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羽差点以为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可他掐了自己一把,眼前的人类青年却并未因此消失。
江愉看见对方耳后颇为明显的浅红耳羽,他视线顿了顿,还是礼貌打招呼:“……你好?”
青年身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病弱感,但他漂亮的眉眼仍似融融春日,眸光温润明亮,那种矛盾的盎然生机让人很难不去看他。
周焱羽上下打量他两眼,没吭声。
这里是谢游的住所,不仅本身位置足够隐蔽,整座宅邸从内部到外部入口也都被“颠倒梦想”所制造的幻境完全覆盖,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了人类进入的可能。
这个人类大概是有特殊追踪、探查能力的异能者,不知死活意外闯进这里。
周焱羽只能想出这唯一的合理解释。
“你也真是好奇心旺盛。”周焱羽皱着眉头抓了抓自己的红毛,抬步走向江愉,“学校难道没教你们,对未知的危险事物要有多远跑多远。”
会出现在这座宅邸里的妖异可不都是对人类友善的,对方该庆幸遇到的是他,要是换成某只脾气暴躁喜欢乱咬人的大狗,或者某个喜欢装成乖孩子但实际性格傲慢又恶劣的小鬼,这人可能都得吃点苦头。
当然最坏的情况是,对方让这座宅邸的主人发现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焱羽向眼前的人类青年伸出手,“乖乖站好别动让我把你丢出去,这是为了你好。”
还得顺便模糊一下对方的记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家里多了一个人类,那位居然没发现吗……
周焱羽走神想着,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江愉的时候,高大乔木的树梢上一直无声观察着他们的漆黑渡鸦收敛羽翼,自高处如一道利箭般俯冲了下来。
过快的速度带动风声,妖异的敏锐听觉让周焱羽捕捉到这一动静,电光石火间,他看清了那个在高速移动的物体是什么。
“嗯?”周焱羽愣了一下,他认出那是谢游的一个分身。
尽管那只渡鸦完全隐匿了气息,但周焱羽以前就在谢游身边见过它,知道谢游有时会用它来当监控工具。
这只渡鸦飞到两人旁边的栏杆上,也不发出声音,只用暗红色眼睛盯着周焱羽。
“小黑。”江愉叫它。
这番变故让江愉略微松开在口袋里捏着迷你平板的手,他刚才差点要对靠近他的红发妖异使用“暂时隔离”。
如非必要,江愉其实不太喜欢和人发生这种烈度的冲突,但他看出来对方没有和他交谈的想法。
周焱羽忽略了江愉对渡鸦的称呼,他只觉得事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棘手。
青年被这只渡鸦看见,不就等于被谢游看见。
就算谢游现在没有与它进行连接,等对方哪天与分身同步信息,青年的存在也会暴露。
周焱羽不确定谢游到时候会不会把江愉顺手捏死。
对方是懒得理会人类,但对符合主动找死范畴的人类就不好说了。
“啧,真麻烦。”
周焱羽瞪着江愉,想着要赶紧把他送走,可当他再次向青年伸出手,那只站在栏杆上的渡鸦微动耳羽,眼睛的暗红色骤然加深,最后扑腾翅膀对着他啄了过来。
“哎不是,为什么叨我?!搞错对象了吧……哎、哎别!”谈笑间被渡鸦薅走一小撮头发,周焱羽狼狈躲避。
他又不能攻击这只渡鸦,一时间只能被它追着到处跑。
江愉突然被动升级成围观群众,看着那个少年模样的红发妖异一路狂奔逃跑,等渡鸦飞回来,他与这只渡鸦面面相觑。
“小黑。”江愉俯下身靠近它,又轻轻叫它一声。
就算再迟钝,江愉现在也知道这只渡鸦并不寻常。
以他最早发现这只渡鸦的时间点来看,江愉想,它大概是与谢游存在关联。
对江愉随便给它取的代称,这只渡鸦没回应过,不过它每次听见都会动一动耳羽。
渡鸦不应声,也不跟江愉互动,它很快自顾自飞回高处,又悄无声息待在枝干上,只用暗红眼睛继续盯着江愉的一举一动。
周焱羽没再回去,他揉了揉被啄痛的耳朵,心里产生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个人类……该不会是谢游自己带回来的吧?
不然怎么解释那只渡鸦的行为。
但这不是更离谱吗!
周焱羽实在想象不出来,要知道那位向来视人类如无物。
江愉在结束这段插曲后,还是继续往既定方向走,一路走到最让他心脏舒适的位置,他看见那名坐在棋桌前,披散着乌黑长发的妖异。
“醒了就快点离开,这里不是旅馆。”谢游没有抬眼看他,只不咸不淡说出这句话。
由于供给心脏跳动的生命能源是来自于眼前的妖异,江愉离他越近,这些在他心脏流动的生命能量就越安定,他也因此感觉更加轻松舒适。
江愉明白,他现在还活着,不出意外是得感谢对方。
“嗯……谢谢你救了我。”江愉先向他道谢,然后说,“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指路。”
“我没有救你。”谢游否认这个说法,他现在才看向江愉,那双属于妖异的冰冷眼眸里没有丝毫人性温情,“维持你心脏跳动的生命能源最多能消耗七天,七天之后,你依然会死。”
除非能一直向心脏补充这种生命能源,但谢游又不是慈善家。
让对方多活的这七天,就当是他对这名人类在死亡面前展现出的高尚人格的嘉奖。
江愉一怔,随即很快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多出来的七天时间也很宝贵,江愉想了想,在见过父母和弟弟之后,他生命最后七天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我明天和后天能再过来找你吗?”江愉试探着问。
这是很含蓄的说法,其实江愉真正想问的是,接下来的七天,他能不能每天都来打扰一下。
谢游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他感觉江愉一直在看他的脸,让他又无端想起这个人类临死前对他说的那两句胡言乱语。
【在最后能看见你也不错。】
【我之前一直很想再见你。】
“你有什么事?”谢游冷冷睨他。
看在对方时日无多的份上,他姑且可以听一听。
江愉眨下眼,实话实说:“想见你。”
哪个画家会不想见自己的灵感工……啊不是,是缪斯。
哪个画家会不想见自己的缪斯呢。
江愉在心里把灵感工具人这五个字划掉,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礼貌。
最后七天,江愉想把全部时间用在画画上。
谢游闻言指尖微蜷,脸上则越发面无表情。
又来了。
这个人类又开始口无遮拦。
“对了,还有谢谢你刚才呃……”江愉说到这里,思索了下形容词,“保护了我?”
“你在说什么。”谢游语气冷淡至极。
江愉转头望向近处那棵松柏,很快在树枝上找到一团黑色。
“这只渡鸦。”江愉指了指它,“它应该和你有关吧?”
谢游不答,丢了个纸人到地上:“你可以走了。”
纸人一落到地上便自行站起,然后跑着小碎步到江愉跟前,一副要给他领路的样子。
江愉看一眼小纸人,想了想便顺从跟了上去。
等江愉离开视线,谢游看向树上那只渡鸦。
“过来。”他下达指令。
本体的指令是第一优先级,原本要跟随江愉的渡鸦很快飞到谢游身边。
谢游抓住它,同步了下记忆,确实看见这只渡鸦对江愉做出了类似保护的行为。
谢游视线一顿,他掐着这只渡鸦的后颈,微眯起凤眸:“为什么做多余的事?”
他并没有给这个分身下达过相关指令。
渡鸦一动不动任他提着,暗红眼睛跟他对视上,一时间显得有些无辜。
它从逻辑上并不能反应过来,本体所指的“多余的事”是什么。
持续对视几秒,谢游把这只渡鸦丢开。
想到江愉之后几天可能都会过来打扰他,谢游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微微垂敛双眸。
最多也不过是七天。
第7章 驯服怪物的第七天
小纸人把江愉一路领到出口,从大门出去是一片静谧山林,没有交通,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林间小道。
江愉看着这条路,还得思考一下自己该怎么走完这段路程。
如果是平时,这种山林小路对江愉来说没什么困难,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有点不允许。
站在江愉脚边的小纸人扭过身体往宅邸里悄悄看一眼,又看看正微微蹙眉的青年,它嘭一下变成了一辆小小的观光车。
车门向江愉自动打开了,等江愉坐上去,它开始自动行驶。
“谢谢。”不知道小纸人能不能听见,江愉还是说了一声。
江愉靠坐在座椅上,山林景色在他眼前移动,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闻起来清新湿润,是未被人类工业影响的原生态。
纸做的观光车外表看起来脆弱不堪,实际却很稳当,它把江愉送到能打车的位置。
这座隐匿于山林与幻境的悠久宅邸也在A市,给江愉节省了很多回家的时间。
江愉没忘记家里还有只九尾猫在等他,就算要把最后七天都用来画画,他也总得先回家一趟。
熟悉的气息和脚步声在青年离家门口还有一两百米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被九尾猫敏锐感知。
原本在昂首阔步巡视着家里的九尾猫很快跑到门口,竖瞳的瞳仁放大成杏仁状,蹲在玄关处盯着大门,等待着轻轻摇晃尾巴。
江愉一进门,鞋子上就压了只毛球团。
“喵呜!”这只毛球团低呜着蹭他。
江愉把它抱起,微弯眉眼问它:“阿雪在家里做什么了?”
九尾猫歪了歪头,它不太舍得家长的怀抱,于是等江愉把它从门口一路抱到画室,它才从江愉怀里跳到地上,抬高脑袋做出巡视房屋的动作。
江愉看懂了,有些好笑地摸摸它。
这只九尾猫喜欢巡逻家里,每天都会把家里的各个地方巡逻几遍,即使它的感知足以让它在原地就掌握屋子里的所有动静,它依然对巡逻这件事乐此不疲。
对这只九尾猫来说,巡逻,是确认家的存在。
等巡逻完以后再跑去家长身边,只要这样,这只九尾猫就会很高兴了。
江愉在画室里收拾他的一些画具,在他的视线外,九尾猫乖乖团着身体趴在一旁的凳子上,兔子玩偶却非要过去骚扰一下人家,结果被九尾猫按住舔了舔毛。
等江愉收拾好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兔子玩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主动变成了带兔耳的平板电脑,像在装死躲避什么。
江愉:“?”
发生什么事了。
江愉不明所以,过去把带兔耳的平板拿起塞进口袋里,然后对旁边那只毛球团说:“阿雪明天陪我一起出门吧。”
“喵呜~”九尾猫低呜了一声,细长的胡须此时微微向前摆,显示出一种略带好奇的姿态。
第二天,江愉带上画具和九尾猫,再次来到远郊的山林。
上次是小纸人送他出来,江愉没有直观感受到笼罩山林的幻境,而这次他要自己找那条宅邸入口的林间小道。
这对江愉来说却并不难,他没有依靠视觉,而是根据心脏指出的方向前行。
只要往某个方向走,他心口微闷的感觉会变得轻快,应该就说明方向对了。
江愉很好地利用上了与谢游的这份联系,不一会儿,他顺利来到被幻境遮盖的入口。
一个小纸人躲在树干后边,看江愉出现,它探出脑袋,然后又一次变成小观光车。
九尾猫趴在江愉腿上,森林的干净气息让它轻轻晃动尾巴,比起人类社会的市区环境,远郊的生态更让它感觉舒适。
下车后循着心脏指示的方向,江愉再次来到谢游面前。
今天这座宅邸里似乎没有其他人,至少江愉这一路上都没遇见。
谢游依然面对着一张棋盘,他昨天自弈的那局尚未结束。
乌浓如缎的鸦色长发披散在这个妖异身后,他微垂凤眸的神情显得尤为冷淡矜敛,身上的玄衣锦袍细致讲究,看上去像是古代疏淡矜贵的世家子弟。
对江愉的到来,他没有什么多余表示,视线仍旧放在棋局上。
这是个最多七天就会消失的人类,谢游看在他那值得嘉奖的高尚人格的份上,允许他来这里,却不代表他要对这个人类投以多余关注。
谢游不理会他,这对江愉来说完全没关系,江愉只要能看见对方那张脸就好了。
灵感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江愉有些按捺不住,抱着猫背着画具就往他上次提前选好的画画地点走去。
黑发的人类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就走,谢游在江愉转身走远几步的时候敛了敛眉眼,拿捏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这个人类看起来也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想见他。
谢游掀起眼皮看了眼青年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人类向来喜欢对自己的感情夸大其词,只有一分便说成有十分,十分说成一百分。
就算对方之前在临死前说很想再见他,实际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江愉走到他昨天看中的绝佳位置。
大树的繁盛枝叶投下充足荫蔽,潺潺溪流声成为天然的白噪音,江愉打开画板和折叠板凳,开始提笔作画。
前所未有的丰沛灵感让江愉一下子沉浸在绘画里,等他感觉到腰背发出抗议,已经一上午过去了。
江愉到中午才去找谢游第二次,向对方提出一个请求。
“我这几天能借宿在这里吗……?”江愉抱着猫小小声问他,又保证道,“我会很安静。”
在请求帮助时,青年那双眼尾微扬的眼眸莫名和怀里幼崽圆溜溜的眼睛出现相似,让人很难拒绝。
“随便你。”谢游淡淡道。
他没有闲到要跟一个生命只剩七天的人计较这种事。
在妖异动辄百年千年的生命尺度上,七天太过微不足道,眼前人类是他眨眼便会消失的萤火。
江愉诚心实意向对方道谢,但他还有一个不得不再开口的难题……
“我还需要借用一下厨房,食材可能也……”江愉越说越小声,最后略微抿唇,“我会支付费用的,可以吗?”
谢游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又扔下一个纸人:“跟它走。”
这个小纸人脸上的编号跟上一个不同,它是一号,上次送江愉出门的那个是七号。
江愉被小纸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小纸人示意他坐在椅子上。
江愉坐着等了一会,成群结队的小纸人开始陆续给他端来丰盛菜肴。
到晚上把江愉带回卧房的时候,有的小纸人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
衣食住行都得到妥善解决,江愉履行自己保持安静的承诺,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出现在谢游面前,只在想汲取灵感的时候,找个对方看不见的角度远远观察。
但只是江愉以为对方看不见。
谢游能清晰感觉到江愉的视线,在他眼里,这个人类总是过来偷偷看他。
就这么想见他吗。
谢游等到那道视线消失,表情难以捉摸。
古时的人情感表达含蓄,若是有人对另一个人表达如此明显的思念,便也基本等同于是在向对方委婉地表达思慕了。
江愉尽力维持着不靠近、不打扰的原则,直到第四天。
这一天江愉也准备远程汲取灵感,不过心脏的指示没把他带到前几天去过的常规地点,而似乎是把他带到了谢游的卧室门口。
江愉本来想着今天还是算了,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鲜红的,还未完全干涸。
江愉敲了敲门,内里无人应答,他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进入内室,江愉便看见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坐在榻上,那张眉目冷淡的俊美面容上多了一道狭长血痕,他右手衣袖垂下,血液一滴又一滴顺着冷白指尖淌落。
江愉不由得向他走近几步:“你受伤了。”
谢游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他刚和某个古老存在打了一架,把对方生吞了一半。
纵然对方给他留下的这道伤口暂时难以愈合,论结果谢游根本不亏,等他消化完吞噬的这半具躯体,就是对方的死期。
“我帮你治疗一下吧?”江愉摸了摸口袋里的兔耳平板。
虽然谢游现在的模样也有种战损美感,但还是正常状态更符合他的审美。
谢游没正面回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
谢游不觉得以这个人类的身体状况,有为他人消耗精力的余裕。
江愉总不能说自己很关心对方那张脸,那是他的灵感源泉,只能委婉地说:“只是不想看见你受伤。”
“……”妖异漆黑冰冷的眸中,眸光一瞬轻微晃动。
江愉其实也还有一点私心:“或者,我能不能用这次治疗交换一个请求?”
“你想要什么。”谢游淡淡地问。
如果这个人类现在提出想要多活一段时间,他倒是也能答应。
江愉轻呼出一口气,提出一个他想了许久的请求:“让阿雪以后住在这里,可以吗……?它很乖的,不会打扰你,也不需要你怎么照顾它。”
这座宅邸很隐蔽,如果九尾猫能住在这里,江愉就不用担心它以后会再被人伤害了。
谢游凝视眼前的人类,想从他的灵魂中找到一丝污浊之处,但仍是一无所获。
谢游没出声拒绝,江愉便当他同意了,从口袋里拿出兔耳平板,江愉第二次使用“数据恢复”这个能力。
他刚画完,谢游就能感觉到手臂上原本不断修复又被腐蚀的伤口有了正常愈合的趋势。
这种程度的能力,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治疗。
这道伤口,谢游以他自身近乎无解的重组能力都不能将之轻松修复,普通的治疗更不会有任何效果,但江愉却让它开始愈合。
代价也很直观,江愉向前方倒了过去。
谢游在江愉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体内的骨刺便几乎都要本能刺出,如果不是谢游在最后克制住,江愉现在已经被那些骨刺彻底扎穿。
属于人类的体温比上一次更加清晰的传递过来,青年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衣领口,好似一片羽毛在轻柔拨弄,谢游被这呼吸触及的皮肤仿佛泛起酥麻的异样感觉。
面容冰冷的妖异似乎顿了下身体,下一刻他立即将对方推开。
谢游看着倒在榻上的人类青年,表情变幻了下,最终他把人丢在这里,自己走出了卧室。
江愉就这么霸占了这个房间,等他醒来发现这件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的这个能力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用完倒头就睡,连睡的地点都不给他选。
不过由于最后的顾虑也解决了,江愉现在的心情还是很平静轻快,他可以全心投入画画了。
考虑新画作的时候,江愉想到之前有一天遇见的红发少年,对方的耳羽很特别,也让他有一些新的灵感。
但这些天似乎都没在这座宅邸里看见对方。
走出卧室,江愉看到被他霸占房间的妖异,想了想便顺口问他:“有个红头发的男孩子,就是耳朵后边有耳羽的那个,他今天会过来吗?”
“不会。”谢游回答。
江愉唔了一声,感觉有些可惜。
谢游微眯起眼:“你想见他?”
听见突如其来的提问,江愉点点头。
谢游看着他,有些似笑非笑:“你想见的人倒是挺多。”
江愉:“?”
不知道是不是江愉的错觉,他刚才好像感觉眼前的妖异有一瞬微妙的情绪。
被两人提及的周焱羽在温暖的教室内忽然抖了抖身体。
他怎么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最后两天,在谢游眼里,黑发的人类青年依然没心没肺地在画画。
好似自己不是马上要死了,而是在度过一个普通周末。
谢游看过他的画,客观来说,是画得很好。
构图精妙,对光影的捕捉很出色,笔触也细腻灵动,即使以如何挑剔的目光去看也很难不承认其精湛画技。
在不同时代,谢游见过无数画作,人类中精于此道的佼佼者不少,江愉与他们相比并不逊色。
一个才华横溢、内心似乎没有任何污垢的人类。
谢游总想试探他,试探他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但谢游已经试探过几次了,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类,很干净。
谢游把渡鸦派去监视他那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对手,连接的视野里,那只失去一半躯体的古老妖异还在苟延残喘。
谢游断开连接,黑眸中眼神冰冷,无声凝视东南方向的神色像缄默的掠食者。
那个人对画画的执着,大概跟他对更强大力量的追求差不多。
无由来有一瞬想到在院子里画画的人类,谢游皱了皱眉,将之挥之脑后。
但被掩盖在衣物下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又在提醒谢游那人的存在,因为在他那被毒液腐蚀的撕裂伤上,有某种温和的治愈力在持续进行修复。
是属于那个人类的能力。
两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江愉来到谢游面前,向他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虽然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但还是再确认一下。”江愉特意把九尾猫留在房间里,独自来与谢游交谈,“根据交换的请求,阿雪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对吧?”
谢游垂眸看他,没有立刻回答。
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面容冷淡,站在那里好似静寂的黑渊,没有任何情绪反馈。
江愉抿了抿唇,其实谢游现在如果反悔,他也无法阻止,但江愉还是相信对方不屑于做这种事。
“阿雪真的很乖,它在家里从来不捣乱,每天都很听话,会等我回家,还会给我送礼物。”江愉一一举例九尾猫有多乖巧懂事,想让谢游更好接受它。
“如果你愿意以后稍微照看一下它,阿雪会知道你对它好,它会……”
江愉说到这里忽然脸色苍白,维持心脏运作的生命能源似乎在这一刻耗尽,熟悉的缺氧感和心口钝痛让他很难再说出话,甚至于马上要昏迷过去。
谢游也这么觉得,但他仍听见这个人类为了那只九尾猫坚持问他:“你答应我了吗?”
陷入痛苦的那双眼睛微微湿润,眼尾出现薄红,却像打磨过的宝石那样漂亮。
太干净了,让谢游本能地心生厌恶,但他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其上。
“我不养猫。”谢游冷冷地说。
他再次握住眼前人类的手腕,将转化出的生命能源补充到对方的心脏。
“你自己照顾它。”
谢游对照看九尾猫这件事没有兴趣,与此相比,让江愉活着对他而言更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