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站在能掩护队友的位置,许星岚扫了眼局促的空间略略皱眉,室内空间太狭窄了,他们打起来得顾虑下这个屋子,而且还有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在外边……
许星岚只能暂时放弃杀伤力较大的枪械类型,选择最平平无奇的手枪。
叶川已经发动红皇后领域,即使他还没有进行攻击,飘在半空中的羽毛笔也像是在进入领域的瞬间受到了刺激,它的形体开始发生异变。
笔身流淌出了浓稠的黑雾,当黑雾将它完全包裹,下一刻,一只扇动着大型羽翼的异常生物出现在他们眼前。
它看起来似鸟非鸟,羽翼的青蓝羽毛下藏着好几只漆黑眼睛,弯曲尖锐的喙像一把锋利镰刀,它直直向着叶川俯冲过去。
叶川跟它缠斗起来,许星岚则是默不吭声寻找角度举起手枪,他的手即将扣动扳机,可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阵如婴儿呱呱坠地时的无助哭声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包括那只像大型猛禽般的妖异。
“不要打架……呜……为什么大哥哥和小羽毛要打架……”被江愉牵着的孟秋哭得毫无克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角涌出,很快将他的脸庞打湿,是一个孩子面对无法接受却又无法阻止的事情时会做出的最直接反应。
“大哥哥不要伤害小羽毛。”孟秋不断哽咽着,他的身体在过分激烈的情绪中颤抖,“小羽毛……小羽毛你也不要伤害大家,好不好?”
他边哭边很执着地重复问着“好不好”,哭红的眼睛看起来分外可怜。
叶川和许星岚都抿着唇没回答,他们仍与那只妖异无声对峙着,可那只妖异现在却似乎没在看他们了。
它头上的眼睛、羽翼下的眼睛全部都转过去望着那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它发出很低的声音,并不悦耳,听起来像拉一把坏掉的琴,但这似乎是它对那孩子的回应。
随即,它变回了原来的青蓝色羽毛笔,缓缓飞到向它张开手的小男孩手上。它晃晃羽尖,好像在哄对方。
不要哭。
即使不能说出语言,这支羽毛笔的行为也表达了这个意思。
江愉和陷入犹豫的两位同事交换了个眼神,最终叶川和许星岚也都解除了攻击。
气氛缓和下来,江愉看看两个还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同事,他先出声问:“我们不打架,但是小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之前有没有用这支羽毛笔写过什么东西?”
孟秋渐渐收了眼泪,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写了日记。”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本日记本,递给江愉:“哥哥可以看。”
江愉无意窥探一个小朋友的个人隐私,对与事件不相关的语句只匆匆一眼略过,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还是看到了孟秋对张雅受到暴力对待时伤心难过的心情记述。
很快,江愉找到了那几行能够形成诅咒的文字。
【如果爸爸能不要回家就好了。】
【如果爸爸能不醒来就好了。】
解除诅咒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羽毛笔把这两行文字划掉。
职责所在,江愉把日记本摊开在孟秋面前,跟他说应该怎么做。
孟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听话照做了。
关于孟秋无意用羽毛笔造成的种种结果,江愉不打算对一个孩子说,他还没到该承受这些的年纪,这些事他们应该和他的监护人谈。
张雅在客厅听见动静也走过来了,江愉留在儿童房里陪着还没完全缓过情绪的孟秋,而叶川和许星岚出去跟张雅解释来龙去脉。
“我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妈妈。”张雅低头捂着脸,泪水很快将她的手心浸透,她的肩膀在这阵无声啜泣中不断抖动,“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孩子有这些想法。”
许星岚实在不懂安慰人,叶川跟她说:“张女士,撇开我作为公职人员的身份,仅从我个人角度,我会跟你说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首先这次事件的根源是妖异,孟秋只是无意间促成了一些事,而且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们不可能对他追究什么责任。”叶川给她分析眼下情况,“就算解除了诅咒,你的丈夫现在也依然是重度昏迷状态,不一定能醒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完全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比如诉讼离婚。
张雅听懂了叶川的话,她用力咬唇止住眼泪,眼神看向儿童房逐渐坚定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珍惜这次机会。”她说。
儿童房里,江愉也已经跟孟秋说清楚了一些事,大体是这支羽毛笔是妖异,他们不能把它留在这里,需要带回异象管理局。
叶川和许星岚走回来:“你已经跟这孩子说好了吗?”
他俩是真受不了听小孩哭,这支羽毛笔他们肯定是要带走的,可他俩也真的很难对孟秋开这个口,还是交给更擅长应付孩子的江愉。
江愉对两人颔首。
孟秋没有哭闹,他大概懂得这件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也知道羽毛笔对上他们是没办法逃走的,于是向他追问:“带去管理局的话,小羽毛会在里边受到伤害吗?”
江愉说不会,他说这支羽毛笔大概率会被送到奇物部门,在里边将功补过。
异象管理局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他们也不是见了什么妖异就都要把人家收容,假如一个妖异没有犯过什么重大错处,又或者是情有可原的错处,他们是会酌情处理的。
人类社会的法律对妖异不适用,在如何处置一个妖异这件事上,异象管理局有很大的话语权。
叶川和许星岚都松一口气,那这次事件应该也算圆满解决了。
在这一秒,他们是这么想的。
江愉站起身,他刚蹲下身和孟秋说话,起身大概因为蹲了有一会而有点晕,身体微晃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就撞上了什么。
江愉抬眼先看见他俩同事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后知后觉回头看,对上一双冷淡的凤眸。
“真是热闹。”谢游评价这个场面。
一个儿童房里,六个会呼吸的生物。
江愉愣了一下,不知道谢游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
说话时,江愉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对方身上,当即消声往旁边走了一步。
谢游全程没什么表示,只是在江愉退开后伸手把视线里那支青蓝色羽毛笔拿在手里。
在众人视线里,这支羽毛笔颤颤巍巍晃了下羽尖,像是有点害怕,但还是颇为亲近地用羽毛蹭了下谢游的手心。
他们认识,叶川很容易得出结论。
“阁下,我们需要把这只妖异带回管理局,您是否能把它交给我们……?”叶川谨慎地问。
谢游语调平淡:“很巧,我也要把它带回去。”
这支羽毛笔是谢游许多年前救下的妖异,救下后丢在住所附近就没再管它,它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近半年受人类社会吸引跑了出去。
谢游的话让叶川内心一沉,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先和许星岚对视一眼,然后开始疯狂给江愉眼神暗示。
江愉:“……”
看他干嘛。
面对同事殷殷切切的目光,江愉只能开口说:“那个……它在人类社会犯了点事,是应该跟我们回管理局的。”
谢游沉默看了他几秒,对他们说:“说说犯了什么事。”
孟秋在这,江愉没法直接说,他的视线在孟秋和谢游身上来回打转片刻,最后尝试扯了扯后者的衣袖。
在谢游冷冷淡淡的目光下,江愉把他拉到房间角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小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青年的温热呼吸轻轻扑打在耳廓,低语好似在向他呢喃些什么,谢游静静听着,等听完了,他把手上的羽毛笔放开,随便挥了挥它。
叶川迅速把这支羽毛笔接住,再和许星岚一起给江愉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江愉看着再次语塞,其实他感觉谢游本就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妖异,只要理由足够合情合理,对方多少还是会听的。
这下应该是真的再没什么意外了,叶川把心放回肚子里。
为了不让孟秋掉眼泪,这支羽毛笔对要被带去管理局这事没作反抗。
它和这些人打架,孟秋会哭,所以不能打。
只是这样一来,它就不能陪他长大了。
“小羽毛你要乖乖的哦,我会很想你的,我长大了会去异象管理局工作,到时候我们一定就能再见面了。”孟秋眼里亮晶晶的,充满对未来的期许。
他一个人也会好好长大,长大了保护妈妈,长大了和小羽毛再见面。
江愉摸了摸他的头:“小秋也要乖乖的,好好上学读书,等假期我可以带你去管理局见它,不用等那么久的。”
“真的吗!”孟秋惊喜地抬起头,“谢谢大哥哥!”
江愉对他弯下眼:“嗯,真的。”
他脸上笑意温柔,谢游本来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事情发展,视线在这时却有一瞬不自觉停留。
完成任务,江愉几人离开这里,临走时,张雅带着孟秋对他们不断感谢。
时间也已经又到傍晚,江愉应该跟叶川他们一起上车,但他的手腕被谢游握住。
街道上的其他人似乎看不见谢游,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能力,而叶川在江愉被谢游拉住手腕的一刻,坐在车里向他笑眯眯挤了挤眼,随即干脆利落关上了车门。
……行。
江愉目送他们远去。
心脏里那种温暖的能量又渐渐充盈,江愉抬手摸摸心口:“谢谢。”
谢游放开他的手,接下来应该撕开空间裂隙离开,但他看了江愉片刻,冷不丁说:“手机给我。”
江愉疑惑了下,还是照做了。
“解锁。”谢游又说。
“哦。”江愉继续照做,反正他手机里也没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谢游拿着他的手机点进微信里,又点到通讯录,面无表情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
没看见通讯录里有用小狐狸头像的人,谢游抬眼问他:“为什么用这个头像?”
江愉更加不明所以,迟疑道:“因为觉得可爱……?”
江愉喜欢《小王子》这本书,也喜欢小王子和狐狸之间的故事。
谢游没说话了,只是眯了眯眼,让远在他家里赖着不走的沈青回感觉背后一凉,莫名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吗?”江愉略带好奇地问。
谢游瞥他一眼:“没什么。”
夜幕悄然垂落,刚入夜,一颗颗人造火种便奔向天际,砰地在夜空中绽放出一片火树银花,无数金色花火自夜空坠落,仿佛营造出流淌的银河。
江愉被声音吸引,抬头去看夜晚天空的烟花。
站在他旁边的妖异对人类制作的烟火并无兴趣,谢游像孑立的旁观者,漠然看待人类的一切。
可他的视线陡然触及青年那双映着烟火的眼眸,他无由来凝视了那双眼睛片刻,也间接看见了那些灿烂花火。
“新年快乐。”江愉转过头对谢游说。
谢游垂眸,不看他的眼睛:“新年快乐。”
第16章 驯服怪物的第十六天
新年的万家灯火分外柔和,与天上绽放的灿烂烟花一起,交织成在雪夜里也弥漫着融融暖意的画面。
江愉能感受到这种节日氛围,不过他眼前的妖异似乎孑然其外,无关衣着服饰是否符合时代,仅仅是对方的存在本身与周围环境隔绝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无论是喧闹的、温暖的东西都在撞上这道屏障时消失,无法向之传递。
也是在这样的一刻,江愉忽然从谢游身上感知到一种沉寂的孤独感。
比一整片荒野都更空旷,由每一分每一秒的清晰时间经年累积起来,最后形成了某种庞然大物。
之所以说是沉寂的,是因为谢游并不会将它表露出来,或许他自己也根本不会觉得孤独,只是江愉主观从他身上看见了。
“那支羽毛笔认识你,你跟它是朋友?”江愉突然想多了解关于眼前这个妖异的事。
虽然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十年后的未来,但那件由时空胶囊子弹引发的事情毕竟发生了,江愉心里很难不留下相关痕迹。
他也会有点好奇,他和谢游到底怎么会走到一起,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个七天约定,明明谢游看起来是不可能会爱上人类的样子。
这个妖异很冷漠,这种冷漠和冷酷是不同的,他行事并不残忍冷血,但情绪无比淡薄且平稳,几乎少有表现出起伏。
江愉其实不难理解谢游的冷漠从何而来。
他活得太久了。
“顺手救过一次。”谢游言简意赅。
江愉眨下眼:“那你好像还挺乐于助人。”
谢游也救了他,江愉觉得他给对方的那一次治疗,实际是不足以交换这一次次续命的,两者份量不相等。
而且上一次在梵神山,谢游跟叶川他们对上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动真格,没说一上来就把两人脑袋给拧了。
谢游此时面无表情,像在表示他在说什么笑话。
“你还顺手救过别的什么人吗?”江愉随口一问,想起来之前有次在谢游住所看见的一名红发少年,“比如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子。”
谢游睨了睨他:“你挺惦记他。”
这是没有否认,不过谢游用平静语气说的这句话却让江愉莫名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上次对方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说他想见的人还挺多。
江愉总感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不对,只能把短暂的异样抛之脑后。
“对了,你上次在梵神山想要回去的那面镜子,被十年后的你弄碎了。”这件事江愉一直忘了说,因为交换结束后的谢游也从未提及。
“我知道。”谢游眸中波澜不惊,“换成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江愉看着他分外冷淡平静的神情,明白他对镜子的态度和未来的自己很一致。
迟疑了几秒,江愉还是说出差不多的话:“我觉得镜子本身很干净。”
“从这面镜子诞生的你也……”江愉说到这止住声,感觉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
他眼前的并不是十年后那个与他是恋人关系的谢游,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谈论这个好像越界了……
但谢游垂眸问他:“我怎么?”
江愉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细细打量对方的面容,肯定道:“很好看。”
与污秽扯不上任何关系,是好看的。
他的五官无可挑剔,凤眸狭长,眉梢眼角皆带冷意,薄唇微抿着,显出疏离淡漠的气场。
管理局档案里对谢游的定义是世间恶念集合体,可是按初次见面到现在的相处,江愉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所谓的邪恶。
满足某种条件,他会肯救人或者妖异,也听得进别人跟他讲道理,江愉觉得他并不难相处。
谢游忽而勾了勾唇,这笑意却有几分的冰冷,他盯着江愉,语调轻缓:“那如果我跟你说,这副皮囊本来不属于我,是别人的,你还觉得好看吗?”
一个原本没有形体的怪物,就连“谢游”这个名字,一开始也不属于他。
江愉有一瞬哑然,但很快他思路清晰。
如果是按最初见面的印象,谢游的这个问题,江愉大概回答不上来。
可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谢游并不是冷酷残忍的妖异,那用他人皮囊这件事应该也另有内情。
他认识的“谢游”就是眼前这个,所以他的答案不会改变。
“好看。”江愉对他说。
谢游:“……”
沉默的人发生对调,他们仍互相看着对方,好像这时谁先移开视线就等于输了一样。
最终在几秒后,谢游先偏移视线,不与江愉那双过分坦率的眼睛对视。
江愉这时像个好奇宝宝,当谢游移开眼,他便得寸进尺了:“那你能告诉我,你说的‘这副皮囊’是怎么来的吗?”
江愉想着谢游也许会冷冷对他说不能,但意外的,谢游回答了他:“这是我吞噬的第一个活物,是个很有异能天赋的人类。”
人的记忆短暂,有时甚至会不记得自己昨天做的事情,而妖异的记忆很长,它们由生至死都不会忘记什么。
所以谢游仍清楚记得千余年前的事。
“当时是在战场上,这个人类所在的军队遭受内部背叛,他是参谋官,中毒后跟我做了个交易,他可以自愿让我吞噬,但要我吃完后把叛军全部诛杀。”
谢游简单概括:“我完成了这个交易。”
细节不值得讲述,那些叛军都不过是普通人。
谢游自此拥有了名字和形体,他以“谢游”的身份在那个朝代生活了一段时间。
后来吞噬了更多主动来与他厮杀的人或妖异,但谢游懒得改换形体,这副皮囊被他沿用至今。
“喔。”江愉听着忍不住说,“还好你选了这张脸。”
不然他的灵感源泉可就没有了。
不知怎的,江愉话音刚落就感觉谢游目光不善,好似他又说错什么话。
“你再喜欢这张脸也回不到过去见他。”谢游说这话时没什么语气起伏。
千余年前的人类,就算没被他吞噬,人也早死透了。
江愉迷惑于话题跳跃,他本能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回到过去见谁。”
谢游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
江愉的某种直觉忽然上线,他脱口而出:“就算是一样的脸,我也只想见你。”
谢游眉间跳动,他仍未出声,落在江愉身上的视线却好像很难保持和刚才一样的冷然。
他这种微妙反应,让江愉敢问另一个问题:“你不会想接触人类社会吗,像羽毛笔那样……我听管理局的同事说,其实现在有不少具备正常智慧的妖异融入了人类社会,他们遵纪守法,管理局对他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谢游并不理解这些同类:“我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没有接触的必要。”
江愉顺着问:“什么东西?”
谢游只说了一个词:“力量。”
对更强大力量的欲求刻在谢游生存本能里,他自诞生起就处在一个不继续获取力量就会面临死亡的环境。
以私欲创造出他的那些人类将他视作生而有罪的污点,想抹除他,同类则是争相想吞吃他。
谢游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强大,他把无数想吃他的同类拆了当经验包,逐渐变成现在的他。
在他的计划里,当前世界剩下的那几个古老存在早晚要被他一一吃进去。
“而且我不喜欢人类,人类社会也太过吵闹。”谢游冷淡评价。
江愉听到这就又止不住轻轻眨下眼:“可是……我也是人。”
江愉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那未来的你是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喜欢。
他未竟的话语在谢游那里自动补齐,令后者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正视的一刹那,谢游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可能的理由。
有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类身上那些与他自身截然相反的特质。
这是个过分干净无垢,有着柔软内心,底色温柔善良的人类。
谢游记得那双在忍受濒死痛苦时,微微湿润了却像被泪水打磨过的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谢游语气生硬,“可能他疯了。”
疯得不轻,否则就算有几分被吸引,也不至于为眼前人类着迷到那种地步。
对未来那个能自愿把心脏挖出来给眼前人类使用,只为了让这个人类获得健康身体的自己,谢游只能用这个形容词。
能明白他被吸引的可能点是一回事,理解他发疯是另一回事,谢游显然不理解后者。
江愉听见回答一噎,感觉对方没认真回答自己。
不过他今天的好奇心份额已经用完,问到这便差不多了。
交谈间,江愉一直被谢游那种能让周围路人忽略的能力覆盖,避免了他被路人当成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谢游看他不说话了,伸手在旁边撕开一道空间裂隙,他已经被这个人类耽搁许久了。
谢游向来任意来去,不需跟任何人报备,他要走当然也不会特意和江愉说一声。
之前每次都是这样,只不过这一次,他走时发生了一件两人都暂未察觉的事。
他影子里的其中一根影触悄然探出了个小尖尖,在本体走入裂隙时,它偷偷摸摸钻到了江愉的影子里。
第17章 驯服怪物的第十七天
年初一就过得这么刺激,江愉叹了口气,他走到靠近路口的地方,管理局很快派人来接送他,把他送回了家里。
叶川和许星岚就不行了,他们没有江愉这么好的待遇,现在还得连夜赶回A市,把手上的厄运羽毛笔带回管理局。
江愉回到家,江父江母也没问他昨晚出去做什么了,只是态度温和地跟他说了会话,让他出门多穿衣服,别在外边冻着了。
一时半会,他们还是不能转变对江愉小心翼翼的态度,总是担心他什么时候又会变回之前那种封闭自我的样子。
江愉陪父母聊完天才回到房间里,屋内开了地暖,他这一身在室内有些热了。
“喵呜。”九尾猫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对他低呜。
江愉走过去摸了摸它,然后脱下长风衣准备把它挂到衣架上,刚走一步,他的这件风衣突然离开他的手臂,自己动了起来。
江愉:“?”
一瞬间以为是什么不明妖异跟着自己回到家里,江愉已经反射性拿出变成平板的兔子玩偶,向风衣的位置丢了个“数据查询”。
然后他只在平板上得到整齐的几行问号。
趴在床上的九尾猫对他歪了歪脑袋:“呜嗯?”
从九尾猫的视角,它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江愉会有以上反应,因为它很直观地感知到了谢游的气息。
这个气息不是敌人,所以它仍然安静窝在床上。
江愉放下平板走过去,伸手把风衣掀开一点,一根正托举着这件衣服的影触出现在他眼前。
江愉愣了愣。
他当然知道这根影触是属于谁的东西,这是谢游的分身,江愉不止见过,还被动摸过一次……
但那时影触的主人是十年后的谢游。
形似一条黑色藤蔓的阴影触手看起来介于实体和半透明之间,它乖乖托着江愉的外套,在江愉明显迷惑的视线里,它移动到衣架旁边,把这件风衣挂到了上边。
“嗯……谢谢?”江愉试探着说了一声。
那根影触很快回到他身边,然后回应似地轻轻碰了下他的指尖。
有种凉凉的触感……
江愉不知道这根影触为什么会跟着他回家,但应该不是谢游让它这么做的。
那难道是这根影触自作主张?
分身可以这样不听本体的话的吗,江愉陷入疑惑。
江愉和这根影触面面相觑了会,最终伸出刚才被碰的指尖戳了戳它:“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为什么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