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搬家。
整座第七区都被惊动。
“莱尔先生,请就座。”
奥兰德以家属的身份坐在身侧,那位年迈的雌虫医生只得屈就于对面,看这位在第二军团总部如入无虫之境的患者家属操纵精神力测压仪,熟练地启动这台大型医疗设备,叮嘱说:“您需要平躺,手臂抬起……没关系,不会疼。”
他喜欢这样手把手的、琐碎的照顾,看到雄虫乖乖地平躺下去,内心便充溢着安静而满足。
……有点乖,看起来笨笨的。
像是幼崽一样。
如果他可以将魏邈生下来就好了,只诞下唯一的幼崽,做他的雌父,守着他长大,然后再和他结婚,做他的妻子,一辈子照顾他。
“……”这位享誉亚述星、被誉为“起死回生的法师”的医生空出一双手,沉默片刻,脸色并不太好看。
到底谁是医生?
出了事谁负责?
——这年头,患者的家属也能越俎代庖,非法行医了吗?
魏邈的配合度相当高。
奥兰德调整完头盔的舒适度,确保雄虫佩戴好头盔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
“有没有签署保密协议?”他眼底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重新变得古井无波,“这位老先生。”
“我得先确定您的身份。”医生眯起眼,径直地问,“您有行医资质吗?”
奥兰德瞥了对方一眼。
“行医资质?”他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资质上,或许有我的签名。”
上议院下辖的「科技与医疗署」负责这项最基本的工作,每两年更换一次,签发的签名中,包含署长及议员长的两枚签名。
这也代表了联邦对医疗、科技的重视。
医生慎重地保持沉默,内心惊涛骇浪,半晌才缓了缓神:“已经签署过了。”
“我不希望传出任何的风言风语。”奥兰德温和地道,“我相信你能够拿捏好尺度。”
他的雄主脖颈的虫纹都有所变化,除了精神力衰退,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同样是他不想看到的一种可能性。
“好的。”
气氛又再度变得沉默。
五分钟后,魏邈摘下头盔,奥兰德已经拿起他精神力的检测报告,上面那一栏,用红字清晰地标注:
——精神力等级,S。
纸张的下方被奥兰德揉捏成一团,他神色阴沉,眼底看不清楚任何波澜,最后的可能性被击破,心不断沉底。
一名唯一的、S级的雄虫?
一旦消息不胫而走,他的雄主会被万虫觊觎,掀起极高的讨论度,捧到冕位之上,联邦的有些贱货会一边厌恶雄虫的特权,又忍不住去贴近他的雄主,祈求得到雄虫的怜悯和脚下的位置。
他的权力尚且覆盖得太少,不足以把这些雌虫悉数碾死。
……怎么办?
奥兰德眼眸闪过焦躁的神色,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颚凌厉,计算着自己的筹码。
他的雄虫为什么总是这么优秀?
笨一点、稍微迟钝一点不好吗,只指使他,只占有他。
魏邈垂下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这份报告。
他把这张纸页从奥兰德的手里解救出来,观察着奥兰德的神色,大脑总算清醒了些,精神力依然波涛汹涌,但残余的神智终于能浮出水面。
“别多想。”他亲了亲奥兰德的眼眸,手攀在对方的脊背上,上下无声地安抚,握住奥兰德冰冷的手,低声许诺,“从始至终,都只会有你一个。”
金枕星和亚述星相隔万里, 单是赶来,都可以算作一件苦差事。
这话魏邈离婚时便作为对幼崽成长的保证而提出,但他发现, 有些话对奥兰德来说, 一遍并不够,还得两遍、三遍,保证的次数越多,他才越信赖。
就像是小朋友往往只接收重复的话, 以便于理解。
奥兰德怔然地望着他,只觉得心骤然滞了一瞬, 喃喃地确认道:“只有我一个吗?”
他肤色白皙, 是标准的英伦绅士的面孔, 骨骼分明立体,眼眸里流露出鲜亮的神采, 像是光彩落到海面上,粼粼如浪。
“不然呢?”魏邈看着他, 叹气,“你刚刚的心理活动都快写到脸上了。”
实在不好装看不见。
他鲜少给予保证, 一般说到做到, 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车轱辘话。
但创新的陈述未必能斩获听众的目光, 直白老土一些,反倒更合奥兰德的胃口。
奥兰德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冷不丁问:“在您眼里很明显吗?”
他以为他已经将表情隐藏得很好了。
“嗯。”魏邈随意地应了一句, 他将那张检测报告的结果扫描到自己的光脑上,“演技还得练,上将。”
——看起来想生撕了这张检测报告。
站在奥兰德的角度, 不难理解。
休息室旷大、安静,枝形吊灯的光彩朦朦胧胧,魏邈和那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寒暄了几句,医生的态度过于谦恭,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品,魏邈只负责点头、微笑。
同时,也清楚奥兰德没有给这位医生看检测报告的机会。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在医用无菌服上又裹了一层大衣,撑出挺阔的身形,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一只笨重的企鹅,打了绷带的右胳膊始终没有成功地塞进大衣里,但好在下肢还算协调,整体的形象不至于不堪入目。
在某位奥姓领导的带领下,魏邈发现自己的偶像包袱也逐年递增。
奥兰德问:“您的右胳膊怎么样?还疼吗?”
魏邈琢磨了琢磨,简明扼要地回答:“四肢健全。”
说实话,这会儿全身都疼,他也不清楚两个小时前自己的脑回路,只想着“刁民害朕”,愣是拖着不进全封闭的医疗舱,简单地诊断了受伤的地方,包扎了右臂,便自己找了间会议室,打算搪一晚上,等明早再出门左转,自己去寻医问诊。
隐约记得利亚来劝了好几次,愣是没把他劝明白。
警惕心极强,但没什么智商。
他侧过脸,问:“我睡醒之后为什么在休息室?”
奥兰德不声不响,直到雄虫的视线覆盖在他脸上,才轻声解释:“……我把您抱过来的,您当时浑身发热,我觉得不能在会议室里一直等下去。”
他语调慢吞吞的,走在魏邈身边,肩靠着肩,手试探性地交握,得到回应之后,眼眸弯了起来,一刻也不想撒开。
仿佛下一瞬,雄虫就会消失不见。
沿途几乎没有军雌,路上极静,魏邈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垂眸,凝视着他的脸:“我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情况,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奥兰德,抱歉,让你担心了。”
语调郑重。
挨打要立正。
不止是奥兰德,今晚整个第二军团所忙活的起因,也都是因为他。
人非草木,并非是没有触动。
奥兰德眼眶又红了。
他盯着魏邈,当委屈被看到的那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绪的存在。雄虫的目光温和而包容,他却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神色,甚至有些恍神。
像是从寒冷的室外回到室内,暖乎乎的温度让他有一种被融化的错觉,如果没有温暖,他便以为寒冷才是正常的。
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得体地表示体谅,说没关系,您没事就好。
可视线又不争气地模糊起来,情绪不由自己主导,他全部的情感都被雄虫牵着鼻子走,让他哭便哭,让他笑便笑,雄主给了三分颜色,便忍不住索要更多。
他想,原来还是有点在意他的,在意他的感受,知道他想要什么。
有一点就好了。
……想要更多。
想让雄虫更心疼他,视线只放在他身上。
他壮着胆子凑了上去,在走廊吻魏邈的嘴唇,气息过渡过去,在魏邈的唇瓣上恨恨地咬了咬,满意地看到雄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闪过错愕的神色。
雌虫的眼泪冰冰凉凉,同样匀了一点儿过来。
魏邈这几年来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奥兰德,故意“嘶”了一声,慢慢把奥兰德放开,碰了碰被咬的地方,没被咬破,问:“属狗的?”
奥兰德语气闷闷的,风马牛不相及地道:“维恩也爱咬您。”
他的雄主却从来不说,纵之任之。
魏邈心道,那是一岁时候的事儿了,幼崽刚开始长乳牙,爱咬他的手,完全当磨牙棒使。
难为奥兰德能记个两年半时间,这会儿拿出来声讨。
“那你帮我报仇。”他莫名其妙地被逗笑了,不走心地诱哄,“去咬维恩好不好?”
奥兰德皱眉:“……不要。”
魏邈懒得说什么。
这个话题显然启发了奥兰德的思维,他问:“假如有一天我和维恩同时掉到水里,您先救谁?”
这话显然筹谋已久。
魏邈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这是我昨天的问题。”
没点儿创意的,侵犯他的知识产权。
奥兰德却很坚持,大有他不回答便不放手的意味。
魏邈说:“维恩的变形金刚刚好也在河里,正好能把你俩捞出来。”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两边都不得罪。
奥兰德:“……”
顶楼是第二军团总部的会客区,需要向下一层才是办公的场所,军团所在的中控室便位于此处,亚述星政府则毗邻在侧,紧贴着军部的建筑而建,形状呈圆弧形。
利亚·科维奇坐在中控室长桌一端的主位,丹尼尔·斐厄落座于他的右手侧,风度翩翩地仰起头,观察每一个监控画面的位置。
“阵仗宏大。”他赞叹地道,“不愧是军部的行事作风。”
语调含着三分讽意。
利亚神色不变,淡淡地说:“欢迎您来指导工作。”
丹尼尔·斐厄,斐厄家族的家主,上议院的议员,一只虫便占据三席的投票权,是联邦的要员。
这位雌虫年近五旬,长相却依然英俊潇洒,连一丝皱纹也没有,没有结婚、生育,名下的继承者席位空缺,族内不少旁支蠢蠢欲动。
科赛·斐厄便是这一代中的佼佼者。
只是比起同岁的利亚·科维奇,还差了不少距离。
“太客气了,利亚。”丹尼尔用调侃晚辈的口气,笑着道,“我可不是来给科赛擦屁股的,只是来凑个热闹。”
这么多贵族雄虫、雌虫被同时抓捕的场面可不多见。
雄保会、各个家族暂时还不敢给军部施压,但纷至沓来的电话悉数落在了他的案头,尤其是被押走了雄虫的家族,几乎每一小时便来一趟电话,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声鹤唳。
“斐厄议员。”利亚为丹尼尔·斐厄斟了一杯水,用透明的玻璃杯递过去,耐心地道,“不必太过着急,审讯结果明早就会出来,与事件无关的先生们自然会被释放。”
“到底什么事件?”丹尼尔皱起眉,“科维奇军团长,您也参加了宴会,您应该清楚,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异动……是星网上传播的那件事吗?”
利亚不置可否,道:“这是一起涉及军部高层家属的恐怖袭击事件。”
无论是不是家属,只要柏布斯议员长认定莱尔阁下是“家属”,法律层面的婚姻关系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条框。
更何况,已经有一个幼崽,哪怕不再是伴侣,也不能说是全无联系。
利亚垂下眼,手紧了紧,他想起莱尔朋友圈里幼崽破壳的照片,那是个很可爱的亚雌幼崽。
丹尼尔·斐厄面色沉凝。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他沉声问,“家属?”
他同样浏览完了那段录像的全程,一个不可思议的揣测在脑海中浮现。
他攥住杯壁,忽然问:“那是个雄虫?”
视频里,截至最后,那位以一敌七的“雌虫”都没有张开骨翼。
利亚没有否认。
丹尼尔·斐厄注视着利亚的神色,自己先反驳自己:“……不可能。”
利亚没有隐瞒的意思:“议员先生,我知道的并不比您更多。”
丹尼尔脸部的肌肉动了动,尽量用幽默的语气说:“很棒的玩笑,科维奇军团长,我相信视频里那位先生是一名出色的电影演员。”
利亚笑了笑,不再回应,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筛掉一批一批有嫌疑的面孔,须臾之后,听丹尼尔·斐厄郑重其事地问:“是柏布斯议员长的配偶吗?”
“柏布斯”三个字,他特意拖重了音,说得咬牙切齿。
一旦代入雄虫的身份,得出推论便很简单。
四位军团长,有两位未婚,一位第一军团的军团长西莫没有雄虫幼崽,雄主的身形也远没有这样修长利落。
而如此大张旗鼓的筛查,敢将贵族的面子扔到地上踩两脚的,更是只此一家了。
第111章 细思极恐
昔年卡里尔·柏布斯短暂控制军部那几年, 态度更强横、暴戾,哪怕是上议院都无法插手,以至于后来即使早早卸职, 余威仍在, 精神力失控之后,借军团的手,差一点将整个联邦拖入深渊。
这个名字成为联邦的禁忌,被关押在重刑犯的囚牢之中, 迟迟没有被审判,此后军部的权柄一再受限, 但谁都清楚, 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限制。
有些旧事时隔经年, 像是一道裂隙,还横亘在心头, 丹尼尔·斐厄有时候会想,假如当初没有将伊西·温斯特带到宴会上, 也许卡里尔和那位帝国的雄子一辈子都没有相见的机会。
他被卡里尔·柏布斯强逼着从布列卡星离开,不久后便收到婚讯, 温斯特家族狂欢般庆贺他们的胜利, 并因为这桩政治婚姻而实实在在收获了许多好处, 得以再次绵延存续。
远隔千里,他犹豫许久, 还是给伊西发送了庆贺新婚的祝福信息,才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 都被伊西单方面拉黑了。
是那位雄子一贯的处事风格,激烈、固执,一旦不顺心, 便要长久对峙,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表明自己的决心。
卡里尔的性格恣睢高傲,做雌君或许并不及格,但权势足以弥补诸多的弊端。
就这样吧,丹尼尔想。
没有结局也许是一件好事。
他突然觉得过往所谓玩弄情感的消遣太过可笑,像是自己和自己较劲,能证明什么?
反倒只衬托出他的无能为力。
谁都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会那样惨烈。
星网上,布莱登大厦的直播视频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突然蹿火,热度从亚述星扩散出去,仅仅三个小时,就登上了整个星域的热门榜。
那个模糊不清的原直播画面被完整地录制了下来,有技术博主花了极大的精力对画面逐帧进行修复,在自己的账号上传了更高清的版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张面孔。
而这个清晰版的录像,瞬间爆火。
#帅是一种感觉
#布莱登大厦 事件
#亚述星
星网的热门齐齐整整,除了视频末尾的军部飞行器为热度大添了一把火,能爆火起来,单纯是因为视频里的主角帅得太超过了,尤其是经过高清修复之后,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孔经过修复,单是眉眼便鹤立鸡群。
【虫神,原来我是雌同啊。】
【热血沸腾了,看得我在床上打了个滚】
【A级雌虫如同玩具,这是什么实力?】
【也是军雌吗?站在科维奇上将旁边,完全旗鼓相当!】
【应该是某位被家族追杀的贵族雌虫吧,涉及上层的恩怨。】
【从头到尾游刃有余,连骨翼都没展开。】
【七个遍体鳞伤,一个衣角微脏。】
【……我怎么觉得这个面孔有些熟悉?】
【我也觉得。】
【真的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吗?】
【谁还记得鲁大师?】
讨论原本热火朝天,突然冷不丁沉默下来,一直到有大胆的虫放出一段录像,然后抛出疑问:“为什么亚述星的这位雌虫,和鲁大师直播间里搭讪的那个雄虫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热点事件,突然被合在一起。
间隔的时间并不久远,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星网留下的痕迹都被审慎地删除,但话题浏览量早就超过千万,并非所有虫都是瞎子。
记忆瞬间被唤醒。
【好像啊,是一个雌父生的亲兄弟吗?】
【竟然还有虫记得那个雄虫阁下。】
【大师直播间都不让提了,一提那场直播就黑脸。】
【老天,雄虫阁下还有一个雌虫弟弟吗?】
亚述星处在凌晨,但联邦的星域太过庞大,什么时间段的都有,讨论热情高涨,不断有虫发帖、顶贴。
星网突然蹿出一个开玩笑般的热贴——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兄弟,就是那位雄虫阁下本虫?】
【楼主:细思极恐。
对比了下修复过的视频版本的虫纹,可以看到和那位雄虫阁下的虫纹几乎完全一致。
「图」、「图」
而且,亚述星那位“雌虫”真的疑点重重,作战方式也相当诡异,没有张开过骨翼,设身处地地想想:哪怕你是一名S级雌虫,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你能忍住不虫化吗?】
该聊的聊过,一直等奥兰德情绪转好,魏邈才笑着问:“什么时候恭喜我成为S级?”
他语调揶揄,轻松愉快,奥兰德却偏偏不想如他的意,闷闷地说:“我吓都吓死了。”
魏邈替他擦净眼角的泪珠,说:“放心,我也不会再变成SS级了。”
没机会再吓第二次。
这话奥兰德听懂了,问:“是不是那个教授逼您的?”
他想骂得更狠一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更严重的话。
只是神色还是咬牙切齿的。
“当然不是。”魏邈笑了起来,“是我觉得有机会突破S级,恰逢良机,所以脑子一热,就扛起枪开始突突突大乱斗了。”
他尽量说得轻松,还带着拟声词,却见奥兰德的神色又落了下来,胸膛起伏半晌,盯着他,不语。
魏邈问:“真吓坏了?”
“……嗯。”
很多话闷在心里没说。
来的路上,有那一瞬间,他只有后怕,想,假如他的雄主真的有事呢?
真的出了事,报完仇,他就带着全部虫一起死,然后把维恩捎上,再去缠着他。
死也要死在一起。
雄虫看在幼崽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他。
魏邈扬了扬自己裹着一层厚厚纱布的胳膊,冲奥兰德招招手,说:“那你安慰安慰它吧。”
烫伤,冷敷完,剩下的全是血泡。
奥兰德抿了抿唇,放软了声调,问:“还疼不疼?”
魏邈眯起眼,心道废话:“当然。”
奥兰德立刻停下脚步:“我带您去治。”
“……”
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魏邈抬起眼,便看见那位陌生的中年雌虫挪开目光。
——丹尼尔·斐厄。
斐厄家族和柏布斯家族不睦这件事在贵族中从来不是秘密,两个家族之间积怨已久,当初奥兰德进入上议院,丹尼尔·斐厄便旗帜鲜明地投了反对票,彼此互有摩擦。
利亚·科维奇从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站起:“莱尔阁下。”
雄虫和柏布斯上将站在一起,看起来相当般配,利亚顿了顿,才例行公事地问:“您胳膊还好吗?”
魏邈笑着应道:“还好,就是多了些负重。”
奥兰德不满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唇角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魏邈不明所以地看他。
又怎么了?
“柏布斯议长。”丹尼尔·斐厄道,“没想到您也来亚述星了。”
无论看多少次,他很难把眼前这位雌虫和伊西联系起来。
奥兰德的长相和他的雌父也并不相似,只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继承了卡里尔的,被骤然问好,只温和地提醒:“斐厄先生,你的办公楼在隔壁。”
军部从来不欢迎外客。
在雄虫面前,他收敛了往日的作风,为魏邈拉开椅子,自己则站在雄虫身后,纡尊降贵地说:“科维奇军团长应该已经为你解释过了,只是核查事实,等核实之后,便一切照常。”
他心情好,此刻内心风和日丽,不介意客串一把客服,回答几个愚蠢的疑问。
利亚给魏邈递了一杯矿泉水,成功收获了一句“谢谢”。
他便心满意足地坐下。
“那再好不过。”丹尼尔·斐厄面色不变,仿佛不经意般提起,“……还是第一次看到莱尔阁下,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年轻,难怪我们的议员长要藏着掖着。”
这句藏着掖着,成功让奥兰德的神色微变。
没有雄虫喜欢享受这样的待遇,他同样心虚。
魏邈喝了口水,装没听懂,礼尚往来地说:“斐厄先生看起来也不老。”
第112章 可能
“真的吗?”丹尼尔身体前倾, 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瞬,朗声笑道,“希望如此, 鲜少有虫这样评价我。”
这位雄虫比预想中更沉得住气。
丹尼尔·斐厄笑容古怪, 收回了试探的目光。
能和奥兰德·柏布斯相处五年,明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的雄虫,恐怕不单是养气功夫要做到极致,更得找准自己的定位。
这对一向娇生惯养、被捧到天上的雄虫来说, 是项相当困难的工作,没有谁愿意被雌君牢牢压过一茬, 连基本的自由都被限制。
尤其是这位雄虫本身足够优秀的情况下。
卡里尔给温斯特家族的“酬劳”足够丰厚, 更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 才完全占有了伊西。
而奥兰德·柏布斯付给这位雄虫的报酬,又到底是什么呢?
无论之前如何, 如今酬劳或许要更新换代了。
——因为眼前这个雄虫,精神力从A级变成了S级, 虫纹的形状将这一信息写得明明白白,不容掩饰。
谁都清楚, 一名新诞生的、S级的雄虫对联邦意味着什么。
其存在便是一座金矿。
雄虫决定了幼崽精神力的下限, 和这位雄虫交合, 意味着有很大概率能够诞下精神力S级以上的虫蛋,甚至可以批量生产。
只要生得够多, SSS级也未尝没有概率!
哪怕是雌侍的位置,也足够被哄抢一通。
旧有的平衡被打破, 他不相信一位S级的雄虫权衡利弊之后,还能继续安于傀儡的位置。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栋大厦、几百名员工算什么?
科赛·斐厄又算什么?
丹尼尔甚至想把科赛·斐厄打包扔给莱尔阁下当个雌奴, 不登记金属牌,等科赛怀孕之后再接回家族,多怀几个虫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莱尔当然不吃亏,相当于免费多了个发泄的工具。
最大的问题是——
这位S级的雄虫,偏偏是奥兰德·柏布斯的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