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猴儿了……
纪轻舟暗忖。
随即,他扫视一周,突然发现在场的除了阿佑和自己,大家穿的都是长衫。
解予安和骆明煊穿的是丝绸料子的,袁少怀和邱文信穿的是苎麻料子的,总之都十分的轻薄透气。
就他还穿着一件棉质的衬衣,即便敞着领口、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依然觉得闷热。
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之前没给自己做一件呢?
沈南绮倒是帮他去裕祥定做了,但还未送来,也不知要什么时候完工。
或者,他干脆穿自己从现代带来的短袖T恤,那就凉快得多了,只不过走上街去怕是回头率百分百。
那些衣服,洗完澡后在卧室里穿穿也就罢了,反正解予安看不见,穿出门去参加聚会,他暂时还未练就那么厚的脸皮。
这么思索着,纪轻舟快速地吃完了碗里的甜粥,将碗筷推到一旁,端起玻璃杯喝了几口凉白开漱口。
正当这时,梁管事突然出现在餐厅门口,手里提着两件牛皮纸包裹,先是朝纪轻舟的方向点了下头表示问候,随即看向站在餐厅角落的黄佑树道:“裕祥的伙计送来了新做的衣服,这两份是元少爷和纪先生的,你拿去楼上整理安放好。”
黄佑树闻言连忙点头应声,正要抬步跑向门口,纪轻舟便叫停了他。
“等等,阿佑,我去放吧!”说着就站起了身走向门口。
他愁没有凉快衣服穿呢,没想到这就送来了,真是瞌睡了送上门的枕头。
“正好去换个衣服,这衬衫太热了。”对上梁管事疑惑的目光,纪轻舟解释了一句,接过两提牛皮纸包裹后,扭头朝餐厅内喊了句:“解元你慢慢吃,骆小猴,照顾着点你元宝哥。”
“啊?骆小猴?我吗?”骆明煊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
“嘶——也行吧!”尽管被起了绰号,骆明煊却照旧咧着嘴角,看起来还挺高兴。
接着就拿起公筷,往解予安吃饭的盘子里添了个小笼包。
解予安虽看不见,却仿佛能从声音中判断出他做了什么,放下筷子道:“别添了,吃得差不多了。”
“不是,你就吃这么碗粥啊,你这食量可真是……还没有半个我吃得多。”
骆明煊说着,就把那小笼包又夹了出来,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说来,纪兄此次办的茶话会,当真请了女客?都是哪些姑娘啊?”袁少怀有些好奇地询问。
虽说上海租界内风气开放,但长久以来深入人心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除非是纯西式的酒会,否则这一类的文人聚会,向来会避开邀请女客。
就比如沪报馆,楼上的小俱乐部往来宾客如云,却从未有女客踏进过那三楼的娱乐室。
尽管报社内每个人都有妻室,有的家中还有姊妹。
“袁兄你可别动歪脑筋啊!”
骆明煊高高地挑着眉毛,摆着一副严肃的神色叮嘱,“人家轻舟请的都是他店里的熟客,听闻还是学生呢,估摸着比你小一轮,大概跟宋兄妹妹差不多年龄吧。
“你这一大把年纪的,可需注意分寸,莫将酒桌上那一套不良风气带到咱们的茶话会上,吓着人家姑娘。”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有何不良风气?我、信哥儿,还有宋兄都是早已娶了妻的,倒是你这单身汉需注意点。”
袁少怀指了指他,旋即注意到了对面的解予安,又补上了一句,“还有解少,应当也是个单身汉吧?”
解予安喝着热茶的动作一顿,口吻淡淡道:“不是。”
“哦?解少已娶妻了?”袁少怀惊讶地推了推眼镜,见对面男子点头默认,就问:“那您夫人怎不见下来用餐,还是已出门了?”
“……”
解予安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骆明煊也是难得的没有开口,原本他最爱看这种热闹,此刻却陡然地替他元哥感到有些尴尬。
为何要承认已娶妻呢?直接说还是单身不就好了吗?他不禁于心底暗忖。
邱文信见状就轻咳了一声,解围道:“他夫人是在楼上还未起身呢。”
“额对对,”骆明煊稍作犹豫后就找回了兴致,调侃道,“元哥夫人那叫一个如花似玉,他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看。”
解予安闻言警告性地用指关节叩了两下桌面。
“哈哈我开个玩笑,他夫人就是不爱见人!”骆明煊马上就改了口。
“哦……”袁少怀状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实则隐隐地觉得这几人的态度都有些怪异。
尤其是骆明煊,既然和解少关系如此亲近,怎么一口一个“他夫人”的称呼着那位女士,不该直接叫嫂子吗?
作为一个报人,他敏锐地嗅到其中必有八卦,正想拐着弯地再问一句,解少奶奶姓什么,这时从餐厅的门口位置传来了一道清朗嗓音,打断了对话。
“抱歉抱歉叫你们久等了!”
纪轻舟边步伐轻快地走进餐厅,边道,“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早吃完了。”骆明煊扫了眼解予安的餐碗,刚这么语气爽快地替他回答,一扭头看见进门之人,倏然呼吸一滞,张着嘴愣住了。
袁少怀和邱文信听见声音同样下意识地回头朝门口望去,而后紧跟着也没了声响。
并非他们没见过世面,只不过留在他们印象中的纪轻舟就是一身衬衣西裤的洋气打扮,眼下突然换了身斯文长衫,面貌全然一变,与方才那人完全是两副气质,令人不由得就看愣了眼。
骆明煊之前是见过穿长袍的纪云倾的,但也许是当时关系不熟,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所穿的长袍不是蓝的就是灰的,棉麻的质地本就易皱,看起来皱巴、紧绷又老气,没什么质感,便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特殊印象。
而今纪轻舟换上这一身,水青色的长衫,轻柔平滑的真丝料子,比寻常长衫更为宽松的款式,行走时开衩的衣摆轻扬,衣身线条飘逸又流畅。
再加上青年柔顺黑发下不带丝毫阴翳的明眸,一眼望去当真温润似水。
“怎么了?”
正当几人不约而同陷入静默之际,解予安突然打破沉默气氛问,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突兀。
餐桌旁陡然的寂静其实只维持了不到十秒,而于解予安而言,这股寂静却有些诡异的震耳欲聋。
骆明煊依然张着嘴没有出声,只是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走到纪轻舟身旁去仔细欣赏那身衣衫,但在这之前,对方已经来到了餐桌旁,扶着椅子准备等解予安起身。
邱文信看了看面色略显不愉的解予安,率先回过神来,口吻轻松道:“没事,第一次见轻舟穿长衫,少见多怪,哈哈,少见多怪。”
他虽这么说,但解予安清楚,仅仅是换了个风格的着装,当不至于令他们那般的鸦雀无声。
他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嘴唇,心底若有火焰焚烧般,腾起难言的慌急与焦虑。
“信哥儿这什么意思,我穿长衫很怪?”纪轻舟未察觉到方才的气氛古怪,低头看向邱文信问。
“不怪,怎么会怪,简直太适合你了!”
骆明煊此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竖着拇指夸赞道,“怎么我穿长衫就跟裹着麻布的干尸一样,你穿这身就如此的翩翩优雅?”
“确实,”袁少怀附和说道,“分明你我穿得也差不多,你却如此神清骨秀,这么一对比,我们真像是两个物种。”
“仙人与猴儿。”骆明煊帮他补充了一句。
“天生资质问题。”
纪轻舟开玩笑地回应,实际是因为他给裕祥的尺寸数据在净体尺寸上做了些修改,加大了肩宽、胸围、臂围等数据的松量,使得做出的长衫在松快透气的同时,更为舒展飘逸。
“那你可别浪费了这资质,今后要多穿穿长衫,我说真的,很适合你。”骆明煊又强调了一遍。
不知是否是此时的纪轻舟带给他的感观太过于温柔清雅的缘故,他连说话的嗓音都不禁轻柔了几分。
“行。”纪轻舟随口应了一声,接着就拍了拍解予安的手臂道:“吃完了吧,走吧?”
解予安没有吭声,站起身的同时,毫不避讳地伸手,连带着袖子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腕。
紧接着手指顺着那柔滑的丝质面料寸寸下移,直至将他整只右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
正午时分的霞飞路被烈阳晒得白晃晃的, 不见一丝阴影。
一辆汽车从宽阔马路上疾驰而过,惊醒了路旁打盹的狗。
“我还是有些担忧。”汽车后座内,穿着翠蓝色旗袍、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宋瑜儿有些纠结地说道, “既然是哥哥你的朋友,我一个也不相识的,怕是尴尬得很。”
“那你不想参观人家的高档裁缝店吗?”宋又陵边开车边回,“我可是告知过你的哦, 那位纪先生所画的时装画相当具有新意,我这人看人眼光可准,凭借那位先生的才华, 他迟早是要在上海出名的。趁这会儿他还未扬名, 你便去与之结交一番,我再替你说说好话,说不准他会愿意收你做个学生。”
宋瑜儿自然是十分好奇的, 她最大的爱好便是做衣服, 平日里除了念书, 就是研究一些服饰搭配。
父母对此态度随意,觉得女子善于缝衣是件好事, 而她哥则看出她并非只是普通喜好,就鼓励她在闲暇时去裁缝店做个学徒。
可话虽如此, 宋瑜儿又觉得自己不仅仅是想做个裁缝那么简单, 但具体想做个什么职业,她也说不上来。
直到宋又陵某日回家说他们报社要出一新刊, 专登新潮的时装画, 而所请的画师乃是某位成衣店的老板。
又说这位老板颇擅长绘制时髦的衣服,所画款式许多都从未在市场上碰见过,这令她瞬间起了好奇, 同时,心里还掀起了某种或许可以称之为理想的波澜。
也许她想成为的就是那种能够创新服饰,绘制画报刊登报纸从而带起服装潮流的艺术家。
“可我毕竟还未见过那位先生的画稿。”宋瑜儿有些不满地咕哝道。
她这兄长着实可恶,一边向她大肆吹捧那位纪先生的才华,一边又说是报社机密,不肯给她一睹那些时装画的真貌,非要她等待画报出刊,真令她焦灼又纠结。
“况且你不是说了吗,纪先生年轻又俊美,兴许还未婚,他若真收下我做学徒,不会……不会叫人说闲话吗?”
“谁敢说你的闲话?”宋又陵冷哼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握了握拳头,“别忘了你哥我是做什么的,谁敢嚼舌根,我便挖出他祖宗十八代的恶闻,登上报纸去,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无怪人家都说报馆主笔最伤阴骘,真是恶毒……”
宋瑜儿嘀咕着,不禁噗嗤一笑,因即将参与陌生聚会而生出的紧张忐忑随之缓解了不少。
骆明煊所给的“宝建路6号”的地址相比那些紧贴着马路的店面来说,其实不太好找,但那树立在路口的红色横幅着实引人注目。
宋又陵开着车,大老远的就望见了那横幅上的“世纪时装店”几字,于是慢慢放缓速度,将车停在了路旁。
他们下车时,发现铺着草坪的缓坡旁已经停了两辆车,其中一辆是骆明煊的车,宋又陵认识,便对提着赠礼的妹妹道:“应该都到了,看这指示牌的方向所示,当是沿这台阶上去。”
宋瑜儿扭头看向插在台阶旁的木牌,轻声念道:“量身定制男士西服、长袍,女士旗袍、礼服、连衣裙等,一人一稿,独家设计,专属你的私人定制……”
“这广告打得倒有意思,首月下单还送小礼品,”宋又陵指着横幅笑道,“我这凑热闹的都想在他这定做一件新衣裳了。”
他才刚这么说着,这时一辆黄包车跑了过来,停在了他们的汽车旁边,两位年轻女子挽着手走下车来,也停留在了横幅下方。
她们一个身形苗条,面容标致,穿着一件茶褐色带有浅紫色印花的修身旗袍,眉毛画得细细长长,气质颇为古典端庄。
另一位身材略显娇小,穿着件鹅黄色配有浅紫色绲边的长款旗袍,脸蛋圆润,杏眼俏丽,看着像是还未成年。
二人正是相约而来的施玄曼和方碧蓉。
穿着纪轻舟所做的旗袍前来赴会,是为她们对这位裁缝先生的尊重。
宋瑜儿原本都要跟着她哥上台阶了,扭头看见两位女子身上的旗袍,顿时被迷住了眼。
真漂亮啊……她不禁在心里暗叹。
不论是那如古画般雅致的苦楝花图样,还是那鹅黄与浅紫的娇俏配色,都令她颇为欣赏喜爱。
当然了,身着这两件美丽衣裙的女子也各有特色,与她们身上所穿旗袍款式风格极为相合。
“你们也是来参观纪先生的工作室的吗?”施玄曼见那少女手里提着礼物,身上所穿旗袍的配色也颇为靓丽,就猜测对方也许和她们一样,都是纪先生邀请来的老顾客,便主动搭话问了一句。
“没错。”宋又陵帮她性格腼腆的妹妹回答道,带着爽朗笑意问:“二位想必是纪先生的老主顾?”
“正是。”施玄曼应道。
“那太好了,我叫宋又陵,这位是我妹妹宋瑜儿,她性子腼腆,等会儿还请二位多照顾照顾。”
宋又陵早看出宋瑜儿又犯了老毛病,看上了人家身上的衣服又不好意思问是哪家店做的,就主动帮助妹妹开启了社交。
“没问题。”施玄曼一口答应下来,转眼与那耳廓微红的姑娘对上视线,十分友善地朝她笑了下。
霎时间,宋瑜儿的脸颊飘起了一片红霞。
“这外面日头晒得很,走吧,我们一道进去。”宋又陵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就先一步踏上了石阶,好让妹妹和她们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一道说说话,多熟悉熟悉。
见状,施玄曼就挽着方碧蓉的胳膊走到了宋瑜儿身旁,向她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三人一边跟上前面宋又陵的步伐,一边闲聊起来。
“宋小姐这身袍子也是纪先生那定做的吗?”施玄曼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
“不,这是我自己做的。”宋瑜儿先是简言回答。
旋即敏锐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深层含义,眼睛发亮地追问:“你们的旗袍难不成都是纪先生做的?”
“对啊。”施玄曼扭头和好友相视一笑,讲述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推销的口吻:“除了这一件,我还在他这做过两套衣裙,一套洋装,一件类似旗袍的连衣裙,翠绿色的,相当之时髦漂亮,明日便打算穿那连衣裙去游玩一番……”
上了台阶,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雕花铁栅栏,栏杆内的小花园景致优美,花叶茂盛,绿意盎然中坐落着一套漂亮的白色小洋房。
因是对外营业的时装工作室,院子的铁门敞开,门口也竖着块木牌,以黑色的油漆画了箭头,分别用汉字、英文和法文写了“世纪”一词,表示工作室由此进入。
这房屋的外观很是雅致啊,一看便是新造没多久的房子,比我当初给纪先生打听的那栋出租洋房更为干净精致……施玄曼心忖。
从蔷薇色地砖铺成的花园小径穿过,刚走上门口台阶,便听见有欢笑声通过敞开的房门传来。
尽管大门是开启的,宋又陵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三个姑娘正安静等候着主人出来,这时方碧蓉忽然拍了拍施玄曼的手臂,小声惊呼道:“看那边,好美的花啊!”
闻言,包括宋又陵在内,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她所指的方向,紧接着两个姑娘和一个男子都发出了感叹声。
只见左侧走廊尽头,拱形的门洞一半藏于阴影中,一半浸在日光里,它既是一道门又好似一幅画框,框出了院墙上若瀑布般盛放垂落着的蓝色花朵。
“这不是蓝花丹嘛,听闻是个外来物种,挺少见的……”
对植物也有些许了解的宋又陵说道,“盛夏里的一抹清凉,这景造得好。”
“宋兄不愧是报馆主笔,果然博学啊。”纪轻舟刚过来迎接客人,就听见宋又陵的话,便顺势夸奖了一句。
几人闻声回过头来,瞧见眼前这一身淡青色长衫风度翩翩的俊逸青年,眼神皆微有愣怔。
“哈哈不好意思,有些卖弄了……”
被他这么一夸,宋又陵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岔开话题道:“在路口碰见这两位小姐,就一道进来了。对了这是我妹妹宋瑜儿,你还未见过吧?”
纪轻舟朝两位老顾客点头微笑表示了问候,目光落在宋又陵身后的女孩身上时,倏然微挑了下眉。
“额你是……”宋瑜儿显然也觉得他眼熟,但对方今日穿着打扮与初见时相差甚远,她一时不敢确认。
“不记得我了?绸缎庄,我们见过的。”
“……真是您啊,我记得。”
宋又陵见状狐疑地“嗯”了一声:“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见过一面,当时她在买布料,就交流了两句。走吧,进去聊。”
纪轻舟轻描淡写地说罢,带着几人走进门厅,穿过右侧对开的白色房门,就是接待顾客的会客厅。
铺着浅木色地板的会客厅内光线明亮,头顶黄铜色的吊扇飞速打着转,送来微凉的清风,带动两侧窗子前的米色纱帘轻轻起伏摇曳。
邀请来的客人里,宋又陵这一波是到得最晚的。
纪轻舟几人最先抵达,之后不到十分钟,解予安的那位律师朋友江雪鸿也紧跟着赶到。
大伙就收拾布置了一番,煮了热茶,买了整壶的咖啡,摆上了或是从家中带的、或是从附近饮食店打包的点心熟食。
考虑到人多沙发坐不下,还特意将楼上小会客室的蝴蝶桌和与之匹配的那四张椅子都搬了下来。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相当明智,这会儿三位姑娘进来,扫了眼被大老爷们占据的沙发区后,就都默契地坐到了那靠窗的蝴蝶桌旁。
“几位小姐,想吃什么随意拿啊!”骆明煊虽然一位也不认识她们,不妨碍他自来熟地招呼。
宋瑜儿在坐下后的十秒钟内迅速地将整间屋子的摆设以及屋里的客人都扫视了一番。
这屋子除了布置得很是雅致,光线特别的敞亮,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黄麻编织的地毯上摆着棕色的皮质沙发与木质的茶几,门旁靠墙安置了一套高低错落的斗柜,柜子上摆着蓝花丹的插花、几本书籍和装饰画。
看起来和一般洋房的客厅差不多嘛,唯一同服装相关的就是摆在东侧窗角的几架人形模特而已。
宋瑜儿心忖着,略微有些失望。
至于坐在沙发上的那些男人们,除了他哥的同事,那位袁先生以及邱先生,其余的她全不认识。
一眼看去印象较深的就是那位嗓门特别大、肤色有些黑的先生,以及坐在一侧单人沙发上蒙着眼的那位。
他与那位“吵闹”先生似乎是两个极端,皮肤很白,面孔英俊,也很安静。
自她进来起,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靠在那,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简直令人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了。
不过显然是没有的,因为就在她刚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位纪先生走到了蒙眼先生的身旁,往他手里塞了颗冬枣。
而对方就仿佛能看见一般,神态举止分外的从容淡定,接过枣子便送到嘴边清脆地咬了一口。
有些古怪……他们的关系……宋瑜儿直觉般地想到,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对了,纪兄,我差点忘了!”宋又陵正要在他的同事身边落座,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礼物,便特意去将宋瑜儿摆放在桌上的礼盒拿了过来。
接着他直接扯掉绸带,打开了盒盖,将里面的礼物面向纪轻舟展示道:“给你的开业贺礼,祝愿你财源广进,事业一帆风顺!”
纪轻舟低头一瞧,就知他为何现场就拆开了。
他送的竟是一尊金丝楠木的木雕武财神!
纪轻舟轻吸了口气,连忙从盒子里请出这尊威武霸气的财神雕像,感谢道:“多谢宋老板厚礼,不过,这该放哪啊?”
他捧着神像环视周围一圈,也未找到合适的安置之所。
“要我说,宋兄你可真是会做人,早上问你是否该准备份礼物,你说不必,结果自己偷摸地送礼,还是如此贵重之礼,衬得我们这班空手来的像是来吃白食的。”
袁少怀见状,不禁指着他谴责了几句。
“吃白食的是你们,不包括我啊,我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的。”
骆明煊急忙撇清关系道,“不过我的礼物在路上出了些问题,还未送到,等送到了我再拿来给你。”
后半句话他是朝着纪轻舟说的。
一边说着,他还伸手从纪轻舟手里接过了财神像,用下巴示意了下门口的方向道:“武财神得放在正对着门的位置,视线盯着门外才能防小人,化煞招财,来,我给你找个位置!”
“别看小骆年纪小,懂得倒是挺多。”宋又陵刚想帮忙找个财神位,见有骆明煊代劳了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休息。
“好歹是泰明祥的少东家啊。”江雪鸿捧着茶杯调侃。
门厅内,因为没有正对着门口的桌台,纪轻舟就将门边斗柜从贴着西侧墙壁的位置挪到了楼梯角。
再把上边摆放的玫瑰花瓶挪开,将财神像放到中央,就位置正当好了。
“这财神威武是威武,但是看着与你这房子的装潢全然不搭呀!”骆明煊退后了两步琢磨道。
“嘘,别对财神爷不敬。”纪轻舟说了他一句,一本正经道:“我早就觉得,这房子的构造摆设都挺好,就是一片白的不太吉利,正需要请一位霸气的财神镇住这。”
“你这一说……也有道理。”骆明煊虽心里不这么认为,但还是勉强附和了他。
回到会客厅,三位女士已经闲谈了起来。
纪轻舟提了壶花茶放在她们之间的蝴蝶桌上,看见施玄曼身上的苏罗旗袍,回想起上次去她家送衣服的事情,就随口问:“何时去杭州?”
施玄曼没想到他还记得此事,面带笑意道:“明日便出发,同家人一起去游玩三日。”
“三日来得及?”
“来得及,坐沪杭特快车,三个半小时便到了。”
“可以啊,那祝你们玩得愉快!”
纪轻舟原本还想问问她何时去面试电影女主,考虑到这里人比较多,就没有开口。
见三位女士都有些拘谨,只顾喝茶而不取食物,纪轻舟正要将茶几上的甜点水果挪些过来,这时,宋又陵叫嚷道:“纪兄,可否带我妹妹去参观参观你的工作室,她最是喜好这个,此番就是为此目的来的。”
“可以啊。”纪轻舟早知道会有人要参观,已经给工作室内正在制作的两套礼服蒙上了白布,暂做遮挡。
闻言就对三位姑娘道:“他们先来的早就上楼参观过了,你们可要一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