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侍者开启酒瓶后, 他便刻意嘱咐那穿着衬衣马甲的男服务生,没有呼唤不要进来打扰。
解予安不知何时已姿态端正地坐到了靠右侧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等候他安排。
直到侍者关门出去, 才挪了挪自己餐盘旁闪着光的银质餐具,问道:“你怎知这里可以看日落?”
这一片黄浦江岸线,满是码头公司与船厂,以纪轻舟的工作是没理由来此地的。
纪轻舟正拿起酒瓶往玻璃杯中倒酒,闻言下意识地侧头望了眼窗外景色。
在那油画般炽热橘红的光影里,码头的停船与穿梭的行人皆暗淡一片,化为了阒寂无声的剪影。
“大概七八年前吧,来这附近的餐厅吃过饭,也看到过绝美日落,当然是一百年后的餐厅。”
他语气平平地叙述着,将冒着气泡的香槟酒放到对方的餐盘旁,“不过除了日落相似,风景还是有很大差异的,百年后可看不到这样清晰的地平线。”
“同谁一起?”解予安似不经意问。
“嗯?我想想啊……”纪轻舟后靠椅背,端起自己的酒杯微抿了一口,回想一番后朝着对面轻松自若地一笑:“好像是,初恋女友?”
解予安顿然朝他投去了深邃而锐利的目光:“难怪记忆深刻。”
“得了吧,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怕是每一个都忘了吧?”
“哪来那么多个。”纪轻舟被他这故作冷淡却又满是酸味的语气逗笑。
旋即放下杯子,岔开话题道:“好了,你吃醋的那些对象现在都还没出生呢,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的,趁现在夕阳正好,我给你拍张照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解予安买的那台墨绿色的袖珍柯达照相机。
“特意把相机带来,就是为了记录我们难得重要的约会时刻。”
纪轻舟调整了会儿相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色绸带递给对方:“乖元宝,把这个系上拍。”
“为何?”解予安盯视着他问,未伸手接那绸带,似还有些不高兴。
“留个纪念也好,你当我喜欢你那个禁欲系造型也好,总之你都穿这长袍了,就让我拍一张,怀念一下我们的初遇不行吗?”
纪轻舟直接将绸带塞进了他手里,满脸恳切地注视着对方眨了眨眼。
解予安抬眼对上他清透纯澈的目光,心里那悒闷的情绪一下又冰消云散了。
在夕暮光芒的映衬下,青年的脸庞也像染上了黄昏色彩,乌黑的眼睛映着金辉,愈发的明丽热烈了,每看一眼,都似在灼烫他的心灵。
“不该是我给你拍吗?装扮得这样漂亮。”他不知觉就说出了真心话来,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后背问:“你的尾巴呢?”
“什么尾巴,那是纱巾,你真是不懂时尚。”
纪轻舟见他情绪转好,便后退了几步半蹲下身来,举起照相机放到脸旁催促:“来,赶紧系上,磨磨蹭蹭等会儿太阳都落山了。”
解予安见他已摆好了架势,只好拿起那绸带捋了捋平整,双手压着绸带覆盖在自己眼睛上。
但才刚蒙住眼睛,于脑袋后侧草草打了个结,他又听青年不满意道:
“这样不行,我的品牌标识都露出来了,不够还原。”
“照不出来。”
“不行,我是个吹毛求疵的人。”
他说着,便又站起身来,过去帮解予安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下绸带的角度,确保那薄纱部分的品牌logo不会给解予安留出视野空间。
“如此,便看不见了。”解予安表达需求道。
“那正好,完美复刻限定版本之我的眼盲爱人。”
“……”
见他这副无语神色,纪轻舟相当无情地一笑,旋即便抱着相机站到一旁,半蹲下身来拿镜头对准了椅子上那蒙着眼的黑衣先生。
而解予安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旦意识到正在被青年观察和拍摄着,他就像是被绳索紧紧束缚了全身般,僵硬得跟个石头似的静止不动了。
“自然点嘛,你都看不见我,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正因看不见才紧张。”
解予安低声回复,稍稍调整了下状态,放松了几分面部的肌肉,但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然模样。
纪轻舟却也不怎在意,找好角度后,就对着烛光、玫瑰、英俊的男子与他身后的漫天霞光,按动快门拍摄了一张照片。
尽管知晓这夕阳晚霞在黑白照片中多半体现不出分毫,但他觉得无所谓,日落夕阳,他见过无数次,早已深刻地印入了脑海中。
今后只要看到解予安的这张照片,他的大脑自然会为其补全色彩。
“可以了?”解予安倏然出声询问,抬手准备将绸带摘掉。
“还没好呢,先别摘,”纪轻舟及时制止道,“刚没合焦成功,再来一张。”
解予安闻言便又安静听话地靠回了椅背,相当配合青年的行动。
正等待着快门声再度响起,寂静中,他却感受到有熟悉的气息在身旁流动。
紧接着桌面上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不是快门声,而像是什么小巧硬物搁置的声音。
他微侧过头,刚要启唇问“你在做什么”,就听青年清晰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道:“好了,你摘了吧。”
解予安毫不犹豫地抬手摘下了绸带,一抬眸正对上纪轻舟笑吟吟又饶有兴味的眼神。
“看看周围有什么变化。”他兴致盎然地朝旁侧使着眼色道。
解予安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肘旁一瞧,便发现那闪射着金辉的银质餐具旁,赫然多出了一只开启的小礼盒。
礼盒内的黑色天鹅绒垫中央插着一枚造型独特、镶满碎钻的蓝宝石戒指,那切割漂亮的条形宝石与细碎的钻石点缀在金戒上,正闪烁着星星般深邃璀璨的辉光。
解予安默然地盯着这款设计华丽矜贵的戒指,眼睫微微颤动,安静的氛围中,唯有胸口怦怦的心跳诉说心灵的悸动。
“怎么了,梦想成真,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纪轻舟见他眼珠子半晌不转动一下,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快,元神归位!”
抒情的情绪还未怎么蔓延便被他一句话搅乱。
解予安不禁微微牵起唇角,抬起眼睫,对上青年微眯着的眸子,两人相视间皆忍不住一笑。
旋即他转回目光,正欲取出戒指细细观赏,纪轻舟便先一步夺过礼盒道:“别着急,我还没求婚呢。”
他说罢,便架势十足地拍了拍裤子,握着男子的手,后背挺直地单膝跪地,目光明朗注视着对方,字正腔圆开口道:
“请问曾经的解长官,现在的解总经理,我可爱可敬的解元宝先生,你愿意一生爱我、呵护我、照顾我,把全部身家交给我,陪我看一辈子的日升日落吗?”
解予安还以为他只是走流程送个戒指,哪知他真这般无比认真地同自己求起婚来,一时间又觉一股热意涌上喉咙来,眼眶微有些发热。
顿了顿方压下情绪,佯作平静道:“净是你占好处?”
话虽这么说,他扬起的唇角却根本压不平直。
“那你愿不愿意啊?”纪轻舟同样挂着笑容,眼神中泛着潋滟光泽。
解予安只稍微矜持了两秒,就点了下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纪轻舟故作茫然地挑了下眉,“我在求婚呢,别这么敷衍,说明白点好吗?”
解予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甚少绽露情感的漆黑眸子里似有灼热的情绪荡漾起伏着。
沉静片刻后,他喉结滚动,嗓音低沉而认真许诺道:“我会一生爱你,呵护你、照顾你,把全部身家交给你,陪你看一辈子的日升日落、月缺月圆。只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
“好!来戴戒指。”难得从对方口中听见这般直白的爱的誓言,纪轻舟也有些耳热起来。
急忙岔开话题,拿出盒子中的宝石戒指,握着男子那修长如玉的左手,将这枚华贵的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这双手他不知牵了多少次,无需测量尺寸,便能直接估算出来。
事实证明他的设计师直觉还是很准的,这款戒指低调奢华的款式配色不仅很适合解予安,大小也正正合适。
解予安静静地看着他给自己戴完戒指,立即握住青年手臂,让他站起身来,一秒也舍不得他多跪。
随后才低头珍惜地抚摸了下无名指上那如同衔尾蛇般形状的戒指,问:“这设计有何寓意?”
纪轻舟将相机放回了包中,不知何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礼盒来,侧身倚在桌旁回应道:“看不出来吗,这戒指打开是个‘J’啊,就代表着我。”
“我还以为是个钉子。”
“你在质疑我的设计水平?”
“不敢。”解予安屈服得很快,注意已集中到了青年新拿出的礼盒上。
“我的求婚还没结束哦,看看这个,准备这次大秀的时候,顺便设计的。”
纪轻舟将那礼盒在他面前打开,指着里边两枚造型独特的镂空金戒指讲解道:“这枚是小船戒,这枚是元宝戒,我们一人一枚,和和满满。你想现在戴,还是结婚交换戒指的时候戴?”
解予安微微启唇,却未表露什么,接着一声不响就从盒中取出了那枚闪闪发亮的元宝戒,握着青年细长的手指,将这枚金戒戴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与之前自己赠送的那枚素圈相连在一起。
戴完之后,他垂眸凝视片刻,无声地握着他的左手,拉到唇边,低头在那戒指上落下了一个恬然而成熟的轻吻。
“啧啧,你还怪有仪式感的。”纪轻舟似有些受不了他这黏糊劲,等他亲完就抽出了手来,将那枚帆船镂空图案的金戒戴到了解予安左手的中指上。
套完戒指,他握着男人的左手细细欣赏了一番,点点头满意评价:“果然很搭,不愧是我的审美。真羡慕你,有一个像我这么出色的丈夫。”
解予安有些忍俊不禁,说:“快坐下吃饭吧,餐快凉了。”
“行,求婚结束,吃饭。”纪轻舟口吻明快地应声,说着就收起戒指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刀叉先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
待吃了几口肉食填了填肚子,他抬起头,却见某个催他吃饭的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握着餐具分割牛排,一边仍噙着淡淡的微笑盯着手上的戒指。
他顿然失笑,桌子底下的脚尖踢了踢对方的鞋子说道:“别笑了,快成翘嘴鱼了,赶紧吃吧,戒指都戴你手上了,回去慢慢看不行吗?”
“咳咳。”解予安清了清嗓,当即收敛目光,摆出一副泰然镇定的模样,问对面青年道:“婚礼,何时办?”
“你安排呗,请哪些人、在哪吃饭、婚礼流程之类的……反正我只负责给新郎官做礼服。”纪轻舟语声漫然地说着,眼里含着慵懒惬意的情绪。
找个靠谱又不差钱的男朋友,就是能理直气壮地将一切繁杂事务都交给他。
“之后等我们空了,倒是可以安排一场简单的蜜月度假。”
解予安对此应得相当干脆:“好,那我明日看场地。”
“你也太着急了吧,好歹看看黄道吉日。”纪轻舟慢悠悠道,“再说我俩结婚能请多少人啊,最多就是在饭店订张桌子吃个饭,除非你愿意穿婚纱打扮成女子,那我们可以大办一场,对外就说我和解小姐结婚了。”
“住在上海的解小姐,只有解良嬉和解玲珑。“
“奥奥,那当我没说。”
解予安沉默了几秒,倏然眼眸微动,望着他犹豫开口:“或者……”
“嗯?”纪轻舟疑问抬头,看见他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神情,顿时了然他的意思。
轻嗤了声道:“你倒是挺敢想,我敢穿你敢看吗?”
解予安模棱两可道:“你穿婚纱定也漂亮。”
纪轻舟闷着嘴巴咀嚼着食物,一声不响地拿起酒瓶往他杯子倒了大半杯的酒液,待咽下了食物,才在对方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多喝点吧,回去睡个好觉,梦里什么都有。”
“……”解予安无言片晌,倏然也反常地拿起酒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些香槟:“你也喝点。”
纪轻舟瞬间警惕:“做什么,想灌我?”
“我在,你放心喝。”
“你在我才更不放心。”
“担心什么?”解予安放下酒瓶问,“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不了解?”
“底裤都被你看光了,哪来的秘密。”纪轻舟似冷然地回复了一句。
继而瞥了眼窗外渐渐低垂的暮色,眉眼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感慨道:“不过今天确实高兴,首场高定秀圆满结束,求婚也很顺利,事业爱情双丰收,是值得庆祝一番。”
他说罢,便神态松弛地拿起了玻璃酒杯,喝酒之前,蓦地想起一事,提醒道:
“诶对了,万一之后我没意识了,你做的时候记得把戒指摘了,宝石碎钻那么多棱角可是很容易擦伤娇嫩内壁的。”
解予安刚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反应过来时,只觉脑袋一嗡,瞬间被他这露骨的说法惹得面红耳赤。
停顿了两秒,方故作镇定回道:“……我不用左手。”
“哼,果然图谋不轨,一试就给我试出来了。”
纪轻舟眯着眸子轻哼了声,状似嗔怒,但随即,却在对面男子的凝目注视中,将酒杯送到唇边,一口一口缓缓喝了下去。
桌子角落,高低错落的烛台火光暧昧摇曳,映着青年的脸庞端丽而动人。
解予安目不旁视地望着这一幕,一瞬间感觉那醺然的酒水仿佛是灌进了自己胃里,浓重的醉意在脑海中膨胀蔓延,浑身暖融融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美幸福感。
第218章 特刊
十月下旬的晚秋, 上午天空微阴,日影稀薄,时有萧瑟冷风袭来, 刮得大马路上灰尘飞扬不止。
南京路520号的世纪时装屋门口,一身黑白制服整整齐齐的男店员正拿着扫把清扫着门口台阶上被风吹来的落叶灰尘。
倏然一位身着深棕色格子西服、头戴暖咖色羊毛呢礼帽的高个男子踏上台阶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店员下意识地侧头一瞧,便对上了一张肤色较深、满脸笑意的面孔, 连忙露出笑意打招呼:“骆先生,您早。”
“早啊,小张, 开门了吧?”
“当然了, 九点就开门了。”
骆明煊态度随和地点了点头,提着皮革公文包,推开了那扇刷着红漆的玻璃门。
听见“叮呤当啷”的门铃撞响声, 站在柜台后方的林遐意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瞧见男子身影便微笑问候:“骆少, 感觉有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是有好阵子没见了,八月底去巡视分店生意的, 这都快两个月了,在北方天天那吃得真叫我不习惯, 昨夜回来吃了口家里的清粥小菜, 险些叫我流下眼泪来……”
骆明煊絮叨着走进店里,职业病发作般地绕着三间店面转了一圈, 随后走到柜台旁问:“总店这的生意如何?我看几个架子上挂的衣服似乎都稀疏了许多啊。”
“的确如此。”林遐意略带笑意解释道, “自上月那场高定秀后,我们老板便愈发的名声大噪了,这店里的生意也跟着水涨船高, 热门款式时常补不到货,架子都空了一半了。”
“原来是那场花园高定秀的功劳,看来那场表演是相当之精彩了!”
骆明煊倚着柜台悔恨地啧了啧舌,“诶呀,可惜我在外地,错过了没看到,想起来便后悔!”
“那……您或许可以看看这本杂志特刊。”林遐意犹豫了几秒,从柜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较厚的《纪元》杂志,正面朝向他放在了柜台上。
“当日走秀展示的每一套服饰造型,这本杂志上都有照片,还有文字版本的讲解介绍。”
骆明煊顺着他的动作低头一瞧,顿时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只见那彩色封面上,穿着粉红缎面礼服的优雅模特叉着腰、昂着下巴,姿态舒展地举着一把大羽毛扇。
模特的旁边,赫然印着一行竖字——1922世纪高定作品合集。
“这是,照片合集?”骆明煊将公文包夹在腋下,饶有兴致地拿起杂志粗略翻了翻。
纸页翻动间,数张黑白照片夹着彩图从眼前掠过,每隔几张图片,便有一页文字介绍,包含着每套造型的名字和单品名称,以及具体的面料工艺与设计灵感,内容很有些意思。
“这个不错啊,我拿走看了。”
“额……”林遐意盯着他手里的杂志抬了抬手,一时笑意僵滞,未能应出声来。
骆明煊正要转身离开,瞥见他为难的表情,便又停住脚步:“诶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一本杂志也舍不得让我带走啊?”
“不是,骆少爷,这特刊一出便售空了,如今是有钱也买不着的。”林遐意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本是想要留着珍藏的,您若想看,我自然可以借给您。倘若,您要想自己收藏一册,那只能去楼上问问解主编,她手上或许还有几本。”
骆明煊倒也没有抢占人家物品的意思,原先只当是一本随处可买的杂志,就和报纸读物一样,人家看完了,他拿走接着看正好不浪费。
听林遐意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本杂志特刊的价值,当即将杂志放了回去,爽快应道:“那行,我去问问良嬉姐。诶对了,你们老板可在?”
“老板今日不知会不会过来,”林遐意若无其事地拿起杂志,收回了抽屉,“您若着急见他,可去楼上给手工坊打个电话,季秘书如今都是在那办公的,老板的行程他最清楚。”
“奥,我知道了。”骆明煊点了点头,提着包朝楼梯走去,边走边感慨,“轻舟兄可真是大忙人呐……”
他的嗓门天生高亢,脚步声也毫不收敛,风风火火地走上楼梯,还未等转过楼梯角,就已开始打起了招呼:“诸位杂志社的朋友们,可有想我啊?”
然而在这编辑部工作的,却没几个是性子外向的,唯二两个较为开朗健谈的是市场经理和外勤记者,他们二人此刻都不在社内。
因此骆明煊甚为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后,回应声却寥寥无几。
而他也丝毫不觉尴尬,哈哈一笑道:“都忙着呢,忙点好啊!”
解良嬉正坐在办公桌前绘制插图,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语声淡淡道:“小骆来了,你来找轻舟的吧,那去他办公室等吧,刚给他打过电话,说大概十点钟到。”
骆明煊拿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眼:“十点钟也快了嘛,我还是在这坐会儿吧,楼上也无人陪我聊天。”
他说着,环视一圈后,就坐到了窗旁那张墨绿色天鹅绒沙发的边角上。
这是杂志社内唯一的待客区,即便如此,这个角落的物品也堆得相当杂乱,茶几、沙发甚至地板上都摆满了各种报刊书籍。
他只能挤在沙发的角落里,连公文包也找不到一个空位存放。
随手把皮包压在了手边的一叠报纸上,收回手时,恰好瞥见旁边的一份报纸上印着纪轻舟的正面照片。
微微泛黄的模糊照片中,穿着浅色西服的青年端着茶杯坐在沙发椅上,清俊的面庞略带笑意,像是正在参与某个聚会派对。
骆明煊好奇地拿起这份报纸,想看看上面登载了什么有关他兄弟的新闻。
结果展开一瞧,却发现照片两侧纸页上密密麻麻印刷的全是英文。
“这叽里咕噜的,写的什么东西?”他不禁弹了下报纸,不满地嚷嚷了声。
“合集特刊上有那篇文章的翻译转载,就在第二页。”
解良嬉仿佛能猜到他在发什么牢骚般,头也不抬地提醒:“你脚边的杂志堆里便有一本特刊。”
骆明煊一听,当即俯身在沙发旁的杂志堆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方才见过的那本特刊杂志。
随后,他悠然惬意地斜倚着沙发扶手,跷着二郎腿,从头翻阅起这本杂志。
当翻到第二页时,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篇标注着转载自某西文报纸的文章。
【——“优雅永恒,浪漫无价。”
这是世纪时装公司创始人纪轻舟在他的首场高级定制秀上,面向媒体发表的他的时尚审美观。
纪轻舟,凡是时装行业的从事者、时尚爱好者、关注娱乐新闻的读者群众,都应该知晓过他的名字,听说过他所创立的世纪品牌。
服装行业的翘楚,时尚艺术的革命者,引领潮流的浪漫主义设计师,这是大众对他的主要认知。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纪轻舟在上海的南京路520号商铺开设他的第一家时装屋,也许更早,当他选择转行,在一条名为“Love Lane”的小巷里,开启一家小小的裁缝铺时,就注定了“世纪”会成为今日的时尚代名词。
他的品牌,他的衣服,就如同他本身的人生那样传奇而极具魅力!
九月十二日,纪轻舟在华尔特饭店的花园里,首次发布了他的高定系列服,这一场时装表演在上海名流圈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葱蔚洇润的花园秀场,巨大的银色品牌标志,华丽浪漫的视觉效果,五十八套展现着超前审美水平的高级定制服,从未有过的疯狂创新举动,给国内外时装业带来了空前绝后的影响。
《纪元》杂志因此决定为这一场秀出一期特刊,就叫做“C.J1922高定作品合集”,杂志将附上五十幅黑白照片、八幅上色彩照,以及详细的文字讲解。
作品集总共五千册,消息刚出,嗅觉灵敏的商人已经付诸了行动,我想不久后它们就会出现在大洋彼岸和欧美国家的时尚爱好者手中。
对于绝大部分从事时尚行业的设计师而言,那将是他们的灵感宝库。
时装界似乎从未出现过如此炙手可热的设计师,以至于人们不知该以历史上的哪位人物去衡量他的水准。
他擅长使用最为简洁流畅的线条,裁剪出最轻盈优雅的女性气质,打造最为自由浪漫的摩登氛围。
来到上海不足半年的PG日化公司经理哈恩女士表示,她和她的女儿都已经被世纪征服:
“不论任何场合和时间,如果你需要一身体面的裙装,最好的选择就是去世纪时装屋。如果你想要找到自己最美的样子,且拥有足够的预算,最好的选择就是去世纪手工坊,找他们的老板纪先生为你设计一套造型。记得,一定要找他们的老板亲自设计。”
三年前,《文汇报》的主编盖尔先生,在看完他的新装发布秀后,曾为他写下一段评语:“这是一位拥有着令人惊愕的天赋与创造力的天才设计师。在这个国家,不会有人能够超越他在业界的地位,能够超越他的,唯有他自己。”
一年两次的成衣系列发布秀,他的作品总能给顾客带来惊喜。
持续三届的上海时装业大秀,世纪的秀场往往最受观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