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盯着个信封就看了好一会儿,一瞬间里江褚寒柔软地想过了什么抱歉和不舍得,可就算卫衔雪没有说什么,他不计较,江褚寒自己也没法和过往的那些仇怨和解,至少,他至少让燕国退兵,这一仗他要亲自把过往的那些场子都找回来。
然后他才有这个回去见卫衔雪收场的底气。
江褚寒把信封打开,这信笺里头居然只夹了一张纸,江世子朝里头看了眼,忽然注意到江辞看他的目光,他当着父亲的面转过了身,然后才把那张纸拿出来看。
“……”看清上面的字,江褚寒的脸一下就垮了。
那一张纸上居然只单单写了四个字——“给我写信。”
末尾的地方还附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卫衔雪很少画图,不善画艺,那表情却画得少见生动,江褚寒一眼就看出卫衔雪是生气了。
生气了……
江世子愁眉苦脸地盯着信。
“写什么呢?”江侯爷问了问,往前探了一步。
这种信江褚寒必不可能给人见着,他赶忙将信一折,“没,没什么……”
但他把信一折,才忽然发现,那张纸折起来的背后还有一行小字,前头是用江褚寒的字迹写着一句:“阿雪~对不起。”
江褚寒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那后面跟着的字才是卫衔雪自己的笔迹,他只写了个“哼”。
“……”江褚寒心底霎时就无声奔涌起来,好像两句话能把他这些时日下的决心忽然淹没,等到洪流褪尽,满地泥沙淤积,全是横陈着他灼灼发烫的真心。
江褚寒这发怔的样子落在江侯爷眼里,他走过去搭了下他的肩,“怎么看呆了……”
这一页的字迹也不能给老父亲见着了,江褚寒只好又翻过来一藏,谁知这边还有行字等着他,江褚寒这下读出来了:“他说他没事,让我别担心。”
那一页的小字倒是规矩的六个字,“我没事,别担心。”
满地的泥沙滚动,又乱七八糟地在他心头晃悠不止。
“爹。”江褚寒把那张纸好生折起来,他像下定决心,“我要去见他。”
江侯爷上下打量了下江世子这认真的样子,却是扭着他的肩膀捏了一下,“你去什么去,你惹的乱子,打仗打成这样了,宫里没人送粮草,这事得你来解决。”
“我这不是,不是借到许多了吗?”江褚寒被捏得肩膀疼了,他躲了一下,“想着侯爷脸面大,怎的这周围的州府大人都是这么一副嘴脸。”
江褚寒从前线退下来,侯爷也没让他歇着,从那一日开始,靠近南境的州府全让他跑了个遍,筹措粮草的事就落在他江褚寒的头上了。
那些个州府大人跟母鸡似的一毛不拔,都指着京城里的旨意才肯动,军中人人都不爱干这个不受待见的差事。
不过这活儿虽然令人头疼,可军中没人比江褚寒更合适这个差事了,江褚寒当混子的时候脾气大得很,那些个知州手底下的人论官大压不过他,论流氓也耍不过他,如今连架也是打不过的……
江褚寒有时候还能出口气缓解一下心事。
“侯爷放心——我说话算话,早先说好的数我绝对让这些大人吐出来。”江褚寒撤开步子,有些说干就干的意思,“今日阎王点卯,我看哪位大人敢跟我犟。”
第129章 :要挟
春色染尽江南,一场春雨洒得遍地桃红柳绿,可惜战乱卷过流离失所的世道,乡野的山花也能躲不过战火的侵扰。
江褚寒从南方最后一个州县赶回军营,算是凑足了近日行军要用的军粮,回营的时候鸦青跟着数了数,“这次回来,下回世子有什么打算?”
“这南边几个老狐狸被我得罪了全,之后还真不好去问粮草了,但这些数,也够我们撑一阵子。”江褚寒记了个大概的数,他思忖着道:“宫里那位还没从病里清醒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先碍着私仇计较计较得了,全天下都看着,他还能短着前线的粮草吗?”
“粮草世子暂且还能筹措……”鸦青思虑地说:“军械可怎么办?再往下打……”
“战事当前,他还没这么糊涂,想来也就这几日要有新的诏令送过来,如若宫里还没有什么动向……”江褚寒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是该说点什么胡话逼一逼咱们陛下了。”
鸦青没敢往下接,江褚寒进了军营,让手下的人先去安置了粮草,他去给江侯爷复命。
近来的仗打得焦灼,燕国的兵力这些年势弱,只是因为朝中势力分散,几派氏族谁也不愿联合起来,这一回听闻是太子殿下亲自劝说,才寻衅挑起了这一回的战乱。
若是只用应付燕国,大梁还能抽调兵力出来应对,如今是左右夹击了……江褚寒这些时日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燕国如今打成这样,像是根本没把底牌交出来,至于西秦……
“告诉侯爷我回来了。”江褚寒站在镇宁侯的营帐前,让那守门的将士去通禀一声,不想那将士行了礼,直接掀开了营帐。
那将士道:“侯爷等候世子多时了。”
江褚寒下意识皱了皱眉,“是……”
是发生了什么?江褚寒直接进了门。
视线瞥到营帐里面,江褚寒忽然脚步顿了顿,这里头除了镇宁侯江辞,居然还有旁人。
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坐在营帐里正饮着茶,看到江褚寒进来,那太监立刻就站起来了,似乎是熟络地朝他行了礼:“恭候世子多时了。”
宫里的太监那么多,江褚寒不一定都认得全,但这人他还真认得,当初洪信手底下有好些心肝,启礼之外,最疼的就是这个了。
“这不是启福公公?”江褚寒自然地迈开步子,“公公年前不是擢升了御前要紧的位子,怎的有空来这是非之地。”
“自然来送粮草和军械的。”启福弓腰站着,“战时各方都紧要得很,宫里拿主意久了些,何况陛下前些时日有些身子不好,到今日才来的确是苦了诸位了,世子还……路途劳顿。”
这些废话江褚寒都不爱听,他脑子也就进了“粮草军械”四个字,前世的时候余丞秋还站在朝中和侯府作对,江褚寒才亲自去运送粮草,这回用不着他来送,他早做了粮草延误的准备,御敌在前,无论宫里怎么不情愿,送来东西也不过早晚。
江褚寒没同他寒暄,而是两步上前去拜了镇宁侯,“父亲。”
江辞示意他过去,“福公公过来带了宫里的旨意,褚寒从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也是个小将军了。”
“将军?”江褚寒敛了敛眉,他目光扫到桌上摆置的圣旨,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这圣旨我都没有听到,怎的就颁下来了,陛下可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启福脸色一慌,“世子误会了,旨意乃是奴才入军营的时候宣的,世子这几日离营,才让侯爷代为……”
福公公一概知晓江世子的性情,怕他发作,眼神求助地望向侯爷,江辞咳了一声,缓着声道:“陛下知道你在前线立了功,这才要赏你,说的前尘旧事有些误会,现如今还有差事要交代你做。”
“咱们陛下啊……”江世子意味深长似地沉吟了片刻,“陛下想让我做什么?”
启福提着拂尘道:“世子也知道如今的战况,燕国与西秦一道起兵,大梁突遭变故,陛下心里也是忧虑甚重,南边有镇宁侯坐镇,如今与燕国还算是败少赢多,近来西秦却是……”
“西秦怎么了?”江褚寒追问得太及时,他自己沉了下气,“曲州有长公主御守多年,又有……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世子不动声色地藏了下担忧,但他前几日才知道卫衔雪跟着去了曲州,前线有多危险他自己知道,近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曲州败了。”江辞脸色沉了沉,“这消息昨日才传来,想来已经是前几日的事,大公主受伤,已经带人退到了西河。”
“那……”江褚寒压下风起云涌的心绪,咬着牙问:“那卫衔雪呢?”
“卫公子,哎,奴才过来正是为了他的事。”启福这才敢开口说:“曲州遭难之前,陛下就已经发了几道上谕要召公子回京,可公子次次都驳了旨意,如今……如今奴才也不知道西边的情况。”
启福揣着他干爹的拂尘,凑过去忧虑道:“此次西秦来势汹汹,前几年似是在山里开出了新的矿石,造出的炮车比从前要厉害了许多,奴才还听了一嘴说是他们养了什么怪物……”
江褚寒把人打断,“那陛下到底是有什么吩咐?”
“陛下……”启福道:“陛下才从病重好些,就已经派了人去前线支援,北边的人马启程已经是两日前的事了,还想问问侯爷这边……”
“我去。”江褚寒晃了眼圣旨,马上道:“福公公等我回来,又带了陛下封我的旨意,想必意思就是让我带兵前去支援了。”
启福松了口气,“世子能去自然是好……”
“慢着。”江辞点醒似地道:“褚寒领兵的经验不足,陛下怎的放心让他前去?”
“这不是前线兵力不足,除了侯爷坐镇军中,其他几位将军如今都在御敌,抽调人手出来恐有不足。”启福这话笑着说的,可观营帐里的气氛,跟着叹了口气,“其实……是陛下想要带卫公子回京——奴才跟在陛下身边,倒是也知道了些…不当说的,如今燕国开战拿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公子身份如何,世子应当……”
启福察言观色咳了一声,“待四殿下回京,陛下就准备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了。”
燕国此次开战为着师出有名,拿的是卫衔雪的借口,可卫衔雪身份一旦昭告天下,这由头不复存在,全天下的眼睛看着,燕国在道义前还得再输上一把,何况撕破脸的时候,揭开身份也用不着顾念什么燕国陛下的脸面了。
不过陛下这到底是真心想认下卫衔雪,还只是想在天下人面前搏点颜面呢?
褚章这一门儿子生得不好,没有一个可以省心的,三儿子大逆不道,二儿子党同伐异,四儿子也能不遵旨意放虎归山,这几个里面挑挑,倒还真只有一个卫衔雪能让他用旧情匀一匀,何况如今燕国的借口在前,卫衔雪还不能死在大梁。
可陛下怎么觉得江褚寒还会愿意帮着带回卫衔雪呢?
他可是叫着卫衔雪下毒,这种事情放在常人身上都已经深仇大恨了,怎的他还想赌一把情深不寿,江褚寒还能继续对着仇人心心不念吗?
——他妈的这老皇帝还真能赌赢。
江褚寒知道曲州出事的时候心底里的蚂蚁都快烫焦了,可外人面前的冷静他还得装出三分,让他看起来只是有些许着急。
江世子故作冷静地问:“什么时候启程?”
江辞几乎是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江褚寒喉间哑了哑声。
“罢了。”江辞许久,终于还是长抒了口气,“既是宫里的旨意,前去支援平西军的事,赤羽营义不容辞。”
这一日未至黄昏,援西军就已启程。
这一回离开赤羽营,江褚寒罗里吧嗦地将自己藏着的见解一股脑地同父亲说了,他也不管什么露出端倪,父亲的生死性命、全军得胜还朝要紧要得多。
老父亲想不出别的缘由,只当儿子长了本事,偷偷对着天上的星星告诉长公主孩子长大了。
江褚寒十日之后带兵赶到了西河。
西河连遭重创,两个月就与从前判若两城,大军都留在城外,几乎与平西军回合,江褚寒要去见大公主,带着人很快入了城。
连日赶路疲惫,江褚寒没顾得上满街荒凉,马上去见了褚苑和胡舟。
褚苑带人突围的时候被西秦的火炮伤了,一根炸断的断刀从她肩膀后面横叉过去,几乎把人捅穿,江褚寒过来的时候正有大夫替她换药,那么大块冷铁捅了窟窿,大公主包扎的时候声也没吭一声。
褚苑满脸忧虑。
“阿姐——”江褚寒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看到她的伤喉间顿了一下,“你……”
“褚寒?你们来了?我……”褚苑的神情里好像一瞬闪过千头万绪,连援军赶到的喜悦都淹没了,她马上抓着点什么一咬牙,“对不起。”
“……”江褚寒没在军营落脚,他是直奔了西河城门,他想来阿姐受伤身在西河,若是照看她的伤势,没有人比……更合适了,可他过来一句话没问,阿姐身边的大夫他不认识,她说的话更是……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阿……”江褚寒咬了下自己的舌头。
“阿雪还留在曲州。”褚苑把包了一半的纱布接过去,她让那大夫退下了,自己很快打了个结,她又沉声说了一句:“阿雪还留在曲州。”
“什么?”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眨眼就劈到了江褚寒头上,他看褚苑那一脸的抱歉与忧虑,两句话抛到面前,江褚寒都没听明白似的。
曲州……曲州如今不是被西秦给占了,那这个留下是什么意思?
江褚寒好像一瞬间没说出话来,脑子里已经把最坏的可能都过了一遍了,“他,他为什么还在曲州……他……”
“褚寒,你别瞎想。”褚苑看江褚寒僵硬的表情怕他想错,“他,还活着。”
“是他说,他要……”褚苑叹了口气,她极少这般三缄其口,这会儿连自己都觉得听不下去,褚苑把自己伤口绳结又按了一下,脑子清醒地说了下去:“前几日还是战况焦灼,西秦像吃了火药,手底下的人都疯了一样,我让人递了战况入京,不想才过了五日,我就受了伤,那时昏迷,军中的主意都是之亓拿的,我是醒来才知道曲州没守住,我被带到了西河。”
“阿雪……阿雪他自己去了曲州。”
江褚寒听到一半就眼底生寒,“我现在就带人去要人。”
“你先,你先冷静一点。”褚苑见江褚寒要走,伸着胳膊拦过时动了伤口,她“嘶”了声,还想继续说的时候被江褚寒回头按着坐回去。
江褚寒道:“阿姐尽管养伤,我这就带兵去曲州。”
“你先听我说完。”褚苑脸色苍白地说:“阿雪留了信,他当日分明已经跟着我们到了西河了,可敌军追过来,阿雪自己选的回去,他说……”
“他说什么?”
“当日那个情况,主帅受伤,如若西秦的兵马追过来,我军的胜算不大,所以……他要去拦住西秦的兵马。”褚苑现在想来懊恼,“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
“他这个人就是不顾自己……”江褚寒抓着桌角差点抠出印子,卫衔雪历来就爱做些以身做局的事,他一个人若真能拦住千军万马,他随时都能光着手就冲过去,可群狼环伺,他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吗?
江褚寒生气地想:“当时宫里的人怎么没把他绑回去?”
他就不能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吗?江褚寒咬着后槽牙问:“他去多久了?”
“第四天了。”褚苑沉声呼了口气,“我三日未醒,醒来的时候得到他的信,他说他最多能拦住西秦的兵马五日,五日之后若是没有援兵,就……就只能做好我军死守的准备了。”
江褚寒心里颤了一下,“那,那我们赶到……”
“那就只能让你们兵临城下,前去救他出来了。”褚苑沉声喊了句“褚寒”,“你,你怕不怕,他们若是拿阿雪要挟,你什么打算?”
“我……”江褚寒忽然眸光一躲,霎时间记忆往脑海里奔涌,像把江褚寒的力气抽去了大半。
“怎么会,你……你把信给我看看。”江褚寒把手从捏出印子的桌上拿开,他略微有些颤抖地从桌上翻找起来,“是他自己说的,他们会拿他要挟我?”
说到“要挟”二字,江褚寒感觉自己喉间的血腥味都要涌起来了,这奔涌的心绪简直能把他淹没,让他胡思乱想到恨海情天的地步。
“我,我跟卫衔雪深仇大恨,他前些日子给我下毒,从前他入京的时候我不知欺辱他多少,我怎么可能……”江褚寒一拳捶在桌上,“西秦凭什么觉得我会受他这个要挟。”
褚苑默不作声。
曲州城楼建了快一百年了,风霜的痕迹没给古城多少磋磨,战火却将墙角的砖块轰掉了大半,如今悬空欲坠,透着衰败似的。
城墙上风大,飘摇的旗子换了西秦的战旗,旗帜招展声里混着棋子敲上棋盘的声音。
“承让。”卫衔雪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他垂着眼道:“我又赢了。”
西秦的拓尔将军盯着桌子看了许久,终于哈哈笑了两声,“你好有本事,赢了我四个日子。”
他把手摩挲过手边的砍刀,“是因为你知道一旦输了,我就会杀了你。”
“将军棋艺高超,我不过是运气好。”卫衔雪抬起眸,和气地笑了一下,“不过是将军宅心仁厚,肯听我一言罢了。”
“我不宅心仁厚,我杀了很多梁国人,我还把你锁起来了。”拓尔往卫衔雪腿上系的锁链看了一眼,“我只是好奇,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卫衔雪坐在城墙上,腿上却挂了一条锁链将他的双脚套住了,延伸的长度让他不过在城墙上可以动作,可他不在意似地,只是挑拣着桌上的棋子,“将军不信我的身份,也不信我的本事,留我在此这几日难道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说话的本事跟你的棋艺一样,你很聪明,知道投其所好。”拓尔等身边的人替他把棋子放回,将盖子阖上了,像是不再下的意思,他盯着卫衔雪的眉眼:“你的胆识不错,长得也很漂亮——放在我们西秦,会被外出打仗的勇士带回家藏起来。”
卫衔雪脸色尴尬地藏了藏笑,“将军学大梁的棋,就莫要学巧取强夺的本事了,西秦的姑娘能歌善舞,哪里是我可以比较的。”
“你谦虚了。”拓尔生得硬朗,整个人高大得像是猛兽,他目光定定,“所以你说梁国的将军会对你神魂颠倒,我相信你的说法。”
卫衔雪很轻的笑了一下,他把目光迎上去,“那我若是输了一子,将军还会把我杀了吗?”
拓尔觉得他的目光很危险,“会,但我会等到明天,我会让你真的死在他的面前。”
“明天……”卫衔雪这就猜出什么,“看来梁国的援兵到了,你知道和我说的一样。”
“可是将军都不考虑一下我说的燕国的事吗?”卫衔雪可惜地说:“西秦从前派刺客杀过燕国太子手底下出使的使臣,这案子还是当时我亲自经手过的,我兄长这个人其实记仇的很,都是从前各方有过利益牵扯的,将军想开疆拓土,怎么不能想想我,你想让我做谁,咱们都可以商量。”
“你,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拓尔上下将卫衔雪打量了道:“我们西秦很多沙漠,也有雪山,雪山上有灵狐,看着漂亮亲近,其实非常狡猾。”
拓尔又笑了,“但我们西秦也喜欢狐狸,剥了皮还能冬天里暖和。”
卫衔雪低下头,“那怪吓人的,我就不能活了吗?将军这盘棋我可还没输。”
拓尔站起来,“那我就把你带回西秦,下到你输为止。”
卫衔雪知道拓尔这是要走了,因而只是淡然地叹了口气,就不再理他了。
夜晚来得很快,这夜曲州无月,天色灰蒙,似乎比前几日还要冷些。
卫衔雪在城上坐了一日,夜里才转身往城楼里面走,避风的城墙间有个狭窄的隔间,那边铺了个草席,卫衔雪这几夜都是缩在那里。
那地方他过去没人拦着,守城的将士避之不及——几乎只隔了一堵墙,外面就是人影晃动,那边关着西秦造出来的“生人”。
西秦这几次几战几胜,大多是拿生人打个头阵,后头炮火夹击,再有西秦将士勇猛,那些生人久经多日还能行走自如,可自身体里面透出股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夜风里更是容易飘出来,因而进了曲州,就把人都关在城墙底下,只有外头的风往下面涌,还能遮盖住许多血腥之气。
但靠得太近还是不可避免闻到的,卫衔雪凑近墙些许,几乎就胃里翻涌,那边的城墙被炮火轰炸,有一半的石头掉了,卫衔雪微微侧首,还能瞥见那边关着的怪物。
可卫衔雪还是靠着草席蹲了过去。
夜色愈发深了,似乎明日就要下雨,这一夜冷得出奇,卫衔雪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冻得瑟缩了几下,他最终还是站起来,出去问那些西秦的将士要个火盆。
拓尔将军待卫衔雪算是客气,外面的将士也没有为难他,没给他火盆,给他丢了个焦炭过去。
卫衔雪碰到微弱的火星子,缩着身子将手放在上面暖了暖。
外面的巡视的护卫只探了卫衔雪几眼走开了,卫衔雪还是瑟缩着,可他悄悄从鞋袜的缝隙里,抽出了几根细细的香烛。
卫衔雪将香烛凑到还燃着的焦炭上面点燃,青烟飘起来,很快被风吹散了,他用手护了护香烛,居然透过那个被炮火炸开的石头缝,放进了另一边关着生人的囚笼。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香烟传出来,往那囚笼里缭绕了进去。
第130章 :夺回
后半夜的时候曲州下起了雨,细细烟雨笼罩上城楼,翌日天亮的时候还是朦胧的样子,卫衔雪觉得太冷了,整个人蜷在墙角,做了个不安稳的梦。
梦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尝出滋味,就被一阵刀枪棍棒胡乱敲响的声音震醒了,卫衔雪皱眉睁开眼,他才微微抬了抬首,就看见身前人影晃动,几个凶神恶煞的西秦将士朝他走了过来。
卫衔雪胳膊都已经僵硬麻木了,“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个人在他身前杵了一会儿,马上生硬地去抓他的胳膊手臂,要强行把他拖出去,卫衔雪试着无用挣扎,只是用手肘无意识撞了下后面的砖块,将上边还残留的些许香灰蹭掉了。
锁链撞得作响几声,擦着地板的动静刺耳,那几个将士把卫衔雪拉出去,跟着把他按着跪在了外面的地上。
朦胧的细雨还在飘,外头似乎起了些雾,细细的雨水往卫衔雪脸上敲过来,带着濡湿的凉意,他一仰头就看见拓尔走过来,脸色铁青,那模样气愤得像能把他吞下。
“将……”卫衔雪方才开口,拓尔的刀连着刀鞘一挥就往卫衔雪胸腹的位置撞过来,直接把卫衔雪的撞得失了声,他喉中咳出一口气,顿时疼得整个人都蜷了一下,卫衔雪跪着往前差点伏在地上。
拓尔低头生气地说:“是你干的好事。”
“你过来根本不是想和我下棋,也不是想和西秦谈判,那些梁国人叫你殿下,你根本不是燕国人,是你干的吧?”拓尔指向城墙后面,“你杀了我们的将士。”
城墙的另一边关在西秦造的生人,昨夜还人头攒动的牢笼,如今竟然一片死气,整个城墙里面弥漫着沉沉腐朽的糜烂血气,满地都是腐烂的身体,躺在地上像是横尸遍野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