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固然也很想看他戴那腰链,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目光似不经意瞟了眼他支起的左脚,倏然问:“允许拍照吗?”
“嗯?拍这个?”纪轻舟扫向自己的脚踝,扬了扬眉:“你有恋足癖?”
“没有。可以拍吗?”
“不可以,没带相机。”
“我这有。”解予安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话落,就起身去打开了柜子,从容地拿出了一台墨绿色的柯达袖珍相机。
“哇,准备够齐全的啊!”纪轻舟看着他手里的手持相机,简直叹为观止:“这相机可不好买,处心积虑好久了吧,解元宝?”
“给你准备的,你不是喜欢摄影吗?”
“别狡辩,又是脚镯腰链,又是照相机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解予安低头不言,默默地调试起新买的照相机。
见他这副架势,纪轻舟也不知何故就笑了起来:“行,我现在高兴就宠你一回,要我摆什么姿势?”
“随意。”
“那我可躺下了啊。”纪轻舟嗓音里带着点倦意,说着便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闷声道:“本来只是累,被你一折腾,现在是又累又困。”
他嘟囔埋怨着,趴着床面上状似昏昏欲睡,却有意将双足翘在了床外侧。
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偶尔轻晃动一下,引得足踝上的蝴蝶粲然生辉。
有一阵,纪轻舟闭着眼睛,未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就好似时间已经静止。
过了半晌,才模糊听见有快门声响起,他便半撑起身体,转过头朝着解予安眨了一下惺忪的眼眸,问:“拍好了吗?”
解予安抬起视线,正看到他撑着脑袋望向自己,如同刚睡醒一般,发丝蓬松凌乱地翘着,困倦懵然的神情反而很是生动俊俏。
他不觉心尖晃悠一下,如有甜蜜的暖流在胸口荡起涟漪。
等反应过来时,已下意识地将手里那台袖珍柯达的镜头对准了纪轻舟的脸庞,拍下了他回头的一幕。
第202章 等我回来(感情)
次日上午, 随着耀目朝阳穿透银杏树梢,在阳台门边落下一片斑驳光影,夏日暑热又再度浓重起来。
阁楼的餐客厅内, 柜上风扇呼呼地吹着桌面,翻动着报纸一角轻微作响。
纪轻舟穿着件真丝睡袍,独自坐在长桌前,撑着下巴, 握着铅笔,时而低头画上几笔,时而又抬起目光, 望着窗外的景色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
前方的窗格玻璃上, 银杏树叶青翠葱茏,碧绿枝叶舒展在碧蓝天空中,宛如一幅宁静画卷。
纪轻舟望着风景静静发了会儿呆, 正要集中起精力继续画稿, 忽而右侧镁光闪过, 夺取了他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扭头,便见某男子穿着套深蓝衬衣与灰色西裤, 身姿笔挺地站在卧室门旁,正光明正大地将那台墨绿色相机的镜头对准着他的方向。
纪轻舟见状微叹了口气, 一早醒来, 这位先生便更换衣着,梳理头发, 仪表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出门去买了早餐和蚊香。
回来后, 当他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吃着早餐、翻阅报纸时,对方便在卧室里打扫卫生。
又是更换床单,又是清洗衣物, 洗完了晾晒到阳台上,动静持续不停。
但他其实还挺享受这种情侣俩待在同一空间内各自忙碌的时光的,因此也不觉得吵闹,只将他打扫卫生的声响当做是工作时的白噪音。
结果对方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后,这会儿忙完了家务,又把注意力挪到了他身上来。
“唷,这是哪位英俊的狗仔先生,又偷拍我?”纪轻舟后靠在椅背上,侧眸瞧着他笑问,“你现在是迷上摄影了?”
解予安闻言就关了相机,搁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嗓音平淡道:“随手记录。”
他看似对拍照很热忱,实际对拍摄别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喜欢拍纪轻舟而已。
“按你这个随手记录的频率,年底我的相片整理起来都能出三本写真集了,还是十八禁的。”
纪轻舟半开玩笑地吐槽,转而又问:“你这照片打算找谁洗?有些照片不好给别人看吧?”
解予安走到他身旁,默不作声地敲了敲他的椅背,意思很是明显。
纪轻舟习以为常地起身让出了位置,待解予安在椅子上落座,便又坐进了他怀里。
尽管吹着风扇,室内温度依旧燥热不堪。
解予安却似感觉不到暑热般,卷起的衬衫袖子下,修长如玉的手臂交叉着环绕在青年腰间,弓着后背,将下巴搭在纪轻舟肩膀上,语声低沉而清晰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道:“先存着,等回去上海,在家里改装一间暗室。”
“行吧。”纪轻舟可有可无地点了下脑袋。
听他提起回上海的事,倏而又想起一桩重要事情来,侧头道:“你之前那个委任书的拒绝信已经寄出去了吧,有结果吗?”
“嗯。”解予安意味不明地应了声,顿了顿又补充,“过两日,需要去和北边来的特派员会个面,届时当面拒绝即可。”
“真这么容易吗?”纪轻舟仍有些不放心问,“我刚看了你桌上的报纸,北方这几个月可相当不太平,北京那边现在尤其缺人手吧?”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理由强迫我。”解予安口吻平静地说罢,见青年眉宇微蹙,似还有些担忧,便垂眼看向他的画本,状若好奇询问:“这画的是解良嬉?”
纪轻舟不觉被转移了注意,看了看自己笔尖下的模特,稍有些意外道:“我还没画脸呢,你这都能看出来?”
“特征很明显。”解予安抬起手,指了指模特那长而蓬松的卷发,“像头脾气不好的母狮。”
“你这话可别当她面说,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你觉得我吵不赢她?”
纪轻舟摇了摇头,继续提笔画稿,语气散漫道:“我只怕我会成为这场嘴战的牺牲者。”
“为何?你有把柄在她手中?”解予安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疏漏。
见纪轻舟兀自作画不语,便盯着他的侧脸问:“上月收了几封情书?”
“收了一堆,全是你写的,行了吧。”纪轻舟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真是服你了,还给自己脑补醋吃,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们堂姐弟吵架阴阳来阴阳去的,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话题吗?终归要伤及无辜。
“都是自家人,和平点吧,你就当帮我积点口德,毕竟我嘴巴也坏。”
解予安听见后半句,不禁哧一声笑:“你也知道。”
“那怎么办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解予安对于他这句话毫无异议,接着又黏黏糊糊地将脑袋搭在了青年肩膀上,微启的双唇含着他的耳垂轻舔啃咬起来。
纪轻舟被他亲昵的触碰惹得缩了缩肩膀,却又放纵着没有阻止,照旧自顾自地握着画笔,往纸上所画的修身礼服上添加着细腻的布料纹理。
而待耳鬓厮磨地抱了会儿后,解予安却又有些不满足于他这般毫无反馈的正经做派。
搂在青年腰间的手掌熟练地穿过那松垮的睡袍衣襟,探入了里侧,温热的指腹如同舔舐般地贴着温软柔韧的肌肤抚摸着、摩挲着,缓慢上移,感受胸膛内蓬勃的心跳。
纪轻舟起初还能勉强集中精力干活,在感到胸口传来的灼热后,便咋舌不满道:“摸哪呢?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老实了,随时随地动手动脚的,你还我那个冰清玉洁正直严肃连摸个手都要脸红的解元宝来。”
解予安被他说得耳根有些泛红,微垂眼眸面颊贴着他颈项肌肤道:“我变成这样也是你害的。”
“那我可太冤枉了,分明是你本性如此。”
纪轻舟虽然心知解予安所学的知识多数是自己所教,但口头上却不肯承认,强词夺理道:
“这俗话说得好,人之初,性本色。我顶多是充当了你的启蒙老师,开发出了你的本性,你变成这样完全是你自己不加控制、放任自流的缘故。
“你仔细想想,很多时候,我只在嘴上过个瘾而已,是你自己选择去付出行动的,就像之前我说要记录你青春的□□,你还不高兴呢,现在就开始拍我了,装老实装下去了吧?
“但是你变成这样,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那么英俊潇洒、温柔贴体、活儿又好,你迷恋我也很正常。恋爱中的人总是要变得如狼似虎的,你也不必过于介怀。”
“哪来那么多歪理,”解予安听他说完后,才不咸不淡地指责,“还篡改三字经。”
话虽如此,他那双总显冷厉的凤眸却始终注视着青年的脸庞,眼里漾着温和的眸光。
他喜欢听纪轻舟说话,哪怕说的都是毫无根据的无聊废话,也听得很是津津有味。
纪轻舟搁下笔,半是嚣张半是调笑地侧头看他:“我就篡改了怎么着,你能奈我何?”
他挑着眉角,摆着一副霸道跋扈的模样,但唇瓣红红的,一张一合很是柔软,微微上挑的眉眼也神采奕奕的生动又漂亮。
解予安盯着他瞧了片刻,不声不响地捏住他的脸颊,挨近吻了吻他的唇角。
面上神色看似纯情自然,搂在腰间的左手却已不规矩地触及了腿根,隔着轻薄衣料,指节修长探入了缝隙。
纪轻舟下意识地按住他的左手腕,皱了皱鼻子道:“大清早的,怎么又要啊。你是不是有瘾啊?”
解予安并不作答,面颊微有些薄红问:“那你要不要?”
“不行,”纪轻舟转回身体,拿起铅笔坐直后背道,“这种吃完就睡的生活太不健康了,今日开始,拒绝美色,从你我做起。”
解予安将他手里的笔抽了出来,滚到了一旁,旋即揽着青年的双腿抱着他侧坐到了自己腿上。
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边握起他的右手贴到自己面颊上,嗓音低低地说道:“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拒绝。”
“什么意思,发动美人计,考验我的定力啊?”纪轻舟右手被包裹着贴在他的面颊上,于是不得不抚摸起解予安的脸庞。
他故作审视地半眯起眼睛,指尖从男子骨相优越的侧脸抚摸到他挺直的鼻梁上,又沿着鼻梁线条上移,触摸在对方那清凛静穆的眉眼上。
解予安配合地阖起眼帘,纪轻舟轻轻摩挲了下他的眼睛,看着那纤长的眼睫在自己手指下微颤着,只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怦怦颤动起来。
“好吧,我拒不了。”他泄气般地轻笑了声,手臂环绕上了男子的脖颈。
解予安睁开眼,近距离对上青年含笑的眼光,便拥紧对方仰头亲吻上他红润的唇瓣。
静静地拥吻一阵后,搂在青年腰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臀侧,说道:“去桌上趴好。”
纪轻舟懵然醒神:“啊?”
原本,依照纪轻舟的计划,周末这日是打算和解予安一道去纪元杂志的销售店看看的。
可到头来,因他意志力不够坚定,抗拒不了美色的诱惑,最终还是待在这公寓阁楼内懒散又弛懈地度过了一日。
休假一天后,周一清晨不到六点,解予安又早早地起了床去上班,直到傍晚五六点钟才下班回来。
纪轻舟这几年常来南京,对他的工作作息已分外了解,白日趁着对方上班,他便独自待在家中画稿。
偶尔有兴致,也会携带着画本纸笔去街上逛逛,沿着拙朴的马路街道走上二十几分钟,到纪元书店里待上几个小时,然后在路上买些自己喜欢的小吃点心,慢悠悠地返回家中,悠然惬意地度过工作日的时光。
周三这日端午节,同时也是纪轻舟的生日。
听闻午后秦淮河有龙舟竞赛,二人便制定计划,决定下午一道去夫子庙逛逛,正好也可顺路去世纪时装的分店看看经营情况。
但在此之前,解予安还需回一趟学校,去和北京来的那位特派员见个面。
“你还不出门?”
昨晚零点吃了碗某人自制的长寿面做夜宵,纪轻舟今早睡得稍微迟了些,夏日灼烫的阳光都已晒在了樱桃木长桌上,他还在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解予安坐在桌旁翻阅着金融类的书籍,闻言看了眼手表时间,简言说明道:“约了十点,提前二十分钟出发即可。“
“开车去吗?”
“车已归还学校,骑摩托。”
“奥。”纪轻舟散漫地应了声,边剥着茶叶蛋壳边道:“那你等会儿回来记得给我带半只烤鸭,中午想吃那个。”
解予安拿起钢笔在书页上画了两道,转头看向他问:“午饭呢,想吃什么?”
“都行,我不挑食。”
“炒胡萝卜丝?”
“我看你找打。”纪轻舟毫不留情地踹了他小腿一脚。
解予安不躲不避地挨了一脚,唇边反而浮现些许笑意,姿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拿着书本继续翻看。
相对安静地过了好一阵,他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书本,准备出门。
起身时,又弯腰凑到纪轻舟身旁,抚摸着他的发丝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留下一句“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回来”的嘱咐,接着就拿上钥匙,换了皮鞋出门。
听见关门声响传来,纪轻舟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杯中的牛奶,花了两分钟收拾了餐具。
当他重新坐回桌前,抽出画本准备开启工作时,下意识地抬手腕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五分。
读出这个时间,他正翻开画本,拿起画笔,忽而眼神微滞,察觉不对劲。
解予安刚刚说几点出门来着?约了十点学校见面,提前二十分钟出发?
可现在不是已经快十点了吗?
“我的表快了?还是……”
纪轻舟心底略感迷惑,直觉认为应该是解予安出发晚了,却又觉得以他的严谨性格不至于会迟上十几分钟的时间。
不知为何,摆在眼前的分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差错而已,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难言的惊悸感。
想到卧室斗柜上有个时钟,便立刻起身,准备去确认下时间。
刚走进卧室,转身看向柜上的时钟,忽然一道轰然巨响袭击耳畔,仿佛是有炮弹爆炸发生在这栋公寓附近,炸响声震得整栋房子颤抖摇晃,震得他心跳骤停,惊愕地转头望向敞开的阳台门窗。
门窗玻璃摇颤渐止时,有那么短短几秒是寂静无声的,但紧接着,尖叫嘶鸣与惊恐哭泣声便如熊熊燃起的火焰般极速地膨胀席卷而来。
纪轻舟胸口遽然猛跳起来,脑中思绪翻滚,一瞬间冷汗淋漓。
老街路口转角处, 一栋铺子的大半部分房屋正被熊熊火焰所缠绕包裹。
那一个个焦裂的门洞与窗口处,漆黑的浓烟与炽热的烈火不断喷涌,伴随着漫天飞扬的火花、火粉, 笼罩了整个十字路口,蔓延向湛湛蓝天。
麇集的人们叫嚷着、奔跑着,用着木桶、脸盆、水缸乃至痰盂,一切能盛水的物品, 焦急地来回穿梭在东西向的老街上,奔走向最近的水源处取水扑火。
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妇人跪坐软瘫在地, 嘶哑的嗓音不断地哭喊着一个叫做“阿瑾”的人名, 一声声悲痛的呼唤震得人心愈发的惶悸不安。
纪轻舟从公寓所在的路口出来时,望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盛夏时节,日光炽烈, 分明是晴朗无风的天气, 那火势却不断地膨胀着, 翻滚着,浑浊的热浪相隔数米仍灼人肌肤。
“发生什么事了?”
他迅速环视一圈, 未找到想找之人,便在驻足围观的人中随意找了个面容黧黑的老爷子问。
“诶, 火药爆炸, 把房子也给烧着了!”
那拿着蒲扇的老爷子刚这么唉声叹气地回道,旁边的人便大声反驳:
“不是, 是一辆挎斗车炸了, 那种军用车,我就在对面看见的,里头还有人呐, 真是作孽!”
挎斗车……爆炸……
轰的一声,颅内似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纪轻舟耳边响起嗡嗡嘶鸣之声。
一瞬间,周围的惊慌嘈杂皆化为乌有,静寂中,唯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急剧加速的跳动声越来越清晰猛烈。
他的目光似无声的镜头般,掠过奔走救火的人影、掠过哭倒在地的妇人、掠过驾车赶来的巡警消防队与熊熊燃烧的火光……最终锁定在解予安以往停放边三轮的街口角落。
那洒满了焦黑尘屑的路口,堆积着一辆已然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摩托残骸,而紧贴在那残骸的旁边,一个火红星点包裹着的黑黢黢的物体横躺在那,轮廓修长笔直,像是烧剩的木柱,更像是某道熟悉的人影。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纪轻舟穿过人群,朝着那方向直冲了过去。
但还未真正靠近,奔跑至一半,便被一个提着水桶救火的男人拦了下来。
“别过去,要塌了!”那男人冲他喊道。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屋前头一根梁柱骤然倾倒,“嘭”一声砸落在摩托残骸上,将那黑色的身影生生砸成两截、压在了底下,霎时间细小的火光碎片爆裂四溅。
纪轻舟木木樗樗凝望着这一幕,徒然地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似痉挛了一般,窒息得喘不上气来。
“呜呜阿瑾啊——”
正于此时,耳边嗡嗡的嘶鸣声中,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高亢起来,连带着周遭的呼喊嘈杂之声也变得格外的喧嚣响亮。
纪轻舟眼角余光里,一个黢黑的影子,猛地从冒着黑烟的侧窗口翻滚了出来。
他条件反射地望了过去,就见那人影单手抱着一个孩童半跪在地上,抖落身上所披的湿漉漉的毯子,将那哇哇哭泣的孩子推到了伏倒在地的妇人面前,母子俩立即抱作一团号啕大哭。
随着那男子站起身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拍落身上的粉尘碎屑,被烟尘熏染的面庞显露出熟悉的五官轮廓,纪轻舟视线瞬间模糊,眼睛阵阵刺热起来。
分明相隔仅十步之遥,他一时竟不敢迈出步子,好似生怕眼前画面只是自己遭受巨大刺激后产生的幻觉。
但那男子抬眸望向四周时,却是在交织的人流中一眼锁定了青年静静鹄立的身影。
此刻,警署消防队已开始拉警戒线,敲锣驱散街上拥堵的人群。
刺目的烈阳照耀下,急促的警铃声与奔跑脚步声充斥着整片街巷。
在人群中对上那双泛红含泪的眸子时,解予安显然愣怔了一瞬,紧接着便疾步过来,抓住纪轻舟的手腕拉着他撤出了危险区域。
待走到斜对面阴凉狭窄的巷道内,他看了眼青年涣然恍惚的神情,一声未吭就展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将人拥抱进怀里。
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中夹着火场的烟熏焦味,混沌浑浊却又异常的鲜活生动。
感受到这熟悉的怀抱温度,纪轻舟才像是恍然醒神般,抓紧对方后背衣衫,深吸了两口气,哽了许久的喉咙里终于得以发出声音。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非要来这,解元宝我真的……心跳都快停了……”
他难以抑制地埋怨着,眼泪像珍珠般颗颗分明地滑落。
泪水洇湿在男子肩膀的衣料上,与披毯浸湿的水渍模糊成一块。
“你不知道,那根木头有多像你……”
“我眼睁睁看着它被砸成了两截,我救不了……”
“你救了我。”解予安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他从那惊恐悸怖的情绪中挤压出来般用力地拥抱住他。
“车上被装了延时炸弹,但我迟了十分钟,恰好躲过了。”
他贴在怀中人耳边,嗓音低哑而清晰地说道:“表坏了,是你送我的,你救了我。”
他蹭了蹭青年的发丝,再度强调事实:“你救了我。”
“你差点就……”
“没事了,没事了,我好好的,没有受伤,都亏了你……”
解予安不断地安慰着,手掌轻拍抚摸着青年后背。
但肩膀上依然源源不断传来着潮湿的热意,令他胸口酸麻又隐隐作痛,只能笨拙地将人一再抱紧,胸膛紧贴着胸膛,以心跳诉说存在。
过了好一阵,直到感觉怀中人的喘息渐渐平缓,他才半松开怀抱。
垂眼看见青年凌乱发丝下噙着泪水的通红眼眸,看见那睫毛与眼睑上沾着的晶莹水珠,只觉心脏如有蚂蚁啃噬般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感,愈发的心疼怜爱不已。
他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尔后才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抹去他眼下的水珠。
尽管已再三小心,却还是在那白皙的脸颊上擦上了两道淡淡的黑色印记。
纪轻舟对此毫无所知,一边凝视着对方清冷静谧的双眸,一边伸手碰了碰他沾染灰尘的下巴,嗓音略有些沙哑:“你真没事?”
解予安握住了他微微打颤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如你所见,活得好好的。”
“可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温度那么高,烟雾那么大,”纪轻舟吸了吸鼻子道,“去医院检查下。”
“没有受伤,我可以确定。”
“呼吸道呢?”
解予安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说道:“也没有损伤,我捂着口鼻进去的,陆军训练里这是基础。”
“眼睛呢?”纪轻舟注视他眉眼问,“没被熏瞎吧?”
“目力清晰。”解予安回答着,微微抬了抬唇角:“真瞎了你也会陪着我治疗。”
“那可不一定,我没那么多耐心。”纪轻舟不高兴地咕哝着,又拉起解予安的袖子裤腿仔细检查了一番。
听他嗓音如常,状态看上去也似不错,除了衣衫半湿、满身焦灰稍显狼狈,身体的确没什么大碍,心里那股惴惴不安了许久的情绪总算平息下来。
解予安配合地转了一圈,让他检查身体,随后望了眼路口的灭火情况,道:“你先回家好吗?我去把事处理一下。”
“你还要过去?”
“我去邮政局通个电话,发生此等恶劣事件,定然需要报告查清缘由。”
解予安语声沉静解释,见青年蹙着眉头神情不愉,便握住他的手揉按着掌心安抚情绪,“这场火灾,也不知是否还有潜在人员伤亡,我需要出面,商量下赔偿损失。”
纪轻舟自然知晓他说得没错,可心底却实在放心不下再让对方独自离开,顿了顿道:“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解予安明白他的担忧,稍作考虑,便点头应了声“好”。
万幸的是,这条老街上的商铺为防火灾,每栋房屋之间都修建了高高的防火墙,加上警署距离不远,消防队灭火及时,因此未造成什么重大损失,烧毁的仅距离爆炸点最近的那栋木匠铺而已。
而爆炸发生时,铺子男主人外出送货,女主人恰好去河边洗衣,唯剩下一个三岁大的孩童在房内睡觉,最终也被及时地救了出来。
没有人员伤亡,于解予安而言是最大的宽慰,至于钱财赔偿反倒是最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