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秦疏不仅没松手,反而还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牵着他的手,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秦疏的动作并不快,只是霜华影被这个走向惊住,半晌才回神。反应过来后,快速地将手抽了回来,这次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他将手背到身后,只是那上面的触感却愈发清晰,就像燃着一把小火苗,火烧火燎,让他浑身滚烫。
霜华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羞,有些无措,本能地别过脸去,只是很快,他又转了回来,直视着秦疏幽深的目光,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疏暗道,华影虽然演绎的多是多愁善感的角色,本人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呢。
秦疏向他逼近,说:“想跟你相好的意思。”声音蛊惑撩人。
霜华影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眸,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他当然知道这人想与他相好,可听到对方就这么承认,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混乱。
他伸手抵着秦疏的胸口:“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秦疏听话地拉开距离,只不过是从只能看到眉眼变成能够看到整张脸的距离。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吧,我爹没了,留下了味飨居,现在正在整改,下个月就能重新开业。
我厨艺还不错,这些天一直在研究新菜式,哪天你有空,可以来家里,尝尝我的手艺。
家里如今还有一个姨娘和她生的妹妹。妹妹还小,如果懂事,我就留她在家里,坐产招婿;若是个养不熟的,那就准备一副嫁妆,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只是你我到时膝下会空虚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霜华影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急忙叫停:“等等,什么叫你我膝下空虚,我不要介意?”
秦疏有些苦恼:“如果你有看中孩子,收养一个两个也成,再多就算了,人多了太闹腾也不好,你觉得呢?”
霜华影一巴掌将人推开,气恼道:“你这人真是,怎么自说自话起来了。”
秦疏蹙眉,随即妥协道:“当然,到底如何都看你的意思,只要你跟我好,我什么都依你。”
霜华影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故意的胡搅蛮缠。
这是觉得他年轻不知事,哄着他玩儿呢?
霜华影有些生气:“不跟你好你就不听我的了?”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儿把舌头咬掉。
秦疏暗笑不已,嘴上却是不满抱怨:“不跟我好,那你要跟谁好?算了,你只要不跟别人好,我都听你的。”
霜华影:“……”您还在这儿装起委屈来了。
秦疏看他没反应,试探道:“现在咱俩是相好了吧。”
霜华影啐了一口,“谁跟你是相好。”
霜华影在梨园摸爬滚打,见多了风月,只是他本人到底年轻,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的追求,难免有些应接不暇。刚刚在秦疏的言语攻势下,差点儿被绕进去。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人太贼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们如今不过才见了三面而已,听听这人说了什么?真是没白瞎了这副皮相,就知道花言巧语地骗人。
秦疏却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十分认真道:“你如果不相信,就看以后。反正我心底是认定你了的。”
霜华影被他看得心跳紊乱,明知道不应该相信,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蛊惑着他,让他想要相信。
外面,阿翠自打班主离开,就控制不住地多想,总觉得她刚刚的表现给霜大哥惹事了。
阿翠的命是霜华影救的,那时霜华影也不过才十岁年纪,一日出去,就发现了被遗弃在路边,发着高热的阿翠。
霜华影便将人带去了医馆,后来又将人带回了戏班,阿翠的花用都由他来负担,这是老班主的要求。
所以阿翠名义上是他的丫鬟,其实跟妹妹也差不多。
在她心里,霜华影自然比荣春班要重要,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可能给霜华影惹了麻烦后,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赶紧将情况跟霜大哥说一声,看看怎么补救。
阿翠在门外轻轻地呼唤:“霜大哥?”
门内,霜华影像是被惊醒一般,连忙应道:“阿翠,何事?”
阿翠说道:“班主说有事情找你商量,让你方便的时候过去一下。”
霜华影忙道:“好,我这就来。”
秦疏有些遗憾,嘴上却道:“改天你得闲,来尝尝我的手艺,咱们说定了啊。”
说着,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狗追兔子似的跑了。
霜华影:“……”谁和你说定了啊。
霜华影有些无语,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宋应生一时没有说话,霜华影也不急, 两人就跟较劲儿一样,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
宋应生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搁他们这个行当来看, 霜华影现在脸颊有些微丰, 他忍不住开口:“华影,不是我说你,你是唱花旦的, 饮食上还是要注意一些。”
霜华影不软不硬地回道:“班主,练功是个体力活,我若是吃不饱, 哪天晕倒在台上, 到时候丢的可是整个荣春班的脸面。”
宋应生有些不悦,尽量心平气和道:“咱们端了这碗饭, 就得小心维持着, 不要砸了饭碗。”
霜华影不以为然,他虽然唱的是花旦, 可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都唱花旦。现在他十八岁了,个头距离一米七还差截手指呢,他怕再不多吃点, 到老的那天也是个小矮子。
他掸了下衣袖:“您尽管放心,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就是宋应生不喜欢霜华影的地方,主意太正,若不是他长了一副好嗓子,其他几个又不争气, 如何也不能让他做这个台柱子。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本来也不是他今天将人叫过来的目的,宋应生沉吟片刻,说,“你与味飨居的东家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些。”
霜华影打点好精神,“秦东家出手阔绰,不是您说的吗,让我对这样的主顾客气些。”
宋应生凝眉:“锦绣阁的少东家和赌坊的宋四爷出手亦是不凡,怎么不见你将人请到化妆间?你不会是看那位秦东家格外俊俏,所以才另眼相待,想要人做你的入幕之宾吧。”说到最后,口气中难免带上嘲讽。
霜华影勾起一边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他长得俊俏,怎么了?”
他对宋应生的尊重,是源于老班主的恩情,老班主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荣春班教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领,他宋应生给了他什么?若是想要仗着班主的身份拿捏他,那可就错了。
莫说他与秦疏如今还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宋应生也拦不住!
宋应生猜测成真,更不喜他的态度,早忘了两年前他爹临终前对他的叮嘱的话——华影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口不择言道:“你莫不是天天唱着女戏,就真将自己当女人了?那姓秦地找上你,不过是图新鲜,玩玩罢了。”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要遭。
霜华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清凌的目光此刻犹如刀锋,有不被尊重的愤怒,还有被戳破隐忧的屈辱。因为实在太生气,嘴唇颤了又颤,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宋应生,你说话别太过分!”
宋应生原本还有些后悔,现在看他这样执迷不悟,又忍不住要多刺他几句:“是我过分吗?世情如此,不说别处,只咱们荣春班,前有玉白,后有小香兰,他们哪一刻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结果呢,不过是错把虚情当真爱,谁又落着好了?”
霜华影本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吗?他在感情上青涩,可他生活的处境注定了他的复杂,可他又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冲动。
他就是对秦疏有好感,这种好感不只是感官上的欣赏,还有一种他本人也难以言明的特殊情愫,只是看着对方,甚至知道两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心生欢喜。
如果今天没有宋应生,他在经过了黑夜的冷却后,依然会继续保持着似近实远的距离,可是宋应生的阻拦反而推着原本徘徊不定的他做出了选择。既然别人不看好,那他就偏要与秦疏在一起。
“好教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他,与他相好了。”霜华影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甚至带着些尘埃落定的释然。
宋应生霍然起身:“你认真的?”
霜华影反问:“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能做得了假?”
宋应生微微眯眼,看他是真的认了真,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也没了意气之争,只想劝人回头。
“小香兰被那玩笔杆子的骗财骗色,香消玉殒。玉白如今虽未殒命,却也是形容枯槁。他们当初难道没有认真吗?只是世间男子多薄情,却偏偏要说戏子无义,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偏生要往那火坑里跳。”
“世间男子多薄情,可我也不是女子。”霜华影说到这里,眉眼微冷,“如果秦疏敢骗我,哼~干脆两个人都别活了。”
话落,拂袖而去。
宋应生气愤不已,扬声道:“倔驴一个,有你后悔的那天。”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又开始思量起来,霜华影性子太烈,便是这遭吃了教训,以后难保不会重蹈覆辙,为了荣春班,他还是得早作打算。
霜华影脚步匆匆,面色不悦,阿翠见此,一声不敢吭,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荣春班在羊角胡同租了个院子,两人离了广和楼就往那边去。
此时,街道上只有朦胧的灯光,霜华影心中的郁气倒是消散不少,脚步也慢了下来。
到了十字路口处,他忽然停住脚步,阿翠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阿翠,我四处走走,你先回吧。”
霜华影说这话时,是背对着阿翠的,所以她也看不清霜大哥的表情。
此时已经过了八点,虽是夏日,却也入了夜。阿翠有心想劝上两句,只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道:“那霜大哥,你早些回来啊。”
“嗯。”
霜华影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把式将人送到羊角胡同,这才离开。
阿翠坐上车,回望霜大哥的背影,是东茂街的方向,城里做生意的大多住在东茂街和东华街,阿翠想到这里,心下泛起了嘀咕。
走了这一路,霜华影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他也不想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索性做个恶客,不告而登门,若是秦疏态度有一点儿的不悦,也趁早死了这颗心,继续安心地唱戏。
他一口气走进了东茂街,然后傻眼了,他不知道秦疏家的位置。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华影?”
霜华影回首望去,两边的建筑挡住了月光,胡同被阴影笼罩,他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亮光,那一刻,真的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他来寻他,寻不到,他想要离开,他却偏偏出现了,不早不晚,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秦疏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华影,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高兴看到我?”霜华影反问。
秦疏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明显劲儿劲儿的,就知道定是有人惹了他的不痛快,当即道:“怎么可能?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
霜华影看他急于剖白的模样,笑了,有些狡黠:“不是你说要请我尝尝手艺吗?我刚好饿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不请自来了,秦东家不会介意吧。”
秦疏佯装不悦道:“怎么还叫我秦东家,这般见外。”
“那,秦~大哥。”
霜华影的两颊有些微微发烫,幸好巷子里黑,对面的人看不见。
说来也怪,这个称呼他之前也在秦疏的要求下叫过,却不知怎的,今日格外不同些。
秦疏脸上这才现出了笑模样,“哪里会介意,我巴不得日日与你同桌而食。”
秦疏是真高兴,他再没想过,华影会主动过来找他。幸好他离开广和楼先去味飨居看了一眼,否则今晚能不能再见到人都两说。
秦疏怕人跑了,圈着他的手腕,带着人往前去:“走吧,咱们家就在前面,右边最里面的那个院子就是。”
咱们家,多么美妙的字眼啊。他将老班主看作父亲,可他知道,那不是父。他把荣春班当作家,那里也终归不会是自己的家。
霜华影目光落在手腕上,顺着那处一路向上,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霜华影怀疑这人又在故意,可偏偏又愿意被这样朴实的话语诓骗。
两人在月色下缓缓前行,秦疏脚步轻盈,仿佛脚下的路都铺满了幸福。
他时不时侧头看向霜华影,目光中是溺死人的温柔,那眼神似能将人融化在这静谧的夜色中。
霜华影虽仍有些无措,心中却也泛起丝丝暖意。他感受着秦疏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温热顺着手臂传遍全身,驱散了他的不安。
他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后悔,却知道此刻,他不想挣脱秦疏的牵引,只想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踏入那未知的温柔乡。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秦家院子前。秦疏推开那扇朱漆大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似在欢迎他们的归来。
福贵听到动静,忙提着马灯从门房里出来,“东家,您回来了。”
灯光之下,东家身侧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连忙叫人:“贵客好。”
秦疏对霜华影道:“这是福贵”,又叮嘱福贵,“这位是我的挚友,以后,他就是咱们府上二爷了,你叫他霜二爷便是。”
福贵一听姓霜,心下难免多想,脚下便慢了下来,回话也难免迟疑,然后就对上了东家锐利的目光,顿时激灵灵打个寒战,忙道:“霜二爷好。”
秦疏这才满意,问他:“厨下可有什么能用的食材?”
“有的有的,今日高妈采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户杀驴,买了五斤回来,都在井里吊着呢。”
秦疏一听有驴肉,顿时有了主意,他问霜华影:“你有什么忌口的吗?芹菜能吃吗?”
霜华影摇头,又点头。他当年吃饱饭都艰难,吃起东西来百无禁忌,哪有挑剔的份儿。
秦疏便吩咐福贵道:“你现在就让高妈去和面,再看有没有芹菜,有就摘了叶子,没有就去菜窖选棵白菜回来。”
福贵得了吩咐,小跑着去了。秦疏这才对霜华影说:“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先吃顿饺子对付一口,赶明儿我再做上一桌,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霜华影:“饺子已经很好了。”
其实,看到秦大哥待他如此上心,霜华影都后悔过来叨扰了。大抵人就是如此,越是没有什么,当真正得到的时候就越是小心翼翼,唯恐将难得拥有的东西作没了。
秦疏却不知他此时的心思,将人带到了前院的书房,推着人就往床上带,说:“累了吧,你先在这歪一会儿,我去厨房,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霜华影胡乱应了两句,“你去吧。”
等到人走了,他才用手拍了拍滚烫的脸,刚刚被推上床,还以为……
秦大哥待他一片真心,他可真是,净把人往龌龊了想。
幸好他刚刚没有多说什么,否则让秦大哥知道了,那可就丢死人了。
霜华影翻了个身, 将自己埋在了枕头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鼻翼间是一种浅淡的冷香,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下意识地深深嗅闻, 之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傻了, 还能是在哪里闻过?
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跳下床,再是不能在床上躺着了。
今晚的月光很亮, 室内的摆设一目了然。他环顾四周,这里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原来, 这里不只是书房, 还是屋主人日常起居的地方。
他是真的在入侵另一个人的生活。
这种感觉怪异至极,却又令他心神激荡。
跨过屏风, 侧面是一整排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笔锋苍劲有力。桌面上是一本摊开的书,只书写了几行,月光下, 依稀可辨,他努力辨别,也仅仅只认得有限的几个。
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所无法跨越的东西。
其实, 他与秦大哥相识也不过才三天啊,他一个戏子,到底是怎么敢的?
霜华影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一阵微风拂来,他大口地吐息,终于觉得胸口不再窒闷。
窗前,紫茉莉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在月色下摇曳,静谧而美好。
可他知道,当阳光普照时,它们就会悄然闭合,将自己的娇艳隐藏起来,仿佛前夜的绚烂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就像他,一旦走下舞台,走出戏园子,又有多少人会真心追捧?
秦大哥此时迷恋自己,以后呢?
良辰美景奈何天,杜丽娘和柳梦梅有情人终成眷属,可那终究只是画本子,霜华影心下酸涩,一段圆润的念白脱口而出:“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阴雨梅天……”
正在他顾影自怜时,忽然听到一句“生死何足惜,唯有梦难撇”,语调铿锵,有如惊雷。霜华影没防备,心下一哆嗦,什么愁什么怨,顿时全部烟消云散。
他抬眼往声音来处一看,就见刚刚还挂在心里的那个正大踏步往这边走呢。
秦疏走到窗前,隔着窗跟他说话:“怎么样?我唱得还不错吧?霜老板指点指点?”说着还把脸凑过去,眨眨眼,贼忒兮兮地。
霜华影翘起兰花指,作势将人轻轻往外一推,另一只手轻抚心口,夹着嗓子道:“说话这么大声音作甚,吓死奴家了。”
秦疏连忙拱手作揖,说话却正常起来:“你可真够敬业的,大晚上还得唱上两句,我想着自己成功晋升家属,怎么的也得配合配合吧。”
霜华影小声嘟囔:“谁是你家属,我还没答应你呢。”说着抱怨的话,耳根却是慢慢红了。
秦疏扑哧笑了,“进了我的门,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单手撑着窗户,长腿一伸,轻巧地跃进窗内,拉着人在桌边坐了,随手拉开了灯绳,暖黄的光瞬间充满屋子:“不是让你躺一会儿休息吗?怎么起来了?”
霜华影仰头,棚顶晕染出一个好大的光圈,中心像是镶嵌了一颗小太阳,“这房子竟然装了电灯啊。”
秦疏:“装了也没多久,我晚上习惯写点儿东西,有电灯更方便些。”
秦疏知道,电灯于此时的国人来说,还是个稀罕玩意儿。大家照明更习惯用油灯,有钱人家会用蜡烛。可是他习惯了现代化的便捷,没有电,真的很不方便。他不只装了电灯,还打算把电话也安排上。
秦疏看他仰头看个不停,伸手将他的双眼遮住,“别盯着它看,小心一会儿眼睛花了。”
霜华影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在秦疏掌心,痒痒的,让他有些蠢蠢欲动,他连忙将手撤了下来,担心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再把人吓到。
反正人已经落到碗里了,他大可以跟爱人好好享受一下恋爱的心动甜蜜。
霜华影眼睛有些水润,也许是刚刚盯着电灯的时间太长了吧。他的目光在秦疏面上停留片刻,眼波流转,视线就落在了摊开的书上。
刚刚他就看到字的下面有一团东西,此时在明亮的灯光下,才看清那是一盘菜的图案,有些惊讶道:“这是菜谱吗?”
“是啊。”秦疏随手翻给他看,有些得意道,“这上面的菜我都会做,以后你就拿着它点菜,如何?”
霜华影看着青年灿烂的笑,心里的苦涩冒出个尖尖儿,“我又不识字,怎么点?”
秦疏没有错过他神色间的落寞,顿时心疼了,可是他很快又将这种心疼掩饰了去,将心比心,易身而处,他绝不希望收到来自伴侣的同情。
秦疏俯身,刮了下他的鼻子,说:“那有什么,我教你啊。”
霜华影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可他又实在舍不得拒绝,不管是识字,还是与对方相处,对他来说都充满了诱惑,只是想想,就让人期待。
“会不会很麻烦?”霜华影询问,眼神期待而不自知。
秦疏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巴不得你多麻烦我呢,”秦疏轻笑,“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霜华影抓住他言语中的漏洞:“骗人!味飨居下个月不是就要重新开张了吗?你哪儿来的时间?”
秦疏抖了抖手里的册子:“这是什么?”
霜华影不明所以:“菜谱啊。”
秦疏将书往桌面上一拍:“错,这是厨神养成手册。”
霜华影有些无语:“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这本书扔给别人,让他们自己学。”
这可是菜谱,可以传家的东西。
秦疏摇头。
霜华影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秦疏继续道:“我先带个把月,之后他们哪里忘了,就自己翻书吧。”
霜华影看着一身纨绔做派的新晋家属,内心涌起浓浓的担忧。
正在这时,有两人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秦疏一看,说:“饺子煮熟了,走,咱们去吃饭吧。”
两人移步东厢房,张婶和高妈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好,秦疏摆了摆手,两人便都退了出去。
秦疏拉开一把椅子,看向霜华影。
霜华影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细心对待,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坐在椅子上,还感觉整个人飘着。
秦疏将料碟在他面前一一摆好,足足有五个,挨个指着给他介绍:“这个是米醋调的,这个是加了老醋的,这个只有酱油,这个里面加了一点花椒油,最后这个里面放了辣椒油,你唱戏要保护好嗓子,可以尝尝,但不要多吃。”
霜华影从来不知道,一个料碟儿竟然也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荣春班也包饺子,只是一年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一次,酱油是没有的,因为酱油不仅要花钱,而且咸鲜的滋味会刺激味蕾,蘸了酱油饺子就不够吃了。
秦疏又把其中一碟饺子放到他面前,邀功道:“饺子馅儿是我调的,这盘带花边的是我亲手包的,你快尝尝看?”
胖嘟嘟的饺子热气蒸腾,霜华影看着,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他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瞬间,鲜美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再看,饺子的皮和馅儿泾渭分明,鲜嫩的绿掺杂在酱红的肉沫间,团成了一个诱人的肉丸。
这是他第一次吃驴肉馅的饺子。
他曾听人说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却也只是听过就忘,那样的美味距离他太过遥远,没想到,今天竟然可以吃个够。
华影吃得很认真,细细地咀嚼,他没有蘸任何调料,是纯粹的鲜,好像要将这个味道永远镌刻在记忆里一样。
“真好吃啊。”
抬眼,才看到身旁的人一直盯着他看,还一脸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