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聊了两句,纪轻舟帮她调整完帽子就收手退到了一旁。
潘玉铃立即扭头看向镜子,旋即便感眼前一亮,拢了拢帽檐下的头发夸赞:“好洋气的装扮,这帽子一戴,马上就时髦多了。对了,这帽上别的是朵什么花啊?”
“手钩的山茶花,看着不太像是吗?”
“是不太像,不过做得太像也俗气,这样就蛮好看的。”
“您喜欢就好,其实这花还可以拿下来做胸针的,您不想戴帽子的时候……”
正说到一半,这时房门忽然开启,纪轻舟条件反射回过头去,还以为是叶师傅有事找自己,结果却见一道穿着黑色长袍的修长人影出现在了那白色的房间门后。
潘玉铃听闻声响,也看向了门口方向,但在她的视野里瞧不见人影,便问:“谁啊?”
纪轻舟马上回道:“我店里的员工,您接着试,我去聊两句。”
说罢,就迈大步伐走到了门口,靠在门框旁朝解予安压低嗓音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这才九点半,送不了午饭吧?”
“在忙?”
“忙着呢,去我办公室等我。”
解予安不怎高兴地抿了抿唇,接着一声不响地朝另一边房间走去。
纪轻舟见他身旁有黄佑树跟着,便放心地合上了房门,转身走到沙发旁问:“怎么样,潘夫人,帽子大小应该合适吧?”
“不仅合适,也很漂亮暖和,过几天就是新历新年了,届时就穿这套出去访友了。”
潘夫人先是满意应声,旋即又叹了口气,看着镜中的纪轻舟道:“纪老板,你呢做什么衣服都好看,款式新,又舒服合体,价格嘛虽然贵,但也物有所值,唯一缺憾就是等的时间太久了,你若是像百货商店那样,衣服挂在店里,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
纪轻舟点了点头:“我懂您意思,其实我在准备明年开家时装店,和制衣厂合作做做成衣。”
“开时装店啊,那太好了,早就好开了!你的那个摩登画报,我周围很多朋友在看的。
“上上期你不是出了冬装的时装画嘛,那件黑色大衣多时髦啊,但是你这没得卖啊,我那些朋友看上了么肯定是想快点穿上身的,就去认识的裁缝那做了,现在人手一件。你看看,要是早点搞个成批的同款大衣,这生意做得多好?”
“是是是。”纪轻舟笑着点头,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道:“那等我开了店,还得请潘夫人帮我宣传宣传,届时给您打五折。”
潘玉铃听了扑哧一笑:“这样大的优惠,那我肯定是要帮你好好宣传了。”
衣服试穿得差不多了,潘夫人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这笔单子便可结算了。
纪轻舟本想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再说尾款,结果潘玉铃却道:“这套衣服太舒服了,我就不换了,直接这样穿回去算了,您也不用帮我包装,给我个袋子,让我把我的衣服带回去就好。”
“那行,正好我们店刚新做了一批购物袋,我去给您拿两个过来。”
说罢,纪轻舟就跑了趟储物间,拿来了两只礼品袋。
这是他这个月在纸货店新定制的一批卡纸手提袋,定做了两款颜色规格。
一款是黑色的袋身,配上银色的丝带手提绳,正反面印着解予安手写体版的“世纪”汉字标识。
另一款则是米白的袋身配上奶黄色丝带的手提绳,袋子表面印着他当初在小裁缝铺工作时设计的粉色商标。
即一个莓红色的衣架下方排列着枫叶红的中英文标识,文字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衣架下挂着一条小裙子,分外的精致靓丽。
除此之外,还定制了一批礼盒,也是这两种图案款式,分了大中小三种尺寸规格,因为数量较多现在还未送到。
考虑到潘夫人的性格喜好,他给对方拿的是米白粉字的那款手提袋。
潘玉铃瞧见他打开的购物袋果然很是喜欢,当场便夸道:“这袋子也蛮漂亮的,图案是纪老板你自己画的吧,跟你做的衣服一样精致时尚。”
“您夸奖了。”纪轻舟边回,边帮她把衣服折好,连同赠品的羊绒手套一起放进了购物袋。
“尾款是一百二十块对吧,我今日钱带得不够,明日让司机送来可以吗?”
“可以啊,我还信不过您吗。”
潘玉铃闻言心情颇感愉快,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手提袋高兴道:“那我便回去了,你忙你的,不用送我下去了。”
“好,下回再来。”
送潘夫人到了外面过道,看着对方下楼后,纪轻舟便转身回去收拾了一下试衣间,随后关上会客室门,径直地去了对面的制作间。
他甫一开门,叶叔桐逼人的目光就望了过来,凝视他问:“又接新单了?”
纪轻舟无奈地摇头,转身关上房门,拿了件门后挂衣钩上的围裙道:“不算新单,就前几日那个金业银行的张小姐定做的新年大衣,刚来定了款式。”
在潘玉铃来试衣服之前,他还接待了一位客人看画稿,也就是那位定做新年大衣的张小姐。
昨天夜里忙着给解予安过生日,大衣的稿子他只打了个雏形就放下了。
偏偏约好了张小姐今早九点左右过来看效果图,他才不得不早起来将图稿画完。
想到昨晚之事,纪轻舟才陡的记起解予安还在书房里等他,险些把他给忙忘了。
“诶,一单一单又一单,不知何时是尽头。”叶叔桐一边干着活,一边念诗般地摇头晃脑感慨。
纪轻舟将穿到一半的围裙又解了开,挂回了挂衣钩上,接话道:“也没这么夸张吧,十二月至今也才接了八个定制单。”
“上月整个月才八单而已。”
“毕竟快过年了嘛,大家都想穿个漂亮新衣服。”纪轻舟打开了房门,出门前拍了拍手激励道:“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干吧,过年给大家发年终奖金。”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就关上房门,去了斜对面的书房。
推开书房门,纪轻舟下意识看向安乐椅位置,却发现椅子空空的,解予安并未躺在他的专属摇椅上,而是坐了他蝴蝶桌前的办公椅上。
他开门时,对方正悠然地靠着椅背,听阿佑给他读报纸。
几缕斜照的清透日光穿过枯枝树梢,透过明净的玻璃洒在男子侧脸上,给他的脸庞发丝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宁静又分外安逸。
纪轻舟轻巧地关上了房门,走到桌旁问:“怎么好好的摇椅不坐,把我的位置给占了?”
说着,瞥见桌上放着个小巧的食盒,还以为是给自己带的零食,便伸手将盖子给掀了开,结果发现里面装着一碟花花绿绿的糕点。
联想到解予安来找自己的时间,他挑起眉问:“你没吃早饭?”
解予安点了下头,平静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好好吃饭,不是叫你多喝点粥吗?一点不听话。”
纪轻舟瞧着他漠然不动的俊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就这么想我啊,一起床就马不停蹄地过来?”
“家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你家还闷?那么大的花园是摆设吗?”纪轻舟轻嗤了一声,懒得再揭穿他。
随后就拿起一块奶黄色的糕点,送到解予安嘴边,碰了碰他嘴唇:“自己拿着吃。”
解予安接过了糕点,却未放入口中,而是稍稍往后挪了挪椅子,拍了拍自己的腿道:“坐。”
“……”纪轻舟一时无言,想要提醒他阿佑还在这,又觉得以解予安的性格可能也不在乎。
解予安的脸皮虽薄,但仅限于在他未尝试过的领域。
一旦某个领域被他涉足掌握过了,由懵懂变得熟知了,他的廉耻观就会奇异地泯灭,随时随地地要亲要抱,全凭主观做事,谁的眼光也不在意,甚至都敢在他母亲的面前无缘无故地牵他的手。
纪轻舟知晓这点,也就未多说,清了清嗓子,朝站在门边努力缩小自身存在感的黄佑树道:“额阿佑,你要不去楼下逛逛,找你表哥聊聊天?”
“好的,先生。”黄佑树像是早有准备,说罢就开门退出房间,利索地关上了房门。
待旁人离去,纪轻舟这才转身面对面地跨坐到他的腿上。
柔软的触感贴着自己的双腿,昨夜的记忆立即苏醒过来。
解予安心脏怦怦跳动着,用空闲的那只手抱住了他,手掌搂在青年纤瘦柔韧的腰身上,感受到透过衬衫面料传出的温热体温,才觉空虚了一早上的胸膛一下子被填满了许多。
纪轻舟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往前挪了挪屁股靠近了几分,说道:“行了吧,抱也抱了,赶紧吃吧,别饿着了。”
解予安拿着糕点咬了一口,接着往他面前递了递。
纪轻舟躲开险些戳到自己脸上的糕点,偏着头问:“什么意思,想用糕点砸死我?”
“……味道有些熟悉,你尝尝。”
“什么熟悉?”纪轻舟不懂他的意思,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品了品嘴里的香味后反应过来:“桂花味的?”
“嗯。”解予安将剩下的糕点吃进了嘴里,随后评价:“比你好闻。”
“你好无聊。”纪轻舟都不知该吐槽他嘴硬好,还是吐槽他恋爱脑,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联想。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反正我的香水是你定制的,不好闻也是你的错。”
“……”
见他吃完了一块,纪轻舟又侧转身体,拿了块粉色的糕点放到了他手上:“试试看这粉色的是什么味。”
解予安慢条斯理地拿到嘴边尝了一口,摇了摇头:“吃不出来。”
然后又将糕点递到了他面前。
“怎么每个都要我咬一口啊,我吃过的会好吃一点吗?”纪轻舟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话是这么说,还是握着他的手,咬了口糕点。
嚼了几口后微微蹙眉:“我也吃不出来,樱花味?还是玫瑰味?总之就是花味。”
解予安似乎压根不在乎这糕点是什么口味,纪轻舟尝过一口后,他便慢吞吞地将剩下的糕点吃进了嘴里。
纪轻舟看着他颜色浅淡的嘴唇,将那表皮粉嫩的糕点一口口吃了进去。
拇指摸了摸对方耳垂,倏而嘴角微翘,凑到他耳畔,意味深长地说道:“看见这粉红的点心,我想起来了……其实,我昨晚没有关灯,只是拍了下桌子,发出了关灯的动静。”
解予安幸亏此时已咽下糕点,否则多半要噎住。
“我都看见了哦,小元宝虽大,但粉粉的,颜色很漂亮。”
“你怎么能……”解予安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搂在他腰间的手指顿然蜷曲收紧。
“啊,怎么脸都气红了,我看看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纪轻舟眨了眨眼说道。
见他似乎真的很害臊,便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道:“好好好,别气了,我关了关了,刚刚才是骗你的,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解予安默不作声地抿着唇,过了片刻才冷静下来问:“真的关了?”
显然,就因为他这爱开玩笑的毛病,在解予安心里的信誉值已有所降低。
“真的,不然你后面有再听见我关灯的声音吗?”
“那你是如何确定……”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纪轻舟却立刻听懂了他想问什么,噗嗤一笑说:“一般来说,你这种肤色的,颜色都比较浅。”
“这是从何得出的经验?”解予安面色冷然,“你还看过旁人的?看过几个,都是谁?”
纪轻舟没料到他会从这个角度钻牛角,忙解释:“这是人家总结的经验,不是我,别整天胡乱吃醋行不行?”
话落,见他又要开口,就连忙拿了块绿色的糕点塞在他嘴里:“绿茶的,降降火。赶紧吃吧别问了,吃完了我还得去干活。”
解予安将糕点拿了下来,沉默着纠结了片晌,语气犹豫道:“下次,给你看。”
别好奇他人的。
后半句话,他咽回了肚子里。
第106章 冬夜聚会
繁忙的工作毕竟是做不完的, 考虑到的确许久未有休假了,十二月三十这天,中午给员工发完薪水以后, 纪轻舟便宣布从下午开始,给全体员工休两天半的元旦假。
与此同时,老铺子那边,房租也已经到期, 纪轻舟特意提前了几日去同房东说明了情况,不准备续租。
于是之后几日,他便和祝韧青一块, 陆陆续续地将裁缝店可用的布料工具等搬到了工作室的储物间, 缝纫机也通知了吴老太的儿子,让他们自己搬回去。
至于其他用不着的家具,他便同祝韧青说了, 让他有看中的, 尽管搬回家里去, 实在无用的,就干脆留在铺子里, 让旅馆老板娘处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月底的那天下午, 员工放假以后, 纪轻舟特意回了趟爱巷,把铺子的钥匙还给了房东。
当他拿着幌扠将铺子门口的旗帘摘下来时, 祝韧青显然有些沮丧。
恰逢那日天气也不怎么样, 阴云密布,冷风萧瑟,青年穿着有些破旧的棉袄, 站在阴沉凛冽的寒风中,垂着眼帘,神情黯然,一副仿佛失业又失恋的低落模样,瞧着好不忧郁。
“不必这么难过吧?又不是不给你活干了。”纪轻舟将旗帘卷了卷,准备带回家去找个地方放着,权当留作纪念。
其实祝韧青也没有那么沮丧,待了大半年的铺子关门他自然是有些怅然的,可先生也早就同他说好了,这边铺子关闭后,让他去工作室那边做他的助理,日常打杂收拾卫生,帮先生跑跑市场、送送货之类的。
能跟在先生身边做事,他当然高兴,可与此同时,他亦有种好似拖累着先生的感觉。
想要尽快为先生做些什么,可凭他的本事却又无可奈何,因此才分外怅惘。
“对了,你此次拍电影,张导给了你六十块片酬对吧?”纪轻舟拿着旗帘进屋,将幌扠靠在了门旁。
正想拉张椅子坐坐,却陡然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先前常坐的那张竹靠椅也已经被祝韧青搬回家了,他便只好坐在门槛上凑合一下。
“嗯。”祝韧青倚在门旁,视线紧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见纪轻舟坐在门槛上,便也跟着蹲坐了下来。
“那你现在收入也还算稳定了,不若带着你母亲找个好点的房子租住吧,离工作室近点的,省得天天上下班坐电车。”
“搬家吗?”
“嗯,趁着明后天放假,你不妨找找看。”纪轻舟回忆着工作室几个员工聊过的关于租房的话题,提供建议道:
“爱多亚路、霞飞路那些小弄堂都有便宜的出租屋,环境可能一般,但总比住在棚屋好。你们住的那地方潮湿又阴暗,现在天冷了,估计透风还不防雨吧,还是早点搬出来为好。”
“好,先生,那我明日去看看房子。”祝韧青这么应着,心里却想到他们那棚屋才交了两月的租金,哪怕他努力说服母亲搬家,她多半也不会答应。
想到这,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冬日天寒,阴雨天气尤为阴冷,于是放假这两日,纪轻舟也未出门,整日待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偶尔画个稿,逗逗元宝。
然而到了元旦这天傍晚,却是不得不出门,应骆明煊之邀请,同解予安一块去吃饭。
骆明煊此次请客所定的餐厅是一家名为高长兴的绍兴酒菜馆,位置就在南京路上的一条小弄堂里,离解公馆不远。
据说是邱文信推荐的他们文人比较爱去的一家菜馆,价钱便宜,味道也还不错。
听闻吃的是家乡菜,纪轻舟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家绍兴菜馆显然是家有些年头的小馆子,不管是门口的牌匾还是里面的木头梁柱都灰扑扑的,沾满了油烟与灰尘。
客人多坐在大堂吃饭,但在二楼也设有雅座,骆明煊便定了其中一间。
纪轻舟两人出门较晚,等到了地方,骆明煊和邱文信都已在雅间入座。
“嗯?就我们四个啊?”
纪轻舟牵着解予安走进包间,扫了眼屋内情况,见那八仙桌旁边真就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些不可置信。
原以为凭骆明煊的性格,既然是他请客,肯定是要呼朋唤友叫上一大帮熟友一块喝酒才痛快。
“别提了,喊了好些人,不是嫌冷懒得出门,便是没空要陪家人,连我表哥都只想待家里抱老婆。
“不过想来也是,若非光棍一条,谁过节时候还出来和兄弟喝酒啊!”骆明煊说着,站起身帮解予安拉开了椅子。
纪轻舟闻言心里暗暗发笑,看向邱文信问:“那信哥儿怎么不在家陪老婆?”
邱文信戴着一顶颇有绍兴特色的乌毡帽,裹着厚厚的棉袄,边拿起碟子里的盐水花生剥壳吃肉,边悠然笑道:“有人回家陪妻儿,自然就得有人坚守报馆了。”
“哦,您是吃完了还得回去加班啊……”纪轻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
见解予安在位子上落座,为了方便照顾他吃饭,便直接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凛冬日短,才五点左右天已擦黑。
外面天寒地冻的,包间内自然窗子紧闭,尽管如此仍有些许寒风从缝隙中钻入,吹得头顶悬吊的白炽灯泡时不时地晃悠几下,带动昏黄光影摇曳。
虽然寒冷,但好在店主给雅座客人在桌子底下准备了烧红的炭火盆。
围在桌旁,烤着火,喝着酒,想想就很有冬夜聚会的氛围。
纪轻舟靠在椅子上,拉着解予安的手伸到桌底烤了烤火,朝骆明煊问:“菜点了吗?”
“信哥儿点了几道他爱吃的,我去拿个菜单,你们看看可要再加点什么。”
骆明煊很有东道主风范地给他们各倒了杯热茶,尔后就打开房门,喊了个伙计进来点菜。
既是绍兴酒菜馆,绍酒必要来两斤。
菜色上,一道梅干菜焖肉,一道苋菜梗是必吃的,还有黄酒腌制的醉虾,佐酒的豆腐干、茴香豆、霉千张等,这些家乡菜邱文信都已点好。
而得知这家馆子亦做杭帮菜,骆明煊浏览着伙计给的菜单,便点了个东坡肉,一道响油鳝丝。
又问他们意见道:“西湖醋鱼可要尝尝,听闻很有特色,是吧,信哥儿?”
邱文信摇摇头:“我有一阵没来了,上次来还是秋季来吃蟹,醋鱼倒未点过。”
纪轻舟便笑着劝说:“算了吧,就我们四个吃,菜也够多了,这醋鱼嘛,你就留着去楼外楼吃吧。”
“诶,可行,我还未去过西湖呢,下回有空,咱们一道去尝尝。”
骆明煊说到这,便将那手写菜单还给伙计:“那就先加这两个菜吧。”
待伙计出去关上了门,骆明煊兴致勃勃地抬眸看向纪轻舟问:“等会儿你可要喝点儿?”
“喝啊,为什么不喝?”纪轻舟刚这么回答,便感到自己的手心被身边人捏了捏。
他佯装没发现,扬起嘴角道:“都熟人嘛,喝醉也就喝醉了,反正我明天工作不多,再说有你元哥在,也不怕出事。
“况且,我酒量其实还可以的,上回那肯定是多年陈酿了,一时没注意才喝醉了。”
骆明煊听得哈哈一笑,不好意思揭穿他那两杯倒的酒量,一派老成地点了点他劝道:“年轻人呐,还是得量力而行。”
话虽如此,待酒菜上桌以后,他也是给大家倒酒最勤快的。
即便是解予安,得知他没在吃药后,骆明煊也给他倒了一小杯。
而解予安也挺给面子,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今晚好歹喝了一小口。
“咪一口意思意思就差不多得了,毕竟还在养病。”
纪轻舟生怕他不小心端错了杯子,把杯里酒水当茶给一口饮尽。
解予安甫一放下酒杯,他便拿了过去,将剩下的酒都倒进了自己杯里。
旋即拿公筷往解予安碗里夹了点便于进口的菜,看见摆在中央的那一盘蒸得熟烂的苋菜梗,扬起笑脸问:“苋菜梗要不要来点试试?臭是臭了点儿,但吃着蛮香的。”
解予安口吻平淡道:“我吃过。”
“啊?真吃过啊?”
骆明煊见状倏而发笑:“你在问他什么,我们这一桌就你这京城来的没怎吃过吧?咱们苏州人可都是从小吃着臭苋菜长大的!”
“哦苏州也吃。”纪轻舟稍有些尴尬,搞了半天原来是江浙一带都有这菜色。
“对了,差点忘了,季度分红得给你!”
吃到一半,骆明煊突然想起了正事,转而便从放在屁股后面的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站起身来递给纪轻舟,郑重其事道:
“年底了,我们的小作坊在您的英明指导、我的苦心经营下,已然是慢慢进入正轨了,不过毕竟开张也就三个月,盈利不多,还请纪兄多担待。”
纪轻舟伸手拿过信封,当场便拆开看了眼,继而眉头微挑:“一百零二块五角八分,还挺有零有整的。”
“那是,给我们尊贵的图案师傅的分红,自然一分也不能少。”
纪轻舟将那银行存单塞了回去,把信封直接推到了解予安手上说:“给我收好了,回去放你保险箱里。”
邱文信见状略有些诧异,目光在他们二人间狐疑地转悠了两圈,问:“你的钱财,交给他保管?”
纪轻舟夹碎了自己菜碟里的东坡肉,将瘦肉部分放进了解予安饭碗里,哼笑了声道:
“信哥儿这就不懂了吧,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薪水都是要上交给老婆的。”
解予安正将那信封塞进自己大衣内侧的口袋,闻言微微挑了下眉,竟然也没反驳。
邱文信一瞧便知他们有情况,呵呵地笑了笑不再多问。
骆明煊却当他们在开玩笑,吃着菜兴致高昂附和:“有道理,倘若我老婆也像元哥这般可靠,我赚了钱也要交给我老婆保管!”
解予安这下倒醒过神来,朝着对面冷嘲:“喝醉发痴了?”
“哈哈,说个玩笑话,莫当真……”
骆明煊没皮没脸地一笑,见纪轻舟又端起了小酒坛,马上转移话题,瞄准他道:“诶你悠着点,第几杯了这是?”
“第三杯而已,这么小的杯子,别说区区三杯,十杯也没问题。”纪轻舟如此说着大话,实际脸庞已有些发热和晕乎。
但他只当是烤着火吃饭有些闷热,再说喝酒嘛,多少会有些微醺反应,难得今晚吃的是他熟悉的家乡菜,自然要尽兴多喝两杯。
一边喝着绍酒,一边吃着醉虾,纪轻舟直觉飘飘然悠然舒适。
闲聊般地向邱文信问起道:“今日出的是第十一期画报了吧,近几期卖得可还行?”
“销数还算稳定吧,基本都有一点三万册以上。”邱文信似乎也喝得有些发汗,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了他被压得扁平的头发,慢悠悠说道:
“不过卖得最好的还是施小姐照片做封面那期,再版三次,足足售出了二点五万册,之后说不准还要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