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城的电子风暴研究所成立时,消息在治疗求助群中流出。据说,这是全国首家唯一跟电子风暴有关的治疗研究机构,因为现在人们对电子风暴的研究尚在摸索探查阶段,研究所招揽大量“患者”进行治疗。名字很长,叫什么“脑科学与电子风暴共鸣”,总之听上去还真像个正经研究治疗机构。
俞慎几乎当了所有身家,来到z城,来到旧实验区——当时这个区域还叫做实验区。
在反复阅读了十几次不平等合同后,俞慎犹豫了,和同时来寻求治疗的“病友”们面面相觑。
难怪权威卫生所没有传出任何电子风暴研究所的消息,原来这里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治疗研究机构。研究所研究所,就是把“患者”当小白鼠罢了。但凡透露任何一点关于研究所的消息,患者们将面临千万违约金。
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犹豫许久,偌大的研究所办公室,有一个人摁了手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俞慎看着众人,自已也狠狠地在“卖身契”上摁下了拇指印。
他当时只戏称保密合同是卖身契,没想到一语成谶。
负责“治疗”自已的,是一个叫苏一鸣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面相有种矛盾感。第一眼看到苏一鸣,会觉得他是个温和内敛的人,可苏一鸣说话时不自觉流露的神态,有种被压抑许久的癫狂。
他见到俞慎的第一句话是:其实你没病,你很正常。
俞慎气笑了,苏一鸣说出第二句话:我会让你知道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很厉害。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不得不说,一个长期因为躯体萎缩而自卑的人,突然听到一句夸赞,会忍不住为此驻足,俞慎看他,苏一鸣伸出一只手:咱们合作吧,你当我永远的助理,我把你的潜能挖掘出来。
什么东西。
俞慎摸不着头脑。听说苏一鸣是研究所的“怪人”,独来独往,特立独行,做事从不考虑他人的想法,评价褒贬不一,俞慎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已的治疗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俞慎问:你要怎么治疗我?
苏一鸣:你没病。不要抱着生病的心态。
说着,苏一鸣朝他招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俞慎:什么地方?
苏一鸣:直面恐惧的地方。
俞慎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十分钟后,两人在实验区偏远的某处山脚。此处荒无人烟,车都开不进来,只有一个老旧的村落,一路上坎坷爬进山脚,所有见到的面孔都是老年人。
俞慎:您把我带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苏一鸣四下张望,确认没有外人,从白大褂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杀了恶鬼,出口会打开,自已找找。
空间似乎随之扭曲了一下,俞慎甚至听到瓶盖打开时,“啵”的一声,回音如同某种洗脑梵音,在脑海里回响。紧接着,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头晕目眩。
俞慎一愣,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这感觉他非常熟悉,在A城被卷入电子风暴的时候,同样是这种感觉,天旋地转,失重感袭来,景象扭曲变化,下一刻,陷入无尽的黑暗——
俞慎一愣,眨眨眼。
自已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像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温馨小家。这房子很老旧,摆设陈列透着一股清苦的味道,饭桌上还盖着防蚊罩,咸菜和粥,可吃粥的人不在,这屋子没人,特别安静。
苏一鸣打开瓶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杀了谁?
俞慎迷茫地转了一圈。他自已也胡涂了:这是电子风暴吗?
在A城遇到的电子风暴,俞慎陷入一片黑暗,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脚下踩不到实地,也不知道自已等待了多久,黑暗中透出一粒细微的光点,黄豆大小而已。俞慎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想抓住光点,身体骤然离开了黑暗。一回神,自已还在消失的地方,A城还是A城,只有时间在流淌。
现在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可电子风暴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黑暗,而是一个屋子。俞慎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迷茫地想:每个城市的电子风暴不一样吗?
接下来俞慎进行了一番刺激的跑酷。
千里迢迢来到z城,以为自已有救了,遇到的第一个治疗师看上去是个奇葩,居然说什么“直面恐惧”?
在打开屋子准备出去的一霎那,俞慎脚步猛然顿住。
屋外没有楼梯,没有地板,往下是黑漆漆的深渊,狭窄的四方楼道,前、左、右各有一扇门。往上下看,俞慎能看到每一层楼的邻居,猪肝色的大门紧闭着。
简直像是在游戏世界一样。
俞慎新奇,双手扒拉门框,试探性地伸脚踩了踩,没有踩到实体。又从厨房翻找出一小块香肠,往楼道里丢。红色包装的香肠丢下去立马没影儿了,融入一片黑暗中。
跳下去就会死。
俞慎摇晃着门板。大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非常普通的门,可是为什么楼道是直筒中空的?要怎么破局?如果是跳进邻居家……
刚冒出念头,整个楼内的门齐刷刷地开了,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
整齐划一的开门声把俞慎吓了一跳。
他保持着扒拉门坎的姿势,伸长脖子张望。对面和左右的邻居们,门大开着,屋子内的摆设陈列和自已所在的屋子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正对面的邻居,屋子里还有个高大的黑影,像鬼一样,在对门屋子的角落安静伫立着。留意到这抹异色时,俞慎愣住,随即意识到,那巨大的东西不是摆设。
它没有脸,微微歪了一下头。俞慎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在盯着自已。
俞慎吓得立马关上房门,背紧紧贴在门上。紧接着,他听到楼内齐刷刷地响起关门声,动静之大,俞慎感觉背部的门板剧烈震动了一下。
那他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已一开门,外面的邻居也开门?还延迟?
俞慎惊魂未定,直觉那不是人类,也不是动物,更像是……鬼?
就是鬼。简直和恐怖片看到的鬼一模一样。肉眼见和银幕上见到天差地别,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和恐怖效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抵着门,心跳还未平静,忽然呼吸一滞。
屋内,同样的角落,有个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在角落,它没有五官,白净的脸歪了一下。
俞慎吓得腿软,一人一鬼静默不动——俞慎主要是不敢动。
虽然自已实际年龄不到三十,可身体机能已经退化到七十多岁了,万一它追上来……
我去!!!
刚一动念头,那抹高大的身影忽然动了,轻轻地飘近过来。
俞慎一个激灵,打开门,才想起门外没有出路。刚才关门的动静很大,所有的邻居大门紧闭着。俞慎正绝望地想跳下去,忽然,整栋楼的门齐刷刷地打开。
不管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铆足了劲儿往前跳。这一蹦差点把俞慎的骨头摔断,俞慎摔得七荤八素,双手扒拉在下一层的对门,脚晃晃悠悠地,俞慎奋力往屋子里爬。
一回头,身后,那鬼影在自已跳下来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后退了些。
俞慎还没松一口气,就见这鬼影双侧伸出手臂,它似乎想伸手去够,发现够不着,于是幽幽地飘近下来。
俞慎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身体没法跑快,俞慎只记得自已一直在逃跑,从这个屋窜到那个屋,始终有个鬼影在身后贴着,时远时近。
俞慎大怒:这不是在虐待老人吗!!!
他的体力有限,只能往下跳。俞慎不记得自已到底往下跳了多少层,身后紧追的鬼影似乎体力稍差,没能抓到自已,在即将飘进屋内的时候,身子被门把手绊了一下,鬼影一歪,落下无尽的深渊。
结束了?
俞慎哭笑不得,觉得自已逃跑的样子狼狈又好笑。“杀鬼”的方式居然是引诱它摔死,太离谱了。就算是把自已的电子风暴大逃亡经历撰写成上班摸鱼的小游戏,首先这个游戏的开发者肯定会被一群摸鱼社畜吐槽死。
一阵熟悉的眩晕,俞慎出了电子风暴后,心有余悸,瘫在地上发懵。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色朦胧,俞慎自从遇到过电子风暴后特别怕黑,置身于幽深的山中村落更加不安。见苏一鸣一身白衣跟鬼一样,俞慎气不打一处来。
俞慎:这就是你的治疗方法?
苏一鸣:你不觉得自已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俞慎不明所以,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已肉眼见到的所有东西,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
俞慎用力揉了揉眼睛:为什么我看到很多线条?
苏一鸣双眼一亮:不用排斥,这是你的异能。
苏一鸣走近,朝俞慎伸手: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线条?
俞慎有些不高兴地握住他的手,起身道:你都是治疗师了,看过我的档案,你不知道?
此后,在重复进出过几次“领域”后,俞慎眼睛能看到的色彩越来越少。在他眼里,世界都是由点、线、面构成的,他能轻易看到远在二十米外摄像头的距离,看到摄像头拍摄范围的盲点。直到后来,俞慎能看到“领域”的出入口。
真神奇,肉眼没法看到的东西,他俞慎现在能看到了。
俞慎在某次即将进入领域的时候,忍不住问苏一鸣:是每个出入过电子风暴的人,都有‘异能’吗?
苏一鸣皱眉:说了多少次,那是领域,和电子风暴那种低等物质完全不同。
俞慎:……
俞慎没说话。
他自已就是最经常出入电子风暴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俞慎换了一种问法:出入过领域的人,都会有异能吗?
苏一鸣:大部分有,少数没用的就会死在领域里。
俞慎愣住,背后一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苏一鸣眼里,所有经手的“患者”只是他的试验品。
似乎是察觉自已的话过于直白,苏一鸣露出和善的笑容,拍拍俞慎的肩膀:你是与众不同的,你要活到最后啊。
俞慎恍惚。
与众不同?估计每个异能者都觉得自已与众不同。
俞慎站在“领域”入口,踌躇着没进去,看向实验室的其他人。
实验室的玻璃墙上盗影着自已。肩上披着宽大的黑袍,能完美将躯体掩饰住。左右两边都是透明的隔墙,隔墙之外,还有隔墙,每个治疗师们都穿着白大褂,和自已的“患者”们在同一个实验室。患者们神情麻木恐惧,在俞慎左侧的患者,看上去很年轻,脸色憔悴,眼眶凹陷,眼底棕青,眼里都是恐惧。
俞慎正要收回视线,对方突然做了一个口型。
俞慎再看过去。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跑。
为什么要跑,这里有吃喝有得住……
俞慎缓缓眨眼,左边隔间的患者被他的治疗师往前一推,消失在原地。在俞慎眼里,这孩子是被治疗师准确无误地推进了电子风暴入口。
不知为什么,俞慎有种错觉,所有被白大褂们盯着的“患者”,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小白鼠。他心中隐约有猜测,电子风暴是人为产物。
可是这想法不能跟任何人说,俞慎也没有机会和其他“患者”沟通。
患者也是分等级的。像他们这种从外地来的患者,签了“自愿”合约,就是最低等的烂肉,哪天死在电子风暴里都不知道。
苏一鸣摸了一下耳麦,对俞慎催促:去吧,快去快去。
俞慎踏入“领域”。
等俞慎从“领域”中出来,惊讶地发现,研究所大变天了。
俞慎惊诧,实验室内,所有白大褂的身影消失了,木讷呆滞的患者们也消失了,一地狼藉,不少人举着“抗议”的牌子,在实验室里打、砸、摔东西。
有人认出了俞慎,惊喜道:诶!你不是那个存活率排名很高的吗!叫什么来着,俞慎?你居然还活着,刚从电子风暴出来吗?
俞慎愣愣地点头,脑子还晕着,被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感觉脑仁深处的经要断了:……什么排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及周边一些义愤填膺的小年轻笑了:你不知道?你们——
有个高大的壮汉拎着棒球棍走来,朝俞慎驱赶:走走走快走,离开这里,走!
俞慎茫然地被驱赶,甚至来不及收拾私人物品。从实验室的走廊穿出去时,路上俞慎听了个大概,脸色从迷茫转为阴郁。
存活率排名?
他只是一只从A城跑来z城的阴沟老鼠。以为自已终于找到落脚点,可以喘一口气。没曾想,一抬头,脑袋上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阴沟里的老鼠们。
研究所被举报关停,苏一鸣立马消失了。
俞慎回到破烂的研究所,砸开自已的房间,运气不错,除了合同,重要证件全部都在。可俞慎站在一堆废墟里,感觉自已‘孤立无援’。
离开这里,去哪?
俞慎在研究所接受“治疗”,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断联太久,俞慎站在街上,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已像个鬼。有些小孩会指着自已怪笑:他好像个老魔法师!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已确实像“魔法师”,只是会的技能太单调了。俞慎摸了摸眼睛,他看不见孩子们真正的笑脸,只能从他们的五官中,看到简笔画一样的豆豆眼和龇着的牙。
脸依旧没什么变化,身体一点都没见好,越来越衰老。
俞慎打算离开z城的时候,“苏一鸣”又出现了。
他在机场拦下自已:您好,我叫黎光远。
俞慎眉头拧起。
他有精神分裂吗?
俞慎张了张嘴,忽然看到,苏一鸣的脸有些奇怪。
现在的自已,肉眼没法看到苏一鸣的长相,如果他整容……
那为什么要换个身份?
俞慎沉默着没说话。大概因为不会掩饰情绪,脸上狐疑的表情过于明显,“黎光远”笑了笑:我从苏一鸣那儿听说过你,他把你的合同转交给我了。
俞慎的心蓦然一沉。
保密合同!!!
难怪当时回研究所,所有证件都在,唯独保密合同找不到!
俞慎的脸色黑了:研究所关停,合同失效……
黎光远笑了笑,戴着金边眼镜的样子,笑起来非常欠揍:关研究所什么事?你签的合同是和苏一鸣个人之间的事情,和研究所没关系。
阴阳合同?
俞慎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做什么?
黎光远:跟我回实验区吧……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旧实验区。
俞慎双眼微眯。
‘回’实验区,他在演戏。
俞慎:你不要苏一鸣的身份了吗?
黎光远脸上的笑容消失:我是黎光远。
接下来的时间,黎光远在旧实验区的某个破旧村落,美名曰“做实验”,暗中要俞慎帮忙寻找一些“异能者”。
俞慎翻看数据,苏……黎光远要自已找的人,几乎九成是在关停的研究所里接受过治疗的“患者”。但奇怪的是,黎光远寻找的“患者”都是从其他治疗师手里接受治疗的人。
俞慎:为什么不找苏一鸣手下治疗过的“患者”?
黎光远头也不抬:太小了,时间没到。
时间没到?
俞慎一愣,毛骨悚然。
黎光远的耐心超乎想象。
俞慎给自已的定位是‘弃子’。
他逐渐清晰地意识到,黎光远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连自已都骗——但其实黎光远内心深处依旧清醒。
真是个矛盾的人。
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很矛盾,复杂的矛盾感在黎光远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俞慎眼见心烦,待在电子风暴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知道,自已在黎光远身边的‘助手’定位其实可有可无,除了能帮黎光远找人、找电子风暴出入口,没什么大用处。
俞慎越来越低落。
偏偏黎光远喜欢在俞慎低落时钓一下:你很好,很厉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没有今天的成绩。
俞慎满怀希望:那涨工资吗?
黎光远:……
后来俞慎的能力还‘进化’到可以挪动出入口,除了用来唬人,把自已伪装得更神秘,没什么其他的用处。
黎光远又跳出来:很厉害!你又进步了!再强化几次,说不定我们就可以随意出入领域了!
俞慎:那你能放我走吗?
黎光远掏出合同:还有五十年。
俞慎:……
面对日益沉默、犹如死咸鱼的俞慎,黎光远耐心有限,表面工夫做完,转身冷酷地琢磨怎么从有钱人手里捞点油水。
小金库日渐充沛,黎光远发现了俞慎的寻找能力堪比警犭,他立刻紧锣密鼓地要俞慎寻找其他治疗师手里接收过的“患者”们。
虽每次‘招揽’的借口都差不多,但依旧有很多人上当。
“我们是同类。”
“你没有错,你没有病。”
“我可以帮你开发潜能,你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厉害。”
俞慎听得耳朵起茧,在一旁沉默着。
每一个新加入的伙伴无不容光焕发,觉得自已终于找到新的希望了,到最后,死在电子风暴里的伙伴越来越多。
某进领域前,俞慎问黎光远:你为什么不杀我?
黎光远很诧异:杀你?为什么要杀你?你这么厉害,所有陷阱都逃不过你的预判。
这句话落入俞慎耳朵里,自然翻译成更加直白的:为什么要杀你?你这么好用,到现在都死不了。
俞慎沉默下来。
像是终于察觉到俞慎情绪不对,黎光远放下手里的资料,上前用力握住俞慎的双肩: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别想太多。你和别人怎么比?
俞慎牵强地笑了一下。
黎光远才不会主动杀人。
他是诱骗彷徨者的狡猾骗子,他连自已都骗。
黎光远或许人品不咋样,但招摇行骗确实有些本事。
研究所关停后,黎光远毫不气馁,躲在旧实验区的某个农村角落,在地下室开了自已的实验大本营。
偶尔,黎光远会打扮成从容的算命大师,z城大多有钱人都是黎光远的猎物。先让俞慎去看目标的住址、遇到的困难等等,然后耐心地伺机埋伏,在合适的关头露面晃一下,混个脸熟。
一来二去,商圈内不少人称之为大师,实验资金到手。也有不少人一眼看出黎光远表里不一,商圈内的人提起“灵媒师”,不约而同想到那个评价褒贬不一的人:哦,黎大师啊。
资金源源不断涌入,伙伴们来了又走。每次身边还没热闹多久,又重归安静。
俞慎沉默地送走伙伴们,脑子里总有一道声音:这样不好吗?一辈子不愁吃喝,比普通人更高一等不好吗?
俞慎浑浑噩噩地听从指挥,黎光远指哪儿,他就去哪儿。
但私心里,俞慎并不愿意回到现实。
他宁愿在电子风暴里待得久一点,直到被电子风暴排斥出去。
现实里,看到自已枯萎的躯体,俞慎觉得恶心,无比恶心。
某天,黎光远把俞慎叫来实验室,要俞慎去跟踪一个人,此人将会是新的伙伴。
又要进入新的“轮回。”
俞慎早已习惯听从黎光远的安排,答应下来,死鱼眼里满是疲惫,麻木地往旧实验区的角落赶去。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俞慎非常确定,黎光远有严重的强迫症。每次招揽新伙伴,都是间隔半年才招揽下一个伙伴。团队里人数一达到七个人,黎光远就停止招揽,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留在电子风暴内,身边的伙伴重新清空。
不过,上一个团队出了点小意外。
黎光远察觉到他们能自由出入领域后,于是在助手俞慎的帮助下,暗中掐准时机,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把五个人全部困死在同一个领域。
撑到最后的人叫何霜。
名字很冷,何霜是个温和勇敢的人。断去手脚后,他眼神依然不屈,望着自已的眼神满是失望和仇恨,血泪流淌,大骂自已:走狗!
俞慎有点恍惚,离开领域多日,还沉浸在那一声声的走狗里。
明明他们五人牺牲没多久,自已却忘记何霜长什么样了,只对那几声‘走狗’记忆犹新。
俞慎也不记得何霜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他对时间的概念等同于没有。
——自已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多了一个正常人的脸和脑子?
不对,进出过这么多次电子风暴,脑子还正常吗?
这次,黎光远递过来的资料上,照片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还是读书的年纪。
俞慎愣住:未成年?
黎光远:她父母都是刻苦的普通白领,家庭背景简单,社会关系也简单。
跟了黎光远这么久,俞慎自然知道黎光远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他为黎光远的无下限感到吃惊:你认真的?
黎光远莫名其妙地看俞慎一眼:真的啊。
黎光远如同往常催促,下巴朝资料一扬:看看她的信息。现在在哪?过往经历如何?有没有黑历史?
俞慎沉默,捏着资料的手指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年纪太小了吧?
黎光远坚持道: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激发潜能的可能性更大。
说着,他低声喃喃,眼底都是疯狂:她还小,一定可以,说不定多实验几次,她能同时拥有多个异能……
俞慎一愣,脑子里有一层雾蒙蒙的景象突然清醒。
废了这么多人,这才是黎光远的目的?
要想办法阻止他。
俞慎不知道怎么做最好,恨不得永远躲在电子风暴里。
看到黎光远就烦。
新加入的小妹妹是个话很多的小姑娘,分享欲过于旺盛,一根能把三个人的群聊可以撑成七人群聊的架势。即使黎光远不怎么搭理她,小姑娘依然对黎光远有种莫名的崇拜。
俞慎看着这个小孩,像是看到一朵旺盛的花。她身上的生命力非常充沛,以至于俞慎没法想象这朵花凋败的样子。
想办法,想办法阻止他。
俞慎在心里干着急。他很想把所有的话倾诉出口,可一来小姑娘对黎光远的‘老大’身份盲目崇拜,万一说漏嘴把自已“举报”了,那怎么办?
二来……
俞慎扫了一眼群聊,只有秀儿在里面自言自语。
这么单纯的小孩,如果知道自已崇拜的人只是想利用她,她会很难过吧。
俞慎看到群聊就烦,他关了手机屏幕。
真是太吵了。
得赶紧想办法。
俞慎钻入电子风暴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黎光远找不到俞慎,都能猜到俞慎又进了领域。
黎光远觉得奇怪:你以八十岁的躯体闯荡领域?别出去说我虐待老人。
俞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懒洋洋:都习惯了,我把那里当自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