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说你是华裔,但你中文很好啊,是从小就在说吗?”
这点是事实,只不过爸爸和爷爷奶奶很讨厌他说中文,所以他都是偷偷跟身边同为华裔的朋友学的很简单的中文。
“是的,谢谢你说我中文好。”琢词诚恳说道。
男生被琢词真诚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客气,我们可以交朋友吗?”
“当然可以。”琢词知道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加微信,掏出了手机。
但三个男生摆摆手,“我们上午已经在群里加过你了。”
“噢……”琢词慢慢收回手机,觉得哪里怪怪的。
学校里好多人想跟他做朋友,这点他知道,因为他爆可爱。
但怎么都喜欢问他有没有对象?这点琢词在英国很少遇到。但回到家,被问了好几次,尤其今天,几十次都有了。
电梯到达9楼,三个男生开心地朝他摆摆手,出去了。
“再见。”琢词也挥挥手。
回到寝室,琢词对着最好说话,看起来也最会念书的谭勤,叫了一声:“谭勤弟弟。”
十八岁的谭勤赶紧扶着眼镜:“别,词宝,我不想比你小,你还是叫我全名就好。”
“好吧,谭勤。”琢词正色,“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都问我有没有对象?他们是单纯的热心吗?就像问我吃饭了吗——一样吗?”
“一般来说,我们华国人问你吃饭了没的意思,是想请你到家里吃饭。”看起来安静木讷的谭勤扶了扶睿智的眼镜,“所以,问你有没有对象的意思,是想做你对象或者给你介绍对象。”
琢词:“啊……?”
谭勤:“你长得很好看,很可爱,也很符合……我们华国人的审美,所以,你不要对自己受欢迎的这件事这么意外。”
“……”琢词,“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呀。”
“他们并不知道,就算知道,可能也会有一部分迎难而上。”谭勤把事实摆出。
十秒后,词宝笨笨的微信好友们刷新到一条朋友圈:
@词宝笨笨的:我有男朋友啦!我的男朋友是谢先生!世界上最最好的谢先生!!!
【没关系/玫瑰】
后面所有人都说没关系, 还有人私聊琢词,问:【词宝,你男朋友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上学?不像哥哥我,陪着你读书/爱心】
谭勤的那句“迎难而上”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昨天只是一场阵雨,到了第二天正式军训,太阳早早地爬起。
所有新生穿着军训服集合,被领到操场,听校领导训话。
校领导训完,又到总教官。
琢词戴着迷彩帽子,听着台上激昂的话语,时不时认真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对家里的军人,他有天然的崇敬之情,教官怎么说, 他就怎么做就行。
所以等训话结束后,他们班来了个一身正气的国字脸教官时, 无论有多严厉地说出需要遵守什么样的纪律,都会得到一个小捧哏鼓掌说:“您说的对!……好!……我们会做到的!……”
“……”教官如鹰隼般的眼从左到右扫视了整个四排,锁定到了小捧哏, 看见了他压在帽檐下的栗色头发,问:“还有谁染头发了?举手示意。”
四排十列,一共有三个男生小心翼翼地举了手, 琢词注意到,也举起了手。
“把军帽摘下,我看看。”教官道。
琢词四人摘下帽子, 红黄绿,琢词栗。
教官皱紧了眉头,“现在就去染回黑色。”
红黄绿哀嚎:
“不是吧教官,大学了也要管这个啊?”
“其他班也有人染啊,他们教官都不管……”
“安静!”教官混着中气的声音响彻周围,随后扫了一眼这群新兵蛋子,字眼清晰道:“我不管别的班怎么样,但在我这个班,你们军训就是按照部队的训练走,部队怎么训练,你们就怎样训练。助教!”
大教官身侧的一个助理教官立定:“到,郭教官请指示。”
琢词感觉声线有点熟悉,但很快就确定自己没接触过这么正气凛然的人。
“先把他们四个带去理发店,染回黑的。”郭教官下了指示。
“是!”同样一身迷彩服的助教走到队伍旁边,“你们四人,出列。”
琢词四人走了出来,然后琢词近距离地看见,助教的帽檐下,一张带着痞气的熟悉的脸,正对他哂笑着:“走吧,建设大道红绿灯。”
因另外三人的头发刚好是红黄绿,所以大家以为助教是在说他们三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只有琢词知道,穆时说的是自己。
四人跟着穆时朝校门方向走。
等走远了,琢词才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当兵的吗?”
琢词没想到在新大学还能遇到熟人,虽然这个熟人很讨人厌。
穆时这时的嗓音才像平日那样的懒洋洋:“差不多吧。”
“词宝,”旁边的红毛给琢词解释:“助教都是跟隔壁警校借的学生,你不要怕他,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学生。”
琢词喔了一声,“原来如此。”
穆时回头,瞥了红毛一眼。
红毛被凌厉的眼神慑住,挽住了绿毛的手臂改口:“词宝你还是怕他吧。”
封闭式军训,新生的ID卡都刷不出校门。
穆时跟保安说明了情况,保安就放行了,叮嘱染完头发就回来。
云农大的附近还是有理发店的,离农大和警校也不远,走五分钟就能到。
穆时熟门熟路的将他们带到店里,跟老板说了句:“全染黑。”
这简单。
老板开始调染发剂。
四人坐在理发椅上,黄毛还想打商量:“我把头发扎起来,戴好帽子看不到一点黄的行不行?”
穆时环着双臂,倚在玻璃门上,“要么染黑,要么剃光,你选。”
黄毛把脑袋瑟缩回去了。
老板开始忙活。
两个小时后,琢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黑头发,感到有些陌生。
穆时瞥了一眼,不得不承认黑头发更适合他。
衬得整张脸更雪白,精致五官的细节就尤为突出。
譬如双眼皮的折痕更好看了些,瞳仁更亮,唇色也更艳了些。
老板站在琢词的身后,同样看着镜子,十分满意地搓搓他的发尾,“小帅哥,我给你吹个造型吧?”
另外三个黑发少年嚎叫:“老板也给我们吹吹!”
“你们就不用了吧。”老板说。
穆时直起身板,“弄好了就起来,自己扫码给钱。”
琢词站起身,排队给钱。
回到学校,他们班的队伍正在被郭教官整顿整齐度。
琢词四人加入进去,大气不敢喘,琢词跟着别人,他们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慢慢地,也会听懂口令,然后形成肌肉记忆。
在一声“休息五分钟”下,队伍立刻松散了起来。
无论是矮小的还是壮实的,都揉着自己酸疼的胳膊和腿,苦叫连连。
琢词旁边的江扬和谭勤都倒下了,他依然站立着,不喊苦不喊累,只是掏出口袋里的葡萄糖剂,咬开一个口子后慢慢地吸着。
连穆时都有些意外。
一旁的郭教官走到琢词面前,“不累?”
琢词坦言:“只是有点饿。”
肩膀被拍了拍。
郭教官收回手,去另外一个班跟战友聊天。
五分钟后又训练了半小时,到了中午。
在郭教官一声解散的令下,琢词拽着三个室友就往食堂里冲,总算排在了第十几位。
也就三四秒的时间,后面就如丧尸大军,挤满了食堂宽裕的空间。
琢词的寝室成功打到饭,找位置开吃。
琢词第一个吃完,捧着小碗喝例汤。
江扬还在吃,但是有点想哭,“词宝,你真的体质偏弱吗?”
昨晚琢词拿着唐助送来的东西,放进医药箱时,江扬发现他什么药都准备了,就问了一嘴。
当时琢词说道:“家人和朋友都很担心我不行,因为老中医先生说我体质偏弱。”
此刻,琢词点点头,“老中医先生应该不会骗人。”
江扬甩出一个大拇哥,“服了。”
吃完饭,琢词四人赶紧给后面的同学让出位置,把餐盘放在回收点,离开食堂回到寝室。
一个上午的折腾,江扬他们上床就睡熟了。
琢词其实也很累,给男朋友发了一个吗喽盖被子的表情包,就倒头睡了过去。
等到下午高强度跑操,晕倒了好几个,校医务室很忙。
琢词寝室没人倒下,顺利度过,吃完晚饭。
但在琢词想洗澡时,被谭勤拦住了。
“你没听到总教官说晚上七点下楼集合,每个班要开破冰晚会吗?”
琢词其实听到了,但没明白。
“什么叫破冰晚会?”
江扬瘫在椅子上已经没了人样,有气无力地解释:“就是大家一起玩,唱唱歌,聊聊天。”
琢词理解了,“好。”
大约在18:30,每栋寝室楼的新生陆陆续续下去,走近操场,就见教官和助教们在布置许多小灯,温馨氛围拉满,导致原本有些气的新生们一扫怒气和疲倦,兴冲冲地加入帮忙。
琢词和室友们来得比较晚,到操场的时候,已经都弄完了。
每个班在各自的区域围成一个圆圈,跟着教官的步骤进行破冰活动。
琢词记忆力好,记住了每个同学的名字,也能对上脸,轮到他自我介绍时,刚站起身,班上的所有人就喊:“词宝笨笨的!”
隔壁两个班一听,回过头也喊:“词宝笨笨的!”
琢词:“……”
郭教官不明白这个梗,有学生就给他解释,他恍然大悟,“那有请笨笨的词宝给我们来个表演吧。”
“好的。”琢词大方应下邀请,走到中间,清了清嗓子,“我给大家唱首国语歌吧。”
“行,小穆,你给词宝伴奏,你不是带了吉他么?”郭教官问穆时。
穆时扯了扯唇,走到一边的桌上拿起木吉他,回来,在琢词身旁坐下。
琢词也坐下了。
“唱什么?”穆时问。
“《但愿人长久》。”
穆时拨了几下弦,调了下音,“开始吧。”
吉他前奏响起,同学们打着节拍,琢词干净的嗓音带了丝空灵,进入了调子:“明月几时有……”
一曲完毕,大家鼓掌,琢词回到自己的位置,然而穆时就可怜了,露了这一手,就被所有新生当伴奏大使使唤,开启了KTV模式。
等学生们闹完,就让教官唱歌,教官们气势磅礴地唱起了红歌,依然是穆时伴奏,只不过教官们发现,他们每唱一首红歌,琢词都能跟着唱起,一时间,其它班的教官都对琢词另眼相看。
琢词已经从郭教官,叫成郭教官哥哥了。
其他同学也学着他的叫法。
玩完闹完,八点半解散,大家回到寝室。
琢词洗了澡躺在床上,打开男朋友的聊天界面,问:【可以视频吗?】
一则视频邀请弹了出来,琢词点同意。
谢殊鹤忽然就看见了黑发款的小男友,被乖到心尖发软。
更像东方画卷里的小神仙了。
“怎么染回来了?”
“郭教官哥哥让染的。”琢词摸摸头发,问:“好看吗?”
“很好看。”
琢词满意地缩进被窝里,“谢先生,今天你能给我提前讲睡前故事吗?我已经有点困了。”
“你头发没吹干。”谢殊鹤注意到他额发还微微湿着。
琢词扯了扯肩膀上的干发帽擦着,“吹了,但没吹到完全干,没关系,我想睡觉。”
谢殊鹤觉得,住校果然很不方便。
想给男友吹头发都不行。
在男朋友的坚持下,琢词爬下床,拿了吹风机又吹了五分钟,头发完全干了,才爬回被窝。
谢殊鹤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开头,就看见琢词已经睡了过去。
浓黑的长睫乖巧地阖着。
谢殊鹤刮蹭了下屏幕里男友的脸颊软肉,轻轻叹了一息。
几天时间, 琢词体验了负重拉练、攀爬网绳、战地救护。
除了体力项确实受体格影响,成绩一般般之外, 像救护知识,琢词得了满分,几个班的教官都当众表扬他的态度,并对军训结束那天的测试寄予希望。
意外来到今天下午的匍匐前进接力项目,琢词一身迷彩服卧在草地,差不多轮到他这棒时,天色已经灰暗了下来,等到他行动,更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打湿眼睫,模糊了周遭一切,琢词没去擦拭,专注力全在行动上,快速而敏捷地完成了训练。
等起身,军训服已经浸湿, 混着泥土,脸上也没能幸免, 一脸的泥沙。
琢词没有发现,抬手用手臂想擦走雨水,感觉脸颊上有磨擦的粗粝感, 痛了才反应过来。
下雨天,教官们也没怜惜之心,反而更加用力地操练起这群学生。
但大家没有任何怨言, 因为教官们都在淋着雨,而前来视察的校领导也淋着雨,随后吩咐食堂准备好姜汤。
17:30, 雨还没停,总教官看着这群已经吃苦不吭声的学生,也是没了加练的心思,按时解散了。
琢词和谭勤的脸上还沾着泥土,温非凡就让他们先回寝室洗个热水澡弄干净,他和江扬去食堂打饭。
琢词和谭勤冒雨跑回寝室楼,坐电梯时,和两个师兄一起,师兄们笑道:“欢迎来到变态的云农大,我们那年军训也遇到下雨天,嚯,那滋味……”
回到1206,琢词和谭勤先把脸洗干净了,谭勤拿着毛巾擦着脸和头发,道:“词宝你先去洗澡吧,快点把湿衣服换下来。”
“好,我会快点洗的。”琢词迅速拿了干浴袍进浴室,调高了水温,把身体冲暖乎了就出来了,“谭勤,我洗完了,你快进去吧。”
已经拿好衣服的谭勤应了一声好,但走到阳台看见琢词,愣住了。
“词宝,你的脸长东西了。”
“啊?”琢词摸着脸去照镜子,发现脸上连着颈子都起了小红疹,像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一样。
刚洗干净脸的时候没留意,但在浴室被热气一烘,红疹变得很明显。
琢词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痒了起来。
他控制着不去挠,说道:“没事,我找点药膏涂一下就好,你快点去洗澡,别生病了。”
谭勤担心地道:“还是别乱用药,我洗了澡陪你去校医室看看。”
“好。”
谭勤进了卫浴,琢词回到室内,寝室门就被推开。
江扬和温非凡二人提着四份饭回来,看见琢词原本雪白干净的脸起了点点的红疹,也愣了一愣。
“这是怎么了?”江扬走过去近距离看了看。
琢词眼睫微颤,“不知道。”
“看起来像过敏了。”温非凡道,“别挠,我们给你带了姜汤,你快点喝,喝完去校医那看看。”
琢词点点头,捧着姜汤一口气喝完。
谭勤冲了十几秒就穿上衣服,出来看见两个室友,“回来了?我和词宝先去校医室,饭回来再吃,你们不用等。”
“好,快去吧。”
谭勤拿起两把雨伞,拉着琢词出门了。
校医室,女医生查看了少年脸上的红疹,皱了皱眉,“怎么过敏得这么严重?已经微微肿起了。”
谭勤看了眼琢词的脸颊,确实就一会儿功夫,开始肿了,“很严重吗?吃药能好吗?”
女医生写着病历,“吃了什么碰了什么吗?过敏原知不知道?”
琢词不知道。
一旁的谭勤配合道:“就淋了一场雨,脸弄到了泥土,洗完澡就这样了,会不会是皮肤太嫩了对泥土雨水过敏?”
医生顿了顿,“那对什么药物过敏知道吗?”
琢词:“忘了,我问问妈妈。”
“不用了。”医生的笔从病历本移开,拿了请假条唰唰开始写,“你这个校医室看不了,要去医院,我给你开请假条,你通知你辅导员,然后叫家长接你吧,不能拖,不然今天晚上一定会高烧。”
琢词抿了抿唇。
谭勤接过请假条,道了声谢。
回寝室的路上,谭勤已经在手机上跟辅导员说明情况了。
“词宝,你家人晚点就来学校接你,我们先回去把饭吃了再去医院。”
“好。” 。
施弥接到琢词老师的电话时,人在外地,得知琢词要去医院,想了想,还是没让哥哥和嫂子去接,而是打了谢殊鹤的电话。
“小殊,你现在有空吗?”施女士声音有些着急。
谢殊鹤微微停顿,“词宝怎么了?”
“说是脸上严重过敏了,要去医院,但我现在不在云京,能不能麻烦你去学校接一下他,带他去医院?”
“好,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去。”谢殊鹤抚着方向盘转了一圈。
细密朦胧的雨幕下,与夜色相融的轿车在路口调头。
施弥在电话里叮嘱完琢词的药物过敏史,就说道:“词宝他……很抗拒医院,到时候要麻烦你多费点心……”
“伯母。”谢殊鹤温声言道,“琢词对我而言不是麻烦。” 。
琢词接到妈妈的电话,知道是男朋友来接自己后,总算多吃了几口饭菜。
等到谢殊鹤让他下楼时,温非凡三人都要送他,但他摆摆手,拒绝了,戴上口罩自己下楼了。
寝室楼大门外,深色西装的男人笔挺颀长,端方清贵地站在雨夜下,黑色长柄骨伞在手中矜冷执着。
五官英隽,深邃分明。
琢词其实很喜欢看谢殊鹤穿西装,高定三件套,将宽肩窄腰长腿修饰得完美,纽扣扣到最上面,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周身气场凛冽而肃然。
但放在他腰上的手,手背上的青白筋根会浮凸。
亲吻他时,颈部喉结也会微动。
琢词觉得很……性感。
琢词滚了滚喉咙,却发觉有些干燥和疼痛。
谢殊鹤撑着伞,走近戴着口罩,只余一双湿润黑眸的少年,将他纳进了怀里。
碰了碰少年额头的温度,谢殊鹤锁了下眉。
琢词赶紧道:“我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把脸弄过敏了……”
但一说话,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别说话,先去医院。”谢殊鹤将男友带上副驾,“扶手箱里有矿泉水。”
“好。”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细雨总算停了,道路湿漉漉反着光。
急诊门口,琢词紧张地抠了抠男朋友的手心。
谢殊鹤微微用力反握,带他进去,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和过敏史。
医生摘下琢词的口罩,道:“有点严重,张嘴,啊一下。”
琢词照做,一根压舌板探进了口腔。
“扁桃体肿大了,先打点滴吧,再开点药。”急诊医生看完,将压舌板扔掉,在电脑系统上操作着。
处方笺被打印出来,护士去配药,几分钟后,拿着药篮走了过来,“琢词,来打针了。”
琢词后退了半步。
护士姑娘见怪不怪了,毕竟急诊科还遇过四五十岁的大男人怕打针的。
“你是他哥哥还是男朋友?按着他。”护士看着谢殊鹤,简单粗暴地道。
谢殊鹤低头问琢词:“在病床上躺着打会不会好一点?”
琢词立刻摇头。
进医院已经是他很努力地克服抗拒心理了,因为不想让男朋友还要哄自己,也不想给医生护士添麻烦,浪费时间。
但病床和病房,他一点也不想去。
琢词伸手,将手腕搭在垫枕上,别过头闭紧了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扣着男朋友的手掌,浑身绷紧。
谢殊鹤看着少年一声不吭,尽力克服的模样,眉目微垂。
如果施弥女士没嘱托琢词很抗拒医院这件事,其实并不怎么看得出,只会以为单纯的怕打针。
谢殊鹤任由一手被他扣着,另一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往怀里轻按,试图安抚他。
琢词什么都看不到了,并且鼻腔里都是男朋友怀里的气息,也依然十分僵硬。
感觉到压脉带绑上手腕,护士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然后涂上凉凉的消毒碘液……
他有点耳鸣,双眼雪花。
尖锐的针头刺进来,其实并不疼,但琢词想吐。
“好了。”护士姑娘用胶带固定好输液针,说道。
谢殊鹤的手掌一阵温热的湿意。
他挪开手,琢词还是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
“行了,家属把吊瓶拿高,去输液大厅——”护士说着,也发现这长得十分标致的男生哭了,“有那么委屈吗?要不还是给你开个病房躺着吧,睡着了就好了。”
“不要。”琢词起身,擦了擦眼泪,但一碰到肿起的脸就疼。
此刻泪窝子浅得很,于是又流了一行清泪下来。
走到输液大厅,找了个位置,不锈钢长椅很硬,且冰凉。
谢殊鹤将输液瓶挂上吊杆,脱下外套给少年垫着。
琢词已经哭完了,摇摇头,示意他先坐下。
谢殊鹤坐下后,琢词就侧坐在了他的腿上,十分不客气地将男朋友当成沙发。
又往自己身上盖上了西装外套。
全是谢先生的味道,琢词舒服了。
宽大的西装外套将蜷缩在男人怀里的少年几乎全部裹住,只露出搁在男人胸膛上的脑袋。
输液大厅的电视在播放抗日神剧,琢词全神贯注地看着。
对面的长椅上,一个输着液的七八岁小男孩跟旁边的妈妈对此指指点点。
谢殊鹤:“……”
琢词看到一半的电视剧就睡着了,中途护士来换了一瓶大的输液瓶和一瓶小的,甚至打完了拔掉针头,琢词都没有察觉。
好心的护士姑娘帮忙取了药,递给谢殊鹤,谢殊鹤轻声道谢,抱起少年离开了医院。
放下座椅时,琢词发出模糊的一声,但很快被摸着脑袋安抚好,又睡了过去。
谢殊鹤松开手,给他系上安全带,才盖好外套,开车回家。
琢词真正醒来,是在路上时,被说话声音吵醒的。
谢殊鹤和施弥在通话。
“烧退了,嗯,脸也不肿了,红疹差不多都消了。”
施弥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啊,小殊,他没闹吧?”
“没有,很乖地打完了。”
“那就好,辛苦你陪他那么晚,都零点了,你们……”
施弥话音未落,谢殊鹤道:“太晚,不好送他回施家,怕吵醒老太太,所以今晚想让他住我那。”
“好,好,没关系,我信得过你。”
施弥说完,就听见一声:“妈妈。”
谢殊鹤往旁边看了一眼,小男友眼睛是精神奕奕的亮晶晶。
“宝宝,你醒啦?”施弥柔着声音。
“嗯,您别担心。”
“好,你在小殊家乖乖的,明天妈妈就回去看你。”
琢词说好。
施弥也担心影响谢殊鹤开车,很快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