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就笑道,“那有什么,以后多照点儿不就行了。”
他们把手机拜托给一位女生,一起爬上一块停着海鸟的巨石。海浪溅起白色的水花,被打湿的石面很滑,袁淮一直紧紧拽着李静水,提醒他注意脚下。
等李静水站稳之后,袁淮就要松手,李静水却反手拉住了他,“就这样吧。”
袁淮一愣,那位举着手机的女生嗅出了八卦味道,正好奇地探头打量他俩。
海边的人很多,李静水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想走出来。
李静水偏头看向袁淮,乌黑的瞳孔映着霞光,如同重新点燃了一簇微弱却明亮的火苗。
“就这样拍吧。”
他愿意为这个人,再勇敢一次。
小魏看到有人抱着文件要进总经理办公室,赶紧朝对方打手势。
那人立刻停下脚步,一脸了然,“魏组长,又对上了?战况呢?”
小魏抬手一比划,“单方面完虐。”
话音未落,里面已经偃旗息鼓,李静水推门出来时,面上仍旧一派平和,“肖总,这事儿您考虑考虑,我下周再来汇报。”
肖震在里头嗷嗷的,很想拍桌子,“下周都快过年了,还汇报什么呀,我不同意你肯定又要给彭程打电话!”
李静水全当没听见,朝后面人说,“找肖总签字吗?快去吧。”
这位肖震肖总,就是彭程的铁杆儿发小,两年前拖家带口回了国,跟彭程搭手筹备起了西北分公司。
李静水当时带着小魏和几个骨干回来老城,没日没夜加班,支应起了最核心的设计部,去年正式升任分公司的设计部经理。
肖震行事果断却有些冲动,李静水是个绵和谨慎的性子,这俩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很快把公司打理得有声有色。
秋招的那一批新人,开始还以为这两位大佬针尖对麦芒,总在看眼色,后来发现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公司里的一众老员工,对这两位的相处模式早见怪不怪了。何况肖总那张嘴,有时候确实挺欠的。
李静水审完手里的图纸,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走廊上打了通电话。
“今天能按时交班吗?”
“能,”袁淮很疲惫地打个哈欠,“下午没几个新病人。”
“那我现在出发。”
“外面下雪了,你路上慢点啊。”
“好,我知道了。”
李静水挂断电话,匆匆和小魏交代了几句,打卡下班。
肖震扒拉着百叶窗,看人远远走了,抢先联系彭程卖惨,“老彭啊,你可别听李扒皮的,那个标是真不能接啊,咱们利润太薄啦——”
今年冬天气候反常,临近春节了才下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一下午,绿化带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袁淮参加规培的医院在城南,从李静水公司开车过去,正好一个小时。
李静水是四年前学的开车,一开始还是抛不开那层心理阴影,踩油门时脚不停发抖,袁淮当时坐在副驾驶,指着不远处一棵开满花的大树,今天开到那儿就行,不过五十米而已。
第二次,是到大树前面的稻田边上。
第三次,是稻田前方挂着红灯笼的路口……
后来花谢了,稻田变得金黄,红灯笼上覆盖了一层薄雪。
等到冰雪消融时,李静水也拿到了驾照。
也是那一年夏天,他们再去了一次H市,结果还是没如愿看上日出。
这次赖不上天气,全赖袁淮。
他们是头一回做到最后,袁淮开了荤食髓知味,那两天除了吃饭洗澡,压根不肯放人下床,李静水软话说尽也没用。
那之后一段时间,李静水都心有余悸,坚决不让袁淮碰自己。
车子刚进地库,李静水就跟袁淮发了消息,等了几分钟不见人影,他叹口气熄火下车,果然在旁边的消防通道里找到了人。
袁淮又靠在那里睡着了,唇边一圈儿青胡茬,白夜白三班连上,累得够呛。
只为了能跟李静水一起休个周末。
李静水怕他着凉,轻声叫醒他。袁淮睡迷糊了,下意识想伸手抱人,被李静水敏捷地躲开,指了下头顶监控。
袁淮无精打采站起来,“走吧。”
李静水在外头,就是他名义上的“哥”、他的某位“大家长”,顾忌特别多,从来不肯举止亲密。他都回老城大半年了,李静水也没带他回家过个明路……
李静水从旁边摸出个小保温桶,这是袁淮专用的,夏天放冰凉的甜酒酿、绿豆汤,冬天就是温热的桂圆红枣茶或者银耳雪梨汤。
袁淮慢悠悠喝了几口,心里胃里都暖烘烘的,刚才那点儿小别扭都没了,劝着自己知足常乐——好歹他已经不是异地恋了,吴斐现在还两头跑呢,吴宇和亲妈哪个都搞不定,实惨。
去年毕业前夕,袁淮没进学校的博士后科研站,也没考虑G医大的附属教学医院,直接考回了老城。他导师当时痛心疾首的,劝他好几次,班里拿了M.D的学生大多会继续深造了,有条件的还会出国,像袁淮这样的成绩,放弃学术赛道转向临床,光参加规培就要花两三年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可袁淮当时没有犹豫,再次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李静水,他从老城追到G省,又为这个人,从G省回到了老城。
外面的雪渐渐大了,路上开始堵车,有不少外地牌照的车,春运热潮已经初露端倪。
李静水问袁淮,“你们春节排班出来了吗?”
“出来了,休初三到初五,你回老家过年吧,我来照顾苹果。”
李静水想了想,说,“那我最晚初三回来。”
袁淮说,“到时候看情况吧,不着急,年里都是团圆饭,晚几天吃也没关系。”
晚饭有袁淮搭手,不消半小时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李静水给苹果也开了一只罐头,两人一猫温馨地吃了晚饭。
苹果是只大龄猫了,但李静水养得精细,它依旧骨骼健壮,一身蒜瓣毛威风凛凛,偶尔还会跳起来给袁淮一记力道十足的飞踢。
在它眼里,现在这个家里李静水排第一,它排第二,袁淮还得往后稍稍,给它的饭盆让出第三。
袁淮从厨房洗了碗出来,看到李静水正在拆快递,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明信片,一张送给苹果垫窝的手工小毛毯,还有些特色的软糖、果干、巧克力,全是袁淮不爱吃的甜食。
“就这些?”袁淮问。
“就这些,”李静水把明信片递给袁淮,忍俊不禁,“你自己看吧。”
袁淮把那张明信片拎起来,前面罗里吧嗦全是写给李静水的,只在犄角旮旯塞了一句to袁淮:这次没你的,下次也没有,( ?? ̄)
快递是周小天寄的,他念了大学之后,家里管得没那么严了,又和袁淮取得了联系。
周小天依旧是那个快乐的小胖子,顶着一张讨喜的圆脸满世界飞,去格雷梅坐热气球,去辛格维勒公园蹲极光,在科罗拉多大峡谷里徒步……他的旅管专业没白念,vlog拍得既专业又有梗,现在已经是油管上赫赫有名的旅行博主了。
周小天学过潜水、跳伞、冲浪,好像对什么都很有兴致,偏偏对子承父业不感冒。他爸妈越催,他越不乐意回国,叛逆期来得有点儿晚。
这小子上个月又跑去了温暖的南半球过冬,连线李静水直播攀岩,留学数年变得油嘴滑舌,什么love you miss you、还不停飞吻,让袁淮把视频给掐了。
很快到了除夕这天,老城年味儿十足,处处张灯结彩,街上人头攒动。
袁淮他们医院的住院部和康复中心都挂上了拉花彩条,还从院办借了两个大显示屏,给这帮回不去家的病号和医护们放电影,中午医院食堂还给煮了白菜饺子,每人发上几只,图个吉利顺遂。
袁淮也在活动区待着,帮忙给行动不便的老人推轮椅、喂饺子,冷不丁被人拍了下屁股。
袁淮头也不回,一胳膊肘就把对方怼出了声。
大金哎呦一声,探出头龇个牙直乐,正式和袁淮交了班,回内蒙过年去了。
袁淮把除夕到初二的假换给别人,除了方便大金回老家,也是不想李静水为难。往年他们都在G省就不说了,可李静水如今回到老城,离M县那么近,没道理大过年的还在外漂泊,让阿姨伤心。
他能等到李静水接受自己,等到李静水敞开心扉,就不信等不到李静水主动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李静水他们分公司的外地员工多,昨天办了年会,除夕已经正式放假,方便大家提前返乡。
彭程昨天就到了,参加完分公司的年会,今天约了李静水和陆景一起去给师父拜年。
老专家今年七十五岁,早已结束返聘、赋闲在家,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带孙子。小孩儿闹着要玩雪,老太太拗不过,只好领着下楼了,老专家眼疾手快,迅速就把李静水的酒杯端过来,“你开车喝不了吧?快让我吸溜两口。”
他这两年总犯高血压,老伴儿管得严,轻易不给他沾酒了。
李静水吓了一跳,马上就要拦着,“师父,师娘不让你喝酒。”
陆景笑道,“师娘这会儿下楼,那就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啊。”
老专家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
彭程话不多,帮着给老专家布菜倒酒,看他喝满三杯,顺手把酒杯子收了。
这杯子也只有放在彭程手边儿,老专家才不会讨价还价,大徒弟这几年事业铺开了,瞧着比原先还要严肃精干。
可惜年过四十了,依旧是个单身。
老专家就有些可惜,“彭程啊,彬彬现在也大了,你还这么一直单下去?”
彭程筷子一顿,“有正在接触的。”
李静水和陆景面面相觑,行啊,今年有新答案了。
陆景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被彭程一记眼刀子钉在那里,讪讪然摸一下鼻子。行吧,不问就不问呗。
一顿饭师徒尽欢,眼看着到了老专家的午休时间,三个人不再久留,和师父师娘辞行。老专家的小孙子得了三个大红包,喜滋滋地在门口给他们作揖,说祝叔叔们今年发财、明年再来。
陆景刮他鼻子,坏笑说,“等着啊,下次我把你陆琳姐姐带来跟你玩儿。”
小孩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头发,语带惊恐,“我不要扎小辫儿——”
师娘在里头骂人,“陆景!大过年的,你别又给他招哭了!”
三个人哈哈笑着下了楼。
彭程还要赶回G省,车就在楼下候着。
骆秘书生了二胎,正在休产假,彭程这次回来带了个眼生的男助理,长了张娃娃脸,性子也跳脱,这会儿正蹲在路边和两个小孩儿堆雪人,对身后站着的彭程毫无所觉。
彭程很无奈喊他一声,“姜放。”
“来啦老板!”姜放笑眯眯跑过来,“现在就走吗?”
他说着就要上车,让彭程拉住,弯腰掸了掸他衣服下摆的雪沫子,“手套也不戴。”
“不知道掉哪儿了,反正也不冷。”姜放一笑,露出个小酒窝,很自如地跟李静水和陆景打个招呼,“那我们走了啊,您二位路上小心,新年快乐。”
李静水朝彭程颔首轻笑,似乎知道刚才的答案是什么了。
李静水送过陆景,就往家里赶。
他这些年也回去过几次,帮家里添置东西,拾掇房顶和院子,干些爸妈干不了的体力活儿。
他爸生活能够自理之后,他妈就找了份学校食堂帮厨的工作,收入不高,但工作轻省,还不用每天面对着家里那口子。
李静水隔了老远就看见他妈的身影,染黑了头发,还穿着他买的新衣服,瞧着神采奕奕。
车开不进巷子里,李静水只好停到了路边,“妈,外面这么冷,都说了不用来接我。”
“我也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来的,没等多久。”李静水妈妈假装无意地往车里瞥一眼,发现副驾驶上没坐人,悄悄松了口气。
她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袁淮。
李静水虽然没正面承认过和袁淮的关系,但当妈的心思细腻,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敲出来。她曾经也心疼过袁淮,可骤然间转换了身份角色,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李静水打开后备箱,发现里头除了他备的年货,还多了几盒价格不菲的补品。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就两张嘴,哪儿吃得过来?”
李静水讷讷说,“……这也不全是我买的。”
李静水妈妈立刻就明白了,一阵沉默之后,母子俩拎着东西回了家。
李静水爸爸最近总泡在麻将馆里,他手抖捏不住牌,只能坐旁边凑热闹,却依旧乐此不疲,连除夕夜不着家。
等大门贴好了对联,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李静水爸爸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麻将馆回来。巷子里有小孩儿放炮,大约是丢到了他脚下,他咕哝着骂了几声,进门看见李静水,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时隔多年,一家三口总算坐到一块吃上了年夜饭,按当地的习俗准备了六冷六热十二道菜,取个六六大顺的意思。
李静水爸爸张口就是抱怨,“做、这么多,浪费。”
李静水妈妈神色淡漠,“我做给儿子的,你不想吃就进屋睡觉吧。”
李静水爸爸哼了一声,终于老实了。
春晚还是那些没新意的节目,可拿来当个背景音也不错,至少让家里没那么冷清。
李静水一会儿帮他妈剥虾,一会儿给他爸夹甜饭,自己却有些食不知味,心里惦记着袁淮值班忙不忙,晚饭又是怎么解决的……
他家没有守夜的习惯,李静水吃过饭就回了房间,他给袁淮发微信,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
外头断断续续响着鞭炮声,空中偶尔炸出几朵绚丽的烟花。
李静水心里空落落的,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一阵冰凉。他的目光落在床上时,不由感慨起来,袁淮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俩就睡在这张床上,袁淮那会儿正抽条长个儿,瘦得像只大头豆芽菜,嘴巴特别坏,还把他气哭了……当时是为了什么生气来着?李静水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渐渐被这八年平淡安稳的日子冲淡了。
临近十二点,零散的鞭炮声忽然火力全开,那响动堪比惊雷,李静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机正在不停震动。
老城那边也很吵,袁淮说话都得扯着嗓子,“抱歉啊,今晚太忙了,到处放炮,急诊收了一堆烧伤烫伤,我刚看见你发的信息。”
“没关系,没什么急事。”李静水问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食堂给做的年夜饭,让我们轮流去吃的。”袁淮进了值班休息室,把鞭炮声挡在门外,“叔叔阿姨身体怎么样?”
“他们都挺好的……”李静水欲言又止,“袁淮……”
“怎么了?”
“我有点儿想你。”
袁淮难得听李静水这样撒娇,忽然就后悔跟大金换班了。
他听出李静水情绪不佳,故意开起玩笑,“可惜今天三倍工资,不然我肯定带上苹果去找你。”
李静水就笑了。
他们卡着整点,和对方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十二个春节。
鞭炮声停了,空气里弥漫的青烟也缓缓消散,只留下了皎洁如水的月光。
这个除夕夜,他俩之间隔着三小时的车程,袁淮忙得脚不沾地,李静水也没怎么睡好。
到了初三那天,李静水却没回去,反倒是袁淮大包小裹的,抱着猫从老城打车过来了。
吴宇本来想替他们照顾苹果,没想到吴斐不声不响就订了去海南的票,直接把人摽去了机场。
李静水把车停在高速出口,第一时间接上了袁淮。
他亲昵地抱着苹果亲了一口,看袁淮眼巴巴地望着他,抿嘴笑笑,也凑过去飞快地亲一下袁淮。
袁淮就势把人拉进怀里,交换了个深吻,苹果让挤得喵呜一声跳到后座,表情哀怨。
车一路开到家门口,袁淮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跟李静水确认一遍,“真是阿姨让我来的?”
李静水说,“是啊,她说要亲手给你压岁钱。”
袁淮又对着后视镜摸了摸下巴,他接到电话之后太激动,刮胡子给弄了个小伤口……都破相了。
李静水替他整整衣领,上下确认一番,自己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俩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才并肩走进了那道小巷子。
地上有鞭炮火红的碎屑,家家户户都贴着对联,喜气盈门。
李静水曾伤痕累累地走出这里。
如今他守护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正陪在他身边。
李静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袁淮,我们到家了。”
袁淮来G省四年,还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夏天。
闷热,潮湿,沿海城市特有的低气压总让人胸口憋着一口浊气。
结束暑期家教课之后,袁淮偶尔去学校给师兄师姐们打打下手,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苹果猫在公寓里吹空调,等候着大家长下班。
他爱黏着李静水,但李静水脸皮薄,不许袁淮去单位接他。
四组那几位同事,除了小魏人比较迟钝,剩下的各个练就一副火眼金睛。沿海城市早早和国际接轨,对同性恋这种事的态度也比内陆更包容。
李静水很感谢这些同事,却不习惯把私事拿到台面上讲,他仍旧温柔寡言,可这些年和袁准的关系日益亲密,让他原本漂浮不定的人生,仿佛终于落地生根,多出一种成熟的从容不迫。
袁淮不去单位,也总要在小区门口等人,他穿着背心大短裤、跟拉一双拖鞋蹲在树下,一副北方小爷们儿装扮,和周围衣着整齐的上班族格格不入,他卡着点儿掰好双棒红豆冰,自己咬一支,另一支总能赶在融化之前递给李静水。
苹果没这个待遇,只能舔一口袁爸爸吃剩下的冰棍棒子。
李静水今天没坐地铁,说好了要和袁准去H市过周末,他特意把车开回了家,碰上周五晚高峰几乎堵了一路。袁淮给他买了张特大号实习贴,上路安全是够安全的,可老被人加塞抢道,连李静水这个慢性子都有些冒火。
这一点儿火气在远远看到袁淮和苹果时,立刻烟消云散。
李静水脸上带笑,很自然接过红豆冰换到副驾驶,惬意地撸着猫。
袁淮车技娴熟,一把就能入库。
“酒店定了吗?”李静水问。
“定好了,宠物友好,咱们也不用把苹果放去寄养了,带着就成。”袁淮看李静水下车还拎着笔记本,立刻就唉声叹气起来,“还加班啊,咱们好不容易出去一次……”
“周末得帮小魏审个图,费不了多少功夫。”李静水说着,已经开始给袁准打预防针,“下周我又得出差。”
“彭扒皮!”袁淮恨恨地想,这家伙没准就是故意的,怎么每逢他寒暑假,李静水就比平时都要忙。
他俩筒单吃过晚饭,就靠在一起看电影,这是李静水最近新发掘的爱好,他俩几乎看遍了九十年代的经典港片。李静水的学生时代枯燥乏味,有很多未曾体验的东西,袁淮都带他一一尝试了。他们在坝光的浅滩挖过蛤蜊,爬六片山看碧绿的小天池,还在沿江西路混进一队夜跑的大学生里偷偷约会……
今夜无月,窗外的天空渐渐暗成墨蓝的宝石色,间或点缀几颗明星。
袁淮抱着半颗西瓜,自己吃一口,给李静水喂一口,磨叽着不肯去厨房拿第二柄勺子。
他那张钢丝床比李静水的单人床矮了半作,为了贴得近点儿,他宁愿把自己卡在中间。
李静水嘴唇上沾着果汁,垂眼时睫毛又长又浓,跨栏背心偶尔露出内里的一点儿春光,哪个都比电影更吸引袁淮。
袁淮没忍住,在出结尾字幕的时候,凑上去吻了李静水。
没吃完的西瓜搁在桌上,碍事的苹果也被丢到了一边。
袁淮亲得很有耐心,李静水慢热又容易害羞,得适应一会儿才能放松身体,缓慢地回吻过来。
他们俩嘴里都是西瓜淡淡的甜味儿,在闪烁的光影里喘息,互相爱抚,袁淮的手探进李静水
松垮垮的背心里,摸他身上又凉又软的皮肤,正想欺身而上,脚下一个没对准,就踩进了俩床的缝隙里,半天抽不出腿。
李静水笑出声,爬过去开灯,一双眼睛还湿漉漉的,可刚才暧昧的气氛全没了。
等吃完剩下的西瓜,隔壁那位大嗓门儿邻居也到家了,似乎换了位新女伴,俩人调笑声不断。
袁淮只好去冲了个冷水澡。
他俩永远就差这临门一脚,其他的该做的早都做了。
袁淮还记得他第一次和李静水赤裸相对时,什么都没干就射了。
李静水当时让袁准亲得直犯迷糊,摸了把肚子上黏糊糊的东西,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袁淮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下床去翻卫生纸··等忙活完了,袁淮垂头丧气的,几乎想赶紧穿裤子跑回学校别见人了,李静水却很小心地贴上来,那双手很热,轻轻覆盖着他,引导着他,两个人踩着摇摇欲坠的气泡一路向上,连脚底都裹着一层粘腻甜蜜的汗意。
他俩上一次来H市,碰上多云,没能看上日出。
但在那个早晨,李静水接受了袁准,俩人算是正式走在了一起。
于是袁淮对这个城市,有一种天然的特殊情怀,大学同学聚会选在H市的两次,袁淮都借故缺席。这地方,是深藏在他心里的一处密地,只愿意和最爱的人携手踏入。
袁淮定的酒店就在浴场附近,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可惜房间定得有些仓促,没选上正对着海滩的房间。
李静水还安慰袁准,“咱们离这么近,五分钟就下楼了,在海边看也很好啊,比在房间里更清楚。"
袁淮正收拾情侣房那一床的玫瑰花瓣,歪头问李静水,“给你撂浴缸里吧?多浪费啊。”
李静水一向懒得搭理他这些不靠谱的话,转身给苹果拌猫粮去了。
等李静水喂过苹果,袁准已经拎着午餐回来了,外头暑气正盛,他身上的短袖湿了一半,一进房间就甩掉了上衣。袁准是肩宽腿长标准的衣架子身材,这两年重新捡起篮球进了校队,身上也结实了不少,腰腹和肩膀的肌肉尤其明显,篮球背心挡不住的地方都晒出一层蜜糖色。
李静水给他找了条浴巾,“空调开得大,别吹感冒了。”
袁淮摆好餐具,嫌浴巾碍事,就在身上绑成了个袈裟形状,好把胳膊探出来吃饭,“贫僧开动了。”
他身上这点儿调皮的少年气,也在这几年里被滋养复苏,时不时就要跟李静水要一下宝。
除了饭菜,袁淮还给李静水额外打包了一份糖水荔枝,上头撒了几朵干玫瑰花瓣。
袁淮瞧着,就想到白团团的李静水泡在浴缸里洗玫瑰花澡,估计也跟这样子差不多吧,美味可口……他刚才怎么就把那些花瓣给扔了呢?