州过年的纪轻舟深刻感受到了何为刺骨凛冬。
好在回到上海后,天气渐渐放晴,到初八复工这日, 一早起来便是朝阳熠熠,总算迎来了一个大晴朗天。
这日清晨,九点左右,霞飞路931号的世纪高定手工坊门口, 勤劳的门卫老徐,正拿着扫把清扫门口台阶上的马路灰尘。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随着车后座门开启, 裹着大衣、背着包的俊秀青年率先弯腰下车, 紧跟着,身后又下来一个穿着西装大衣、戴着黑色礼帽的冷面男子。
“老板,解先生, 您二位新年好啊!”老徐很是热忱地打招呼道。
“新年好, 老徐。”纪轻舟挂着笑容回应了句, 进门之前嘱咐道:“等会儿会有很多模特和化妆师傅上门,记得登记一下。”
“好的, 老板。”
推开手工坊的玻璃大门,走进室内, 一股温暖的空气瞬间包围全身。
纪轻舟手插大衣口袋, 朝西侧大厅内望了眼,便看见那一张张宽大的裁剪台旁, 裁缝与制衣工们皆已到齐。
不过放完长假回来后, 员工们显然有些找不着工作节奏,围在桌旁看似在忙碌,实际心思都不在干活上。
要么和同事低声细语地聊着新年趣事, 要么动作慢吞吞的,边干着活边打呵欠。
还有如叶叔桐那般偷懒偷得光明正大的,纪轻舟进门时,对方正靠在椅子上,吃着萝卜丝饼看报纸。
“叶师傅,看来这年过得挺惬意啊?”
叶叔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当即条件反射直起身来,回头便见老板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朝自己走来。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将手上的《时报》折了折,递向他道:“我是恰好看到有关我们行业的消息了,这头版上说三月五日,由时装业公会举办的时装表演将会在皇后饭店举行,这日期是已经定下了?”
纪轻舟扫了眼报纸头版,点点头说:“对啊。”
“那岂不是只剩不到十日的准备时间了?”
“不然你觉得我这么早来手工坊做什么?”
纪轻舟轻轻一笑,拍了怕他肩膀道:“赶紧吃完,然后叫上几个手脚灵活的女工上来帮忙,等会儿模特大部队就要到了。”
他说罢,也不等叶叔桐反应,便转过身带着首次进入别墅内部的解予安上楼参观。
“三楼大厅是我们手工坊的成品展示区,不过现在正准备大秀,放的都是秀场的服装配饰。”
拐过楼梯转角,纪轻舟一边给他介绍着,一边推开了走廊上那嵌着彩色玻璃的对开木门。
三楼大厅内,倾斜的日光自东南侧的长窗洒入室内,冬日光线朦胧,使得这间大厅充斥着一股华丽梦幻之感。
“这么粉?”解予安扫了眼里侧那粉玫瑰的壁纸与蔷薇花纹的地毯,略有些诧异。
“这大厅是原来的屋主装修的,我只买了配套的地毯而已,除此之外可没有丝毫的改动哦。”
纪轻舟简言解释,垂眼注意到解予安犹豫的步伐,就笑了笑道:“放心进来吧,这是公共空间,不是谁的闺房。”
解予安自然清楚这点,他犹豫只是因为眼前这可称为“服装展示厅”的空间,内容丰富得令他有些眼花缭乱而已。
步入大厅,只见东边一侧竖立着十几个套着时髦华丽时装、礼服的人台模特,另一边四五个龙门架成排而放,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样板衣,架子下方又摆满了各式样贴着标签的凉鞋、皮靴、高跟鞋等。
靠墙而立的三面大穿衣镜旁是两个顶天花板高的首饰配饰收纳柜,上面陈列着为本次大秀准备的所有贵重鞋履、手袋、帽子、首饰等大型配饰。
这一片区域真可谓光辉熠熠又五彩斑斓,一眼望去,平底漆皮的玛丽珍鞋、丝绒绑带的高跟鞋、菱格纹皮革手袋、草编阔边帽、缎面碟形帽、迷你手袋、珠宝腰链、铐式手镯等等,皆为最新款的式样。
不说世纪品牌的忠实客户了,任何一个时髦爱好者,来到这恐怕都会亢奋激动得心脏怦怦加速。
解予安虽算不上时尚人士,但首次来到这手工坊的“成品陈列馆”,望见这多种多样新鲜靓丽的服装配饰,想到它们大多出自于纪轻舟的设计,心底不觉溢出浓浓的佩服与钦慕。
正当他正漫无目的地观赏着室内陈列时,纪轻舟已同提前到达的徒弟打起招呼:“新年好,鱼儿,这么早就在整理你的裙子了?”
“新年好,老师,还有解先生!”宋瑜儿脸上洒满着明亮的朝阳,高兴地回应,“这不是想让我的火焰裙燃烧得更热烈一些嘛。”
她身旁落地窗前的人台模特上穿着套晴蓝与橙红渐变色的网纱裙,是小姑娘自己纯手工染色制作,也是她四件作品中令她最为满意的一件。
纪轻舟当时看见这套裙子的配色设计与不规则的蓬松造型感,顺口给它起了个“火焰裙”的名字,没想到宋瑜儿之后还真就这么叫上了。
和徒弟打过招呼,纪轻舟又走向了落地窗的另一侧。
那边角落里,一位穿着整洁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小型的玻璃首饰柜前,专心地低着头用镊子调整着配饰上的花卉形状。
“红姨,我说在二楼怎么没看见您,已经开始忙碌了?”纪轻舟走到玻璃柜旁问候道。
被他称为“红姨”的中年女士压根无暇抬头看他,仅是慢吞吞地回复道:“啊,您不是说今日就要用上这批首饰了嘛,我再来检查整理一下。”
纪轻舟靠近她身旁瞧了瞧她正在调整的戒指。
那银质的戒圈设计成了细细的柳枝形状,上面装饰着直径约莫才一点五公分大小的微型花束。
虽然微小,这花束却是色彩斑斓、样样齐全,仔细去看,甚至能认出每种花的品种。
一旁玻璃柜内的首饰盒中还有几款其他风格的花束戒指、耳饰、胸针等配饰,每一款都配色和谐、造型精致,分外的可爱秀美、栩栩如生。
而这些新款的首饰,毫无疑问皆诞生于眼前这位名为“戚红”的手作工匠的巧手之下。
包括当初杭州新店开业时,那细腻小巧可轻轻晃动的铃兰花胸针,也是由对方悉心制作。
此次春季大秀,纪轻舟为成衣系列设计的配饰中含有不少的鲜花元素,而如帽子、头纱上的布艺花饰,自有另一位擅长真丝烫花的手艺人去制作,还不必眼前这位出手。
将花束缩小成微型状态装饰在戒指、耳饰上,才是对方的舒适区。
“那您慢慢来,反正不急着用。”
检查完红姨正在忙碌的工作,纪轻舟抬腕看了眼手表,估计模特和造型团队应该快到了,便从包里拿出一叠时装效果图,准备开始工作。
转头见解予安已逛完一圈,兀自提着张单椅找了个相对空闲的角落就坐,好心提醒道:“你要不去楼上的阁楼间休息?上面有我的一套办公桌椅,你把门关上,好歹清净些。”
“不用,就在这。”解予安毫不在意地回道,不知从哪掏出份折叠的报纸,悠然地摊开报纸翻看起来。
“行,那你待会儿别嫌吵。”
纪轻舟刚这么说罢,大厅的门便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两个之前合作过的模特结伴走了进来。
之后,就好似开了阀门的流水般,模特、化妆师、造型师接连不断地抵达。
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厅,一下子涌入了三四十人,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再加上前来帮忙的裁缝与数位穿衣工,足有五十几人分布在这大厅内,刚刚还想留在这看纪轻舟工作的解予安,眼看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被陌生女子们包围,顿时有些坐不住。
考虑一阵后,终是拿着报纸,闷声不响地前往阁楼的老板办公室。
纪轻舟注意到了他的离开,却也无暇顾及,因是首次试妆造型,人多了以后难免有些混乱。
原本他也没想要招这么多的模特,只是没料到他贴出招聘启事后,来应聘的姑娘竟多达五十余人。
这自然也有他给的报酬较高的缘故,除此之外,也可以见得《秋意撩人》这部时装记录影片给民众带来的影响。
而考虑到此次大秀的场地较大,模特倘若要在后台更换衣服,需要耗费较多时间在爬楼梯上,经验不足时很容易造成失误,给这场花费了同行诸多精力准备的大秀带来瑕疵……
如此一来,倒不如索性挑选三十位模特,再加上他额外所请的施玄曼和晏乐两位电影女演员,担任他两套高定礼服的模特,人便齐全了。
不过今日,施小姐因还在拍摄电影,到场的只有已经杀青的晏乐。
即是说,这大厅内实际的模特数量为三十一人。
其实大部分的姑娘彼此之间并不相识,但因年纪相近,敢来应聘模特职业的又多是活泼开朗、勇于尝试的性子,当她们凑到一起后,就尤为的喧哗吵闹。
对于眼前这较为混乱喧杂的场面,纪轻舟也有所预料,提前准备了标有模特名字的序号牌,挂在她们的身前,分配服装时,便让模特面朝自己站立成两排。
按照走秀服装的出场顺序,在两排年轻姑娘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不熟悉的模特直接叫她的序号,如此就简单明晰许多。
首先开场服装,是一套黑色贴身抹胸式的长款连衣裙。
裙子臀部抽褶,勾勒出女性化的曲线效果,因是低领款式,肩上又搭配了一条白色兔毛披肩环绕肩膀,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点缀上一朵浅粉色的丝绸玫瑰。
最后配上一双黑色丝绒长筒手套与相应的高跟鞋,再搭上按照效果图制作的大号镀金吊坠耳环,便是一整套的搭配。
“六号,刘小姐。”纪轻舟站在模特们前方,翻着设计效果图,叫出曾两次参与过他新款发布秀的刘茵麦小姐。
对方正是那位《真假凤凰》电影里饰演黎小姐丫鬟的女演员。
纪轻舟对这位小姐毫不怯场的舞台表现力印象十分深刻,因此准备让她来担任这一次的开场模特。
见刘茵麦已向前一步准备接受自己的任务,纪轻舟径直走到那套黑色连衣裙旁,指了指人台上的裙子道:“你去换上这套试试,合适的话,此次就由你来做开场了。”
刘茵麦显然有些意外,但又分外欣喜,立即应承了下来。
纪轻舟漫应了一声,翻到下一页,下一套是一件米白色的圆领针织连衣裙。
他抬眸扫过那些面色中多少透出些紧张好奇的年轻姑娘们,开口道:“三号吧,寇小姐。”
首次的试装只是初步的分配尝试,之后不合适还能继续做调整,因此纪轻舟没有浪费时间,尽量快速地完成了第一次的分配。
十几分钟后,现场就只剩晏乐还没有被喊到名字,而剩下的未分配的衣服就剩那两套礼服了。
同样是白色系的礼服,一套是更偏向于浪漫风格的泡泡袖缎面拖尾长裙。
裙身的臀部采用了巴斯尔风设计,将裙摆一部分束到腰后,点缀上双层的蝴蝶结与浅粉色的玫瑰花朵,以营造纤腰丰臀的视觉效果。
衣身主面料使用的是米白色的真丝缎,那泡芙般蓬松的抓褶与料子呈现的柔和珠光感,再配上浅粉色的真丝缎玫瑰点缀领口与后背的蝴蝶结,整体就像是一个老式的奶油蛋糕,充满着浓浓的油画质感。
另一套则是前胸交叉款式的无袖礼服裙,裙子上身的剪裁利落大方,下身则拥有着相当蓬松宽大的裙摆,正是那日裁缝学校的学生们前来考试参观时,女工们正在缝制的那一套。
但当时,学生们所瞥见的那宽大浮夸的缎面裙摆其实只是裙子的内衬而已,成品的裙体外边不仅覆盖了双层半透明的米白色真丝欧根纱,又以较短的薄纱围绕裙身,扬起蓬松弧度,呈现丰盈量感。
裙身的腰前侧还采用真丝薄纱压上了层层的交叠软褶,装饰上了两朵正烂漫开放的真丝缎面白茶花。
这一套隆重而不失纯真气息的礼服,几乎是所有姑娘进入大厅时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大家最为向往的。
虽然自身未分配到这一套礼服,但所有人都暗暗关注着,会由谁来展示这样美丽的衣裙。
晏乐心中同样很是期盼,但遗憾的是,纪轻舟直接将她带到了那套奶油蛋糕般的礼服裙前。
虽然这一套也很漂亮,但到底没有另一套更为隆重,那显然会是放在整场秀最后登场的惊艳所有观众的一套礼服。
纪轻舟观察到她的眼神变化,浅笑问:“想穿那套?”
晏乐犹豫了下,还是遵从内心点了点头:“嗯,但我哪套都可以,还是听老师您的安排。”
“别着急,礼服造型就这么两个,你和施小姐都要试妆的,谁更合适谁就穿那件。”
纪轻舟相当公平地提议道,“但那套不容易试穿,就先从这件试起吧。”
三月初的下午, 春雨淅沥地落了一整日,窗外的马路与码头上,皆是人影寥寥。
雨雾蒙蒙中, 偶有撑着雨伞的路人匆匆走过,更多的还是戴着斗笠拉着车的车夫,拥挤在那一家家银行饭店门口,与出租汽车争抢生意。
皇后饭店二层的接待厅内, 一片嘈杂声音中,模特寇琴独自贴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街景, 心中情绪复杂又感怀。
她的父亲是码头上的搬运工, 母亲在洗衣店干活,两人每日所赚的工钱虽微薄,但假如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 那日子兴许也还过得去, 然而她是家里的老三。
上面有哥哥姐姐, 下面有弟弟妹妹,排行中间的她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吃得少,穿得旧, 还要干最多的家务活。
每次顶着烈日或寒风, 走上四五里路,来码头给父亲送饭时, 寇琴望见江边一座座高大壮观的建筑, 望见那饭店门口进进出出的衣着体面的客人,她总会忍不住想象,若是自己能进去看一看就好了。
谁知就因一个月前, 偶然听邻居介绍去参加了一个模特选拔,她竟真有机会穿上体面的衣服,走进这曾属于她梦想中的世界了。
她稍稍往后挪了挪脚步,看见以阴雨天为背景的高大玻璃窗上映出接待厅辉煌明亮的灯光。
光芒中许多穿着时髦的女郎波波碌碌穿梭其中,光影模糊流动着,好似一部昏昏沉沉的影片。
寇琴微微眯了下眼睛,集中视线看向正前方玻璃中自己婆娑的身影。
她已换好了衣服,做好了头发,正在等待化妆。
距离第一次试妆造型其实才过去了一周而已,她却感觉自己在这一周内体验接触到的东西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此刻的她,穿着一件面料异常舒适且厚实保暖的米白色圆领连衣裙,因缺乏营养而有些泛黄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
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皮带,手上戴着一双奶黄色的羊皮手套,左手腕上还套着足足十个采用彩色编织绳缠绕银质手环制作而成的绚丽手镯。
现在她脚上所穿的还是一双普通的布鞋,但她知道,等化完妆开始排练的时候,她就会穿上那双舒适靓丽的银色小皮鞋。
“这就是时尚的感觉。”寇琴用着新学到的词描述自己身上的服装。
尽管这针织裙无袖的款式一开始令她觉得有些暴露,很是不情愿穿着,而纪先生的那位学生宋小姐,却告诉她们这是时尚的衣服,是未来必然会流行的衣服,她们这份模特职业所做的就是将时尚潮流的服装推广于市场。
“这就是一份普通工作,和百货商场的推销员一样,都只是为了推销商品而已,只要你们足够的时髦美丽且自信,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们。”
那位宋小姐的话依稀还留在寇琴的脑海里,给她带来了许多自信。
“我只是为了赚钱。”她这么告诉自己,微吐了口气,理了理领口上那条打着蝴蝶结的橙色细条纹丝巾。
正打算去看看可有轮到自己化妆,转过身恰好望见排在她前面化妆的刘小姐快步过来,朝她喊道:“寇琴,快去,轮到你了!”
“好,刘姐。”寇琴爽快地朝对方露齿一笑,旋即便走到了负责自己妆容的化妆师唐师傅身旁落座。
先搽雪花霜,再拍粉、画眉,于眼皮上涂抹淡淡的胭脂,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步骤。
当唐师傅哼着小曲,用削得细细的木炭笔在她眼皮上描出眼线时,身后喧杂的动静忽然为之一静,过了片刻,才又渐渐嘈杂起来。
但模特们那种毫无顾忌的嬉笑打闹却显然收敛了许多。
唐师傅注意到这变化,往门口望了眼,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浅蓝色衬衣的年轻男子手拿文件、带着几人走进后台来,正同两个穿着围裙的裁缝交谈着什么。
“果然是纪先生来了。”唐师傅不出意料地感叹了一句。
注意到面前轻阖眼睫的女子听见“纪先生”几字时微微抿起的嘴唇,很是八卦地笑问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里,十个有九个都偷偷爱慕那先生吧?”
寇琴先是一愣,接着微微摇头:“顶多有点儿崇拜罢了,我们与纪先生也没说过几句话,怎能看见一个漂亮男子,就心生爱慕啊。”
“那上回那叫小桃子的姑娘被解雇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犯蠢。”寇琴冷哼着回道。
化妆师口中的小桃子,跟她一样是个家境贫苦的姑娘,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性子活泼,模样端正,笑起来露出虎牙之时,勉强可称得上俏丽二字。
虽然模样还算漂亮,但在寇琴看来,小桃子的容貌与那位天生丽质的晏乐小姐,还是有较大差距的,更何况是与那位当红的影星相比较了。
而这姑娘自己却自视甚高,试了三次装,换了两套衣服都不满意,觉得自己完全配得上穿那两套最漂亮华丽的礼服。
就前几日,在霞飞路那栋大洋房里的最后一次排练,她约莫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想要“拼搏”一把,竟趁休息之时,穿着肚兜、衣衫半解地去阁楼敲起了老板办公室的房门。
结果那时纪先生恰好去了楼下,屋里头只有纪先生那个总是戴着帽子露半张冷峻面孔的表兄弟在。
听闻那男子发了不小的脾气,此事又被前去送水的茶房看见了,之后毫无疑问,小桃子便被开除了。
“早点解雇了才好,否则这样的人做模特,早晚败坏我们这行业的名声。”寇琴忿然作色道。
唐师傅暗自咋了咋舌,心说你这行业也未必能持续多久,大可不必如此操心。
他不再多聊,拿出方才的脂粉盒,打算给女子脸颊上抹点淡淡的腮红,忽而眼角余光察觉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转头看了眼,发现正是雇佣自己的那位老板。
于是立即收起目光,摆出认真工作的神色。
寇琴同样在镜中看见了蓝衬衣青年朝自己靠近过来,下意识地调整了表情。
她有种预感,纪先生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就不自觉地交握收紧起来。
几乎是两个呼吸的工夫,纪先生果然停在了她的身旁,站在她椅子左侧,目光扫量着镜中女子的妆容。
过了会儿似觉得角度不对,又半俯下身来,认真地审视镜子中她的脸孔。
寇琴全然不敢与男子的目光对视,光是闻见身旁飘逸而来的那股独特淡雅的香气,便觉心口跳动得厉害,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
“换个蓝色眼影试试吧。”
“还有这丝巾的蝴蝶结扎得太呆板了,谁给你绑的?”
听见他提问,寇琴顿了顿才回道:“帮、帮我穿衣服的那个姑娘。”
话落,她还未怎么反应过来,就见男子毫不废话地伸手过来,修长指节灵活快速地解开了她脖颈上的短丝巾,三两下就重新做了个造型。
“好,这样可以。”他自顾自说着,理了理那橘红细条纹的丝巾两端,接着便直起身朝一旁的化妆师道:“记得换蓝色眼影,唇色用橘红的。”
“好好。”唐师傅连声答应。
看着青年转身朝着一旁的试衣区而去,唐师傅拿出清洁用的手帕,打算擦去女子眼皮上的红胭脂。
尔后察觉到这姑娘比起方才来明显红润了许多的脸庞与脖颈,“嘿”的一笑说:“我就说,你们这些姑娘没几个心思单纯的。”
寇琴张了张嘴,低声咕哝:“我可不会那么蠢。”
另一边试衣区,纪轻舟正快速地给自己的模特们调整造型。
尽管模特们在前几次的彩排试妆中都已调整过多次,但不同的灯光环境下,造型的质感与视觉效果也会发生较大的变化。
就比如有个体态修长、气质较为成熟的女模特,所穿的是一件剪裁修身简洁的黑色低领连衣裙。
这件连衣裙在她的身上被很好地被诠释出了自信知性的魅力,再搭上一顶糖果粉的帽子,便愈发增添了几分灵动率真的感觉。
可倘若与黑裙搭配的只有一顶粉帽子,未免显得颜色过于跳脱,观众的目光焦点很容易转移到帽子上。
因此在绘制一套造型的效果图时,纪轻舟给模特手中增加了一束鲑鱼粉的郁金香花束,用来平衡色彩。
但走秀时抱一束花也未免太浮夸,他便为这套衣服准备了一把粉色蕾丝小洋伞作为道具。
前几次在手工坊排练时,自然光线下,这套造型搭配不觉得没什么问题,今日这饭店的暖黄色灯光一照,又觉这洋伞太过少女,不怎搭配衣服。
纪轻舟看着穿衣镜中的模特思索了一番,随后抬手将她帽子上的那条深粉色的宽丝带拆解了下来,直接绕过模特纤长的脖颈,在颈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再一看镜中模特的造型,便觉舒适优雅许多。
“行了,你去化妆吧。”
他整理完毕,看了圈四周,暂时没发觉什么问题。
此时恰好施玄曼造型完毕,举着手臂拖着蓬松宽大的裙摆从换衣间缓慢地走了出来,他便踱步过去问:“你是最后一个出场的,这么早做造型做什么?这裙子一穿上,坐都坐不了吧?”
施玄曼浅浅笑了笑道:“您不是说,我今日彩排不必化妆吗?那我想着这礼服不怎好穿,便先去换衣服了,哪晓得他们动作这样慢。”
“要不先把外面的纱裙摘了?休息会儿?”
施玄曼摇了摇头:“大家好不容易才帮我穿上的,这料子又易皱得很,每回摘掉都得重新熨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