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一刻,管理局的众人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与谢游的区别。
那是区别于冷漠的无情冷酷,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他对生灵毫无怜悯。
谢旒又划开一道空间裂隙,走之前他也没正眼看过这些人类,我行我素地离开。
先在外边随意看了看这个世界和其他平行世界的异同之处,谢旒在一小时后回到他创造的复刻版山林宅邸。
他正好传送到分岔口,往右走是他自己主卧的位置,往左走一段路是……
【那你早点回来。】
抱着只九尾猫的黑发人类微抬着头,眼睛干净漂亮,说话时的模样看起来很乖。
谢旒有一瞬间想到这个人类,倒不是刻意想他,是这番对话才刚发生没多久,他还没这么健忘,回来时不经意便想到了。
没往左边看,谢旒直接往右走,他没走几步,表情就略微变动。
不用再靠近他也能知道,那人类在他房间里。
谢旒站在原地几秒。
他没有道理避让一个人类,这么想着,谢旒继续向前走,他的银发和金眸在行走时转变为黑色。
进去房间,谢旒毫无意外看见江愉里边,这个人类拖家带口跑到他床上。
九尾猫,还有个像兔子玩偶的异能造物,再加上他同位体的分身们。
谢旒不担心这些分身能传递信息,这座复刻的宅邸完全在另一个空间,对方真能来也无所谓,他本就在等着看同位体坐不住的着急样子。
谢旒走近床边:“你该回……”
完全没等他把话说完,江愉已经坐起身,一手轻揉眼睛,一手拉住他的袖摆:“你现在能陪我了吗?”
江愉感觉自己一个人有点睡不着,可能是无法参与任务的不踏实感吧,他能自己调理好,不过如果谢游有空能陪他一下就更简单了。
谢旒话语中断,他有江愉在这个房间里的相关记忆,这段记忆与现实出现微妙重合。
谢旒之前选择性同步的那段记忆,具体是江愉失忆期间的一小段,其中有江愉非要跟谢游挤一张床的片段。
后者轻易妥协,把这个人类搂在怀里,期间还要被这个人类四处轻薄。
同步记忆并不仅仅是“看”这么简单,被同步对象的一切情绪与感受都会如实传递,和亲身体验没太大区别。
他没有道理避让一个人类。
“我还有事。”谢旒面无表情用了同一个借口。
江愉见他要走,稍微用力攥住他的衣袖,提起另一件事:“感觉床上好像少了样东西,但是我想不起来,你记得吗?”
被“颠倒梦想”模糊了细节认知,江愉只隐约感觉不一样,可具体也说不上来。
谢旒扫了床榻一眼,通过定向感知作弊出答案,尚且自由的右手放到身后,无中生有进行凭空造物。
“小纸人拿去洗了。”谢旒把刚造出来的不高兴脸猫玩偶塞给江愉,以此交换左手的自由。
“喔。”江愉点点头,这才恍然记起床上少的东西是这只猫玩偶。
江愉重新把它摆到床头位置。
真好骗,谢旒于内心作出评价。
不等江愉再说什么,谢旒离开这个房间。
被人类待过的房间,他本来也不会用,算不上避让。
第36章 驯服怪物的第三十六天
天际漩涡对通讯的影响似是变得更大了, 江愉摆弄了下差不多变成块砖的手机,他联系不上管理局的人。
最近几天,谢游也总一副很忙的样子, 江愉这两天跟他见面时都说不上几句话。
江愉也不奇怪, 毕竟陨石怎么看都不是容易解决的东西, 谢游会忙碌很正常。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愉的指尖轻探至近处妖异的掌心,后者不像以往那样反扣住他, 江愉自己往下勾住他的尾指和无名指。
“你好像好几天没休息过……”江愉抬头望着他。
对方会忙也是因为他, 不然他都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投桃报李,江愉表现得比较殷勤关心。
谢旒被勾住的尾指和无名指纹丝不动,他垂眸看江愉一眼, 这次没把手抽出。
如果总是拒绝,这个人类该察觉异样了。
其实被他发现也没什么。
谢旒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人类那双像天真幼鹿……或者像森林湖泊那样干净无垢的眼睛, 又一瞬与记忆里湿润微红的眼眸重合。
这个好骗的人类要是发现真相,会哭吗。
应该会哭吧。
光是心脏闷痛呼吸困难就能让他哭了,濒死的痛苦,人类无法承受倒也正常。
即使如此,这个人类也不愿意去伤害那只九尾猫。
这样的性格,要是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其实是招致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他多半会难以接受。
“我不需要。”谢旒言简意赅。
在江愉的视线下, 他多说了一句:“睡眠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习惯, 不是必需。”
这点对他的同位体来说也一样。
这几天, 谢旒偶尔会以打发无聊的找乐子心态看看同位体的记忆。
他其实根本不会管同位体是否介意。
别说同位体的意愿,他提前摧毁一个个平行世界时也不曾问过那些生灵的意愿。
他想做、他能做,这就足够了。
本来谢旒确实没有多看同位体记忆的兴趣,全因这几天江愉每每见到他时表现的依赖和肆无忌惮, 让他想知道同位体在这个人类面前到底有多丧失底线。
看同位体被一个人类拿捏,在无聊的灭世倒计时里还算有点意思。
谢旒依旧只是选择性同步,看见了同位体和眼前人类的初遇,看见他被这个人类吸引的过程,随便看了点相处细节。
江愉低唔一声,看看正在端来早点的小纸人,又说:“那你吃点东西再走?”
“我联系不上管理局,你帮我问问有什么我能协助的任务吧。”江愉趁机提起这事,“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碰高危任务,但应该也有比较安全的是我能做的?”
“轮不到你去做。”谢旒冷淡道,“既然是安全的任务,谁做都可以。”
外边现在时不时会产生猛烈的飓风和雷暴,许多城市的异能者集结在一起,通过早就建好的防御工程给城市布设了防护罩,极大提高了城市内的安全性,但也并非万无一失。
“待在家里。”谢旒不准备放他出去,“你不需要担心其他任何事。”
江愉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听过谢游对他冷漠拒绝,一般来讲就算谢游真的不同意,现在也会语气低缓。
江愉:“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很微妙的不同。
但就连作为谢游分身的影触都没有什么反应,九尾猫和兔子玩偶同样没表现出警戒,即使江愉察觉出细微差异也不可能想太多。
谢旒:“……”
江愉坐着,渐渐感觉头有点晕,他从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又冷又热,冷得想裹被子,但他的呼吸比平时灼热。
青年的白皙脸庞微泛着薄红,谢旒记起同位体不久前对他说的某句话,这个人类在温差大时容易着凉。
谢旒面无表情看了他几秒,这个人类自己把自己弄生病,跟他无关。
然而受到一部分同步记忆的影响,谢旒的头脑仍在清醒思考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出去探了下江愉的额头,得到一片滚烫的反馈。
很明显是发热。
当视线停留在江愉身上,谢旒很容易注意到他颈侧一小块微微发红的肌肤,是晒伤的痕迹。
他皮肤很白,因此就算只一点点红也很显眼,如同美玉微瑕,令人很难不在意。
同位体说的那些话,在他放任不管的期间一一应验。
这个人类真就这么脆弱,像个易碎品一样。
“你生病了,自己没发现?”
谢旒的手往下移,指腹接触了下江愉颈侧被晒伤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将这道晒伤抹除。
江愉迟钝地眨了眨眼,没等他反应,他被拉到床边,小纸人听从指令,把他像蚕宝宝一样裹了起来。
而在这期间,谢旒已经走了。
他去到一家药店。
随便拿了盒退烧药,谢旒往收银台丢了块刚造的金币,划开空间裂隙回去。
“吃药。”谢旒把药盒塞进江愉手里。
江愉还在慢吞吞动作,站在他面前的妖异没看几秒又把药盒拿回去,打开盒子取出药片,再把药片和一杯温水放到江愉手边。
做完这些事,谢旒离开房间。
他允许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灵活到第三十天,对一个像易碎品的人类也没必要苛待。
看在他好骗的份上,不如就让他在一个美好谎言里抵达末日。
让他不必感受恐惧和忧虑。
谢旒抬起左手,垂眸看向食指指尖,上边仿佛隐约残留人类的体温。与拇指贴在一起碾了碾,他碾散这份错觉。
退烧药没那么快见效,江愉裹着层被子,渐渐闷出了些许薄汗。
他头还有点晕,身体也没什么力气,还好原本闷热的天气忽然变得清爽适宜了,不然他会更难受。
江愉往窗外望去,发现猛烈的日光被云层遮挡大半,看起来也不至于会再把他晒伤了。
江愉这次体验到病去如抽丝是什么感觉,连着数日他都没什么精神,还食欲不振,身上的病弱感一下子明显了许多。
“不舒服。”江愉声音低低的。
以前江愉习惯一个人忍受,是被谢游妥帖照顾成了会倾诉的样子。
谢旒看着他,人类的那双眼睛像雨水浸润过的宝石,很漂亮。
意识到自己总会注意这双眼睛,谢旒移开视线。
他不知道怎么应付一个生病的人类,但之前同步得到的记忆里有答案。
记忆告诉他,要把这个人类抱到怀里,持续消耗力量为他纾解身体的不适。
上一个步骤可以省略,谢旒依照记忆握住江愉的手腕,将转化出的纯粹能量慢慢传递给他。
即使不打算苛待这个人类,他现在做的事也有些多余了。
“现在呢?”谢旒问他。
江愉刚还微蹙的眉眼已经舒展开:“嗯,好多了。”
谢旒的视线又不自觉回到他脸上,他的眼睛……
同位体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类,就是因为看见这双在濒死时依旧干净漂亮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私欲,在牺牲他人拯救自己,与自己承受痛苦之间会选择后者。
如果是他以同样轨迹遇见这样的人类,会和同位体一样去注意他吗。
谢旒下意识忽略这个问题。
每当与江愉对视,谢旒会多同步一部分同位体的记忆,很快就已经是完整同步了。
“院子里的山茶要冬天才开。”江愉看着院落,“感觉去年冬天都没有好好看它们,如果陨石不会撞过来,今年应该还有机会看。”
谢旒顺着江愉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去看吧。”
“看什么?”
江愉话音刚落,院子里的几树山茶便已争相生出了花芽,很快花芽变成饱满的花苞,在枝头摇曳盛放。
江愉去摘下了他觉得最好看的一朵,弯着眼借花献佛:“给你。”
谢旒接过这朵山茶花,垂敛着凤眸没说话,他颇为轻柔地抚了抚花瓣,将之收到小型空间里。
他忽然对某件事情产生强烈的好奇。
在他的世界,或者在其他世界,他眼前这个人类是什么样的。
是一样的吗,都这么……明亮夺目。
跨越世界线对谢旒而言轻而易举,他在江愉休息时回到了他原本所在的002世界线。
这个世界既没有天外陨石的威胁,也没什么强大的妖异作乱,能成气候的古老妖异早就被谢旒解决完了。
人类社会因此颇为安稳。
同样的时间点,这个世界里A市的大学也都放暑假了,不考虑学校,谢旒先去的是江愉在这座城市的那套房子。
“妈妈,你说好今天要带我去游乐园的!”一个小女孩抱着年轻女人的腿不放,不停重复着要去游乐园的话。
“就带她去吧,不然她肯定得闹一整天。”另一旁的男人开口,“诶不对,也不能说她闹,是我们当家长的得言而有信。”
年轻女人被说服,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吧走吧,让你爸开车送我们去。”
陌生的一家三口,谢旒确认过便离开。
世界线不同,没住在同一套房子里也很正常。
谢旒下一步划开空间裂隙到了江愉在Z市的父母家中,江愉同样不在这里,不过江母与江父的对话让谢旒选择跟着他们。
“我又想小愉了,我们去看看他吧。”江母边说边抹着眼泪。
江父沉默许久,叹息了一声:“去吧,也叫上小景一起去看看他哥。”
江景被叫回来,他回来时手上捧着束花,很快一家人坐上车前往目的地。
车子往远离市中心的方向行驶,周遭景色渐渐脱离高楼大厦,路上能看见远山和林立的自建房。
谢旒略带不愉地看着愈渐偏僻的景观,但直到抵达最后的目的地时,他脸上如牢固面具般的冷漠表情才真正出现一丝裂痕。
他们抵达的,是一座墓园。
谢旒跟随在江家人身后, 没多久来到一座墓碑附近。
江景把抱着的那束花放在墓碑前,是一束小雏菊,纯白色的, 花瓣幼小可爱, 在微风抚过时轻轻摇动。
如果是冬天, 江景也可能会送山茶花,他选的都是江愉喜欢的品类。
墓园这种地方基本与欢声笑语隔绝, 人们面对故去的人, 能做到的最多是释怀,喜悦无从谈起。
江母又开始抹眼泪,江父拍了拍她的背,细纹明显的双眼也泛着些泪光。
【故于二零一九年七月七日】
谢旒先看墓碑边缘, 看见这行字时,他目光停顿, 数秒后才将视线移至墓碑中间。
【江愉之墓】
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蓝天白云、晴朗明媚,但谢旒觉得应该是快要下雨了,否则周围的空气不该如此沉闷。
他后退一步,视线从那座墓碑移开,不再看它。
2019年的7月7日,他在哪里, 在做什么?
谢旒回想了下, 他当时应该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日, 该世界的陨石只差三天就要抵达地球,之后万物重启,他顺利将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吞噬。
墓前压抑的哭声传至耳边,谢旒暂时封闭听觉, 有条不紊地再次打开时空通道,跨越至另一条世界线。
编号091世界线——
同样的墓园,同样的墓碑。
看见这个结果,谢旒便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一次又一次,他不断跨越至不同的世界线。
编号042、063、085……
所有尙未被摧毁的世界线,谢旒都去看了一眼,而他依然只得到相同的结果。
这些世界的“江愉”或早或晚,每一个都死于心脏病突发。
于是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只有墓碑上刻的故去时间。
最早的是2016年,大多数墓碑上刻的时间是2018。
那个他原本不感兴趣的特殊世界线,001,谢旒也去了,但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这个世界没有妖异也没有异能,即便如此特殊,也不过是让墓碑上的时间推迟两年。
2021年12月29日,这已经是最晚的日期了。
谢旒在这座墓碑前站了会,他伸手触碰碑文,手指在碰到墓碑上的名字时微顿了顿。
石质回馈冰冷的触感,它静止不动,无声停留在过去。
世间万物仍然蓬勃生长,但逝者的时间已经停止。
踏入时空通道,谢旒重新回到017世界线。
江愉在房间里半睡半醒,自从那天意外发烧,他的睡眠质量就没之前好,总是浅眠。
因此当脸颊被体温低凉的手心轻贴着时,江愉迷迷糊糊醒过来了。
“你回来了。”江愉没完全醒,困意在拉扯他,只不过习惯性的依赖让他在这时拉住谢旒的袖摆。
谢旒没管江愉的这个行为,只垂眸注视着他,视线在他身上一一巡过,最后落在他半阖着的眉眼。
“继续睡吧。”
谢旒把手覆在他眼上,轻捂着他的双眼,直到听见江愉均匀清浅的呼吸,他移开手。
江愉的睡颜很恬静,谢旒没扯回被他抓着的衣服,他保持站在床边的姿势,看一眼窗外投映着巨大陨石影像的天空,又再次低眸,将视线放在安然睡着的江愉身上。
这个世界似乎才是最特殊的,比001更特殊。
这是唯一一个,他眼前人类仍能活着的世界。
当前世界,这个人类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的同位体消耗力量在照顾他。
那些已经被他摧毁的其他世界,同位体和他一样,没有遇见过这个人类。
或许都是没机会遇见,在相遇的轨迹到来之前,这个人类已经不在了。
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就能等到?
冗杂的思绪纷扰,谢旒眉目冷淡地站立在床边,江愉真正醒来时,抬眼映入他的身影。
“你怎么……”江愉话没说完,看见自己的手还扯着人家衣服,顿时呃了一声,“我、我没有不让你走的意思……”
江愉赶紧把抓着的袖摆的放开,扯得太久,那上边都被弄皱了,江愉有几分不好意思。
可结果眼前的妖异把袖摆又塞回他手里。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谢旒对他说,“只要不是想去外边,你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人类是所有世界线追中唯一幸存的个体,他没有任何同位体,所以确实是……
是珍贵的,谢旒默认了这一点。
既然珍贵,适当纵容也没关系。
江愉努力把对方衣服上被他弄出来的褶皱抚平些,然后放开:“怎么说得像我会在家里捣乱一样。”
谢旒顺着他的话,淡淡道:“你可以捣乱,我会收拾好。”
江愉唇边微抿出一丝笑,他从枕头下边摸出个东西,递给谢旒:“昨天编的发绳,你先凑合用吧。”
一根黑色发绳,用橡筋编织了几圈,非常简易的款式。
这不是给他的,谢旒这么想,仍然将之接过,纳入手中。
“等下次去商场再给你买好看点的。”江愉说着话锋一转,“我还想买和上次一样的兔子头绳。”
谢旒轻耷眼皮:“随你。”
见谢旒收下那根发绳却好像没打算用,江愉问他:“是太简陋了,你不喜欢吗?”
谢旒:“不是。”
江愉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那是为什么。
谢旒观察他鲜活的眉眼,心里自动出现一个答案。
是太珍贵了。
“珍贵”这个词再次掠过思绪,谢旒不由得想,如果他眼前这个人类不是唯一的幸存个体,他就不珍贵了吗?
好像依然是珍贵的。
谢旒一时分不清是同步的记忆在影响他,还是他出自本心这么觉得,他现在没有第二个答案。
江愉还在等回应,谢旒根据记忆选了个不会出错的回答:“你编的,不想弄坏。”
这个回答让江愉耳尖微红,他小声说:“又不是什么信物。”
谢旒一直注视他,直到江愉问他:“那颗陨石大概还要多久才会消失?”
“……快了。”
没有表现出异样,谢旒声线平静地回答他。
天际漩涡涌动着与他向呼应的力量,谢旒能感知到那颗被他召唤的巨大陨石在不断靠近。
它正在加速,每分每秒都持续拉近与地球的距离。
他觉得这个人类珍贵。
而他要亲手将他扼杀吗。
谢旒用视线描摹江愉的眉眼,细致地能数清他的睫毛。
谢旒下意识想,其实可以调整下顺序,给这个人类更多一些时间。
等待摧毁的世界线不止这一个,他可以把这个世界留到最后。
随着他的想法,几乎只一瞬间,那颗天外陨石出现变化。
它静止于无垠宇宙。
同一时刻,各观测站里时刻追踪着陨石的研究人员相继出发惊呼:“陨石停下了!”
江愉也在看天空,天际漩涡扭曲时空后形成的遥远影像近似陨石的飞行直播,因此普通人用肉眼也能观察到粗略情况。
“它好像不动了?”江愉不确定地说。
谢旒:“嗯。”
应声后,谢旒便看见眼前人类的双眸出现清晰笑意,这些天他没见过他这样笑。
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更加光彩夺目,谢旒伸出手,在江愉疑惑而顺从的目光下半托着他的脸颊,指腹轻抚他的眼尾。
谢旒做这件事时什么话也不说,江愉等他收回手才说:“你最近怎么了,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谢旒问。
江愉被问住了:“就是……感觉你像在犹豫什么。”
对方的凤眸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可眸色深沉,最深处的眸光如被吹动的烛火般摇晃。
他能犹豫什么,谢旒自问。
他想给这个人类更多一些时间,为此他刚刚更改了自己的计划。
他把这世界的摧毁顺序排到最后,这样还不够吗……
他还能犹豫什么呢。
到时候只需要再进一步,等世界线收束后,他就能成为唯一世界的唯一神。
“明年,等我身体养好一点,你陪我去南极好不好?”陨石停了,江愉不由自主冒出些想法,“北极也可以,我去给北极熊做写生。”
人类眸中是对未来的憧憬,未及思考,谢旒听见自己答应他:“好。”
谢旒看着眼前的人类,忽然想,也许从一开始,他并不应该对同位体的记忆感兴趣。
找了个借口从江愉身边离开,谢旒去到一处栖息着众多妖异的森林。
谢旒在这里见到他的同位体。
“你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谢游指的是停止飞行的陨石,他意有所指道,“你同步了多少记忆?”
恢复银发金眸的谢旒冷冷看他:“你不会以为你的记忆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不会吗?”谢游反问他。
“如果不会,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谢游走近那处如同镜面的湖畔,垂眸看向湖面:“你不是来看这个的么,现在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谢旒面无表情,他不受激将法,但他也不会因为同位体出现在这里,就不去做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谢旒同样走近湖泊。
镜湖只一刹那便剖开他的内心,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挖出,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
是不久前才第一次亲眼看到的,江愉双眸浮现清晰笑意的样子。
不是通过同步的记忆“看见”,而是他让这个人类对他这样弯着眼笑。
再详细一些,湖面渐映出极地冰川的景象,江愉在对着北极熊画画,刚画好就因为怕冷缩进他怀里。
镜湖映出的影像只有自己能看见,谢旒表情纹丝不动:“我可以剥除掉同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