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卫衔雪抱着梅花,脸上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冷的,和那怀里的梅花映衬,是别样的光彩夺目,他抱花的样子好看,江褚寒偷偷盯了他好久。
拿到花了卫衔雪就转过身,他没说话,往卧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褚寒跟着他走,可走过几步,他忽然注意到卫衔雪踩过的雪上没有痕迹,他像是没有来过这里……江褚寒心里忽然就悬了一下。
“卫衔雪——”他喊了一声,前面的人也没有回头。
江褚寒再往前走,可他追着那个人走过去,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地上忽然只剩了一把红梅。
梅花摔在地上,枝头还残这一些未落的积雪。
江褚寒忽然着急起来,他弯下腰去捡花,可等他伸出手,那地上的梅花忽然融进雪里,化作了一片鲜红的鲜血,刺眼地渗进了雪地里。
“……”
是稀奇又平常的梦。
江褚寒在一片昏暗与安静的世界里醒了又睡,心里和身上都在疼。
这一切卫衔雪都只焦急地感受着——他从前不知道江褚寒为什么一箭对准他,也不知道往后都发生了什么。
是谁要刺杀江褚寒,又是谁杀了鸦青,燕国的太子不想领兵的江褚寒活着,朝中还没有倒下的太师余丞秋也不想侯府再立起来,还有那位陛下……
过往的一切仇怨伴着这一场风雪好像都掩盖起来,又从一场过往的风雪里重新开始下去。
江褚寒好像是死在了那一年快要开春的时候,不管是误会还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江褚寒都带着悔过深眠在了寒冬最后的影子里。
卫衔雪心如死水——他也不知道一开始的仇恨算什么。
他也疼得不能自已。

第132章 :涅槃
攻打曲州的战火蔓延得很快,正好是这一日从北方赶来的援军也到了西河附近,江褚寒带着卫衔雪从前线撤下来,仗还在打。
江褚寒还在马上的时候就感觉卫衔雪晕过去了,他只是虚虚贴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声已经越来越衰弱,江褚寒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可卫衔雪一点反应也没有。
漫天的雨和着一点泪留下来,江褚寒偏着脖子吻了一下卫衔雪的后颈。
曲州离西河有些距离,江褚寒不能带着浑身是伤的卫衔雪赶路,只能让军医在营地里就给他看了伤。
卫衔雪伤得太重了,江褚寒挑起他的胳膊,还能看见他手上没有消掉的刀痕,这些都不是这几日的伤,今日伤在肩膀和腿,伤口不算太大,可卫衔雪血流得太多,他脸色已经白得像是未曾染墨的白纸,整个人昏昏地躺在行军的硬板上,乌黑的头发淌下来,像个破碎的白瓷人。
江褚寒这一刻觉得好害怕。
京城里的天也是阴沉沉的。
前线的战事传入京城,陛下病重多日,朝中堆积的折子送进寝殿堆了许久,几乎由尚书令的娄尚书代理了一半。
舒王殿下似乎并不风光。
快要黄昏的时候,一辆马车从舒王府驶出去,朝着个如今没人再去的地方过去了。
当初蕴星楼生了事端,整个楼都被查封了,如今没有重开,当初的事情也没有定论明白,褚霁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他穿了身黑袍从马车里出来了。
他在日头黑下的时候进了个小巷,巷子里黑漆漆的,他投石问路似的,从地上捡了两粒石头,分别朝着左右两边的墙壁敲了一下。
褚霁对着巷子里道:“先生在否。”
过了一会儿,一个略微深沉苍老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来,“殿下召见,老夫岂有不见你的道理。”
“但殿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那声音道:“这些日子殿下不是风光无限吗?”
“先生……先生说笑了。”褚霁在巷口止步,“当初的事多亏先生点拨,我才有了今日,这些时日不见先生,我可是万分想念。”
巷子里“哦?”了一声,“老夫为殿下都做过什么?”
“当初拿到天巧匣是殿下自己的本事,能知道余太师手里的秘密也是殿下的机遇,此事老夫并未出什么力。”
“可当初是先生告诉我,江褚寒在查户部的事情,此事与褚黎息息相关,若非先生告知,我也不能在那时黄雀在后拿走天巧匣,也不能把刀送到江褚寒的手里,借他们的手拦住褚黎和余丞秋。”褚霁对着巷子拜了一下,“我能有今日,也要多亏先生的提点。”
“既然如此……”那声音疑惑道:“殿下贵为舒王了,今日又为何再来找我呢?”
“原本我也以为往后相安无事,可朝中有了旁的祸患,先生可知道那质子卫衔雪——他竟是我的亲弟弟。”褚霁说的有些切齿,“原本以为往后再也绊脚石了,可他拿到了我的把柄。”
“殿下是说西河的事?”巷中沉吟了片刻,“那人如今是在西河吧,还未归来。”
“是,他还没有回来,但我听御前的人说,父皇曾发几道上谕召他回去,如今又让江褚寒亲自去接他。”褚霁神色染上恨意:“我原本是想让他死在西河的,可他竟然没死,还……总之他一回来,父皇必定会被他扇动,父皇已经够看重他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想让他不能活着回来?”
褚霁捏着腕口的衣袖,“先生可有主意?”
“殿下已经在西河失过一次手了,怎好再有第二次,况且如今的西河不仅有陛下的耳目,还有我方将士,江褚寒今非昔比,怕是已经不容易得手了。”巷子里的声音染上一丝失望,“依老夫来看,殿下不妨在京城里先动手,让他即便回来了,也没什么机会再站起来。”
“京城里?”褚霁似乎沉思良久,“你是说……父皇面前?”
“不可。”褚霁马上道:“褚黎才因为造反倒下,我怎么可步他的后尘!”
“但那时候陛下早就知道三殿下心生不满,余太师手眼通天,不然殿下觉得当时余太师为什么会失手?”巷中问:“难道是因为他们准备得不够吗?”
“他们……”
那声音很快道:“是因为他们挑错了时机,当时江褚寒正在京城,虎贲营并无归属,虎贲营比起羽林军说起来还算不得阻碍,最大的阻碍是那时候大公主回京,那时边疆并无战事,京城里的事就能随意调动天下人,可如今并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了。”褚霁心里好像有心弦松动,“父皇,父皇还正在病中……”
“先生……是真觉得我还有机会?”
巷子里放松地笑了笑,“殿下身份贵重,满京城文武都看着殿下来日的光彩,成大事把握良机,殿下……”
片刻之后,褚霁对着巷子里拜了一下,又满身黑袍地离开了。
舒王离去不久,巷子的另一端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在夜色里走了很远才沾到路边的灯火,照出了他那张眉目平庸的脸——是尹钲之。
尹钲之没在宫外停留,而是朝着宫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连夜入宫,尹先生去了陛下的寝殿。
殿中烛火绰约,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夜色已经深了,陛下桌前还点了盏烛火,他还在连夜翻看近几日的折子。
这几日尹钲之入宫得多,陛下跟前的人也熟悉他了,禀报一声就让他进了寝殿,随后宫里的人几乎都撤走了。
“你来啦。”褚章垂着头,身上只披了件袍子,耷拉在肩膀上,他年纪大了些,烛火下的身形竟然有了些苍老的端倪。
尹钲之行了礼,“拜见陛下。”
陛下托起手示意他起来,“你来得这么勤,现在不担心身份暴露了?”
“陛下说笑。”尹钲之起来之后,朝桌前走了过去,“臣与陛下相识数载,陛下有疾我若不来,有愧陛下的信重。”
褚章把手里的折子覆上,“先生很厉害,当年若非是遇到你,朕没有那个破釜沉舟的打算,也不会像今天一样坐在这个位置。”
“可朕一直不知道……尹先生到底想要什么?”褚章靠在椅背上,似乎追忆着说:“当年把你从牢狱带出来,你只是说愿意跟随朕,那时府里的每一个幕僚为的都是来日封侯拜相,可你官位也不要,钱财也不要,缩在宫里宫外,只做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没有娶妻生子,什么也没有。”
“尹钲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尹钲之的眉目被烛火照得有些暖意,他微笑着给陛下奉上了放在桌边的茶,答非所问道:“陛下还记得阿鸢吗?”
褚章怔了一下,“记得——怎么不记得。”
陛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阿鸢是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人。”
两个人都不再年轻了,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见过一个女子风姿卓绝,印在记忆里洗都洗不掉,褚章自诩帝王无情,可有些东西藏在回忆里不过是藏住了,些微一挖就能看到下面根深蒂固的种子依旧是枝繁叶茂。
“所以陛下这些年,再也没有子嗣了。”尹钲之替陛下将桌上堆积的折子一本本摞起来,一边缓缓说:“可陛下对阿雪也太狠心了。”
“狠心……”似乎是提到卫衔雪,褚章突然黑了黑脸,“朕对他也够心软了,怕他不舍动手,已经替他铺好了来路,他还是要放虎归山,给朕的折子也是多有欺瞒,朕如今都还想要接他回宫。”
尹钲之依然平静道:“可他也用自己的法子走出了一条路。”
“你是他的先生,你自然替他说话。”褚章似乎是因为病了,整个人少了些威严,但他想到什么,“你闪烁其词,还是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尹钲之皱了皱眉,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陛下知道,什么叫‘涅槃’吗?”
“起死回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乃是涅槃,当年——我初次来大梁,进了牢狱,几近将死,可我又没有死。”尹钲之缓缓叹了口气,“其实早在陛下将我带出牢狱之前,臣就已经死了。”
褚章没听没明白,尹钲之便换了话说:“陛下知道祈族有‘天臣’之称,所信之事唯有天命,上天所赐,祈族有一药名为‘涅槃’,遇生死弥留之时融入骨血,就会让人大梦一场,看清这一生诸多坎坷,仿佛涅槃重生。”
“臣当年在牢狱之时,就已经看清这一生了……”
尹钲之这话简直匪夷所思,褚章先是皱眉,“先生又在玩……”
笑……褚章细细想来,忽然觉得尹钲之这话并不像戏言,若非胸有成竹,谁敢赌一生做那么些大逆不道的事,当初府中诸多幕僚,唯有这个尹钲之敢劝他破釜沉舟,还敢死生不惧地陪他走一趟燕国,走到今日,尹钲之又一步步托起卫衔雪。
“你……”事情细想忽然变得有些可怕起来,陛下盯着他,“你一早就知道阿雪是……”
褚章很快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恼怒起来,“你既然一早知道阿鸢会有我的孩子,朕当初就不会……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朕!”
尹钲之将折子理好了,他依然心平气和道:“臣当初若告诉陛下,陛下会舍得让阿鸢一个人去拦住族人吗?阿鸢会去燕国,也是因为陛下在祈族取走了东西,等阿鸢生下了孩子,陛下又会在先帝面前舍弃自己的权势而向燕国的皇帝索要后妃吗?”
褚章恼怒的手抓住了桌上的杯子,扔出去之前被他死死按住了。
“你……你可以告诉朕,阿雪是朕的孩子。”褚章压抑着怒火沉下脸,“从他当初入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尹钲之叹了口气,他撤出几步,往后跪拜下来,“陛下,臣这一生不过追求有始有终,这些年阿雪身在大梁,我教他无愧于心,至于不曾告知陛下,陛下若不能正大光明地疼爱他,他这一生……又算什么呢?”
“陛下如今想杀江褚寒,那臣斗胆告诉陛下另一个故事。”尹钲之的额头贴在地上,“当初若非他在陛下面前说,他想将阿雪要回去,宫里有人忌惮他的名头,不敢再为难阿雪,以当年全天下的骂名,宫里的内宦都敢当着阿雪的面给他脸色,遑论当初有些性情的三殿下,他敢逼着阿雪冬日未散的时候去跳御花园的水池,早在来京城的路上卫衔雪就几乎死过一次了。”
褚章眸中动了动,他张了张口,喉中忍不住咳了几声,陛下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沉声问:“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臣……”尹钲之伏在地上道:“只是将事实说予陛下听。”
空气里静了好一会儿,半边照过来的烛火让褚章的脸看起来明暗不分,“朕知道往前亏欠了阿雪,他这一生过得很苦,朕知道。”
褚章的手还按在杯子上,他好像冷静下来,略微松开的手换而端起来将茶喝了一口,杯盏的声音在寝殿里竟然格外明显。
尹钲之道:“陛下明鉴。”
“……”陛下搁下茶水,沉下的脸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先生这一生,也是劳苦功高了。”
尹钲之沉下的眼阖了一下。
褚章目光在尹钲之身上打了个转,他重新拿起一本折子,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陛下轻轻挥了下手,“今日夜深,先生就留下喝杯酒吧。”
尹钲之将头抬起来,又重新拜了下去,“多谢陛下赏赐。”
这一夜再晚些时辰,陛下又连夜召见了尚书令的娄大人。
娄尚书连夜入宫觐见陛下,随后摒却了宫娥与太监侍卫,陛下拟了一封圣旨交由了娄文钦,娄尚书将圣旨藏好,又无声无息出了宫门。
翌日,几乎枯坐一夜的陛下打算上朝,他病了多日,朝中事搁置已久,前线的战事迫在眉睫,由不得他再病重下去。
陛下换了朝服,明黄色的龙袍加身,好像将他满脸的病气除去了多半,可陛下方才走到门口,倏然间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吓坏了一种跟随的侍从。
太医马上赶过来了,太医院的院判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就在宫里任职,他摸着陛下的脉象,大惊失色的脸仿佛成了菜色。
他一头磕在陛下面前,仿佛把命都丢了一半,“陛下急症……状同当年长公主……”
褚章的病症与当年长公主所得急症几乎一样。

第133章 :夫君
西河依旧兵荒马乱,晚至的春意也一道受了战火侵扰,沾了泥的桃花没人多看几眼,被江褚寒从战地归来捎到了西河。
那日军医看过了卫衔雪的伤势,还是只能将他送到西河,好在援兵到了,攻下曲州已经只是早晚,江褚寒跟着退到西河,来往的军报都是他连夜让人送着看的。
可卫衔雪已经昏迷五日了。
从那一日江褚寒将卫衔雪从城楼带回去,他就一直没有再醒过,江褚寒之后追问才知道,卫衔雪身上的伤都是如何来的,他此前就因为割脉放血没有养好,几乎伤了根本,这回又……流了这么多血,仿佛已经是半条命踏进了鬼门关。
西河的大夫请来看了很多,那些大夫都认识卫衔雪,一个个惶恐地看了,可没有一个脸色好得起来,从被送到西河那天起,卫衔雪当日夜里就来势汹汹地烧了一把,整个人烫得如同火烧,给他喂什么药都灌不进去,江褚寒急得喂药的手都在颤抖。
卫衔雪几日几夜没醒,江褚寒几乎几天几夜都守在他床边。
夜色已深,江褚寒一只手轻轻用掌心抚过卫衔雪皱起的眉眼,另一只手抓着那个卫衔雪送给他的口哨,绳结上的珠子被江褚寒盘得太久了,原本就打磨干净的珠子更亮了几分,江褚寒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两声。
那声音像是平静夜色里散出的涟漪,江褚寒放下来喊了声卫衔雪的名字,“我吹得这么难听,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吹得让所有人都睡不着。”
可卫衔雪还是闭着双眼,像是并不安稳地沉沉睡着。
江褚寒又不舍得吹了,像怕惊扰了卫衔雪,他把那珠子放在卫衔雪的枕边,忍不住自己轻声说:“你家那个护卫说在你们祈族朱绳意在求娶,小混蛋,还没成亲就想让我守活寡。”
“骗我一次两次都不够,不是说把我留在你身边吗?还要送我走……”江褚寒想到上一回醒过来,他才刚迷惘无知地以为自己对卫衔雪做了什么,满心的心疼和悔过还没落下来,就看见卫衔雪端着一碗汤药递到他面前,那一刻卫衔雪让他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从西河离开的路上他才慢慢想起一切的真相,当年他离开京城,半路就遇到了刺杀,那一箭没马上要了他的性命,可与杀他也差别不大了,也不过是让他苟延残喘地活过了几个月。
那些血海深仇江褚寒并不知道找谁来报,如今朝中的余丞秋已经死了,他前往军营,是想找两军对垒将刀架在卫衔雪脖子上的卫临止寻仇,他要把从前败在战前的羞辱拿回来。
可忽然塞进来的记忆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卫衔雪,哪怕不是他心甘情愿,那箭也是他亲手射的,他受了伤识人不清,逞能地来到战前,他无知地错杀了——那也是他亲手所为,他还让卫衔雪一个人揣着痛苦和仇恨纠结了那么久。
他甚至是在手刃之前原谅了自己的过往。
所以他想赢下那一场仗来见卫衔雪,可他没有赢下来,也依然来迟了。
人生错过好像就在一瞬,倘若卫衔雪真的醒不过来,江褚寒此生也……
他垂下头,轻轻拨开了卫衔雪鬓角的头发,他缠绵又小心地在卫衔雪侧脸上亲了一下,他不想把那个字安在卫衔雪身上。
江褚寒拉起卫衔雪的手,轻轻用小指勾了一下卫衔雪的小指,“阿雪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苦难了。”
第二日西河就攻下来了,江褚寒去了一趟前线,回来故意满心欢喜地将事情或给卫衔雪听,他说阿姐的伤势也好多了,西秦没了生人打仗不行,靠着些邪门歪道,梁军迟早端了他们老巢。
还有……还有的话说出来有些肉麻,江褚寒放在心里悄悄说了,只敢抓着卫衔雪手掌揉了又揉,贴在他的脸上小心地亲上一口。
可他亲完了,周遭安静得可怕,西河听不到战火的声音,屋外连鸟鸣也没有,卫衔雪的呼吸声浅得难以察觉,他好像江褚寒稍不注意,就会从指缝流走的泥沙。
江褚寒声音发沉,“阿雪,你快醒吧……我真的,真的……”
江世子也想不出自己有如此心急如焚与难以启齿的一天,可他盯着卫衔雪的眉眼,他突然说:“你……”
“你,你别哭……”
卫衔雪眼睛还阖着,眼角却忽然滑下一滴眼泪来,那滴眼泪滑进发缝,江褚寒手忙脚乱似地去擦了一下。
可他一下又怔住了,“阿雪,你是……醒了吗?”
空气里寂寂无声。
江褚寒的心重新沉落下来,他垂下眼,这一刻好像更难过了,但他不知呆愣了多久,他抓着卫衔雪的那只手忽然触到点微弱的动静,那些微的力气仿佛四两拨千斤,江褚寒宽大的手掌顿时就僵硬了一下。
卫衔雪的手指动了。
江褚寒的心像被他猛地一攥,他喉间忽然就哽咽了一下,“阿雪……”
这些年江褚寒已经再没有掉过什么眼泪了,可卫衔雪轻易就能挑拨他的心绪,他害怕又小心地盯着卫衔雪的手指,希望堆到一处,他颤动着目光挪过去看卫衔雪的眼睛。
卫衔雪满眼通红地望着他——方才醒来的卫衔雪仿佛有些迷茫,可灌满了眼泪的眼睛才一睁开,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往两边流下去,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他轻轻喊了一个“江……”
“你,你别说话了……”江褚寒慌乱地用手指去擦眼泪,他捧着卫衔雪的脸,终于泄气一样地重声说了出来:“你吓死我了卫衔雪……”
可卫衔雪的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着,仿佛是梦里太过锥心刺骨,他和着江褚寒的病痛与悔恨一道醒过来,反应了许久才认出面前的江褚寒还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
卫衔雪几乎失声痛哭起来,他全身都没有力气,可人不自觉地想要蜷起来,整个人在被子里缩了一下,只痛得自己颤抖了一下,他哭得隐隐呜咽。
江褚寒才被战甲铸就的心就这么碎了一次,他慌张地捂了捂卫衔雪的眼睛,整个人都倾下身几乎趴到了他的枕边,江褚寒“阿雪阿雪”地喊着,像是轻轻去哄他,“你别哭了,我在……我在这里。”
江褚寒心里骂了一句,他怎么能这么没用地想和他一起哭。
卫衔雪哪怕入狱的时候也没这么哭过。
卫衔雪醒了,江褚寒心里才放下了些许,他把卫衔雪哄着擦掉了眼泪,柔软地小心地又亲了下他的唇,然后才不舍地去叫大夫了。
西河的大夫听说卫衔雪醒了,赶忙就跑过来了,世间真心大多是真心换的,那大夫一个劲儿地说着“上天保佑”,甚至在外边给卫衔雪磕了个头。
卫衔雪以前当质子的时候,真心盼他好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数的出来,可如今西河满城很快都传遍了四殿下醒来的消息,居然人人都在欢喜。
这日夜里,江褚寒坐在床边替卫衔雪喂着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外面忽然“砰”地响了一声,随即一点流光溢彩的影子照进了屋里。
卫衔雪才张了张嘴,江褚寒很快望了一眼,他温柔地说:“想去看看吗?”
“西河的百姓知道你醒了,今日又攻下了曲州,今夜放了场烟花,是为你放的。”江褚寒又喂了一口,“我抱你出去看看。”
卫衔雪眼里木然地怔了一下,这些年来的不曾拥有让卫衔雪有些小心翼翼的配得感,他会指着自己问:“我吗?”
江褚寒没再问他,他放下手里的汤,伸出胳膊去挽卫衔雪的肩膀,“我带你去看看。”
卫衔雪乖乖靠在他身上,像只垂耳的兔子,他搂着江褚寒的胳膊,被江褚寒抱起来了。
江褚寒未卜先知似地在门口放了张躺椅,上头的一块毯子他拿起来盖在卫衔雪身上,然后将他放在了椅子上。
卫衔雪身上除了没有力气,伤口已经并不疼了,他躺下来,江褚寒就就着台阶坐在了他的旁边。
漫天的烟花好像就是在院子外面放的,耀眼的火花在天上炸开,洒向大地的流光溢彩铺洒开来,璀璨如同流星滑落。
“真好看。”卫衔雪轻轻地出了声。
江褚寒偏过眼,看着卫衔雪被烟花照亮的面容,明艳的火花把他脸上的苍白也吞噬了一半,“没有阿雪好看。”
卫衔雪碰到他的目光,他眨了几下眼,忽然理所当然道:“自然没有我好看。
“我的。”卫衔雪才落音,江褚寒就盯着他说:“这么好看的卫衔雪,是我的。”
目光这样对了一会儿,可卫衔雪才想对他笑一下,江褚寒就忽然想到什么,他拉着嘴说:“你真的吓死我了……”
江褚寒还是后怕着,“你真的吓死我了卫衔雪。”
“我要是不来,就这样死在他们手里吗?”江褚寒伸出手,卫衔雪主动地仰了仰头,将脸放在他的掌心蹭了一下,江褚寒还像是不满意,“你每次跟我装乖都没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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