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正是林语婉。
“抱歉,是本王没看路,可有伤着的地方?”方才贺裕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前面有人都没察觉到。
林语婉摇了摇头:“王爷这般匆忙是要做什么去?”
“本王去勤政殿一趟。”贺裕看见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林小姐现在可得空了?”
林语婉微微翕动嘴唇:“有空。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要事?”
“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借一步说话。”贺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前面有个长廊,坐在那儿说吧。”
林语婉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要说什么事。
“好,王爷请。”
因为事未婚男女,二人都带了丫鬟避嫌,好在这个长廊雅致清幽,来往宫人也多,二人倒是端得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长廊边上是慢慢一池塘的荷花,林语婉叫自己的丫鬟折了几朵,然后仔细地收好,捧在怀中。
她一向打扮素雅,很少涂脂抹粉,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这样素面相迎就已经很美了。古兰时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这样的人,怎么能搭在自己这个断袖的手里呢?
林语婉看得出他的纠结,便主动道:“王爷今日的愁容散去了不少,可是乌夜国使臣已经清醒了?”
贺裕的目光放到了她怀中的荷花上,点头道:“是。”
林语婉垂眸道:“王爷现在看起来很是苦恼,是因为民女的事情吗?”
贺裕有些艰涩道:“你都猜到了。”
“若是真的让王爷很为难的话,那民女就去求皇上取消婚约吧。”林语婉波澜不惊道,“王爷别因为民女而感到为难,这件事本来就是民女有求于你,若是给王爷造成了困扰,那就是民女的过失了。”
对方越是这样说,贺裕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抱歉,林小姐。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贺裕解释道,“有些事情本来应该早点跟你说,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本王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见面了,现在想来也是造化弄人。”
林语婉轻轻颔首,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
“其实本王跟乌夜国二皇子相识于乌夜国,就是之前流放西疆的那段日子。”贺裕的声音缓缓流出,“在那儿,本王已经跟他成过一次亲了。”
在孟邦节的梦河谷,在万众瞩目的情人水中。
听到这句话,林语婉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呼吸也有些不平稳。
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少,这也算是个秘密了。
贺裕苦笑着摇头:“你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打听一下。乌夜国二皇子之前是王储,娶了一个异邦人作大妃。他的王储职位,就是因为他执意要娶本王才废掉的。”
林语婉听得有些心惊,忍不住叹惋道:“乌夜国二皇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之前和他在一起是……意外,本王本来应该一直待在西疆的。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本王曾经去过乌夜国。本王和他的这段关系,也是见不得人的。”贺裕继续道,“本王回来之后,皇兄知道了这些事情。本王曾经跟皇兄保证过,不会再跟古兰时有任何关系,但是……你也看见了。”
贺裕轻轻垂下了头,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苦涩更多:“这次皇兄的寿宴,他救了本王。皇兄现在松口了,本王现在想……把他留在身边。”
林语婉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佯装云淡风轻道:“既然如此,当然是最好的。王爷心想事成,民女要恭喜王爷。”
贺裕有些纠结道:“本王没说不跟你成亲……只是觉得有些耽误你。成亲之后本王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无礼的行为,你只需安心住在瑾王府就好。”
林语婉抬眸道:“这样的话……乌夜国使臣不会介意吗?”
他当然介意……
贺裕轻轻咳了一声:“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在先,自然是要先照顾到你这边。”
林语婉眼神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摇头道:“王爷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王爷不用顾虑那么多,民女的事情让民女自己解决吧。”
“不行。”贺裕摇摇头,“孟贤王不是好对付的人,若是将你送到他身边,只能是死路一条。林小姐,本王说了会保你,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说罢,他站起身来:“本王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敢瞒你,并没有旁的意思。若是这件事情有旁的解决之法更好,本王回去想想办法。林小姐安心等着便是,本王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贺裕回去之后,听古兰时主动问起这件事。
贺裕没有隐瞒地将林语婉找上自己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听完之后,古兰时的情绪确实不太好。
“那个孟贤王可有武功傍身?”他问道。
贺裕愕然道:“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你们有些小题大做了。”古兰时道,“直接将人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两更量,明天就休息一天啦!
第84章 心悦于你
贺裕差点被他的话呛到,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憋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其实古兰时说得不错,若是孟贤王暴毙于府中,岂不是一了百了了吗?但是……
贺裕面色有些古怪道:“孟贤王是我叔公,他有我皇爷爷赐的免死金牌,在齐国地位尊崇。”
“不要紧,”古兰时微微一笑,“我是乌夜国人。”
贺裕:“……”
“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妥,就假装没听见我今天所说的话。”古兰时轻轻举起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当吧。”
贺裕慢慢地拂开了他的手,摇摇头道:“古兰时,你现在还受着伤,大巫说你的伤口至少要修养一个月才能好,你别冲动。”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那个林小姐成婚吧。”古兰时的脸色忽然耷拉了下来,“你明明是我的大妃。”
贺裕眉头一拧:“古兰时,我现在是齐国的瑾王。”
听到这句话,古兰时还以为对方生气了,毕竟对于贺裕来说,在乌夜国的那段日子并不光彩。他有些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当你的王妃,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娶别人……”
哪怕是假的也不愿。
他一想到贺裕要跟另一个人拜堂成亲,就浑身都不舒坦。他们中原人重视女儿家的名节,如果真的成婚了,那贺裕这辈子都要跟那位林小姐纠缠不休了。
贺裕用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唇:“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在齐国没有人知道我过去是什么身份,他们只知道我是齐国的瑾王,已经跟林家小姐订婚了。”
闻言,古兰时看上去更加失落了。
本来受过伤之后就有些虚弱,垂着脑袋的样子更是显得有些可怜。他的头发很长,蜷曲着散在整个后背,只串了几颗红色玛瑙,像是贺裕小时候见到的太后宫中养着的黑色波斯猫。
从前的古兰时总是这么强势,现在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贺裕忍不住道:“你现在先好好养伤,反正我和林家小姐的事情还不急。”
其实他现在也很头疼。贺昭之前答应古兰时留在自己身边,但是没有应允让他当自己的“王妃”。若是他想要跟古兰时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必须要过贺昭那一关。
不知为什么,贺裕忽然想起来古兰时之前为了娶自己为正妃才被乌夜国国王废黜的事情。明明古兰时也为自己付出了很多……
贺裕叹了口气,端正了颜色问道:“古兰时,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吗?”
古兰时神色也肃然了几分:“贺裕,我都追你追到这儿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贺裕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别过头去,回道:“谁知道你的心意……你以前只会用强的。旁人要是不说,我以为你以前经常用这样的手段对别人呢……”
“怎么会。”古兰时急忙解释道,“大巫说的话你也听过了,我在你之前都没有碰过别人。”
“嗯。”
贺裕现在知道了。
“从前是我混蛋。”古兰时举着他的手,想要朝自己的脸上打去,“要么你打我一顿出气吧。”
贺裕抽回了手,有些恼了:“谁要打你?”
古兰时是陈钰他们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的,是他盼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的,现在要是打一顿,不小心将人打出好歹了怎么办?
贺裕心中确实有些怨气,但是过去这么久,他已经没有那么恨对方了。
古兰时趴在了贺裕的怀中,蹭了一下对方的脖颈:“贺裕,你也喜欢我吗?”
这么久以来,他都没听说过贺裕亲口承认这一点。
在临别前那个晚上,贺裕那样主动,他还以为他已经得到了贺裕的心。但是他没想到从洛城回来之后,就听见了对方身死的消息。
他颓靡过一阵时间,甚至想过跟贺裕一起去死。
在听到贺裕假死回国的消息之后,古兰时更加觉得其实贺裕对自己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心思,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来到齐国之后,他好像能感觉到贺裕是在乎自己的,但是他又害怕是自己多想了。
“一直到我这次醒过来前,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才隐隐约约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古兰时的声音轻下去了很多,也缓下来了许多,似乎是想多给多方一些考虑的时间,“贺裕,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还恨我吗?”
贺裕揉上了他的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道:“恨你就应该让皇兄把你赶出齐国,恨你就应该让你死在皇兄的寿宴上。为了照顾你,我都病倒了两天。古兰时……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回到齐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报给皇兄,让他派兵杀了你。”
古兰时身子一震:“贺裕……”
“喜欢你。”贺裕道,“如果在乌夜国的时候,你能对我好一点,那我可能会更早地发现这一点。”
第85章 你还有我
古兰时在避暑山庄养了十几天。其他几国的使臣早就走了,就剩下乌夜国的使臣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古兰时显然没有回去的意思,他成天缠着贺裕,不是叫他给自己喂饭喂药,就是求他给自己讲一些齐国的轶闻趣事。
贺裕也顺着他,三天两头朝他殿里跑。
于是避暑山庄中逐渐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瑾王殿下其实是个断袖,和乌夜国的二皇子暗地里纠缠不清,林家小姐其实是拿来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古兰时听到之后,轻笑了一声:“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贺裕睨了他一眼:“都怪你,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听。齐国人最喜欢捕风捉影,日后说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呢。”
古兰时握住了他的手,有些诚恳道:“你若是觉得齐国不好,可以跟我一起回乌夜国。”
听到这句话,贺裕脸色一滞:“这……”
虽然他在齐国的时候经常怀念在乌夜国的那段日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还想回到那个地方。寄人篱下、受人宰割的日子,他不敢再重温一遍。
他知道古兰时应该不会再这么对他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回去。这个地方带给他的,终究是痛苦更多一些。
而且,贺昭是肯定不会同意他再次回到乌夜国的。
古兰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忙解释道:“不回郾城,找个牧羊放马的地方,一起隐居可好?”
贺裕轻哼了一声,像是玩笑道:“一起隐居的话,谁来伺候我?我作什么放着齐国的瑾王不做,陪着你一起去流浪?”
古兰时放轻了声音:“我伺候你,我一辈子都伺候你。不是说一直在外流浪,只是带着你在西疆待上一段时间。不止西边的大漠和草原,还有江南的水墨细雨,还有北国的冰天雪地,我都想跟你一起去看。我带着你去周游各国,带着你游山玩水,反正你现在是个闲散王爷,我是个闲散皇子,咱们在一起正正好。”
听到他的这些话,贺裕也有些心动。
但是其中某些字眼刺痛了他。
贺裕有些担忧道:“古兰时,你以后真的……不再领兵打仗了吗?”
虽然贺裕没有领兵打仗过,但是他多少能体会到,一个真正的将士,绝对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战场。不用多问,贺裕也能猜到古兰时兵权被剥是乌夜国国王的手笔。
古兰时在乌夜国呼声太高,几乎高过他这个国王。他这个二儿子手上的兵权,一直都是他的心头刺。
既然已经收回去了,应该就不容易拿回来了。
但是……古兰时真的甘心吗?
闻言,古兰时的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伤痛:“乌夜国和周围诸国都签订了和平契约,乌夜国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手中的兵权被国王收走,他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在军中。”
贺裕心头一紧:“和平契约不过是一纸空谈,古往今来有多少毁约先例,乌夜国国王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这么舍弃你。”
“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他早就想除掉我了。他想要的是一个温顺的,不会反抗的儿子,就像古兰延那样的。”古兰时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也许他的人真有什么本事吧,但愿他能……替我好好守住乌夜国疆土。”
古兰时对权位和功勋都不热衷,他心中只记挂着乌夜国万千子民。
若是顶替他位子的人能够好好护住乌夜国,那他就再无遗憾了。
包括古兰延,包括郾城军的新主帅。
贺裕爱抚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古兰时,你还有我。”……
将近九月,暑热褪去,贺昭即将带着皇宫众人返回皇城。
乌夜国使臣团的人全部都已经回国了,除了古兰时。
贺裕软磨硬泡了三天,才求得贺昭的一封书信。那封书信是寄给乌夜国国王的,信上说邀请古兰时在皇城多待一段时间,依旧以使臣的身份。
既然是贺昭的亲笔,料想乌夜国国王应该也不会拒绝。
贺裕拉着古兰时在京城中游玩了好几日,什么糕点铺子,玉器首饰,还有银枪重剑,他们搜罗了不少回府中。
虽说古兰时是以使臣的身份待在京城,但是他没有住在驿馆,而是三天两头地往瑾王府里窜。
“这是京城中最有名的一家玉器店做的同心玉佩,”贺裕拿指腹剐蹭着那枚玉佩上的流苏,“上次在东郊集市上买的那一对,就是仿照这一对做的。”
这一对同心玉花了一百两黄金,是贺裕好几个月的月例钱。
当初那对同心玉就花了两枚掺着杂质的绿宝石,按照中原的货币算法,怕是只值几个铜板。
古兰时对这些玉石很感兴趣,刚上手摸了摸这块玉佩,就知道做工非凡,不是俗物。
“也就乌夜国的东郊集市敢光明正大地卖仿货,这是先皇与皇后的定情信物,后来只又做了十枚,说是只能由皇室子弟买来送给心爱之人。”贺裕解释道,“我也是回来之后,听人说起才知道的。”
古兰时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另一枚玉佩是拿来送我的吗?”
贺裕将盛着玉佩的木盒子朝他那边推了推,理所当然道:“从前那一枚都给你,更别说这一枚了。你若是不想要就还给我……”
“要。”古兰时一下压住了盒子,“我当然要。”
贺裕别过头,笑意爬上嘴角。
“贺裕,郾城王宫的荷花开了,我临走前还找画师画下来了。”古兰时道,“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另一枚丢了的玉佩也能找到。”
聊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贺裕的心总是会有种钝痛的感觉,在郾城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既然已经丢了,就不要再找回来了。破了的东西,再怎么修补也是破的,而且还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贺裕似乎意有所指。
他的目光落向了胸前那两个厚重的木盒,感受到了鼻间嗅到的清香,开口继续道:“新的是完好的,这才是要好好珍惜的。”
这一日,孟贤王下了拜帖,说是要看望贺裕这个小辈。
贺裕拜帖后就一直愁眉不展,他往日里和孟贤王并没有什么来往,只是偶尔皇室宫宴的时候能见到一面。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孟贤王找上门来,肯定不是来叙旧的。
林语婉一听到这件事之后就来到了王府,求见贺裕。
贺裕接见了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本王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豁得出去。他不敢直接找皇兄,就绕过皇兄来找本王,估计是想向本王施压。”
林语婉泫然道:“若是王爷实在为难的话……便罢了。”
她当然是不想踏进这个龙潭虎穴,但是她也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更何况对方本来就有了心上人。
她与贺裕并无交情,若不是她设计与人结识,也许他们这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
“你也太小瞧了本王。”贺裕安抚道,“你以为他绕过皇兄,皇兄就真的不知道吗?他以为自己到本王府上充长辈耍威风,本王就怕了他?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一定有转圜的余地,你先莫要害怕,且待他来了再说。”
林语婉冲他摇了摇头:“王爷,民女知道这就是民女的命数了。若是真的那般结果……王爷也不用觉得有愧于民女。王爷愿意这么帮助民女,已经让民女感恩戴德了。”
听到“命数”二字,贺裕心中猛地一紧。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明眸皓齿的乌夜国公主,古兰怡。她也是认了自己的命数,才远嫁禹国,成了两国和平外皮下唯一的牺牲品。
他不喜欢“命数”这个词,他也不希望看到这些花朵一般的人儿就这样夭折在暴徒的手中。
“本王一定不会叫你有事。”贺裕掷地有声道,“你且在家中候着,这些事情我一定帮你办妥。”
林语婉走了,走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水,到底是刚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而且总是在深宅大院中,涉世未深,没见过这么流氓的架势,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失控了。
古兰时一直在屏风后面偷听二人讲话,见贺裕脸上也有些愁眉不展,便悄悄隐去了身形,离开了。——孟贤王薨了。
下完拜帖的次日,天儿蒙蒙亮的时候,贺裕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小厮和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还怕吵醒了屋里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谈论。
贺裕本来就睡得浅,一听到门外的动静,便招人来询问。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孟贤王昨晚暴毙了,走的时候很不体面——他是死在温柔乡的,房中的花娘吓得花容失色,一直到王府的人来了才慌张离开。
贺裕听了之后,最后那点困意都散去了。
他问道:“孟贤王尸身现在在何处?”
“被抬回王府了。”小厮道,“这事儿不光彩,王府也不想声张,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事儿背后仿佛有个推手似的,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贺裕喉头一紧,又问道:“皇宫中得知此事了吗?”
“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小厮道,“王爷可要进宫?”
“不。”贺裕摇了摇头,思忖了片刻,道:“你先叫人进来伺候更衣。”
“是。”
贺裕捯饬好自己之后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偷偷摸摸来到了京城中的驿馆。
这几日古兰时没有宿在瑾王府,他们见面也少了些。
走进驿馆的时候,贺裕发现这人正在看书。
古兰时穿得一身乌黑的乌夜国使臣袍子,敛去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凌厉气势,添了几分书卷气。他就静静坐在一排翠竹下面,石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是刚沏好的。
贺裕刚到的时候气息有些紊乱,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就看着古兰时,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你……”
贺裕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倏然间向前方跌去。
他没有跌倒在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缓缓抬起头来:“你的伤……好全了?”
“嗯。”古兰时将人扶了起来,又帮人拍了一下身上的灰,“怎么这般不小心?”
“我走得太急了,没看脚下。”贺裕道。
“一大早的找我有什么事儿?”古兰时将人牵过来,坐到石凳上,“你唤我一声,我就去王府了,何苦来回奔波?”
“这次是要紧事。”贺裕欲言又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古兰时,你知不知道,孟贤王突然暴毙了,听说是在京城的花楼里……”
“知道。”古兰时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对方放松些:“先坐下来喝口茶。”
贺裕看着他的眼神越发不对劲:“古兰时,你老实坦白,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古兰时闻言,忽然轻笑一声:“怎么说?”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把孟贤王杀了?”贺裕低着脑袋,压着声音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这里没人。”古兰时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贺裕有些紧张的情绪被他逗得一扫而空:“你正经一些。你知不知道按照齐国律法,刺杀齐国皇室得判什么罪?”
若真是古兰时做的,他肯定得想办法将这件事盖下来。这么看的话,他确实应该去皇宫一趟。
“不知道。”古兰时冲着他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按照乌夜国律法,刺杀齐国皇室不判罪。”若是昭告天下了,说不定还得赏他点东西呢。
贺裕顿时哑口无言。
是了,若是古兰时害怕的话,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人总是这般,十七岁的时候就敢单枪匹马闯京城刺杀齐国皇帝,现在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他的胆子只会是越来越大。
“所以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贺裕又问。
“你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为何要来问我?”古兰时含笑看着他。
贺裕抿唇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因为……死的?”
古兰时答道:“我查到他下落的时候,没想到他正好在花楼。我事先收买了那两个花娘,叫她们帮我应付孟贤王府的人。然后给孟贤王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药,他看起来像是纵欲而死,但其实是被我毒死的。”
“用毒?”贺裕微微张开了嘴。
“西域的人出门在外总是会带一些毒药防身,”古兰时解释道,“这毒药是……原来的大巫炼制的,在王宫中保存了二十多年。分到我手里的就只有一小瓶,全都拿来对付孟贤王了。”
贺裕下意识担忧道:“那你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以为我只会用毒药防身吗?若不是知道那孟贤王离奇暴毙会对你不利,我就直接一剑砍断他的脑袋了。”
若是孟贤王昨日遇到的是刺客,那么就算是同样身为皇室子弟的贺裕都会被怀疑成是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毕竟孟贤王和林语婉的事情不算是秘密,而且在此之前孟贤王已经给他下了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